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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小玫瑰 [gb] 十萬橙 121295 字 7個月前

鐘予臉還燙著,輕輕嗯了一聲。

蘇藍離開去問了店家,鐘予感覺自己的褲腿傳來被拽了下的觸感。

他低下頭。

小女孩仰頭看他,“漂亮哥哥,花貓。”

鐘予:“……”

“哥哥怎麼也戴著帽子?是跟我一樣怕曬黑嗎?”

鐘予不知道怎麼回答,點了下頭。

“我腿好酸,哥哥能抱我嗎?”小女孩撒嬌道,“想要哥哥抱。”

鐘予怔了一下。

他蹲下來,到小女孩麵前。

給她展示了一下自己手上的果醬,溫聲道,“哥哥手上臟,不能抱你。”

“不嘛,我就想被哥哥抱嘛。”

鐘予想了想,“吃甜甜圈嗎?”

最後,兩人一大一小坐在噴泉邊上,吃起了甜甜圈。

“剛剛那個姐姐,看起來跟哥哥好配哦。”

“……是嗎?”

“你們都長得好漂亮,像是畫裡的人。”

小女孩咬了一大口甜甜圈,皺了皺鼻子:“姐姐也好漂亮,就是好凶。”

鐘予愣了愣,笑了起來。

“她很溫柔的。”他也咬了一口手裡的甜甜圈,輕聲道,“她不太喜歡小孩子。”

“哥哥知道?”

“……嗯。”

小女孩瞪圓了眼:“那她也不喜歡你們的小孩子?”

鐘予停頓了幾秒,他微微抿唇,笑了下,“我們不會有孩子。”

“為什麼?”小女孩疑惑,“哥哥,你不是那個姐姐的夫人嗎?”

“嗯……不是。”

“可你們都親親了!隻有伴侶才能親親!就像我爹地媽咪一樣!”

小女孩幾口吃掉了手裡剩下的甜甜圈,仰起頭。

“那哥哥呢?哥哥是喜歡小孩子的吧?哥哥看起來也很喜歡那個姐姐。”

鐘予微微怔住,沒回答。

唇齒間的甜甜圈和糖霜被慢慢咽下。

身邊忽然傳來一道女聲,“你們怎麼聊起來了。”

黑色長發的女人雙手交叉繞在胸前,陽光落在她光裸的肩頭,像是給她勾勒了一層淡金色的光暈。

她隨意地走過來,跟鐘予說,“我問到了,那邊老板說能洗手的地方還挺遠的,我跟老板打了個招呼,等下我們去他家裡洗一下。”

“好。”

鐘予站起來,扭頭問小女孩,聲音柔和,“還想吃甜甜圈嗎?”

“不用了,謝謝哥哥。”小女孩仰起臉,“哥哥要走了嗎?”

“嗯。你爸爸媽媽呢?”

“在那裡,喏。”小女孩一指遠處正在一個店裡逛著的一對夫妻,“我等下就去找他們。”

“好。”

“嗚嗚,哥哥抱,漂亮哥哥還沒有抱我……”

話還沒說完,小女孩就被拎遠了一點。

“漂亮哥哥隻能抱我。”

蘇藍沒好氣地盯了她一眼,拉住了鐘予的手,帶著他走上了來時的街道。

跟街邊的老板打了聲招呼,兩人就擠進了店後麵的裡屋洗手。

蘇藍先洗完,見鐘予濕淋淋地洗完臉,還是有一抹紅色留在臉側,她拿來了紙巾給他抹掉。

鐘予皮膚細膩又精致,白瓷一樣,蘇藍的動作都不由自主放輕了。

“彆動。”

“……嗯。”

裡屋昏暗。陽光昏昏綽綽地晃在門口的地上,風扇吱呀吱呀地晃悠著。

這樣靠得很近,鐘予眼睫垂下來輕輕顫著,緊張地捏緊了手指。

蘇藍邊給他擦邊問,“你們剛剛聊什麼了?”

“……沒什麼。”

“是嗎。”

蘇藍也沒在意。

手頓了一下,她忽然抬了一點他的下巴。

鐘予一驚,望向她。

“玫瑰,”蘇藍說,“隻能讓我抱,知道嗎。”

鐘予輕輕眨了下眼,“那是個小孩子……”

“小孩子也不行。”蘇藍隨口道,“小孩子多麻煩。”

她給他擦完,扔掉了紙巾,又牽上了他的手出去,還跟老板笑著聊了兩句。

又重新走到街上,熱浪與陽光都重新撲麵而來,將衣角上剛剛在陰涼處沾染的涼爽都掃得一乾二淨-

在小鎮裡轉了一下午,晚上的時候吃完了飯,蘇藍又拉上了鐘予的手,往一處廣場上走。

“之前讓我們洗手的老板說了,晚上鎮裡還有露天電影,想去看嗎?”

白天的熱浪過去,晚上的夜風涼爽怡人,風裡帶著微微潮濕的海洋的氣息,讓人不由得心情平緩下來。

鐘予有點微微的困,但他不想錯過跟她的相處。

“什麼電影?”他問。

“好像是個浪漫愛情片。”蘇藍想了下,沒什麼印象,“海邊小鎮嘛。”她笑,“肯定放得都是些輕鬆的東西。”

到廣場的時候,已經來了許多人。

兩人找了個後排一點的位子坐了下來,剛坐下,就聽旁邊傳來打招呼的聲音。

“漂亮哥哥!”

小女孩和父母一家三口就坐在他們旁邊的位子,小女孩向他們招手,聲音甜甜,看到鐘予眼睛都亮了。

“漂亮哥哥你也來啦!”

蘇藍麵帶微笑地坐到了他們位子中間,隔開了視線。

小女孩臉一垮:“還有超凶姐姐……”

蘇藍:“……”

她就說小孩子最麻煩了。

電影開場,意外放的是超級驚悚片。

旁邊的父母驚恐地捂住了小女孩的眼睛,雖然小女孩振振有詞她還能看,但是很快就被夾在胳膊下麵帶離開了。

蘇藍回來的時候,先是被屏幕上的靈異畫麵驚了一下,然後轉頭滿意地看到他們座位旁邊空了。

雖然這個小鎮的喜好真的很讓人匪夷所思。

但是很好。

沒人打擾了。

蘇藍也不知道自己跟個小孩幼稚地較什麼勁。

“你不害怕嗎?”

蘇藍坐下來,看到鐘予臉上神情沒太大變化,有些驚訝。

電影大屏幕上,陰森古堡無人看守的門正自己開了開來,“吱呀”一聲從音箱裡傳出來,激起前排人一片顫抖。

鐘予帽簷微微抬起,昏暗之中眼眸裡色澤很淺,他輕輕搖頭,“不怕。”

“高中社團合宿那次,大家晚上窩在一起看恐怖電影,我怎麼記得你看上去很害怕……”

蘇藍還記得,那天酒店的晚上,向來對這些靈異神怪無所謂的她懶懶地坐在了沙發最中間,剩下的人三三兩兩抱作一團看著屏幕瑟瑟發抖。

那個跟她表白過的小學弟說什麼都要貼著她待著,鐘予安安靜靜地跟她隔著小學弟坐著。

倒飲料的時候,她不經意碰到了他的手。

手指冰涼,像是緊張的。

她問他,“電影很嚇人麼?”

那時的鐘予睜著那雙漂亮的眼眸望著她,電影屏幕的光彩變換映在他的眼裡,都沒有那抹微微亮的綠色澄淨。

眼睫微微顫了一下,他沒有說話。

……

“那次雖然人很多,但第一次跟你一起看電影……我很緊張。”

鐘予咬了下唇,輕輕說。

“……都不敢和你說話。”

蘇藍微微怔了一下。

原來是這樣。

她微微笑了起來,將手上拎著的袋子抖了下,“你猜猜我剛剛去乾什麼了?”

“什麼?”

