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抒便又有些惱怒起來:“我不要!娘看著融了,給哥哥買點補藥也好。”
林太太歎了口氣,摸了摸女兒微微有點發黃的細軟頭發:“是給你的,自然你留著。你哥哥——唉,那是心病。”為了供兒子讀書,家裡對女兒也是有些虧待的,好衣裳好首飾都沒有,難得這一對耳墜子,如何還能再搶了她的去?
何況兒子那裡,若是不遂了他的心意,就算吃什麼仙丹怕也無用。可這事兒——若是蘇阮肯出頭,蘇家那裡多半會同意,可她連蘇阮的麵兒都見不到,要送封書信也送不進去,可有什麼法子?
“不然,就交給表姐的丫鬟——”林抒道,“橫豎那些侍衛也不認得哥哥。”
“不可!”林太太連忙擺手,“這樣事哪裡能讓旁人知曉?你哥哥將來是要考功名做官的,若是這事被人傳出去,他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林抒急道:“那還能怎樣?哥哥沒考中進士,蘇家是肯定不會答應的。下回春闈要三年了,蘇家也不肯等這麼久的。”
林太太愁眉半晌,歎道:“若不然,也隻得我豁出臉了。就跟你表姐說,家裡跟蘇家定了親,請她賞幾樣宮裡的東西添在聘禮裡好看。”
林抒睜大眼睛,不解道:“可咱家跟蘇家根本就沒……”要是能定親,哥哥還會病嗎?
林太太道:“待拿了宮裡賞出來的東西,就跟蘇家說,這門親事是阮姐兒的意思,賞下來的東西就是憑證!”
林抒眼睛睜得更大:“這,這行嗎?若是被爹知道——若是表姐知道了呢?”
林太太咬牙道:“就豁出我這張臉便是。若是阮姐兒生氣,我,我就去庵裡念幾年經。橫豎有你和你哥哥在,你父親也不會休了我。”
林家母女在馬車上怎麼商議的,許碧自然不知道,但林家那點子事兒,許碧找了九煉,沒兩天就給打聽出來了。
“林家公子看中了蘇家二姑娘,隻蘇家不肯允親。蘇家姑娘說,若他中了進士,家裡就會答應了。誰知——”九煉把手一攤,“林公子去年秋闈名次倒是不錯,可春闈卻沒中。據說是上元節出去看了三天花燈,著了風寒。本是好了的,隻是貢院裡考試,他分的號房不大好,吹了冷風又勾起病來,便名落孫山了。這不,蘇家的親事不成,林公子至今還在床上病著呢。”
許碧疑惑道:“估摸著這封信不想讓人看見,大約就跟此事有關了。但這樣事,要告訴蘇姐姐做什麼?”
九煉嘿嘿笑道:“依小的看,沒準林家是想讓蘇美人做媒,壓著蘇家定了這門親呢。蘇家這會兒正愁巴結不上,若是蘇美人開口,多半就會答應了。”
許碧不由得沉下了臉:“這種事倒想到蘇姐姐了。林家也是可笑,一個親事不成兒子就要生要死,這家教倒也有趣。”上元節出去看三天花燈,沒準兒是去約會了吧?看林老爺好像挺規矩的一個人,居然教出這樣的兒子來。
九煉抓抓頭:“小的瞧著,林老爺未必知道這事兒。隻怕是林太太愛子心切,私下裡來尋少奶奶的。”
“更糊塗了!”許碧把臉一沉,“若是這位林太太再來,我可真得問問這事了。蘇姐姐才有孕,宮裡不知多少人眼紅呢,林家幫不上忙也就罷了,休想給她找麻煩!”
“誰給我們少奶奶找麻煩哪?”門簾一掀,沈雲殊笑嘻嘻地從外頭進來,瞪了一眼九煉,“是不是你小子?”
“不是啊。小的冤枉!”九煉真覺得自己要去敲登聞鼓了。不過他喊完這麼一句,看沈雲殊的注意力根本就不在他身上,便識趣地自己溜出去了——還杵在這裡做什麼喲,沒看少爺都嫌他找麻煩了嗎?不是怪他給少奶奶找麻煩,是怪他是個礙眼的麻煩吧?哎,他這差使可真不好乾呢。
屋裡,許碧倒有點驚訝:“今兒回來得早?”這幾天,因為年下大比和明年武舉之事,沈雲殊回來得都很晚,今天這還沒到下衙的時候呢,怎麼就提前溜號了?
沈雲殊把外衣隨手一扔,就往椅子上沒甚風度地一癱:“哎喲,好累啊……”
許碧笑著過去給他捶肩膀:“沈大人辛苦了。大比的差事都辦完了嗎?”
沈雲殊享受著妻子的小拳頭在自己肩上沒什麼力氣地敲打,嘿嘿一笑:“原是沒辦完的。可這不是京衛要推人大比嗎?我原也想推舉兩個有本事的,可鄭鎮撫說我才到京衛沒幾天,哪裡識得什麼人。他倒是在京衛呆了好些年的,自有人舉薦。吳僉事和李同知都偏向於他,我這一惱,就指了彆的差事出來了。”
“你這坑兒才挖好,他們就往下跳了?”沈雲殊也是狡猾,這會兒根本沒說什麼大比,隻說各處駐軍裡舉薦些有軍功的,要在皇上麵前露露臉呢。估摸著這些人還以為就是跟平常軍中演練似的跑個馬射射箭,能糊弄得過去就行。等真到了那時候,就有得丟臉了。
“這麼好的坑,他們焉何不跳?”沈雲殊半閉著眼睛哼哼,“京衛到現在用的居然還是那木頭靶子——真要打起仗來,誰跟個靶子似的傻站著讓你射啊?”
