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惡劣
晚間又開始下?雪。
梁恪言這糟糕情緒是大剌剌地寫在臉上, 穀嘉裕唯恐自己遭殃,硬拉著他去喝了?酒。晚些?回家時,他發現正廳裡的大燈還亮著。走進了?,他看見?柳絮寧和梁銳言窩在沙發上, 柳絮寧眼睛紅紅的, 甚至沒有?注意到他進門。他撇頭一看, 電視上正在播放《雷霆掃毒》,阿碧聲嘶力竭地哭訴著。
柳絮寧看到這裡再也抑製不住,原本的啜泣聲也愈來愈高。梁銳言拿過?一包全新的紙巾扔到她懷裡。
前一天晚上的這個時刻,天空也下?著細細碎碎的白雪。她正和他在火鍋店裡與她的好?友吃火鍋。他每次吃下?一口東西時, 她都會投來警惕的目光,生怕那火鍋裡有什麼東西謀害到他,然後他們?梁家人要大張旗鼓地怪罪到她頭上。
她拉開心門對他道一聲歡迎光臨。可等他想要第二次踏足時,她又說今日有?他客, 日後再來。
日後是多久?不得而知。
“我操,不行了?, 柳絮寧你怎麼?這麼?能哭啊?我腦袋都要被你哭疼了?。”梁銳言用力拍拍腦袋,“明天再看。”
柳絮寧冒著鼻音:“不要,我要再看幾集。”
梁銳言說:“那你自己看吧。你和陳家碧都夠能哭的。”
所以等梁恪言下?樓泡檸檬水時, 客廳裡隻剩下?柳絮寧一個人。聽見?樓梯口的動靜,她淚眼朦朧地看過?去,不意外地和他對視上。柳絮寧一愣,慢半拍地叫了?聲“哥”。
他什?麼?時候回來的?莫非是她看的太認真了?,居然連他回家都沒有?發現。
梁恪言倒好?檸檬水後自然地在她身邊坐下?。柳絮寧抽了?下?鼻子, 瞥他一眼, 收回視線,過?了?一會兒, 沒忍住又瞥一眼他。他不走啊?
柳絮寧屁股一點一點地挪過?去,手指戳戳他的肩膀,在他看過?來時遞去一包抽紙:“你要不要?”
在梁恪言開口之前她補充:“以備不時之需。”
她剛哭過?,不出意外後頭還會接著哭。漂亮的眼珠似被清水濯洗,像雪夜微弱月光下?陷落雪地中?的一顆珍珠,亮得人嗓子眼發癢。
“你不看是嗎?我還以為你要和我一起看。”見?他沒接,柳絮寧反應過?來,訕訕乾笑?一聲。原來人家就隨便坐一下?啊。
“看。”梁恪言接過?,身體自然地向後靠在沙發上,和她的距離明顯拉近了?幾分。
柳絮寧也調整坐姿:“你錯過?了?最好?哭的那一段,我幫你調回去。”
梁恪言:“那你不是又要再看一遍?”
柳絮寧用力抽抽鼻子:“我願意再哭一遍的。”
中?途,有?人肚子咕嚕嚕叫了?幾聲。柳絮寧欲蓋彌彰地咳嗽幾聲。
梁恪言起身,柳絮寧下?意識揪住他的衣角:“這裡超刺激。”刺激到她就算想上廁所都會憋完再走的!
“好?。”梁恪言坐下?,待到那片段結束,冷不防說出一句:“有?點餓,你餓不餓?”
原來餓意是會傳染的!
柳絮寧:“餓。”
梁恪言:“想吃什?麼??”
林姨今天沒假,但是看一眼時間已經?十一點多了?,這個時間再叫人也不妥。可梁恪言……自己已經?吃過?他好?幾頓飯了?。
“泡麵吧。”她把話?補全,“泡的那種。”說完之後又噌一下?起身,“我來,這我會。”
剛小跑幾步又過?來按下?暫停鍵,對上梁恪言費解的眼神,雙手握拳敷衍地衝他拜了?拜:“你要不玩會兒手機,或者?……隨便玩會兒。等我回來一起看。”
她在中?島台那邊走來走去忙來忙去,速度極快,仿佛是怕梁恪言會不等她就率先按下?繼續播放鍵。
梁恪言抬了?下?唇。
柳絮寧一手端麵,一手拿著兩隻碗筷。梁恪言要起身去幫她,被她連聲的“彆彆彆”拒絕。全程都得她來,那才算完完整整地還給梁恪言一次了?。
她直接坐在地上,夾了?滿滿的一碗麵之後挪到梁恪言麵前。柳絮寧原本是要看看他對自己這碗麵的評價如何?,視線卻不經?意看到他右手虎口處一道小小的齒痕傷口。
“你手怎麼?了??”柳絮寧問。
下?午裝球拍時心不在焉,拉鏈拉得太用力,到底時一下?子絞住他的虎口。那時到後來都沒在意,剛剛洗澡時沐浴露滑過?肌膚,澀澀的疼意才像浸濕的沙漏從那塊小小的傷口處蔓延開來。
“劃到了?。”
柳絮寧起身,在電視櫃裡翻找,她記得膏藥創口貼一類的都在這裡。
等她拿出來遞給梁恪言後,他思緒沒定住,眉眼間徒增一點得寸進尺的情緒。
他不要這個,他要她給過?他弟弟的那一個。
靜默片刻,梁恪言悠悠冒出一個字:“醜。”
醜?說的是這個創口貼?
柳絮寧長睫簌簌顫,表情帶幾分不可思議,但還是撂下?一句:“那你等等。”
從小就練舞的緣故,她腳步輕到基本沒聲兒,上樓是躥上去,下?樓是飄下?來。
等那張繪著可愛貼圖的創口貼入了?梁恪言的視線時,斂著的黑睫下?是一絲蓄意的得逞,待抬頭時又再自然不過?地說謝謝。
果然,柳絮寧明白了?,這世上的人們?就是無法抵抗可愛的東西,梁恪言也是。
繼續看劇。
柳絮寧正嗦著麵,耳後倏地傳來一陣笑?意。她不解地回頭。
笑?什?麼?啊他。
兩人一個盤腿坐在地上,另一個坐在沙發上,身體前傾,一手拿著碗,胳膊肘隨意撐著大?腿。
兩人本就挨得近,這一回頭,近到柳絮寧能觀察到他的五官細節。這人,真是一點毛孔都沒有?。
“你這麵,挺硬。”
他居然又笑?了?一聲。
柳絮寧無言以對。半硬半軟還有?點夾生的方便麵才是世間良品。懂不懂啊。
梁恪言聽見?她極其細微的兩聲哼哼,卻什?麼?話?都沒說,又繼續扭過?頭去嗦麵,但扭頭幅度之大?足以見?得她對自己的評價萬分不滿意。
她的發梢在無人知曉處拂過?他垂著的手臂,又長久地停留在那裡,像一隻探出的貓爪,意外又柔軟地勾住。
有?人那一顆心被撓得搖搖晃晃。
突然意識到什?麼?,柳絮寧倏然回頭,拂了?拂自己的長發,讓它遠離他的手臂。
誰知道他是不是和梁銳言一樣有?什?麼?拽人頭發的嗜好?。
可是沒有?。
垂落下?的頭發碰到了?臉頰,影響她吃麵,她正要伸手捋開,他快她一步,把控著距離,指尖勾起那抹頭發拂到她耳後。
柳絮寧咀嚼的動作慢了?下?來。
·
隔天梁安成回了?家,那時候梁銳言照例剛晨跑完。
“陪爸再跑一圈?”梁安成笑?著說。
梁銳言調侃:“爸,您這多大?歲數了?,能跟上我嗎?”
梁安成佯裝發怒:“臭小子,說什?麼?呢!”