蘇藍打開袋子,先在他手裡遞了一隻叉子。

“拿好。”

袋子落下,蘇藍手裡赫然捧了一盒切好的橙子。

清涼濃鬱的橙子果香撲鼻,還配了一盒零食。

“露天電影,海邊,晚上,當然要吃點什麼了。”

蘇藍唇角翹起,“我剛多付了點錢讓老板給我切好了。”

她又遞來一個易拉罐。

單手開了易拉罐的拉環,泡沫嗤地一聲冒了出來。

“你的沒有酒精。”她說,“這裡小鎮的人跟我說,露天電影不配啤酒,算是白來……”

話音沒落,鐘予的吻便貼了上來。

蘇藍滯了一下。

他很少主動親吻,尤其是在這種外麵的場合。

唇很柔軟,隻是輕輕的一個吻,離開之後,鐘予臉上的緋紅都遮掩不住。

他彆開眼,沒有看她。

“這裡……沒有很多人。”鐘予輕輕道,像是為自己的舉措找一個借口,“不會被看見。”

夜風吹拂而來。

她沒說話。

屏幕上電影的嘈雜聲仍然在不遠處響起。

“對不起……下次我不會了。”

鐘予低聲道。

後腦被她托住,鐘予的肩膀被她掰了回來。

女人的吻重新覆了上來。

親密又熱烈。

露天電影的大屏幕變換閃著不同的光影和場景,光線映在廣場四周的建築上,明明暗暗。

座位後排,昏暗之中,一對人影在無人看見的角落親吻。

“不用抱歉,玫瑰。”

她說,“我很喜歡。”

第77章 第77章

乖巧又甜的玫瑰沒有人能夠抗拒。

坐車回了酒店, 他溫順地被她抱在懷裡放到床上。困得不行,但鐘予又舍不得閉上眼, 就慢慢地仰頭跟她接吻。

蘇藍這次的動作很溫柔, 也刻意克製了沒有弄出新的痕跡,畢竟很快就要回都城,鐘予還要回鐘家過家宴。

就算這樣也弄到了後半夜。

蘇藍看他闔著眼, 睫毛掛著水珠地睡過去,她摸了一下,果然, 枕頭上都哭得打濕一片。

鐘予好像是水做的。

蘇藍很自然地抱著他去清理了。

在浴室的時候,蘇藍看著歪睡在她懷裡的鐘予, 雨打玫瑰,被寵愛過後的玫瑰像是不堪雨水,又軟又破碎, 就算這樣, 還是依戀地靠在她的頸側。

她沒忍住,捏了捏他的臉。

鐘予應該是太累了, 濃密的長睫深深垂著, 這樣都沒醒。

套房很大,有好幾個臥室, 原來的那間屋子狼藉一片,蘇藍抱他去了另外的臥室睡下。

溫香的身體被她抱在懷裡,蘇藍的手臂環過他的腰間。

鐘予似乎最近終於沒那麼瘦了?

蘇藍感受了下觸感,想。

她還記得重生之後第一次見到他的場景。

醫院的後門台階上, 他一張臉精致尖削, 不苟言笑,冷淡至極。

身軀像是被那間黑色的上衣包裹住, 腰間的衣服往裡鬆鬆折去,遠看去都能感受到他的單薄和脆弱。

鐘予的身影被那群西裝革履的保鏢護衛在中間,更顯得纖瘦。

後來在那場皇室舉辦上的家宴也是。

休息室裡,他被她抱在懷裡,脊背單削,摸上去像是隻要她用點力氣,都能把他輕易折斷。

永遠穿著黑衣的鐘予,美麗又死氣沉沉。

不像是現在。

蘇藍輕輕地貼上他的發頂親吻了一下。

鐘予黑發散亂,那張瓷白的臉上還浮著殘留的潮紅,呼吸均勻,看上去豔麗又靜謐,像是幅畫。

她摸了下他的腰。

鐘予似乎有聽她的話好好吃飯和調理身體。

真乖。

……

黎明快要破曉的時候,蘇藍正準備閉眼睡下,手機“嗡嗡” 的震動聲從床頭櫃上傳來,打破了夜色。

她昨晚忘記靜音了?

不過還好,聲音很輕。

蘇藍蹙了下眉,她伸手過去,剛要夠到的時候,突然感覺自己身側的人忽然驚地開始顫抖。

手腕被他一把抱住,不讓她去拿手機。

他醒了?

“鐘予?”

鐘予的手緊緊地抓著她的手腕,一張本來還帶著豔色的小臉瞬間蒼白,閉著眼睛,身體蜷縮成一團不住地發抖,似乎陷入了極大的恐懼。

“你做噩夢了,鐘予?”

蘇藍沒有想到這麼輕的聲音會把他吵醒。

雖然不知道他是做了什麼夢這麼害怕,但她仍然把他環繞進自己懷裡,溫聲安慰道,

“沒事的,都是噩夢。都不是真的。”

鐘予開口了,帶著啞啞的哭音,“彆接……彆接……”

他仍然雙眼緊閉,但晶瑩的淚珠已經開始湧了出來,順著臉頰滑落。

“彆接電話……”

蘇藍有些疑惑,但還是順著他的話應道,“好,好,我不接。”

手機的震動聲就持續響在床頭,鐘予的身體蜷縮在她的懷裡止不住地發抖,像是什麼脆弱的神經被觸動,害怕極了。

蘇藍想要把手機靜音了,但是鐘予緊緊貼著她,不讓她動作。

她也就放棄了。

“怎麼了,玫瑰?”

她輕輕地吻他的臉,唇上都濕濡一片,是他的眼淚,“怎麼這麼害怕?”

鐘予怎麼會哭成這個樣子?

他臉色白得像紙,肩頭顫抖,淚水都打濕了黑發,他輕輕搖著頭,急促道,“彆接電話……求求你……彆接……不要接……”

“我不要聽……不要告訴我……”

告訴他什麼?

鐘予隻是閉著雙眼不停地掉眼淚,仿佛周遭發生的一切他看不見,就不會變成真的。

“蘇藍……”

夜裡的手機鈴聲,似乎像是一個觸發鐘予條件反射的扳機一般。

鐘予明明之前已經困倦成那樣了,卻仍然會被這樣輕微的響動吵醒。

第一聲的時候,鐘予就驚醒了,恐懼和害怕讓他直接抱緊了她,眼淚止不住地流。

這得是什麼樣的噩夢……

蘇藍想到這裡,胸口滯了一下。

她突然意識到了什麼。

……那個她死的夜晚。

鐘予的哭音仍然在繼續,他斷斷續續地哭著,聲音壓得很低,身體往她懷裡緊緊地貼進去。

“這都不是真的……蘇藍,我不要接這個電話……”

“不要告訴我……”

黎明之前的夜,夏末的夜。

蘇藍經曆了車禍,從靈魂狀態醒來的時候,看到的鐘予就已經在車上了。

疲倦的,冷淡的,一塵不染的,眼尾的薄紅像是半透明的蝴蝶翅翼,隱藏在昏綽的光線之中。

那個霜寒露重的晚上,鐘予踏著落葉和潮濕的雨走上台階,進了警署,被人跟隨著走進那個白色空空蕩蕩的房間。

鐘予是去做什麼的?

蘇藍茫然地想了一下。

……認屍。

他作為她的伴侶,要去辨認她的屍體。

當時的他該有多痛苦?

要親自去看自己愛人的屍體,要去辨認,要做記錄,要對那些工作人員點頭。

麻木地都快死去。

在那個她死去的夜晚裡。

鐘予就是在這樣寂靜的夜裡,接到了警察署讓他去認屍的電話。

這成了一根鯁刺。

鐘予沒有辦法再在夜裡聽到手機的鈴聲。

……

手機鈴聲的震動終於停了。

夜色回歸寂靜。

蘇藍卻覺得耳邊,仿佛還回蕩著那嗡嗡的震動聲。

鐘予的顫抖平緩了一點,臉上仍然滿是淚。

宛如驚慌失措的小貓,令人格外地心疼,他被她拉在懷裡輕輕地順著毛。

“好了,好了,鐘予。”

蘇藍撫摸著他的背,她捧起他滿是淚痕的臉,在他唇上輕輕地親吻。

她拉過他的手,將他的手貼到自己的臉上,哄他。

“玫瑰,你睜開眼睛看,我就在這裡,我沒有事。”

鐘予閉著眼,急促地搖頭。

“不……我不要看……”

“真的,我還活得好好的,我沒有死。”

“不要……”

“都是噩夢,都過去了,鐘予。”

“……”

無論她怎麼哄,他都不睜眼,就一直搖頭。

蘇藍沒辦法了,她在他唇上咬了一下,加重了語氣。

“玫瑰,睜眼。”

唇上的疼痛傳來,鐘予蹙了眉,但還是執拗地緊閉著眼,怎麼都不肯睜開。

蘇藍抬起他的臉,去抓他抵抗的手腕。

鐘予被她扣住,濕熱的眼淚滑了下來,“我不要……”

長長的睫毛根根打濕。

“如果這都是夢,我該怎麼辦,蘇藍?……”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蘇藍微微怔住。

“就這樣……好不好?”

