可是在那時,隨從回來跟她說是沈家長公子的時候,那個笑容跟父親所說的少年將軍重合起來的時候,也就在她心裡紮下了根。
“胡鬨胡鬨!”梅若辰直覺得頭痛,“便他是天上二郎神下凡呢,也是已經娶妻之人了,難不成,你還想給他做妾?”
梅若嫿低聲道:“咱們那裡,也有娶平妻——”
“胡說!”梅若辰雖是兄長,卻也不過早出生一炷香的時間,故而從不在梅若嫿麵前拿什麼兄長的架子,這次卻是少見地板起了臉,“什麼平妻,那不過是商賈人家胡鬨罷了。父親早就說過,不管什麼平妻、二房,再是說得好聽,也不過是妾!”
梅若嫿把牙一咬:“便是給他做妾,我也情願!”
“更胡說了!”梅若辰一拍桌子,“你這話若是被父親聽見,我看你就要挨家法了!咱們家是什麼樣的人家,豈能讓女兒去做妾?”
梅若嫿的眼淚就斷線珠子一般滾了下來。梅若辰一臉無奈:“你這是怎麼了?沈大公子是不錯,可也不是什麼天神人物,你怎麼就——”怎麼就這麼死心塌地了?
梅若嫿哭道:“他怎麼不好了?年紀輕輕,就能自己掙下這些軍功,二十出頭就做到四品。不說彆的地方,就說京城裡,有幾個如他這般的?且他身邊連個妾都沒有,這樣一心一意的人,京城又有幾個?”
梅若辰眉頭擰成一團:“什麼妾不妾的,這也是你該說的話?”
可是他還真沒話來駁梅若嫿。二十出頭能自己掙到四品的確實寥寥無幾,而有此能耐,身邊又乾淨的,那就更是鳳毛麟角了。隻是,沈雲殊身邊乾淨,正證明他與許氏夫妻情篤,既然如此,又如何肯再娶什麼平妻呢?
梅若辰歎道:“且不說咱們家不肯讓你為妾,就算是咱們家肯,沈大郎也未必肯的。”
梅若嫿臉上通紅,低了頭道:“哥哥怎知他不肯?哥哥可曉得,那許氏,她,她是以庶充嫡,代長姐出嫁的。沈家要娶的長媳,原也不是她!”
這話說出來倒嚇了梅若辰一跳。倒不是因為許氏以庶充嫡,而是因為她是代長姐出嫁,那許家長女,不就是宮裡生了皇長子的許婕妤嗎?
“你這是聽誰胡說的?”
“怎麼是胡說!”梅若嫿這卻是跟捧月打聽出來的,“當時說到許氏是庶出,我就疑心了。沈大人是原配所生嫡長子,家裡如何能給他定下個庶女?捧月姑姑雖說得含糊,但那意思是不會錯的,許家正是趁著沈家急於衝喜,才把庶女塞過去的。因當初定親的時候無有婚書,隻是兩家口頭說的,也未提到是嫁哪個女兒,因此皇上那裡都不好定許家欺君之罪呢。”
梅若辰聽得頗有些驚心,喃喃道:“難怪皇後娘娘不肯抱養皇長子……”
梅若嫿點頭道:“可不是。其實我讓娘娘賞賜許氏,也是讓娘娘有借口召許氏進宮,免得叫許婕妤跟親娘見了麵,私下裡商議什麼。她都肯棄了婚約也要入宮,如今又生下皇長子,必是個有野心的!再說,還能借此刺一刺那袁氏呢。”
梅若辰瞥了妹妹一眼:“罷了,你本是為著私心,可彆再這麼說了,好像你給皇後娘娘幫了多少忙似的……”一胎雙生的兄妹,誰還不知道誰啊。
梅若嫿脹紅了臉,頓足道:“我也是看娘娘不喜許家和袁家,才出的主意。你還是不是我哥哥,怎麼總說話刺我?”
梅若辰歎道:“我若不是你哥哥,豈能替你去相看沈大郎,又豈會幫你瞞著這事兒?”
梅若嫿這才高興了。梅若辰撫額歎道:“你也彆高興,我相看也沒用,父親再不會允你做妾的。”
梅若嫿咬咬唇道:“若是娘娘開口呢?”
“更胡說了。”梅若辰頭痛地看著妹妹,“你平日裡的書都白念了不成?咱們家是皇後娘娘同族,皇後娘娘跟咱們家親近,難道就叫自己親近的堂妹去與人做妾?”