梁銳言嬉皮笑?臉地跟在他旁邊,父子倆又繞著小區跑了?兩圈。他們?大?汗淋漓地回來時,梁恪言正站在三樓陽台。遠處場景好?一片父慈子孝。
得不到的沒必要耿耿於懷,大?方說句“其實我也不在乎”騙過?自己就好?。割肉放血時最疼,漫長的恢複期其次。熬過?這段就行了?。
父愛,和其他彆的都是如此。
知道梁安成在,今天林姨做的菜極其豐富。
又是新一年開端,起瑞似乎要著手開發一個新項目,梁安成和梁恪言在飯桌上還不忘談論這件事。
這倆人的關係真是一點也不像父子,似乎不說起瑞的事情兩人就無事可談。
柳絮寧就在一邊悶頭吃著飯,梁銳言偶爾瞥去一眼,目光觸及她紅腫的雙眼,忍不住調笑?:“昨天哭到幾點?”
柳絮寧想起後麵的劇情就難受,殺傷力太大?了?,大?到她睡前一閉眼就是阿碧淒慘的哭泣,想到這場景,她又開始眼眶發熱。
“不知道。”她扒了?口飯,悶悶地回。
梁銳言:“行吧,今晚再陪你看。”
“不用,我看完了?。”
梁銳言挑挑眉:“挺快啊你,行吧。”
他去夾菜,眼睛一晃,雙眸突然眯起,像在茫茫世界裡發現獵物的雄性生物,握住筷子的手一瞬僵硬僵硬,他突然變得不安起來,渾身躁動,散發著迫不及待的尖銳鬥誌。
隻有?一人發現了?。
梁恪言抬眸,隨意地朝他投來無波無瀾的一眼,而後伸手去夾梁銳言麵前那道西藍花炒口蘑。
梁銳言於是看得更清楚了?一些?。
這個家裡,隻有?一個人的東西會處處彰顯出可愛的標簽。也隻有?一個人,會有?這麼?可愛的創口貼。
他忍不住唐突地插入梁安成和梁恪言的對話?:“哥,我記得你以前不愛吃口蘑啊。”
所以所有?和口蘑有?關的菜品都會放在距離梁銳言最近的位置,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無聲的規矩。
梁恪言回答得自然:“現在喜歡了?。”
“下?周五,老宅要來客人,爺爺奶奶讓你們?兩個過?去吃晚飯。”梁安成的話?打斷了?兩人交錯的視線。
柳絮寧頭埋得低了?些?,一心落在吃飯這件大?事上。
吃過?飯,柳絮寧回房間畫畫。畫到一半的時候,有?人敲了?敲她的房門。
是梁安成。
“寧寧,這個給你。”梁安成麵露微笑?,把兩個紅包遞給她。
柳絮寧一怔:“這……”
“一個是爺爺奶奶給你的,還有?一個是我給你的。”梁安成說,“新年利是。”
“農曆和陽曆都算新年,收著吧。”在柳絮寧拒絕前,他笑?著將兩個紅包塞給她,溫柔語氣裡又帶著不由分說的肯定。
柳絮寧輕快地笑?,內勾外翹的眉眼彎出一抹愉悅的弧度:“謝謝叔叔,也謝謝爺爺奶奶。”
“嗯。”梁安成拍拍她的肩膀,沒由來地說了?句,“寧寧,這裡就是你的家,在這裡安心住著,彆想彆的。”
關上門,柳絮寧嘴角恢複平直,那張掛著假笑?的麵具被撕下?。
平板自帶瀏覽器一打開就自動跳轉至租房頁麵。她垂眸盯著那個頁麵許久許久,最後關掉,並設置成無痕瀏覽。
窗外吹過?一陣颯颯冬風,葉子打著旋飄落。柳絮寧待在打著充足暖氣的房間裡,卻不禁打了?個寒顫。平板的密碼是她當?著梁銳言的麵設置的。
她相?信他不是一個會刻意查看自己隱私的人,也許是無意之間點到了?這個界麵。但這樣的熟稔和親近,隨著日久經?年的積累,她有?點承受不住了?。
胸口長長地起伏了?一下?,卻依然無法消除心中?的陰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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閣樓裝了?個影廳,120寸的電動幕布,打起遊戲來很爽,梁銳言在樓下?聽見?賽車轟鳴的動靜就知道他哥在這。
“哥,我昨天那球打太狠了?。”他吊兒郎當?地靠著門,臉上是一貫的毫不在意和嬉皮笑?臉,“比賽打多了?,手感和力度一時沒恢複過?來。”
梁恪言氣定神閒地回了?句沒事。
“那就好?。”梁銳言笑?得燦爛,“哥,你怎麼?球技還這麼?厲害啊。”
梁恪言也笑?:“天賦?”
梁銳言嫻熟地靠在沙發上,隨手拿過?旁邊的遊戲機,說人機多沒意思啊,要不要跟他來一局。
梁恪言說可以。
從某些?方麵來說,兄弟倆喜好?相?似,能力相?當?。
寬大?的電子幕布上,兩輛賽車齊頭並進,輪胎在地麵滋出刺眼火花,一場尋常的賽車遊戲玩出了?激烈。
“想要彎道超車還是很難的。”連續經?過?兩個彎道,梁銳言遙遙領先,不禁有?些?得意。
梁恪言穩著速度,也不急,反而應他的話?:“你說得對。”
最後一圈,勝券在握。梁銳言換了?個閒適的姿勢衝刺。
就在這時,車從後方襲來,似一道意外降臨的閃電。
在梁銳言懵然的神情中?,一道輕飄飄的話?語落在他耳邊:“也不是很難。”
直到自己的屏幕界麵出現一句“game over”梁銳言才緩過?來。
“哥,是不是兄弟了?!還玩偷襲!”
梁恪言不輕不重地看他一眼:“當?然。”
兄弟嗎?梁安成一年到頭不知道要搞多少女人,而他梁恪言一年到頭又不知道能有?多少胎死?腹中?的弟弟散落在世界各地。很有?可能,他最不缺的就是兄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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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絮寧的微博又小火了?一把,最新一章的漫畫內容發出去之後效果良好?,不少人摸到了?她的微博,又翻到她閒暇時分隨意創作的畫作,評論下?一句“創作天才”。
誰不喜歡聽好?話?呢?
鼓勵真是創作的第一原動力,第二動力就是紅花花的鈔票。充沛的鼓勵,富裕的流水,和即使是考試周也無需太過?耗費精力備戰的課業,柳絮寧最近過?的春風得意。
“寧寶,你今天不回家?”許婷在旁邊收拾東西,輪上周五,柳絮寧一般都選擇回家,今天都臨近下?午了?,她倒是一反常態地躺在床上畫畫。
“不回。”
人家回梁家老宅吃飯了?,她一個人回去做什?麼?,不如在寢室裡活的悠閒自在。反正回去也是換個地方畫畫而已。
胡盼盼正畫到眉毛,一聽來了?勁兒:“那要不你和我去吃晚飯吧。”
許婷悠悠插嘴:“是這樣,本人對柳絮寧和胡盼盼兩人並無任何?他意,但我覺得男人這種東西還是很難揣測的。你帶著柳絮寧同誌去和你的曖昧對象吃飯,這一頓飯吃完……”
胡盼盼:“對哦,柳絮寧……”
柳絮寧聽出她的言下?之意,嘴角彎起一個漂亮的弧度:“你不相?信我的人品,總該相?信我的眼光。”
“啊啊啊啊啊刻薄——怎麼?這麼?刻薄啊柳絮寧!”胡盼盼尖叫。
但她放心了?。
因為她真的相?信柳絮寧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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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大?大?學城靠近郊區,梁銳言自己開車來的梁家老宅,他也是最後一個到老宅的人。
他慢悠悠地下?車,掃了?眼門口停的一排車:“嘩,今天來的人什?麼?路子啊?”