鐘予的語氣軟下來,好像是反過來在哄她一般,

“如果是夢,就不要叫醒我,好不好?就讓我一直在夢裡……”

心底說不出來的複雜感受五味雜陳。

……

蘇藍低下頭,很輕地吻他。

鐘予的唇又軟又熱,長睫抖了抖,小心翼翼地回應她。

鐘予……沒有辦法從她的死亡裡走出來。

蘇藍第一次,這麼真切地意識到這個事實。

她該做什麼才好?-

回到都城,是第二天下午的時候了。

鐘家的山莊離都城主城還是有一段車程,家宴在晚上,鐘予沒有時間耽擱。

幾乎是在家裡稍微修整了一下,他就得出門。

身上的痕跡消得很輕了,但鐘予還是換了件扣子能扣到下頜底下的外套,反正都城已經入秋了,穿得稍微厚一點也不奇怪。

蘇藍看著他換完衣服,一絲不苟的製式服裝,看上去又是那個生人勿近的鐘家貴族少爺。

她問,“什麼時候回來?”

“……可能要過幾天。”鐘予說,“有些族裡的親戚也來了。”

他眼睛因為前一天晚上的哭還微微紅著,早上的時候他們倆對著鏡子試圖遮掩,最後還是發現有些束手無策。

“我昨晚……哭得很厲害嗎?”

鐘予輕聲問,他隱約有點印象,但又不記得是為了什麼哭了。

兩人走下樓,蘇藍送他到車前。

關上車門前,鐘予仰起頭,天光落進他的綠眸裡,澄淨一片,水洗過一般。

“可厲害了,哭得我一晚上沒睡著。”

蘇藍貌似認真地回道,她笑起來,“不用擔心了。”

她捏了下他的臉,“回來之後我們見麵。”

“嗯……好。”鐘予點點頭。

車門關上。

忽然又被他推開。

蘇藍的目光裡,鐘予停頓了一下,問道,“蘇藍,這幾天裡……”

“怎麼了?”

“……我能給你發消息麼?”

鐘予攥緊了手指,他儘量讓自己的聲音平穩下來,“不會很多的。”

蘇藍怔了下,唇角微微翹起,“當然了。”

鐘予鬆了口氣,望著她的眼睛尤其地亮。

車門被傭人關上。

蘇藍目送著鐘家的車駛遠,轉身上了自己的車-

都城最奢華的老牌商場內。

頂級貴賓休息室。

“您往這邊請,小姐在裡麵等您。”

“好的,謝謝。”

香檳倒入玻璃杯,氣泡上湧,被恭敬地遞到一個人的手上。

舒涵良走進休息室的時候,看到的就是蘇藍一個人懶懶地坐在豪華沙發上。

她身體陷進柔軟的靠枕裡,慢悠悠地接過香檳抿了一口。

偌大奢華的休息室內,就她一個人坐著,剩下大約十幾個人全都畢恭畢敬地在旁邊束手低頭地候著,似乎在等她發話。

很大的陣仗。

舒涵良更好奇了。

“舒律師。”

她看見了他,眉梢微揚,笑了一下。

“怎麼今天忽然要來這兒?”

西裝革履的男人扶了一下金框眼鏡,在她身邊坐下來,溫和地問道。

立即就有人給他也遞來了香檳。

“有什麼東西要買?怎麼不送回家裡?”

像蘇藍平常的日常穿著,都是各大設計師親自上門為她定做,除非是有看中的東西,她很少出來自己逛街。

“讓他們送到家裡去的話,安保流程要走太久了,我懶得等那麼久。”

“來這裡也可以。我不介意。”

蘇藍微微一笑。

“不過我要買的東西挺重要的,需要你的參考意見。”

“我?”

舒涵良失笑。

“我是律師。你這次不會又是想買什麼聯邦封禁期沒過的藝術品吧?上次的法律流程走了大半年,你還能等那麼久麼?”

“當然不是了。這次的更重要一點。”

“送人的?”

“嗯。”

蘇藍抬手示意了一下,那些附近圍繞著恭候著的十幾個人立即魚貫下去,更多的人依次無聲無息地進來了房間。

“我這次需要的,不是你作為律師的意見。”

那些進來的人,都恭敬地捧著看上去就價格不菲的絲絨盒子,半跪到他們兩人前方一些的位置。

舒涵良愣了下,“這些是什麼?”

蘇藍唇角微微上揚,“你看就知道了。”

隨著她的發話,托著盒子的人當著他們的麵,一個一個地小心地打開了盒子。

舒涵良定住了。

極其璀璨的色澤,折射出來的光線頓時讓整個房間頓時都明亮了好幾分。

幾乎亮如白晝。

還有人等在後方,手裡捧著盒子,等待著人發話再上前,供他們挑選。

“這就是……你要買的東西?”

那些價值連城的珠寶就這麼被托成一排,恭順地呈到他們的麵前,晃得人近乎花眼。

舒涵良怔在當場,驚愕的神色出現在他處變不驚的臉上。

看到那些款式,他突然扭頭看向蘇藍。

“等一下,你是要——?……”

“是的。我也是認真地需要你的意見。”

蘇藍看著那些珠寶,又抿了一口香檳,拎起其中一枚細細打量了眼,隨意地撣了撣手,立即又有另一個人蹲到她麵前,將盒子送上。

她的嗓音比起她的話來說格外地雲淡風輕。

“我想定一枚戒指。”

第78章 第78章

鐘家山莊。

“少爺, 到了。”

傭人的聲音傳來,鐘予才從睡夢中恍然轉醒。

眼睫扇了扇, 眼眸才逐漸對焦, 麵前的事物從模糊中變得清晰。

最近他好像是特彆容易困。

但跟蘇藍在一起的時候……體力消耗也很大。

想到這裡,鐘予定了定神,那雙淡紅的唇微微抿起, 又是一個冷淡的弧度。

車門被拉開,鐘予下車。

鐘父鐘母迎了上來,與他們一起的還有一眾有資格出現在鐘家主家的旁支親戚們。

鐘家主旁分割苛刻, 隻有主家的血係才能冠上鐘姓,其餘的旁支隔了好幾代的血緣, 姓氏也早就換了。

鐘家的正統繼承人到場,這些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臉上掛好了殷切的笑容。

“終於回來了!這都多久沒見了!快進來快進來。”

兩位長輩拉著鐘予噓寒問暖, 擁進了主宅, 剩下的親戚們也跟著幾人的腳步進去。

就算以前就見過本人,但再次見到鐘予, 幾個親戚的臉上還是劃過了驚豔的神色。

有人在最後偷偷交換了個眼神。

——不是說鐘予守寡之後心情很差麼?

——氣色看起來還真不錯。

——難道, 有情況?沒見著黑衣都不穿了麼?

“規矩點。”

有一道女聲輕聲打斷了他們的眼神交流。

幾人見發話的人是誰,表麵上都移開了眼。

等她轉過身, 剩下的人才繼續挑眉擠兌眼神。

——她以為她是誰!

——不就是會討姨父姨媽開心嗎,就對我們開始頤指氣使了?真以為自己能改姓“鐘”了?

——她覺得自己能有機會?不就是靠著……

——笑話吧!

眾人各有各的心事,表麵上卻都和和美美一片,溫聲笑語著跟隨著一齊進入了餐廳入座了。

鐘家的家宴, 幾年一次。

餐桌邊上十把椅子, 三個鐘家主家人,剩下寥寥的幾個位子留給其餘人。

在家宴之前, 所有的旁支親戚都會為了餐桌旁邊的一個席位大打出手,搶破了頭。

直到最後收到那一份請柬為止,所有的暗流湧動才會平息。

現在這張桌子旁邊的人,都是靠近權力最中心的最後的贏家。

其中,尤以被安排坐在鐘予對麵的人勝利地最為明顯。

“鐘予,是不是不記得啦?這是你族姐,宗瓊,你們小時候還見過的。”

家宴之間,鐘母笑著介紹,握了握一旁宗瓊的手,女人溫和一笑。

“最近你不在這裡,都是阿瓊在我們這兒陪我們說話。”

“她人又貼心又溫柔,最近還剛接手他們家的生意。阿瓊,不打個招呼?”