他近來時常抱怨京衛那些人,因知道他心裡早有了主意,許碧也就笑吟吟聽了。沈雲殊抱怨幾句,也舍不得妻子不停地給他捶肩膀——雖然其實也沒多大勁兒,比撓癢癢強不了多少,可是妻子還要費力氣啊——便坐起身,拉了許碧坐在自己腿上,笑問道:“方才跟九煉說什麼呢?少理他。等大比結束,咱們到西山看梅花去。”
許碧忍不住直笑:“你叫他留在家裡幫我打聽消息的,這會兒又叫我少理他。遇著你這樣的主家,九煉是也難做得很。”
沈雲殊撇撇嘴,並不肯承認自己是在刁難九煉:“這是遇著什麼事了?有什麼消息叫他打聽一下也就罷了,要商量事情還得找你夫君呢。”他也想在家裡多陪陪美貌嬌妻好不好?無奈近來事情太多,就總要輪著九煉那小子來獻殷勤了。
許碧哭笑不得:“說林家呢。”遂把九煉打聽來的事講了講,恨恨道,“當初林家不肯援手也就罷了,畢竟隻是舅甥,先為自家著想也是人之常情。可既當初與人無恩,如今就彆想著求人幫忙。這林太太倘就這麼息了心思倒也罷了,若是敢來提這事兒,我非當麵給她個沒臉不可!”
沈雲殊一撇嘴:“何必要你去與她當麵理論,這事兒,先告訴那林老爺,看看他要如何。若是他明白,自家撕擄乾淨也就罷了,若是再生枝節,自有彆的辦法。”
“那就有勞沈大人啦。”許碧覺得這個法子也不錯,便眉開眼笑,“既這樣,就先看看林老爺要如何做。這個時候,我也不想叫蘇姐姐知道這些事兒,若影響了肚裡的孩子可就不好。”後宮之中,能有子女傍身實在太重要,再怎麼小心都不為過的。
“光是嘴上說有勞就行了嗎?”沈雲殊不大滿意。
“那沈大人說怎麼辦?”許碧深覺沈雲殊如今臉皮越來越厚了。
“居然還要我說,真是沒誠意……”沈雲殊哼哼了兩聲,正打算搞點兒閨房之樂,就聽知雨在外頭道:“少爺,少奶奶,杭州家裡有人來送信了。”
許碧猛然想起來:“應該是弟妹生了吧?”算一算,八月裡董藏月就該生了。當初離開杭州之前,她已經備了洗三和滿月禮要用的小鐲子小金鎖之類,都留在那邊了。結果來京城這一忙活,竟把這事兒都忘記了。要是算算,杭州早就應該有信過來,報知董藏月生的是兒子還是女兒了。
到內院來回話的是沈家一個管事媳婦,名叫迎春。按如今的習慣,原是該按她夫家的姓氏來稱呼她。比如說她嫁的是沈四,就該叫沈四媳婦才對。但因沈一等人身份特殊,即使在沈家也不大露麵,於是對他們媳婦的稱呼,就仍舊是喚本人名字了。
迎春從前就是沈家的丫鬟,進了門自然先給沈雲殊和許碧行禮,才說起杭州的事兒來。董藏月確實生了,生的還是男孩兒,可是她是七月裡生的,也就是說,沈雲殊和許碧才離開杭州不久,董藏月就生了。
“這日子不對吧……”許碧稍微一算,覺得這跟預產期也差得太多了。
迎春便歎了口氣,垂下眼睛:“二奶奶是動了胎氣,早產了。”生下第三代,全家人的稱呼就都跟著往上抬了抬,京城這邊還不知曉,杭州那邊,沈雲安已經當了二爺,董藏月也被稱二奶奶了,都把那“少”字兒去了。
“怎麼回事?”董藏月這一胎,全家都寶貝得不行,如何就會早產了?
迎春麵有難色。沈雲殊便重重咳了一聲:“有什麼話直說便好。”看樣子這裡頭是有些事的,否則不會拖到現在才送來消息,也不會讓迎春過來。
迎春原是坐在兩人下首的繡墩上,這會兒便連忙站了起來,低聲道:“都是剪秋那個不安分的,因見二奶奶有孕,就生了心思……偏二爺念書,沒怎麼理會她,她嫉妒二奶奶,就在二奶奶麵前胡說八道,氣得二奶奶動了胎氣早產。生下來的哥兒身子弱,請了杭州城裡最善治小兒的郎中在家裡住著,這好容易養過百日才好些,可郎中說,日後身子總歸是要比旁人弱。老爺和夫人想著,不知京城裡有沒有更好的郎中……”
許碧皺起眉頭:“剪秋在二奶奶麵前說了什麼?”董藏月不是個沉不住氣的,便是有什麼事,也該看在孩子的份上保重自己,怎麼就弄到小產了?
迎春眼睛垂得更低了,低低地道:“剪秋說,二爺那裡留著個荷包,是,是當初大奶奶給的見麵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