這個問題在他落座之後得到了?回答。
許芳華和他一一介紹飯桌上的人,來的是吉安集團的董事長王民昊及其一家。王民昊父親是華東地區著名企業家,不過?吉安交到他手上之後業績略有?下?滑,十幾年前靠著鼎隆商行的注資才又在業界風生水起。
王民昊身體不太好?,這幾年深居簡出,梁銳言雖然幼時見?過?他,卻已經?對他沒什?麼?印象了?。
起先還沒什?麼?,等介紹到那位和他同齡的女兒時,梁銳言終於感覺到不對勁。
“我們?小銳不愛讀書,成天不務正業,有?空可以帶錦宜在青城玩一玩。”許芳華笑?著說,又夾菜到女孩碗裡,“錦宜不常待在南方吧。”
王錦宜露出一個標準的笑?:“嗯,謝謝奶奶。”
飯桌上一片熱鬨景象。
梁銳言一點一點挪到梁恪言身邊:“這是什?麼?意思?”
梁恪言漫不經?心地夾菜:“看不出來?”
他當?然看出來了?,就是因為看出來了?,才不敢置信。怎麼?可能啊,梁繼衷明明承諾過?他,這幾年不會把這些?事情強加到他頭上的。
晚宴繼續,飯桌上觥籌交錯,樓上書房裡卻是截然不同的氛圍。
“阿銳,爺爺知道你心裡有?數。但是你王叔叔一家正好?來了?青城,大?家趁此機會見?個麵不好?嗎?”
梁銳言在梁繼衷的書房裡垂頭敗腦,嘴皮子都磨破了?還是沒能把這件事從自己頭上摘下?。
不對啊,聯姻這帽子為什?麼?會扣到他頭上?他們?梁家能聯姻的可不止他一個。但這想法剛自腦門冒出又湮滅了?個徹底。
這個圈子裡,婚姻有?自主權的不太多,反正梁銳言心知肚明,他這等要本事沒本事要話?語權沒話?語權的二世祖絕對不在這少數行列裡。不過?他哥可能是。但他哥沒這麼?卑鄙,自己不接受還要想方設法往他頭上安。
梁銳言出門時恰巧和梁恪言碰上。南方的冬天,天氣幺蛾子頻出,夜裡溫度驟降。他套了?件來時的外套,一副要出門的樣子。
“哥你要走了??”
“嗯。”
“那我應該也能走吧。”梁銳言嘀咕,“我要去接柳絮寧。”
“她不在家?”
“她和她室友在外麵吃飯。”
沉默幾許,梁恪言說:“附近應該有?地鐵。”
然後這話?又遭到反駁:“你又不是不知道江灣路那個小洋樓,離地鐵站有?兩公裡呢。”
梁銳言剛說完這句話?就後悔了?,他哥對話?時這語氣神情實在太自然,導致他就像個沒蓋的簍子,稍微被踢一腳,事情就咕嚕咕嚕往外冒。
“她和我說了?,她剛和她室友已經?打車回學校了?。”梁銳言扯著謊。
梁恪言顯然對這事不在意:“那就行。不然你現在走的話?,爺爺可能會讓你送王小姐回家。”
也是。梁銳言懊惱地搓搓臉,頗有?些?無語。
“走了?。”梁恪言先他一步下?樓。
梁銳言想想還是認為不合理,總覺得哪個環節不對。再次轉身進了?書房,誓要和梁繼衷掰扯掰扯這孔融讓梨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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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灣小洋樓外。
柳絮寧這頓飯其實吃的沒滋沒味,原因無他,胡盼盼的曖昧對象還帶了?個朋友來。胡盼盼當?即有?點不舒服,她提前和這男的說好?了?自己會帶朋友來,柳絮寧的那份她會a,那男的卻不說自己也會帶個人。這位朋友到底是因為她帶了?柳絮寧來,所以他像配平一樣帶上,還是他本來就要在不告知自己的情況下?帶過?來?
察覺到朋友那微妙的低落情緒,柳絮寧自然也沒有?太開心。
要付款時,曖昧對象付完錢對兩人說了?句賬單發大?家了?,大?家算一下?,支付寶轉我就行,微信沒開實名。
胡盼盼:“……”
她轉頭在寢室群裡咒罵一句:精裝a仔。
柳絮寧想,好?了?,這男的從此以後在她們?三人的交談中?將永久地失去姓名。
飯後a仔說要不要去逛街。
胡盼盼在群裡:逛個**。
柳絮寧跟在兩人後頭對著那聊天記錄頻頻笑?著。
a仔朋友就走在她身邊,輕聲說:“我室友現在應該被打了?負分,要不我找個理由分開他倆?”
難得碰上個直白坦率的人,柳絮寧一時不知如何?搭腔。
“他們?……”
真誠真是必殺技。她心中?確實有?一堆描述a仔的刻薄話?,可這朋友太真誠,她一時間無從下?口,於是隻是尷尬地笑?了?笑?。
朋友也笑?:“不好?意思,我好?像也說錯話?了?。”
“我是不是也變成負分了??”
味道突然不太對了?。太過?熟練了?,一股遊刃有?餘的熟練。
柳絮寧對玩套路的人沒有?胃口:“對哦。”
瞧好?了?,她這才叫真誠。
這下?輪到朋友愣了?,但他很快恢複正常。
四人徐徐走到一個十字路口,旁邊有?個商場,a仔問要不要進去看看。胡盼盼再三推辭,她隻想回家。但那a仔也不知道著了?什?麼?魔,非說著四人可以進去看看。那語氣大?有?買什?麼?他全包的豪氣。
飯請不起,高奢商場倒能一掃而空?胡盼盼懶得再糊弄:“那是起瑞旗下?的百貨商城,櫃姐都認識我朋友,我跟著她進去什?麼?都能免費拿。我現在看見?起瑞都繞道走,不然錢都花不出去。”後半句純屬誇張,但用來擋擋麵前這蠢貨綽綽有?餘。
柳絮寧那時候落在後頭係鞋帶,等係完鞋帶跟過?去的時候眼前兩個男人看她的眼神變得微妙。
原本是a仔打的車,這事卻被朋友攬去。a仔巴不得占著便宜。
周五的夜晚,打工人、學生仔傾巢出動,打車這事兒十分艱難。等待的功夫裡,a仔喋喋不休地聊著天。
朋友站在柳絮寧麵前,自然地一轉手機,微信添加好?友的搜索框頁麵就已經?遞到柳絮寧麵前:“方便加個微信嗎?”
“不方便”三字剛要說出口,朋友淺笑?:“不需要現在通過?,哪天想起我來了?,想通過?也不遲。但就是想求個能在你好?友申請通知裡的機會。”
胡盼盼:我操,挺他爹的會啊。
伸手不打笑?臉人。柳絮寧還是在他手機上輸入了?自己的微信號。
剛輸完最後一個字母,路口傳來尖銳又響亮的“滴——”的一聲。
如有?一種預兆,柳絮寧抬頭看去,遠處停著一輛黑色的車,像寂靜黑夜裡蟄伏許久的野獸終於按捺不住準備鳴鼓而攻。車窗緩緩降下?,柳絮寧出乎意料地看見?一張熟悉的側臉。
她第二次為梁恪言的到來而欣喜。她迫不及待地想離開這個氛圍之中?,於是朝三人招招手:“我哥哥來接我了?,我就不回學校了?。盼盼你上車了?記得把車牌號和實時定位發給我,到宿舍了?和我說一聲。”
胡盼盼感動得涕泗橫流。
淺灰色的圍巾隨她跑動的姿勢微微飄起,像一隻翩然飛去的蝴蝶。
車裡因為她的到來彌散一股濕潤的寒氣。柳絮寧在位子上坐定,梁恪言看了?眼她,這樣的天氣裡,鼻尖滲出汗珠,碎發淩亂地垂在耳邊,亮亮的眼眸裡全是因為擺脫了?恐怖社交而外溢的欣喜。
“很開心?”梁恪言等她係上安全帶,才自然開口。因為那男生問她要微信嗎?所以是喜歡那一類?
“對。”柳絮寧重重點頭。
“為什?麼??”