“伯母您太客氣了。”

宗瓊立即道,“我也是跟在您和伯父身邊才能學到更多東西,我能順利接手家裡的產業,也離不開您倆的幫助呀。”

客套話逗得鐘父鐘母臉上一片笑意,隨即,她轉向鐘予笑道,

“鐘予,我們以前家宴上見過的,那時候你在高中,你還記得我嗎?”

女人的目光灼灼,“我叫宗瓊。”

鐘予冰涼涼的綠眸轉過來,瞟了她一眼。

很疏離地點了下頭,“記得。”

人臉算是個符號,隻是在記憶裡對上了號。

“我就說,阿瓊也這麼優秀,我們鐘予肯定記得你。你們以後也可以多多交流。年輕人嘛,多在一起玩。”

鐘母笑起來,鐘予一向冷淡慣了,她也並不奇怪,就正常地拉著宗瓊一直說說笑笑。

鐘予食欲並不好,簡單地用了一點餐。

他的目光落在自己餐盤旁邊的手機,它微微震動了一下,熱烈的談話聲中,沒有人發現。

精致的喉結慢慢地上下滾動了一下。

家宴是個大場合,一般兩三天才會結束。

第一頓飯話不會聊得太過深入,鐘母見吃得差不多了,眾人離席的時候叫住了鐘予。

“鐘予,難得回來,來書房陪我們聊聊天吧。”

鐘予握著手機的手指慢慢收攏了一些。

他轉過眼,“我等下就來。”

賓客都被安排進了側樓的客房住下了,鐘予順著主樓梯往上走,走進去往書房無人的走廊的時候,他才拿起手機。

鐘予停頓了一下,摁亮了屏幕。

有一條消息提醒。

心臟凝滯了片刻,他點開了消息。

下一刻,手機被他握緊了。

——是蘇藍的消息。

她真的給他發消息了?

蘇藍:【家宴好玩嗎】

簡簡單單的五個字,鐘予來回看了好幾遍。

指尖觸碰到屏幕上,鐘予心跳得很快,不知道該怎麼回。

……

另一方。

蘇藍正揮手讓下一批呈上珠寶盒子的人換上來。

這樣的活動已經進行了幾個小時了。

舒涵良被她挑剔的態度弄得啞然失笑。他就倚在一邊,看著她抬抬手指,下麵的人聽從指令又恭恭敬敬拿來了新的盒子。

“這些都不好?剛剛那些寶石係列的呢?”

“都不好。”蘇藍搖頭。都不合她心意,“配不上他。”

底下的人都被她的用詞驚了一驚。

幾個品牌的主設計師都匆匆趕來了,還都帶上了自己的得意作品。作品們用料珍貴,手工非凡,之前還被供給過皇室——這都不配?

舒涵良看他們臉色,心道如果你們知道是要給誰定的……就知道應該是真的很難配得上。

看著半個自己養大的女兒為了人生大事忙碌,舒涵良內心有些悵然,更多的是欣慰。

“這些不行,那就再讓他們換一批上來看看吧。”

“那就再換。新設計的那些拿過來。”

蘇藍抬了抬手指,香檳放到了一邊,又看了眼手機,有點心不在焉,“……麻煩了。”

過了一會兒,舒涵良聽到她忽然問:“——這裡的信號不好?

精英律師頭一次被她這種沒來由的問話弄得愣了一下,“什麼信號?”

剛想多問,就聽她又說。

“——沒事了。”

舒涵良:“……?”

蘇藍正看著手機屏幕上鐘予的回信。

大概在“正在輸入中”閃了有幾分鐘之後。

鐘予:【不是很好玩。】

五個字。

怎麼要花這麼久回?

不過規規矩矩的,甚至還帶標點符號。

好乖。

蘇藍唇角微揚一下。

正好有新的設計師帶了作品來,她放下了手機,讓他們上前來看。

鐘予盯著屏幕很久,見她還沒有回複,心裡有些緊張漫了上來。

鐘予平常發消息的時候,大多都是言簡意賅。

很久以前和蘇藍還是伴侶的時候,鐘予為了藏好自己的心意,短信都沒怎麼發過,僅有的寥寥幾條還都是公事公辦的內容。

剛剛跟蘇藍發的這條消息,已經算是他跟蘇藍發過最親密的一次了。

手指捏緊了一點。

“鐘予?”

忽地,旁邊傳來了一道聲音。

鐘予眼睫抬起,轉向來人,竟然是剛剛家宴上的女人。

“……怎麼了。”

宗瓊看他臉色瞬間冷淡下去,眼底幽暗了一些。

明明剛剛他還一副難得柔和的模樣,都把她驚了一下。

鐘予什麼時候溫和過?

錯覺嗎?

她的眼神不經意地掃過他的手機,那隻手漂亮又纖長,養尊處優的貴族從小並沒有受過苦。

……他的食指關節上,竟然有道疤。

“你手上這道疤,是切菜弄出來的刀痕麼?”

宗瓊想起來自己記下的資料,溫和詢問,“我聽伯父伯母說,你從小就喜歡烹飪,廚藝也很不錯。難得你還會這些東西。”

“嗯。”

鐘予並沒有回答她的意思,平靜點了下頭。

他移開目光,推開了書房的門走了進去。

“呀,你們一起來了?”沙發上鐘母驚了一下,笑道,“阿瓊,不如一起進來聊聊?”

“正好在走廊裡碰見。”

宗瓊看了眼鐘予,知道當著長輩的麵不能操之太急,便笑著告辭了,“明天見,伯母。”

“好,你好好休息。”

宗瓊頓了下,“明天見,鐘予。”

鐘予冷淡地點頭。

書房的門被關上。

書房裡鐘父不在,隻有鐘母和他兩人。

鐘母跟他隨便聊了一會兒天,話又繞回來,“我看你最近不穿黑衣服了?是不是想開一點了?”

鐘予撩起眼,一雙綠眸明晃晃地望過去。

他身上那件淺色衣服的扣子一直扣到最高。金色繡線華貴非常,襯得他麵容精致。

鐘母問道,“不守喪了?”

鐘予停頓了一下,“嗯”了一聲。

“這就好,這就好。”

鐘母立時鬆了一口氣,聲音又熱切起來,“你不守喪就好了。這世界上沒有過不去的坎,知道你傷心,但事情都過去幾年了,總能忘掉的。”

“蘇藍那丫頭,我們也算是喜歡,但她畢竟性子那樣,你也知道,她的心思不在你身上,最後難免沒什麼好結局……”

鐘母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堆,最後又狀似不經意地歎口氣提到,

“也沒事可以接觸一點新的人,像是剛剛的阿瓊就挺好。她人也隨和,這幾天正好家宴,也可以隨便聊聊……”

“伴侶嘛,你要喜歡,我們就換一個,不用為了一個不放,雖然風言風語肯定有,但我們鐘家不在乎這點名聲……”

鐘予靜靜地聽著,到了最後,他站起來告辭。

“我先去睡了。您也早點休息。”

沒回絕就是最好的了。

鐘母欣慰地點了頭,“好,你快去吧。也考慮考慮我說的話。”

出來走到走廊上。

手機還是安安靜靜,從剛剛在他袖子裡開始,鐘予就一直握著。

還是沒有任何動靜。

蘇藍……在做什麼?

鐘予有些茫然地想。

不知道是不是這幾天一直都呆在一起,他已經習慣了被她的氣息環繞。

忽然分開,他無措又不安,閉上眼,睜開眼,都是想念著她懷抱的觸感。

她在做什麼?

她在都城……會去彆的宴會麼?

會遇到新的人麼?

他打開手機,還是沒有回複。

鐘予覺得自己太貪心。

明明以往……以前的時候,一個多月沒見到她,他都可以忍受下去,現在隻是分彆了一會兒……

猶豫了很久,鐘予還是沒有發出去消息。

對話框裡打出的幾個字,又慢慢地刪掉。

雖然她同意自己給她發消息……但他不想讓她覺得自己很黏人。

鐘予隱約知道她對情人的喜好。

包括長相,性格……和習慣。

她不喜歡黏人的人。

下意識地,鐘予摸上自己的脖頸,那裡應該有她之前留下的還沒有完全淡去的吻痕。

手指觸摸上,卻隻摸到了衣領。

剛剛母親的話又回到了腦海裡。

風言風語,名聲。

見不得光的……

鐘予眼眸斂了斂,他轉過身,走向自己的臥室。

卻沒想,又遇到了剛剛才見過的人。

宗瓊穿著一席絲綢睡衣,長發披肩還帶著潮濕水意在走廊裡跟他打招呼。

“鐘予,你跟伯母聊完了?”