梅若嫿咬了唇低頭半晌,才低聲道:“論出身,許氏配不得沈大人。若論許家當初的心思,就更配不得了。”
梅若辰把手一攤:“配不配的,人家夫妻情深,沈大郎成親三年了,身邊再沒彆人。”
梅若嫿咬著唇道:“她不過是靠一張臉。我在娘娘宮裡見了她,對答也不是什麼機靈人。就是今日,也沒看出她有什麼過人之處來。我還與許家那三姑娘說了半天話兒——說是她們姐妹都是一樣教導,其實根本不是。許氏於琴棋書畫上都沒天份,不過針線不錯罷了。”
總共就是一個生辰宴,梅若嫿已經把許珠肚子裡的話都掏空了:“許三姑娘說,許氏自小懦弱,從來上不得台盤的。也就是自嫁到沈家,再回娘家時便端了架子起來。因沈家主張抗倭,竟回娘家說她也殺過倭人。哥哥瞧瞧,她可像是能殺人的模樣?”
梅若辰聽得瞠目結舌:“這許三姑娘,怎的什麼話都與你說?”哪兒有在自己姐姐的生辰宴上,與外人說自己姐姐上不得台盤的?
不過,要說沈少夫人會殺人——梅若辰想了想沈少夫人那尖尖的下巴大大的眼睛細細的腰身,倒覺得妹妹這話不錯,這副嬌弱模樣,還說殺人?就是讓她殺隻雞,她敢不敢呢?
“許三姑娘也是口無遮攔,彆看表麵上裝得跟庶姐親近,其實沒說幾句話就露出來了。隻看許三姑娘,就知道許家也不是什麼有家教的人家。再者,若依許三姑娘所說,許氏在家又何曾被仔細教導過,為人如何,也就可想而知了。”梅若嫿麵露不屑,說到這裡,卻又忽地笑了一下,捉狹地看一眼哥哥,“說起來,許三姑娘肯說這許多,依我看哪,都是看在哥哥份兒上。”
梅若辰先是一怔,隨即就了然地笑了一下:“你這丫頭,又胡鬨。”他本就生得好,自幼又會讀書,打十三歲上,在嶺南那邊兒就常被女孩兒示好。後來到了京城,從秋闈後論文開始,更是名揚帝都。不說什麼擲果盈車,也差不了多少了。似許珠這樣暗中傾慕他的女孩兒,他早是司空見慣了,並不當一回事,不過還是追問一句:“你沒與她說我什麼事吧?”
“不過就是說些大家都知道的。”梅若嫿唇角輕輕一撇,“其實都不用我說,她自己就說個沒完了。”
梅若辰歎道:“這些話,你與我說說就罷,可莫與父親母親去說。”
“自是不能的。”梅若嫿何嘗不知道這些話不可對父母漏出半個字去,全家裡也隻得這個哥哥會幫她了。
梅若辰揉著眉心道:“這種事,我如何幫得你……”
梅若嫿扭著手中帕子,半晌才細聲道:“其實看父親的意思,願與沈家做通家之好。”
通家之好,她也是可與沈雲殊見麵的。
梅若辰警惕道:“你可不許做什麼不規矩的事兒!”從前在嶺南的時候,他也見過什麼落水醉酒之類的把戲的。
梅若嫿跺腳道:“哥哥把我當什麼人了!這樣事我如何會做!便是真能成了,我的名聲也壞了。”
梅若辰歎道:“你都肯做妾了,我還真怕你做出糊塗事來。”
“那不一樣……”梅若嫿惱道,“總要他願意才好。”
梅若辰道:“若人家一直不願意呢?”
梅若嫿更惱了:“哥哥就認定了那許氏比我好不成?”
“許氏自是不如你。”梅若辰當然覺得自己妹妹最好,“可她是沈家明媒正娶的。便是有一二不如意處,沈家也不能隨意就休棄她。”最後強調一句,“反正父親是絕不會讓你做妾的。”
梅若嫿不吭聲了。梅若辰歎道:“你不過是見的人少,沈大郎也委實出色,這才有些傾心罷了。這京城裡頭,出色之人儘有的,你多見幾個便知道了。”心裡已經在思量,平日裡在國子監認識哪幾個少年舉人,能設法叫妹妹見見的。
梅若嫿卻是氣得眼圈都紅了,一跺腳道:“我才不是一時糊塗!管有什麼出色的人,我也就喜歡他!”一扭身走了,留下梅若辰在屋裡直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