梁恪言視線越過?她的臉,小幅度地往外看去一眼。
真是不挑啊柳絮寧。
“因為你來接我了?啊。”
文字真奇妙,讓人會心一擊。
他難得語塞到不知如何?回複,收回了?視線,斂住唇邊笑?意,隻將注意力放在前行的道路上。
車輛像一隻夜行獸,在高樓林立間穿行。
“你怎麼?會來這裡?”柳絮寧突然想到他的出現如此意外,於是打破沉默。
“梁銳言說要來接你。”
哦,梁銳言那時問她晚上回不回家,她順口說了?句晚上的活動。
“那他怎麼?沒來?”
前方路口有?禁止通行的立牌,導航卻未更新提示,梁恪言有?些?厭煩地選擇另一條路。
“家裡來了?客人,有?同齡人,怕客人無聊,所以爺爺要他留下?吃飯。”
聰明的妹妹,你一定能一點就通吧。
家裡來了?客人,留的不是梁恪言卻是梁銳言?
同齡人……
柳絮寧眼風同樣掠過?禁止通行的警示牌:“哥哥,那今晚麻煩你了?。”
繞過?正在修理的路段之後,前方暢通無阻。梁恪言直視前方,下?巴微抬:“把儲物盒打開。”
柳絮寧照做,盒子裡放著一個小小的絲絨紅盒。
梁恪言讓她打開:“想起來,除了?玉佩,手串也忘了?還你。”
紅燈。
梁恪言半側過?臉來,看她垂眸安靜地看著那絲絨盒,隨口一問:“不戴上嗎?”
柳絮寧不僅沒戴上,甚至摘下?了?頸間的玉佩:“不用了?。”
倏忽之間,紅燈跳轉成綠燈。
“有?點熱,我能開一下?車窗嗎?”柳絮寧比劃了?一下?,“就開一點點。”
“隨你。”
她用力按著“autodown”,車窗直接降到了?底。
梁恪言一言不發,隻覺得這可稱不上一點點。
夜風躥進,有?思緒跟著一起活泛散開。
梁恪言到老宅時比梁銳言早許多。書房裡,梁繼衷略一提點梁恪言照顧好?那位王家的獨生女。
“應該隻是照顧吧。”他笑?著問爺爺。
梁繼衷有?時有?頭疼於梁恪言這番把什?麼?話?都擺至台麵上說開的性子。商場諸多奸猾狡詐,學會迂回學會回寰必然比直率多幾分勝算。
他那時臉上神色自若:“爺爺,這個家裡真正有?能力接手起瑞的,不是爸爸,不是弟弟,是我。”
左右不過?二十四歲,黑眸中?卻是不為所動的堅定和自信。
梁繼衷一愣:“恪言你——”他揉了?揉太陽穴,“恪言你該明白,你弟弟自然沒有?你優秀,這個家業遲早也要交到你的手中?。而聯姻就代表形成了?一條穩定的社會與權力關係,能讓利益最大?化。到那時候,你才是真的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你要明白其中?的利弊。”
受夠了?此等用裹著褒獎的糖衣炮彈而水到渠成地將責任放至他肩頭的言語。
他接下?來的語氣裡甚至出現愉悅笑?意:“那麼?爺爺,您現在可以給我一個準確的答複嗎,如果有?朝一日我想要梁銳言的所有?東西,我是不是也可以‘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問心無愧地截胡?”
字字如斷線串珠紛雜落地,荒唐卻又擲地有?聲。
梁繼衷不敢相?信這是梁恪言說出來的話?。
後來唐姨來敲門送茶水,對話?到此結束。
又一陣細雪斜斜飄灑。
梁恪言感到一點涼意,操縱方向盤的修長手指輕點仿皮布料,正要垂手關上窗,卻見?身邊那人眸中?點綴滿滿驚喜,歪著腦袋看降落的雪,似乎為此情此景感到滿足。
情緒總會悄無聲息地感染旁人。
他小幅度地彆過?臉。
今夜行徑似乎有?些?惡劣,但惡劣無罪。
第22章 不惜代價
那天晚飯之後, 宿舍裡再也?沒有胡盼盼因為曖昧不清的對話而發出的甜蜜尖叫,取而代之的是對精裝a仔的滿滿吐槽。
在她的吐槽聲裡,考試周正式開始。為?期半月,整個青大的圖書館、咖啡廳人滿為?患, 與此同時青大表白牆上對舍友在宿舍內學習的吐槽層出不窮。
柳絮寧每天翻牆都能看到新樂子。這簡直就是每學期恒古不變的老規矩。
一月中旬, 青大校本部生開始放寒假。
“柳絮寧, 你什麼安排?”胡盼盼問。
柳絮寧盤算了一下,準備在這個寒假裡把第二冊 畫完交稿,清各種商稿私稿,等來?年新學期又開始開始第二輪接稿了。
胡盼盼聽完她的計劃, 不住搖頭:“天呐,每天畫到?兩三點真的不會猝死?嗎?”
柳絮寧歎氣:“我也?不想死?,但是天亮著就是畫不出來?。”
正說著,許婷從外?麵回來?, 一進門就問假期要?不要?去泡溫泉。胡盼盼是個喜歡到?處活動的人,本來?都盤算好了按照進度條, 到?寒假的時候跟那a仔也?算是能單獨去些感?情升溫的地方?了。結果這下見光死?全泡湯,她正愁假期裡無聊,聽見這話眼睛霎時亮了, 好說歹說求著柳絮寧也?一起。
柳絮寧想了想,點頭說好。
·
“梁總,這是今年行政部出的團建和年會計劃,讓您過目。”助理站在總經辦內照例彙報工作事項,後又提到?過年前所有的活動安排。
梁安成對這些沒興趣, 指尖輕彈煙身, 說話之間?吞雲吐霧:“這都是你們年輕人的活動,恪言你看吧。”
梁恪言:“好。”
出了總經辦的門, 梁恪言掃一眼那團建計劃:“時間?改到?周中。”
助理啊了聲:“以前都是周末的。”
梁恪言:“占用原本的假期時間?算什麼福利。改吧。”
助理隻?能說好。等他把消息發送給各部門經理助理,再由助理下達至各群後,群裡一水的【小?梁總萬歲】【小?梁總天仙下凡】。
彼時喬文忠正在和梁安成商談一個收購案。
他沒什麼溫度地笑了笑:“恪言還?挺得民心。”
梁安成簽字的手?一頓,也?溫和地扯了扯嘴角:“小?朋友罷了,這都是虛的。”鋼筆點著桌上的合同,“這,才是實的。”
喬文忠自然是點頭附和的。緩了一會兒,他又提及喬瀟雨,說自己這女兒實在倔得很,鐵了心想出演時下最熱門改編劇的女主,還?說是非女主不演。
梁安成姿態閒適地靠在椅子上,吐氣間?長籲一口?白霧,周身像是升起了一個透明灰白的屏障,語氣敷衍:“小?事。”
各懷鬼胎的中年男人相視而笑,愉悅氣氛與煙霧一起彌漫整個辦公室。
·
柳絮寧把快遞拿回家時,剛好在門口?碰見梁恪言。梁恪言隨手?幫她拿過幾個。
“謝謝。”
梁恪言無意?瞥一眼,看見快遞單上的女士泳衣幾個字。
柳絮寧自然也?捕捉到?了他的目光:“冬泳。”
梁恪言顯然沒信,但很配合地挑挑眉:“厲害。”
柳絮寧被?他那故意?讚歎的語氣惹得笑了下:“不是,是我朋友約我下周去泡溫泉。”
“玩得開心。”他不甚在意?,卻又在二樓轉角目送她進房間?時隨口?問了句遠嗎,要?不要?司機送。
柳絮寧說:“不用,在湯山,中心廣場每天都會有定時開往那裡的大巴。”
梁恪言說好。
下午四?點半,Amanda正和行政部一幫新來?的妹妹在四?樓休閒廳喝下午茶,慢悠悠地等待一個半小?時後的下班,然後就收到?了梁恪言的短信。臨近下班時間?看到?老板的信息可以列為?打工人恐怖故事前三。
上帝保佑虔誠的信徒,臨近下班,千萬彆是什麼大活!