神態大大方方,仿佛真的隻是偶然遇見。

“我這幾個月在這裡住久了,伯母就讓我先住在你們這一層,這樣離得近說話也方便一點。我的臥室離你的也不遠。”

她沒等鐘予說話,自覺解釋道,“我隻是出來倒個水。”

鐘家那麼多的傭人並不是擺設。

借口蹩腳,但鐘予並不想跟她多說話。

“對了——我以前見過蘇藍。”

她一句話讓鐘予暫時停緩了下腳步。

“她很漂亮。”

他轉過頭,就見宗瓊目光幽深,特意燙卷的黑色長發繞在她的指尖,

“難道你不覺得,我跟蘇藍長得有點像嗎?”

“……像?”

鐘予微不可查地蹙了下眉。

有什麼在胃裡慢慢翻騰,不適感隱隱傳來。

宗瓊見對麵黑發綠眸的美人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心跳加快,覺得有戲。

雖然方法旁門左道,但隻要能達成目的,什麼不可以?

“是有點像吧?”

她走近一步,“我知道你忘不了蘇藍——但是寡夫的名聲畢竟不好聽,剛剛伯母應該也是在跟你聊這件事麼?”

“她應該也想要你儘快再結婚吧?”

鐘予沒說話。

他盯著她,綠眸眸光沉沉,但臉色隱隱發白。

宗瓊有些奇怪。

但轉念一想,像這種大貴族不在乎錢財不在乎資源,還能在乎什麼呢?

也就隻有點名聲了。

畢竟是個Omega,還喪了偶。

知道自己也許走對路了,宗瓊內心雀躍起來,乘勝追擊,又向前一步。

“你不如考慮考慮我?我是一個不錯的人選。伯父伯母很喜歡我,我們不算有血緣,但祖輩往上數幾代也算是一家人,正好親上加親,這樁婚事不會有人說閒話。”

“甚至——我不會像其他人一樣強求你走出來。”

她強調。

“我已經長得跟蘇藍有幾分像了,我可以把生活習慣都貼得跟她更近……如果你喜歡的話。”

如果能讓鐘家的繼承人對她青睞,有什麼她不能做的?

宗瓊提高音量,“跟我在一起,你可以當她還活著——”

話還沒說完,她就見對麵美人的臉色蒼白如紙,手忽然握成了拳抵在唇角,悶悶哼了下。

宗瓊震驚:“你——”

冰冷的綠眸掃了她一眼。

沒等她說話,鐘予轉過身,大步離開了。

他離開了,宗瓊還定在原地,剛剛的勝券在握一掃而空,滿臉的不可置信。

她沒看錯吧?

她就這麼點魅力?

她就算長得沒有蘇藍那麼好看,但一個Alpha長那樣有什麼用?再說了,她還特意按她的樣子打扮……

怎麼鐘予一副被她惡心到的表情??

至於嗎??

……

鐘予的臥室。

浴室內。

鏡子前,水流嘩啦啦作響。

過了好一會兒,水龍頭才被擰緊,水流聲停息了下來。

浴室內恢複了寂靜,隻有人急促呼吸的聲音。

鐘予抬起臉,臉上還濕漉漉一片,耳側和額前的黑發也被打濕沾在臉上。

他的呼吸慢慢平複了下來。

鐘予輕輕地咳嗽了一下,嗓子因為剛剛吐了,還有點啞。

鏡子裡的人眼圈還因為生理性的淚水泛著微微的紅,一張臉慘白。

剛剛胃裡翻湧,鐘予聽她的話越聽越難受,最後還是沒忍住,直接衝回了浴室。

什麼名聲……

他都可以不要。

但她竟然說她長得像……

蘇藍就在這個時候打來電話。

手機的嗡嗡震動聲從台上傳來。

視頻電話,鐘予下意識接了。

按下了接聽鍵,他才反應過來不好,趕緊把攝像頭遮住了。

但蘇藍還是看到了。

“怎麼哭過了?”她的聲音傳來,有點驚訝。

其實是胃難受帶來的生理淚水,但鐘予並沒有解釋,怕她擔心。

“玫瑰?”

“……”

“怎麼了?”

“我現在……不好看。”

他輕輕地說,嗓子還帶著啞意,“……你彆看。”

她很耐心,“沒關係,讓我看眼。”

鐘予停頓了好一會兒,走進臥室,才把遮掩攝像頭的手指拿開。

鐘予就聽見她輕輕地“啊”了一聲。

“怎麼哭成這樣?”

鐘予不知道怎麼的,渴求她懷抱的心和剛剛身體上的難受交糅在一起,酸澀感染上鼻尖。

他垂下了點眼睫,聲音帶著說不出的委屈。

“我好想你……蘇藍。”

這回眼淚是真的掉下來了。

那邊靜了靜。

她似乎笑了下,“有多想?”

“……很想。”

鐘予把臉埋進枕頭裡,柔軟的布料也沒有辦法給他撫慰。

“很想……很想。好想你……”

想念她抱他睡的時候,想念她信息素的氣味,想念她溫柔地捧著他的臉喊他玫瑰……

他什麼都好想念。

“我們才分開一個晚上啊,鐘予。”

她輕輕地說,有些無奈,“你不是在鐘家還要再待幾天。”

鐘予的眼睫抖了一下。

他知道的。

明明剛剛才提醒自己不要那麼黏人……一見到她的臉,他還是沒有忍住說出了口。

“……對不起。”

鐘予咬了咬唇,小聲地道歉。他努力地讓眼淚不掉下來,“對不起,我以後不會再說了。”

難得她打來電話,他還讓她不高興……

“蘇藍……你晚上都做了什麼?”他勉強轉移話題,“你在外麵麼?”

蘇藍頓了頓,“對。我出門了。”

背景一晃,是車窗外昏黃的路燈和車水馬龍的街道。

“嗯……這樣。”

鐘予慢慢地嗯了一聲,“現在很晚了。”

“是啊,也沒想到會到這麼晚。”

鐘予張了張嘴,想問點什麼,最後又吞了下去。

“晚上我是跟舒律師在一起。沒有見彆人,彆擔心。”

鐘予一驚,臉瞬間有些發燙。

他有些心思被猜中的不知所措。結結巴巴地道,“蘇藍,我沒有,我不是問……”

“我也沒說你有。”

她輕輕笑起來,“是我想告訴你。不想讓你擔心。”

鐘予耳尖都紅透了,他彆開視線,都不好意思再拿著手機說話。

心跳都砰砰作響,幾乎有些令人眩暈。

“——鐘予,你臉色不是很好。”她忽然頓了下,“你身體沒事麼?”

鐘予怔了一下,手下意識撫上自己的胃。

之前翻湧的感覺已經消退了下去。他起身對著房間裡裝飾品的鏡麵照了下,臉色還是蒼白著。

他搖了搖頭:“沒事。”也不是什麼大事,“……應該是光線。”

“這樣麼。”

“好了,你快點睡吧,我們明天再說。”

“嗯……好。”

電話被掛上。

房間裡又安靜下來。

鐘予盯著屏幕上她的聯係人頁麵,看了很久很久。

他靠著床板坐起身,靠了一會兒,動了動手指,小心地打了一句發過去。

鐘予:【晚安,蘇藍。】

這次她回了,很快。

蘇藍:【晚安】

兩個字,鐘予翻來覆去地看。

睡覺的時候,他還把手機抱在懷裡,不舍得熄滅屏幕,就留著跟她的對話界麵亮著。

夜裡隻有手機屏幕的光亮著,像寂靜海裡的一片小舟。

她跟他說晚安。

還跟他打通訊電話。

是不是一切……都在向著好的地方轉變?

鐘予好希望能一直這樣下去。

他什麼都不要,就這樣就好。

第79章 第79章

一場持續幾天的家宴。

從第二天開始, 除了主要鐘家人需要在的下午茶和晚宴,剩下的人其他時間想要見到鐘予, 也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你說, 明明都在一個宅子裡,怎麼見上一麵都這麼難?”

三四個人湊在花園裡站著,有人插著褲兜, 有人抬腳逗逗旁邊追蝴蝶玩的卷毛小狗,嘴裡嘖嘖出聲。

“你想得倒是挺美,正統的鐘家繼承人, 哪有那麼好見?”