她忐忑不安地點開——【團建地點定了嗎?方?案發我一份。】
還?好還?好。早就定好了,就等著周一最終郵件群發至各員工郵箱了。但Amanda心思細膩,回:【還?沒有確定,有薑山度假山莊和瀾山居兩份備選方?案。我有聯係過山莊負責人那邊,兩邊都可提供千人會議廳和酒店客房。】發完之後附帶一份備選方?案的文檔。
三十秒之後,這位小?梁總回:【湯山吧。】
你真的看了嗎?你看這個千字文檔了嗎?你CtrlF一下這裡麵有湯山嗎?
薑媛好奇地問:“小?a姐,怎麼了?”
Amanda說:“沒事,團建地點改了。”
另一個人驚訝:“啊?不去泡溫泉啦?我好想去泡溫泉的——”
Amanda說:“去的,隻?是換個地方?。”
那人登時放下心來?:“哦哦哦那就行。”
·
員工是來?團建泡湯的,梁恪言也?是,順便談個生意?。
上次和梁繼衷的談話雖然不歡而散,但後來?再去老宅,老人話裡話外?有意?將起瑞旗下其他領域的產業交給梁恪言。有些業務的發行與展開多在海外?,這塊對梁恪言來?說算是一個弱項。梁繼衷為?他搭橋了一位資深顧問,碰巧這位英國佬這段時間?陪家人子女在中國過年,梁恪言便約了他谘詢具體落地的戰略和運營。
二樓有個網球場,一場網球打下來?,兩人在邊上休息。
梁恪言隨手?點開朋友圈,刷新一下,第一條就是柳絮寧三分鐘發布的定位——
文字:出發。
定位:薑山溫泉度假山莊東南門
梁恪言有一瞬間?覺得自己是不是已經提早步入了聽力退化的階段。
湯山,薑山。
一字之差,他聽錯了?
“怎麼了?”英國佬用蹩腳的中文詢問。
梁恪言鎖屏,若無其事地笑笑:“沒事。”
“那再來?一局。”
“好。”
冬日,四?五點的天就已經暗下來?。黯淡的橘子色落日嵌在遠山和叢蔭間?,於是其他景色都被?虛化。
將近零下的天氣,酒店各個角落打著暖氣。梁恪言一場球打完,燥熱難當?,在門口?吹風。
有剛去周邊玩了一圈的員工手?挽手?地走來?,原本嬉笑談鬨,在看到?他時動靜收斂了些許,仿佛看見教導主任,低聲說著“小?梁總好”。他敷衍地點頭,卻覺得索然無味。
梁恪言揉了揉因為?打球而酸脹的脖子,準備進酒店。
遠處又是一陣嬉笑,周邊嘈嘈切切,有道笑聲真是清澈得特彆,熟悉得像與記憶中的頻率納入同一聲軌,然後融合。
他緩緩回過頭,視線正好對上因與朋友交談而淺笑的柳絮寧。她今天穿了件純白的羊羔毛外?套,長及小?腿,有風吹過,衣擺微微晃動,露出裡麵約莫同樣長度的淺粉色長裙。帽子圍巾手?套帶得整齊,露出的那一截小?腿膚色白皙中帶點凜冽寒風吹起的紅。她兩手?捂在嘴邊,哈出氣後又去捂耳朵,邊走邊小?聲叫喚“好冷”。
這到?底是冷還?是熱?
同行的女生不知道講了什麼笑話,她唇角上揚的幅度很大,頰邊露出一個小?括弧。
一偏頭,她也?看見了他,腳步驀地一頓,因為?過冷而濕漉漉的眼瞳旋即綻出驚訝。
像被?按下暫停鍵的對視中,梁恪言聽見寒風刮過樹梢時的簌簌聲,和著水流的白噪音,與自己的心跳一起,高頻跳躍著。
“你怎麼在這裡?”柳絮寧加快腳步走到?他麵前,眼裡的疑惑依舊滿滿。
梁恪言麵色不改:“公司團建。”
“那很巧啊。”
“你不是去薑山嗎?”
說到?這個柳絮寧就無語。這山上的網也?太差了,5g都變作e。薑山湯山在一條路上,等她編輯完文案再點進定位,刷新了許久那標誌仍然指著薑山。想想也?是無所謂,其實定位在哪裡都一樣。
沉默片刻,對麵那人眉梢輕抬,低沉的二字悠悠磨過她的耳廓:“怪網。”
Amanda在酒店前台處問有沒有止癢藥,是的,說出這話她都覺得玄乎,她在寒冬臘月天裡剛進房間?就被?咬了個包。
等前台拿止癢液的功夫,她目光一飄,看見梁恪言和一個女生同行著往這邊來?。
這個女孩子很眼熟,以往幾年辦年會時,她和梁家那個小?兒子都坐在第一桌。這女孩挺會看人眼色,說話也?甜,在她還?尚未自我介紹時就猜出了身份,看見自己就會乖乖叫姐姐。Amanda起初以為?這是那個小?公子的女朋友,就算不是女朋友,也?隻?差一步之遙了。因為?喜歡這種事,落在旁人眼裡就是層薄薄的窗戶紙,隻?待當?事人鼓起勇氣戳破。後來?,Amanda才知道她寄住在梁家。有錢人家的事情紛繁複雜,她的職業素養告訴她不要?知道得太詳細,點到?為?止就好。
“小?梁總。”Amanda微微頷首。
“嗯。”
柳絮寧看了Amanda一眼,很快認出來?:“姐姐好。”
Amanda淺笑著說好,又和梁恪言說自己先上去了。
沒走幾步遠,她聽見柳絮寧略帶疑惑的隨口?一問:“原來?你們團建也?選了湯山啊,那天你問我的時候你怎麼不說?”
梁恪言微微側過臉:“我不知道,我不管這些。”
柳絮寧想想也?對。
Amanda回過頭,篤定自己發現了一個秘密。
·
湯山泳池以露天花園溫泉湯池出名,分為?男湯女湯,以及公共區。
胡盼盼走到?哪裡都想拍照,又害怕人多放不開,柳絮寧和許婷跟在身後,看她鬼鬼祟祟地找沒人的湯池。
終於找到?一個沒人的池子,她招呼柳絮寧和許婷下來?。
柳絮寧脫了酒店的浴袍,慢慢走下來?。
胡盼盼和許婷對視一眼,不住嘖嘖嘖。
黑色露背連體泳衣裹著她玲瓏有致的身體,勾出起伏的胸線,背後兩根細細的帶子交叉點綴在白皙裸背上,下池時的腿勻稱細長,月光下如瑩潤白玉。
胡盼盼悠悠開口?:“你敢信她這件泳衣隻?要?六十八嗎?穿出六百八的檔次。”
柳絮寧一如往常地接下誇讚:“哦謝謝你。”她想到?什麼,又接著說,“對了,我哥說如果要?吃這家酒店的自助或是下午茶可以記他們起瑞的賬。”
胡盼盼一麵眼睛放光,一麵做作地說這不好吧。胡盼盼這人說話就像噴泉,開了個口?就沒法停下。
“你哥你哥,柳絮寧同學,你有沒有發現這學期你提他的次數很多啊。這學期之前我甚至都不知道你除了梁銳言還?有哥呢。”
柳絮寧那時正在玩水,聽她這麼說,有些茫然:“是嗎?”
可她沒有意?識到?。
“對啊!”