另一人哼了一聲,一揚下巴, 示意他們看身後,“那是我們想得不夠美。有人不就挺有能耐的。”

“要不是我血緣沒差三代沒資格,我肯定也上。”

幾人循著他指的方向看去。

“……看看人家, 這才叫對症下藥。知道自己不行, 就帶了備選來。”

那位本來就拍著鐘家二老馬屁的宗瓊,竟然領了客人來。

遠遠的花園那頭的主路上, 兩輛車的車門打開, 兩個身高腿長的女人走出來,往他們這兒隨意一瞥, 隨即又被人領進了主屋裡去。

進出森嚴的鐘家,能被放進來的人,肯定都獲得了家主的首肯。

“你說鐘家兩位長輩也挺有意思的。揣著明白裝糊塗,其實心裡明鏡似的, 知道自己兒子沒辦法走出來, 就想法設法給他找亡妻的替代品。”

“一個不行,還再來兩個新的。”-

鐘家主屋。

茶室。

鐘予的耐心已經到了極致。

良好的教養讓他臉上依舊沒有什麼表情, 眼眸微斂,看上去非常平靜。但是熟悉他微小動作的鐘母知道他在忍耐。

茶桌對麵,宗瓊還在微笑著介紹她的“好友”。

“這位是目前投資界的新貴,也是商界精英,目前剛擴大了生意版圖,現在都城誰不知道王家的產業……”

那位姓王的小姐放下茶微微點頭一笑,舉手投足一副貴氣模樣,“鐘先生,幸會。”

宗瓊的手又指向旁邊另一位運動裝束的女人。

“這位李小姐,她剛剛才獲得聯邦新一屆槍支射擊賽的冠軍……”

鐘予捏著茶杯的手指收緊了。

……

“母親。”

茶喝到一半,鐘予覺得自己已經給足了母親麵子,借口有事離開了。

走廊裡,鐘母果然追了出來。

他靜靜開口,“這是什麼意思。”

這幾天他的態度一直很客氣。

但一個宗瓊就算了,現在再來兩個身上帶著蘇藍影子碎片的,他不能再當做巧合。

“剛剛那兩位,你有什麼想法沒有?”

鐘母避開話題,樂嗬嗬地笑著問,對上鐘予一張冷淡的臉,“她們兩人都不錯,我們都幫你看了,新的伴侶我們也不需要看家世,人好對你好,顧家又溫柔就可以了……”

“我不需要。”

“你的確不用需要。”

鐘母聲音放柔和了,循循善誘,“鐘予啊,也不需要你真的對人家有好感,你隻需要挑一個你看得還算順眼的,放在家裡當個擺設就可以了。”

“你就當放個花瓶。”鐘母說,“結個婚就行。”

走廊裡很靜。

鐘予眼眸也很靜,看得人莫名竟然有些心慌。

他輕聲問,“這就是讓我回來參加家宴的理由?”

鐘母臉上僵了一下。

她歎了口氣,也不拐彎抹角了。

“人都死了,你還為她守節做什麼?”

“鐘予,你也知道的,雖然聯邦時代新政出來那麼久,我們的圈子還在幾百年前,你能做繼承人,是因為家族對你偏愛。”

鐘予聲音很冷:“我以為鐘家並不在意這些。”

“的確不在意,但你畢竟是個Omega——結了婚有了伴侶,才沒有人說閒話。”

鐘母試圖上前一步去拉鐘予的手,但卻被他躲過了。

“這都是為你好……”

觸到的手指格外冰涼,鐘母一驚。

鐘予胸膛劇烈起伏著,一張美麗的臉上白得幾乎透明,唇瓣緊抿成一條線。

他後退了一步,隻感覺四肢都冷得出奇。

五臟六腑,卻燒得滾燙,胃內熟悉的翻騰感傳來。

這幾天他一直食欲極差,從頭到尾沒吃什麼東西,整個人隱隱都單薄了一圈。

但現在胃裡燒灼地像是有人在那裡放了一把火,絞著疼。

鐘予又退了一步。

“鐘予?”

鐘母擔心的目光投來,她也注意到了他異常的臉色,“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鐘予搖了下頭,他轉身大步離開了。

“——鐘予?”

順著走廊到了自己的房間,砰地推開浴室的門,撐著洗手池的台麵就沒忍住吐了出來。

胃裡翻江倒海,難受至極。

扶著台麵,鐘予的手指在劇烈地發抖。

嗓子都被灼燒,冰涼的薄汗順著額頭沁出,額發都打濕。

五臟六腑都攪在一起,他臉色慘白,水龍頭被打開,嘩啦啦地作響。

等到終於消停下去,鐘予無力地身體滑落靠在浴缸邊,膝蓋磕在冰涼的大理石地磚上生疼,他卻感受不到痛一般。

寒氣都順著骨骼肌理沁入。

他怎麼了?

鐘予茫然地想。

頭疼欲裂,喉嚨裡的啞意和澀意焦灼。

他……

他不是第一次吐了。

他這幾天也沒吃什麼東西,自己也沒有忌口的食物。

他的手指蜷了蜷。

那是……

就在這時,門口轉來了敲門聲。

“少爺。”

是管家的聲音,“太太讓我來看看您。聽說您身體不舒服,您沒事嗎?”

鐘予一滯。

“太太還讓家庭醫生來了。讓他給您檢查一下吧,少爺。”

從小跟著他的管家,是能夠信任的人。

鐘予張口,嗓子都沙啞。

“替我……找呂醫生。”

管家停頓了一下,“呂醫生?”

鐘予極力壓抑著聲音的顫抖,努力讓自己聽起來很平靜,“對,讓他來,我隻見他。”

呂醫生是跟著他的人,嘴也是他的。

門外一陣窸窣,是有人離開了。

很快,呂醫生被管家找來了。

他的私人醫生一向跟著他行動,這次也一齊來了鐘家。

門被關上。

“鎖上。”鐘予說。

管家愣了愣,還是回身將門鎖了。

……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管家才被叫回去。

走回房間,鐘予麵色蒼白地靠在床上,側臉看著呂醫生。

“恭喜您,少爺!”

管家一回來就看見呂醫生麵帶喜色地叫道,“這麼大的好事,您應該好好慶祝一下!”

呂醫生並不知道鐘家的秘辛糾葛,他隻知道平常來鐘家的那位,是自家少爺的心上人。

“您懷孕了這件事情,小姐知道了一定會很高興!”

管家步子定了一下。

什麼?……懷孕?

鐘予輕輕點了點頭,他臉上有一種如夢初醒的朦朧。

呂醫生還在絮絮叨叨地說著恭喜的話。

鐘予安安靜靜地坐在那兒,像是個蒼白又精致的人偶。

過了很久,他仰頭輕聲問,“我真的有……孩子了嗎?”

“當然是真的,您還不信我麼?”

呂醫生樂得開懷,收起旁邊的平板樂嗬道,“月份還小,您現在嘔吐也是正常現象,等稍微大了點兒之後就會好很多了,您不用擔心。”

“……是麼。”

鐘予一雙綠眸都亮起來,他垂下頭,輕輕把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

手指都有些顫。

“前幾個月還沒那麼穩,您的身體也比較虛弱……但有我在,您就安心養著就好!我等下給您寫幾份食譜,給廚房那邊的人。”

呂醫生正要出房間,就聽身後忽然又傳來一句。

“——不要告訴其他人。隻說我身體不舒服。”

呂醫生愣了一下,隨即笑起來,“我懂!驚喜嘛,少爺您放心,我嘴巴牢得很。”

呂醫生出去了。

房間裡又恢複了寂靜。

管家再次將門鎖好,回過身走進來,見到鐘予正垂著眼簾,輕輕撫著自己還平坦著的小腹。

小心翼翼地。

視若珍寶。

他臉上帶著驚喜,眼神望著都是柔和的眸色。

窗簾被微風輕飄飄拂起,柔光明明暗暗,落在他身上,像是薄薄一層溫和的紗。

管家也被他的神情感染,也笑起來,“少爺,恭喜您。”

“嗯。”

鐘予輕輕點頭,視線都沒有離開自己的小腹。

“這是我跟她的……孩子。”

聲音很輕,像是在夢裡一般,滿滿的都是幸福。

“是的,是您跟小姐的孩子。”

管家看著他少年時一心一意,又到結婚後的心酸難受,再到蘇小姐死之後的心如死灰,現在……

少爺終於苦儘甘來了。

想到這兒,管家都有些熱淚盈眶。

“我跟蘇藍的……”

鐘予還在喃喃,眼淚都湧出來,順著臉頰往下滑落,他卻無所自覺一般。

“我跟蘇藍的孩子……我們明明都吃過藥……”

管家覺得有些不對,但隻覺得少爺是驚喜過頭。

他笑道,“是的,說明這是上天的禮物啊!蘇小姐知道了,肯定會很高興的。”

“是嗎?”

鐘予笑起來。

但笑著笑著,眼淚順著往下掉,啪嗒啪嗒落在他身下的被單上,暈染濕了一片。

“她會高興嗎?……”

拂在小腹的手指上,也落上了淚。

“……少爺?”

管家臉色微微變了,小心道,“您怎麼了?”

鐘予輕輕地搖頭,滿臉都是淚水。

眼淚還在湧出,他卻毫無知覺,茫然脆弱,仿佛風一吹就會折斷。

鐘予喃喃問道,“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

“少爺?”

鐘予閉了閉眼。

隨著他的閉眼,眼睫毛上墜著的淚珠也滾落了下來。

心好像絞在了一起,窒息的痛感讓鐘予整個人快要疼得痙攣。

身體冰涼,如墜冰窟。

“少爺,您有什麼顧慮的話,您和我說,我替您解決……”

鐘予沒有說話。

不知道過了多久。

清淩的嗓音氣若遊絲,很輕,很輕。

“我不能要它。”

管家愣在當場,“您說什麼?”

“呂醫生也說了,現在隻是幾個月……如果不要的話,不會那麼傷害身體。”

鐘予的身體都在輕微地顫抖。

“我不能讓任何其他人,知道這件事情。”

管家有些急切,又問道,“您是擔心名聲嗎?雖然守寡之後懷孕這件事情很大,但是我們有很多種方法不會讓它傳出去,太太老爺也不會知道,我們先告訴蘇小姐……”

“不要告訴她。”

鐘予輕輕抿唇笑了一下,淚珠滾落下來。

他從沒想過,自己能夠懷上蘇藍的孩子。

就知道的這麼短短的一點時間,鐘予都已經幸福地想要落淚。

他夢寐以求的……

鐘予很知足了。

現在蘇藍對他好溫柔……他已經沒有辦法失去了。

他好害怕。

他不能……不能讓她討厭他。

管家心疼的眼神之中,鐘予掉著眼淚,壓抑著哭音,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告誡自己。

“……她不喜歡。”

鐘予咬了咬唇,打濕的睫毛都在顫抖。

“我不能給她……添麻煩。”

第80章 第80章

鐘予當晚就回了都城。

秋日的都城又開始下雨, 暴雨傾盆,細密的雨線打在車窗玻璃上, 痕跡都模糊成了一片, 融雜與窗外的霓虹燈光影交織在一起,看不清了。

鐘母以為他是因為催婚的事情離開,知道他執拗的性格, 最後也沒攔他。

倒是那些後來的賓客臉上的笑容差點掛不住。

但鐘予並不關心。

鐘家人多眼雜。

他想要掩埋的事情,在鐘家多留一刻,就多一絲暴露的風險。

鐘予靠在靠墊上, 慢慢闔上眼,手搭上自己的小腹。

他必須回來。

也隻有回來, 他才能……然後……

車在過一條街口的時候忽地降速,停了下來。

綠眸睜開,按下了通話鍵。

“怎麼了。”

“少爺……”

沒等司機話說完, 車門便被啪地一下打開了。

風雨順著車門敞開的口漏進來些許, 鐘予對上一張明豔的臉。

他怔怔地望她。

風雨之間,一切都似乎靜謐無聲了。

“想我麼?”

撐著黑傘的女人唇角彎起。

蘇藍收了傘, 長腿一邁坐了進來, 身上還帶著潮氣。

鐘予有些沒反應過來一般,傻傻地望著她, 似乎是不知道為什麼她會出現在這裡。

“蘇藍……”

門關上,將風聲雨聲都擋在了玻璃之外。

“不是說了,等你回來我們就見麵麼。怎麼不告訴我?”

蘇藍伸手捏了捏他的臉,“之前還口口聲聲說很想我, 原來都是騙我的。”

一摸之下, 才發現從風雨裡來的她手指溫熱,他的臉卻有些微涼。

鐘予的喉結上下攢動了一下。

“玫瑰。”

蘇藍蹙了下眉。

她輕輕掰過他的臉, 看了一下,“你臉色怎麼這麼差?”

她又去摸他的手,袖子下的腕骨纖細,被她握在手中,又輕又柔,“手也很涼。”

“你就去了幾天鐘家,他們怎麼還把你餓瘦一圈。”

鐘予任她到處捏了一會兒。

半晌,眸色閃爍,他咬了下唇,“蘇藍。”

“嗯?”

“你怎麼知道……我回來的?”

蘇藍微微揚了下眉梢。

她定定盯了他兩眼,噗嗤笑出來,“我不知道。”

她剛剛從繁華主街走出來,遠遠就瞄見了一輛熟悉的車。

抄了近路,在街角等了會兒,沒想到真的讓她撞見了。

她也不想讓他知道自己剛從哪裡出來。

想到自己剛跟設計師定下的設計,蘇藍心情也很好。

“偶遇的。是不是很巧?”

轉過頭,見鐘予還是蒼白著臉,一副怔神的樣子,蘇藍有些驚訝。

聲音放低了,她湊近一些,微微眯起眼,“原來是我自作多情。真的不想見我?”

“那也行,我先讓司機靠邊停一下,我下去……”

鐘予的手抓上她的袖口,莫名的慌張,“我……我想。彆走。”

他唇瓣都被自己快要咬破,鐘予內心像是破了個口子一般,無數的委屈和難過都湧了出來。

“彆走……蘇藍。”

“我想你的……好想你……”

“對不起,我知道……我應該告訴你我回來的……”

他咬了下唇,“但……”

“但是什麼?”

鐘予沒說話。

他忽地擁上前,把頭埋進她的肩上,蘇藍懷抱著他單薄的身軀,感覺他像隻害怕的幼獸一般在她的手臂間止不住地顫抖。

蘇藍眨了眨眼。

這是怎麼了?

手慢慢地順著他的背,手指插過他柔軟的烏黑發絲,蘇藍安撫著他,“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不走。我就在這裡陪你,好不好?”

鐘予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

心裡亂成一團,害怕與焦灼讓他幾乎都沒有辦法直視蘇藍的眼睛。

“今天……我能去你那裡嗎?”

他輕聲問。

蘇藍愣了一下-

這是蘇藍重生之後,鐘予第一次來她在都城的公寓。

跟著她上了專屬電梯,電梯門打開,鐘予腳步遲緩了一點。

明明是他自己要求來的,但走到門口前,盯著地上的軟毯,鐘予整個人都有些僵直。

這裡是……蘇藍住的地方。

她不在他那裡的時候,就住在這裡。

光是這麼想,鐘予就又感覺緊張起來。

“手給我。”

反而是蘇藍拉過了他的手,徑直就將他的指紋輸入了門鎖。

食指輕輕一按,顯示屏轉了個圈,顯示成功。

“這樣你以後就可以直接進來了。”

她說。

房門推開,巨大落地窗便將黯藍的夜色鋪滿了地上一塵不染的瓷磚,一直染到他們腳邊。

窗外的雨還在下,淅淅瀝瀝的,遠處的高樓霧蒙蒙一片。

鐘予乖巧地坐在沙發上。

規規矩矩地,也不知道該往哪裡看,就彆開眼,望向窗外的雨。

他在……蘇藍的家裡。

這裡到處都充滿著她的味道。隻是單單待在這裡,鐘予就感覺自己仿佛沐浴在燙熱的泉水裡一般,後頸發燙,身體的溫度都在升高。

但隻那麼一瞬的恍惚,鐘予又從中驚醒。

剛剛湧起的幸福突兀地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瞞了蘇藍。

那件沒有辦法說出來的事情。

鐘予垂下眼,手下意識撫上自己的小腹。

他不敢告訴她……

她喜歡他乖一點的。

“喏,熱茶。”

輕微清脆的瓷器聲傳來,鐘予慌張地匆忙放下了自己摸著腹部的手。

蘇藍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從旁邊繞了出來,將手裡的杯子遞到他手裡。

“你手那麼涼,還是喝點熱的。”

她自己拿了瓶冰果汁,倚在他身邊的沙發位子上,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謝謝。”

鐘予輕聲道。

他規矩地捧起了杯子,小口地喝起來,垂著眼,也沒有看她。

蘇藍看他這樣局促不安的樣子有些好笑。

他這樣讓她想到那些隨著主人搬了新家,短時間內卻沒有辦法適應陌生環境的小貓,突然就變得怕生了起來。

又乖又可愛。

“怎麼了,玫瑰,好好跟我講講。”

她溫聲道,“回了鐘家一趟,怎麼感覺你被人欺負了一樣?”