“寧寧要?不要?編?”許婷沒聽她們兩個說話,正在胡盼盼後麵給她編頭發以備接下來?無休無止的拍照。
柳絮寧被?這麼一打岔,思路也?彎了一下:“好呀。”
胡盼盼嘖一聲:“許婷跟當?媽一樣。”
許婷冷笑:“媽媽抽你哦。”
媽媽這詞實在離柳絮寧遙遠,她隻?記得江虹綾那時也?會在每次去跳舞的時候給自己編各式各樣好看的辮子。後來?再遇見梁安成,她送她去少年宮學舞蹈都帶了肉眼可見的期待,卻沒再給自己編過辮子。那些原本用在她身上的時間?都替換成了為?自己的打扮。
柳絮寧起初有點不開心,後來?舞蹈室的老師告訴她,寧寧想要?漂漂亮亮地出門,那媽媽當?然也?想啊。
哦,原來?是這樣,她這個隻?顧自己的想法真是太自私了!那她以後就自己給自己編頭發吧,這樣她就能和媽媽一起漂漂亮亮地出門了。
再後來?……
就沒有再後來?了。
柳絮寧在這世上並非一個親人都沒有。在江虹綾去世的一個星期後,她被?接回了自己生父的爸爸媽媽,也?就是她的親生爺爺奶奶家中。爺爺奶奶原本就不是很喜歡女孩,對於這突如其來?的一張嘴更是煩躁甚深。
柳絮寧在那裡度過了完整的一個月,一個月後,柳家照例舉辦親戚聚會。柳絮寧想,原來?窮人也?有層出不窮的聚會啊。
聚會上,那些以為?她年紀尚小?於是肆無忌憚脫口?而出的談論伴著三兩聲刺耳卻又不夠尖銳的笑聲傳入她的耳朵,像極了一道又一道殺傷力極強的有聲魔咒。端菜的時候,她主動過去幫忙,不知是哪家的阿姨“無心”地撞了撞她,語調嫌棄:“哎呀,彆添亂了。”
水泥地真硬,她手?肘擦過粗糙的地麵,磨出鮮血,好疼好疼。
財經頻道輪番播放著近日來?起瑞似乎陷入經濟糾紛,像素不高的彩色電視機上,是記者采訪梁繼衷的畫麵。鏡頭一轉,梁安成兩手?摟過兩個少年上了保姆車,身旁數位保鏢戴著黑色墨鏡,神情冷漠又嚴肅,擋在他們身前。
原來?是他啊。柳絮寧愣愣地盯著屏幕。
世間?劇情想要?推動必然需要?一個始作俑者,她就要?做這始作俑者。垂眸望向自己的手?肘,那裡的擦傷還?未痊愈,水淌過都疼得厲害。
真好,拜托,不要?太早愈合。
自古名著主角多推崇真善美,她當?然可以按部就班心懷希望地向上攀爬,成功於她而言隻?是時間?問題。灰姑娘最後不也?過上人人稱羨的生活了嗎?可是她需要?經曆多久的煎熬?
沒有人規定她不能走捷徑吧。
歪門邪道,她隻?走一次,就一次。
她狠狠地掐自己的手?臂,身上所有掐起來?不夠痛卻能讓外?人一眼看出痕跡的地方?都被?她掐了個遍。
她自小?便擁有極佳的記憶力,所以那個曾經記錄在江虹綾手?機通訊錄裡的數字理所當?然地成了她爬上城堡的青雲梯。
初入雲灣園的那一天,截然不同的生活在她眼前徐徐展開,並告訴她這一切都是不求回報的。
她有很多秘密,可它們都無關緊要?。唯有這一個,這一個能夠大剌剌破開她陰暗麵的秘密,她絕對、絕對不會告訴任何?人。
至於浮華世界的免費門票是否真的需要?她付出代價,明碼標價的回報是否真的會在日後的某一天降臨,對於那時的柳絮寧來?說,這都不重要?。
她要?逃離貧民窟,踏進富人區。不惜任何?代價。
……
“發圈不夠了。”許婷煩躁地嘖了聲,“胡盼盼,你把我的一次性皮筋全用完了!”
胡盼盼可憐巴巴地看著她:“我錯了。”
柳絮寧低頭看自己的手?腕,上麵還?繞了根電線圈:“這個可以嗎?”
“也?行,那就給你編個蜈蚣辮,有一根就行了。”許婷繞到?她身後。
三人打打鬨鬨著拍照,玩到?中途累了,胡盼盼隨口?念了句餓了。柳絮寧想了想起身去拿點心。
胡盼盼看著她的背影,莫名感?慨:“你還?記得剛分到?一個宿舍的時候嗎,我覺得她好冷,也?不會主動插入我們的話題,感?覺很難相處的樣子。”
而現在,她看柳絮寧,怎麼看怎麼可愛,怎麼看怎麼喜歡。
“哎!她真好,任何?人和她相處久了都會喜歡她的!”
在湯池中泡得熱騰騰的,一起身就覺得好冷。柳絮寧隨意?披上毛巾往外?走,一旁的休息室內放著甜品的樣品車,有服務員在旁邊為?她勾選,稍後送至所在的湯池。
柳絮寧拍了個照,等胡盼盼和許婷的回複。
後麵有沉穩的腳步聲傳來?。
柳絮寧等得無事可做,隨意?回頭一看,那道利落的身形就這樣落入她的眼底。
待到?梁恪言也?看向她時,眼裡露出幾分訝然,又側頭看一旁的樓層指示牌,才露出無奈神色。
英國佬挺煩,客房服務喊了一打的Thatchers和單麥芽威士忌,硬拉著他喝酒,酒量卻不行,喝多了開始侃大山,吆喝著有他在,不出三年,起瑞的新項目定能在英國站穩根基。梁恪言閒散靠在沙發上,看著已經醉到?不行的男人,閒適地喝完最後一口?才離開。
想回房間?休息,手?一抖按到?頂樓來?了。
他眼神徐徐描過柳絮寧,隨手?拿來?披蓋的毛巾一角悠悠滑落,露出白皙圓潤的肩頭,和晃眼的黑色細帶交錯在一起。
原來?那天在他手?裡的快遞拆開後會是這樣的。
“你穿這樣來?泡溫泉?”他喝酒不上臉,隻?是眼神些許茫然,柳絮寧沒看出來?。他依然穿著下午在門口?吹風時的那一身,單手?插著兜,另一隻?手?捏著手?機一端,在手?裡晃來?晃去。
“什麼?”她聲音太小?,他根本沒聽見,於是湊近了問。
這樣一湊近,柳絮寧聞見他鼻息吐氣間?的酒味,果香混著麥芽。
她略微提高音量:“你不泡湯嗎?”
梁恪言想了想:“我現在這樣去泡,可能會死?。”
柳絮寧沉默了。他停了一會兒,覺得自己說的不對,“我一定會死?。”
柳絮寧笑出聲。
甜品台這裡燈光呈黯淡暖黃色,有流動的光影似細線在大理石台麵上有序地轉動,繾綣的老式英文歌曲聲音調的很低,若隱若現地回蕩在耳間?。
她剛從熱騰騰的湯池中上來?,原本白皙的臉頰被?烘得紅紅的,柔軟得像草莓味的棉花糖。
高濃度酒精浸過的這顆心臟裡,有一根名為?柳絮寧的細線在反複撥弦扣動。他呼吸緩了一瞬,抬手?,在柳絮寧怔愣的神情中,那手?指離她耳垂隻?有一厘之遙。
柳絮寧思緒遲緩,吞咽口?水的動作變得卡頓。
她的腦袋不自覺地往後挪了一點,與此同時,梁恪言的手?往下落至她垂落的毛巾一角,一提。
裸露的肩膀再一次覆蓋上柔軟的觸感?。
柳絮寧眨眨眼:“哦,謝、謝謝。”
“我們這位小?梁總……”遠處有隱隱的對話聲,並隨著距離拉近而越來?越清晰。
柳絮寧霎時清醒,梁恪言剛要?回頭,幾乎是在同時,胸口?的衣料被?柳絮寧一拽,不由分說地把他拉到?轉彎的牆角處。
梁恪言沒站穩,手?下意?識撐牆,手?腕擦著她的耳垂而過。距離太近,近到?耳根與眉眼的溫度觸手?可及。
這妹妹乾什麼?
柳絮寧衝他比了個噓的手?勢,用極低的氣聲說:“萬一他們要?說你壞話,結果看見你了不是很尷尬嗎?”
梁恪言茫然:“尷尬的不應該是我嗎?”
柳絮寧:“……”
這人怎麼回事。
“那你不想聽聽你的員工在你看不見的地方?對你的評價嗎?”