照顧怕生小貓第一步,先把它抱進懷裡哄哄。

蘇藍向他伸出手,“來,玫瑰,過來讓我抱下。”

鐘予頓了頓,還是順從地貼進了她的懷抱,乖巧地趴在她的肩上。

他無意識地調整了下自己的姿勢,變成了側靠,這樣不會壓到小腹。

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之後,手指倏地捏緊了袖口。

“你在鐘家做什麼了?”她貼著他問。

鐘予閉上眼,感受著她的手揉過他的頭發。

他撿了一些不那麼重要的,“……見了很多親戚。”

“有人惹你不開心?”

“……嗯。”也不算謊話。

蘇藍笑了下,“把你氣到飯都吃不下?”

她順了下他的後背,手下的脊背明顯削薄了不少。“怎麼瘦了這麼多?他們做了什麼?”

眼見著她的手順著要撫上他的腰,鐘予下意識心裡一驚,就算現在還幾乎不顯懷,他還是慌亂起來,慌不擇路地開口,

“——他們想要給我介紹聯姻對象。”

下一刻,蘇藍的手停了。

淡金色的眼眸微微眯起,鐘予隻感覺自己的下巴被捏住,身體被扯開距離,聽到她輕聲問道,

“聯姻對象?”

鐘予咽了咽嗓子。

他感覺到她語氣的微妙,知道自己說錯話了,聲音都緊張得在發顫,“對……對不起,蘇藍……但我沒有,我沒有跟她們有什麼,你相信我……”

“她們?”

“我……”

“不止一個?”

鐘予咬了下唇,點了頭,“……嗯。”

他緊緊地抓上蘇藍的衣角,“我應該……我應該早點告訴你的,對不起……但你相信我,我什麼都沒有做……”

鐘予依戀地想要靠近一點她,下巴卻被她鉗製著,動彈不得,他急切道,眼圈都有些紅,“蘇藍?”

拇指磨蹭過他柔軟的下唇唇瓣,不算太溫柔。

鐘予心裡越來越慌。

他努力地咽了下嗓子,害怕被她誤會,主動掙紮著仰起臉想要去索吻,“蘇藍……我真的沒有……我隻喜歡你,隻喜歡你……”

蘇藍真是從沒遇到過這種事。

她也不是什麼初出茅廬混情場的人,自然知道自己是占有欲作祟。

但這種自己的東西被彆人覬覦的滋味,她還是頭一次感受得這麼強烈。

連帶著手下的力度都不由自主重了。

柔嫩又剛愈合不久的唇瓣被她毫不客氣地磨蹭著,鐘予疼得都有些冒出眼淚來,但還是期期艾艾地任她折磨。

“蘇藍,你相信我……”

蘇藍抓住他後腦的頭發,舔咬上他的唇。

她的動作並不那麼溫柔,鐘予被摁在沙發上的時候,神思都是迷亂的,但還是努力地仰頭回應她。

濕熱的呼吸交換之間,牙關被撬開,唇齒糾纏,舌尖被吮得酥麻,深長又侵城略地般的吻讓鐘予混亂至極,腦袋一片空白。

“為什麼忽然要來我這?”

間隙時,蘇藍問。

修長的手解開他衣領的扣子,瑩玉一般的肌膚被夜色染得柔和。

“因為……”

鐘予試圖在空白中抓取答案,氣息急促,下意識地吐出了真實的想法,

“我要離開一段時間……蘇藍,我不想讓你那麼快就忘了我……”

“離開?”

鐘予一驚,眼睫顫了一下,剩下的話全部咽了回去。

心慌意亂,今天他總是說錯話。

蘇藍隨口問,“鐘家的事?”

鐘予抿了抿唇,避而不答,反而雙手繞住蘇藍的脖頸,輕輕地吻了下她,勉強道,“……也算是。”

“這樣。”蘇藍撩起他耳邊的發,“去幾天?”

“可能要……一個月。”

她的手停頓住。

“對不起,我知道有點久……但我必須要去。”

鐘予抬起臉,眼眸水光瀲灩地望她,見她臉色沒什麼變化,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小心乞求道,

“蘇藍,我不在的時候,你可不可以,不要見彆人?”

“我會儘量快一點回來……”

“或者,”

鐘予咬了下唇,似乎是覺得自己的要求很過分,又垂下眼輕輕道,

“彆對他們,彆對他們那麼好就行……”

蘇藍想了下自己今天剛定下來的珠寶設計,和那些人告訴她需要的工期,點了個頭。

“你去吧。”她捏了下他的臉。

轉過眼,鐘予眼圈紅紅的樣子漂亮得出奇,淚痣灼紅,豔麗非凡。

他居然還允許她睡其他人?

蘇藍有些好笑,想逗逗他,“對彆人怎麼樣算好?”

鐘予頓了頓,“彆這麼溫柔……”

她驚訝:“你覺得這樣算溫柔?”

“嗯。”

鐘予一下摟緊了她,他什麼都不敢想象,一想蘇藍對彆人溫柔的樣子,他心都絞起來疼,眼淚簌簌落下來,

“不要問我了,蘇藍……好不好?”

鐘予的嗚咽很輕,像是整個人都被揉碎了一般,令人心疼。

蘇藍也是這麼想的。

她的吻又落下來。

“放心,我等你回來。”

鐘予被她吻得幾乎喘不過氣來,意識迷亂的時候,他忽然驚地想起一些什麼。

等一下。

不能……不能壓到。

閉了閉眼,鐘予掙紮著出聲,“……蘇藍。”

“嗯?”

“……”

“怎麼了?”

鐘予停頓了很久,很小聲道,“能讓我來麼?”

蘇藍動作停了下來。

她稍稍揚了下眉。

她看著鐘予自己努力地支撐爬起來,坐到她麵前,緊緊咬著唇,抓在她肩頭的手指骨節都用力地泛白,身體和她逐漸貼得緊密。

他仰起頭,那截優美白皙的脖頸後仰,雙眼緊閉,鴉羽似的睫毛顫抖地厲害,唇角溢出輕叫。

蘇藍將那一縷落入他唇間被涎水沾濕的發絲撩出來,拇指撫摸過額頭上的濕發,在鐘予的額間停留了很久。

這裡缺上點什麼。

她眯起眼,想,綠眸黑發的美人戴上額飾,也一定非常漂亮。

烏黑柔軟的發,和極光綠的墜子,不會有比這更完美的搭配了。

金色的裝飾也很不錯。

和她想要定的戒指是一個係列。

像他的眼睛。

蘇藍有時候在想,為什麼很久以前的自己從來沒有這麼仔細地看過鐘予的眼睛?

綠眸本來就是最為稀少的瞳色。

就算是這樣稀少的顏色,也大多在血統演變之間也摻雜上了其他的色澤,像是琥珀,像是棕黃。

但鐘予的眼睛,是純粹的墨綠。

澄淨地沒有一絲雜質,是最為昂貴的寶石。

像現在熱淚盈盈又瞳孔失焦的時候,更是極為迷人。

扣住鐘予的後腦,蘇藍將他拉近,將他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哭音都吞咽進了一個吻裡。

蘇藍親吻了下他的額頭。

那不如就再定一份額飾吧。

蘇藍心想。

反正一個月的時間,有錢能使鬼推磨,她會讓那些設計師們按時完成的。

“蘇藍……”

玫瑰哭得格外傷心又可憐。

綠眸被水霧迷漫,就這麼望著她。

“如果我……如果我有……”

“什麼如果?”

“我……”

他斷斷續續地想說點什麼,但最後嫣紅的唇間一個字都說不出來,隻有無序的音節。

最後他閉了閉眼,兩顆晶瑩的淚珠就又滾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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