梁恪言心說不想,誰敢說他?但低頭看她這神情,他猜正確答案應該是想。於是點了下頭。
往這走的有男與女。
“我們小?梁總真是好人,居然選擇工作日出來?團建。我朋友周末tb,還?是那種美其名曰凝聚合作力的團隊項目。”
“我妹妹的公司也?是,那種什麼拔河、兩人三足,還?要?發印著公司logo的衣服,這種破團建和學生時期的軍訓有個什麼區彆!惡心死?了!”
“哈哈哈我朋友也?是,天天和我抱怨要?是團建的預算能平分折現給每個人就好了。”
“小?梁總來?了起瑞之後我們的福利還?是不錯的。”
“比如中秋節發錢。”
“哈哈哈哈哈哈對,以前都是發月餅,誰不知道那個死?財務安的什麼心眼!手?上那麼多月餅券,中飽私囊,這麼多年了那戇卵不知道吃了多少回扣!”
“……”
柳絮寧看向梁恪言:“你人還?挺好。”
“當?然。”他這樣笑起來?時帶著少有的少年稚氣和惡劣。
過近的距離之下,柳絮寧發現他喉結尖上長了顆痣,他一說話時喉結就帶著那顆痣一起動。莫名的性感?和誘惑,讓她產生一種疑惑,這樣的喉結摸上去會是什麼感?覺。
“除了他們,我也?想想我妹妹對我的評價。”
柳絮寧:“那你下次找個機會聽我和我朋友的牆角吧,畢竟你現在得到?的回答一定缺乏可信度。”
他笑了一聲,很輕,淺淺氣息彈在她的額發間?,惹得她頭皮發麻。
四?目交錯,像有限的空間?裡倒入一罐濃濃的強力膠,把空氣一點點吞噬。他的目光如有實質,柳絮寧抓著毛巾的手?不自覺用力了一下又舒展開。
胡盼盼打來?語音電話問為?什麼甜品已經送到?了但是田螺姑娘還?沒回來?。
田螺姑娘萬分感?謝這通電話,忙哎哎了兩聲:“馬上。”
“去玩吧。”梁恪言往後退了一步。
“哦好,那你呢?”
梁恪言懶倦又敷衍地擺手?:“回去睡覺。”
轉身之前,柳絮寧看見他淺色上衣胸口?處沾著的點點水跡。她又低頭看自己,毛巾沒有完全地吸去剛剛泡湯時的水漬,泳衣也?沒有乾透,還?持續不斷地滾落著細小?的水珠,長發發尾明顯濕了一截。
剛剛貼得那麼近嗎?
第23章 微妙
柳絮寧回到湯池, 繼續和兩人聊天泡湯。結束後,三人在?樓下的麵館打?包了湯麵,回房間邊看電影邊吃。電影是許婷選的,《重?慶森林》。柳絮寧和胡盼盼都看過, 胡盼盼到後期睡著了, 許婷哈欠連連說自己?品味太低俗實在看不進王家衛的風格。
於是柳絮寧抱膝坐在地上, 仰頭又看了一遍。
加州夢的旋律響起時,她恍惚地記起,晚間碰見梁恪言的時候,酒店頂樓放的就是這首英文歌。
前一天玩得太晚, 三個人睡到自然醒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
中途柳絮寧醒過一次,迷迷糊糊問?出不出去。因為按照原本的計劃,是?在?第二天抽個時間去逛逛周圍的景點。
胡盼盼困意彌漫,動了動手指, 聲音輕飄飄的像在?空中:“我……都行啊,隨你們吧……”
柳絮寧巴不得聽到這回答, 立刻說好,然後倒頭縮進被子裡。
等她再醒來的時候兩人還在?睡,房間裡窗簾拉著漆黑一片。她小心翼翼地下床洗漱完, 在?漆黑的房間裡刷手機,看久了覺得眼睛疼,準備一個人去逛一圈。
剛走到一樓餐廳準備隨意填個肚子,好巧不巧的,路過咖啡廳, 就看見了和一個外國男人坐在?一起的梁恪言。
看著不像是?同事, 倒像是?合作夥伴。
出來團建還不能玩痛快,真慘。
她點了可頌和咖啡, 坐到離他們很遠的角落裡吃。
梁恪言正?在?聽英國佬侃侃而談,走神的瞬間,餘光裡飄過一個熟悉的背影。
柳絮寧桌麵上的手機震動了一下,彈出一則信息,來自梁恪言:【幫我個忙?】
她瞳孔睜大,霎時回過頭去。梁恪言今天穿的休閒,白色圓帽衛衣加一條黑色休閒褲,再搭著運動鞋,頭發?也是?乖乖下垂微分的碎蓋模樣。她們青大校園裡多的是?這種穿搭但沒他這張臉的大學生。
他翹著腿,靠著柔軟的沙發?,整個人坐姿慵懶,麵上神情也自得帶笑。看見她回頭,他眼裡的笑意更甚。
這讓柳絮寧忍不住再回過頭看那條短信——這人大清早發?什麼瘋?
梁恪言耐心差不多到極致了。什麼場合做什麼事,他是?挺熱愛工作的,但這英國佬嘴巴太碎,工作的事情講完之?後又開始扯東扯西扯沒勁的東西。梁恪言聽得煩了,可他是?爺爺搭橋的人,他的刻薄嘴臉可不能外露給他。
他看著柳絮寧回頭,繼續吃飯,又打?了幾個字發?去一條。
那頭幾乎是?立刻回:【你先讓我吃飽嘛。】
“What’s up,梁?”Mauro正?在?傷春悲秋地講自己?艱辛的創業史?,不求對麵這人同情共情,倒也不至於笑的如此蕩漾。
梁恪言恢複正?常,舉起咖啡杯在?空中輕碰:“但你現在?苦儘甘來了,不是?嗎?”
有人吃飽喝足,十分鐘後姍姍來遲,出場華麗——
“哥哥?你怎麼在?這裡?”漂亮的眼睛睜大,迷迷瞪瞪地看著他,嫣紅的唇恰到好處地張成足夠驚訝的弧度,那張演出他鄉重?逢的臉上莫名有幾分嬌憨。
演技不行。梁恪言快速做出評價。咖啡杯長時間地停留在?他的唇邊,以掩蓋住無聲的笑。
他仰頭:“好巧啊,妹妹。”
Mauro好奇地看著兩人,用夾生的口語問?眼前這女孩子是?誰。
梁恪言還未開口,柳絮寧已?經坐下,持續保持善意百分百的微笑:“遠房表妹。”
“沒有想到會在?這裡看見哥哥,想想我們已?經有好多年沒見了,哥哥居然還記得我。”她扭捏地湊近梁恪言,手指小心翼翼地扣住他冰涼的表帶。
Mauro哇哦一聲,又說梁繼衷倒是?沒提起過他們梁家還有個妹妹。
柳絮寧表情一瞬凝固,她腦袋歪了歪,直勾勾看著梁恪言。
她編不下去了,這人怎麼不開口?
還未等她動作,梁恪言的手掌撫上她的後腦勺,輕輕拍了拍,話卻是?朝向?英國佬說的:“所以是?遠房表妹。”
他掌心炙熱,碰觸她後腦勺的地方?連著脖頸,她沒忍住縮了縮脖子。從?旁看去,像一隻待宰的羔羊落入表麵斯文的劊子手中,露在?黑色透亮長發?外的耳廓通紅一片。
Mauro識相地站起,說自己?該把這時間留給這對好不容易久彆重?逢的兄妹。
臨走之?前他又看了這對難舍難分的兄妹一眼。
窮酸的鄉下表妹住得起五星級溫泉度假村,什麼哥哥妹妹的戲碼,瞎扯吧。不過情侶間的情趣,他懂。
Normal~
·
餘光之?中,那人的背影消失在?咖啡廳外。
柳絮寧立刻移回原來的位置,她抬手用力抓了抓後脖頸,像是?消除某種痕跡。
梁恪言就看著她這番動作:“怎麼了?”
柳絮寧默了一下:“……蚊子。”
“能活到冬天,蚊子挺毒啊。”
他習慣性地輕扣桌麵,骨肉停勻的手指握起咖啡杯時真是?一場手控人的視覺盛宴。
柳絮寧輕咳一聲,努力在?腦子裡尋找新話題。
“那人是?誰啊?”
“未來的合作夥伴。”
“那你們在?談公事咯?”既然是?在?談公事,還讓她來上演這一出戲碼?
梁恪言似乎能料想到她心中所想,暗歎一聲,語氣無奈:“我也想摸會兒魚啊,我多年未見的妹妹,你也不希望我過勞死?吧?”
柳絮寧:“……”
“知道了,我走了。”
“去哪兒?”
柳絮寧:“這附近很漂亮,我去逛一圈。不然這麼貴的房費,我隻能用來睡覺和泡湯,太浪費了。”
梁恪言點點頭:“行。”
他站起來,跟在?她身後,一副要和她同行的架勢。
見她像生根了似的站在?原地,梁恪言腦袋微偏,視線去捉她的神情:“又不走了?”
兩人同行而站時,身高差許多,柳絮寧仰起臉去看他:“你也去啊?”
梁恪言:“這麼貴的房費,我隻能用來睡覺和泡湯,太浪費了。”
乾嘛學她說話,連最後那個重?音都模仿出九分相似。
她不高興地悄悄嘀咕:“這就不會過勞死?了?”
“不知道啊。”這人耳朵尖得很,“你很希望這個結局嗎?”
什麼莫名其妙的被迫害妄想症。
柳絮寧捏捏耳垂,滿臉不高興地往前走。隻是?,這情緒在?出了酒店大堂之?後就被寒風吹得一乾二淨。迎麵刮來的冬風刺骨,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然後條件反射地走到梁恪言身後。
他那件白色衛衣外麵還套了件黑色長款羽絨服,加上這人本就肩寬腿長,柳絮寧走在?他後麵,能完完全全地擋住前頭的寒意,舒服得很。
太好了,梁銳言不在?也行,梁恪言能完美替代他。
可能是?那聲淺淺的偷笑太明顯,梁恪言稍稍偏過臉來:“笑什麼?”
柳絮寧得意地揚起下巴:“風都吹到你臉上了,太好了。”
話音剛落,梁恪言腳步一停。柳絮寧沒準備好,猝不及防撞上他的後背。
他乾嘛啊?
下一秒,梁恪言大步往右邊走。柳絮寧雙手揣兜裡,腳步噔噔噔跟上他。他像是?在?等她一般,待她剛好到他身後,他又加速往另一邊走。
重?複幾次,柳絮寧知道這人是?故意的了。
可恨,今天裡麵穿了條針織包臀長裙,限製了她的步伐。人家閒庭信步地像在?逛自家後花園,她急吼拉吼像要去偷前麵人的錢包。但是?很奇妙的,她對此番幼稚遊戲玩得萬分儘興。
這場“遊戲”在?拐過一個彎道,與起瑞員工迎麵撞上時宣告終止。
員工們也沒想到會在?這裡看見梁恪言,紛紛叫著“小梁總”,叫過之?後,帶著好奇的目光又掠過他身後的柳絮寧。
柳絮寧安分了。
不知是?不是?固有思想使然,亦或是?彆的什麼,每當彆人看到自己?和梁恪言單獨在?一起,她心裡總會漫起濃濃的心虛感,就好像是?,如童年時代那般兩看生厭或者漠然相對才是?正?確且不會為人所奇怪的關?係。
“不玩了?”梁恪言側目看她一眼。
原來他也將剛才的一切定?義為玩啊。柳絮寧飄著的心神搖搖晃晃地落回地麵:“噓——欣賞美景。”
梁恪言麵無表情地回頭,費解地想,她在?跟誰噓呢?這塊地方?,她不突然蹦出幾個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字眼,或是?突然莫名其妙嘻嘻嘻嘻嘻地笑之?外,還能有彆的聲音嗎?
中途,梁恪言接了個電話,是?於天洲的。柳絮寧聽不見對麵的聲音,隻能從?梁恪言的回複中聽出是?一個項目黃了。
“嗯,沒事,辛苦。”他麵上平靜,掛斷了電話,又看見一直盯著他的柳絮寧,“怎麼?”
“那你們這是?白做了?”柳絮寧問?。
“嗯。”
那還能這麼心平氣和?柳絮寧其實挺驚訝的,梁恪言梁銳言這樣的人當然是?稱一句三代不為過,豐富的資源層出不窮地落在?他們的腳邊,他們也許還會嫌棄彎腰太累懶得拾取,反正?總不會有人去搶,放置在?那裡的東西,自然是?他們的。
她沒想過梁恪言會如此上心,各個環節都嚴謹盯著,認真把關?,全身心地投入。
而在?百分百的投入之?後,卻得到為零的回報,實在?是?身體和心理上的雙重?崩潰。柳絮寧覺得自己?做不到這樣。
“你心態真好。”她沒忍住,感歎了句。
“什麼?”
她張了張口,卻欲言又止。
和他說這些乾什麼。
梁恪言看著她,那張臉上分明有著傾吐欲望:“怎麼不講?”
“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那也可以講。”
“浪費時間啦。”
“做什麼都是?在?浪費時間。你想講,我就聽。”
柳絮寧心口一動,像呼呼吹進滿滿的風,再望向?他那雙眼睛時便不受控製地吐露:“我高中畢業的時候,有家出版社?找我,讓我有償畫書封,可我畫完交稿之?後他們feedback回一次意見,修改的內容洋洋灑灑占了一整個界麵,這沒什麼,要拿這份錢,那回爐重?造就是?我該做的。可是?到最後他們居然說不用我的畫稿,也沒給我錢。”
她惆悵地歎了口氣,仰麵望著湛藍的天空,可這還不是?最生氣的,最令人憤怒的是?,“半年之?後,那本書籍在?網上正?式進行了預售,從?宣傳圖到封麵的底稿和配色,都和我的很像。”
但相似,隻是?一種主觀意識。她隻能打?碎了牙往肚子裡咽。
她說的太忘我太認真,到後來都已?經沉浸在?自己?的自我傾訴中。聲調是?平淡的,但情緒必然是?不穩定?的,原本白皙瑩潤的臉頰上因為情緒上頭而泛著紅暈。
“再後來,我實在?沒忍住,就去問?他們,他們說被一改二改甚至是?直接被pass都很正?常,還說是?我世麵見得太少,年紀輕輕一點苦也吃不了。我沒簽合同,都不知道要怎麼辦……”柳絮寧低頭,視線落在?鞋麵,聲音輕輕的,卻帶著點較真的不服,“可是?我才沒有吃不了苦,是?他們自己?不講道理的。”
聲音輕盈得像搖晃的水,讓梁恪言忍不住抬手,卻在?手即將觸碰到她腦袋的瞬間,瞧見她泄憤似的哼了聲,語氣含恨:“狗屎公司,偷人創意,天打?雷劈!”
原來這世上真有能百分百自愈的人,一舉一動牢牢牽製住自己?的目光。
他倏然笑了聲。
柳絮寧幽怨的目光立刻掃過來。梁恪言覺得自己?剛才的那個笑聲一定?觸犯了天條中的死?罪,如果她的目光可以化作實質,那他現在?應該變成了灰燼。
梁恪言緩緩說:“的確,吃相太難看,這種公司,天打?雷劈,走不長久。”
她埋著脖子繼續往前走,絮絮叨叨地念:“其實我也沒有很生氣,隻是?浪費了我熬了兩個月的畫,我真的畫的很認真。以前都是?接接彆人的私稿,那是?我第一次接這種公司的活,我還特?彆高興,覺得自己?十八歲就做到了彆人做不到的事情。”
然後她自以為優秀的作品就這樣被貶得一文不值。她那段時間很不開心,頭頂像是?隨時隨地都有烏雲籠罩。梁銳言後來盤問?她好久,她忍著眼淚把事情的原委講給他聽。梁銳言說,多大點事!
隔天,兩個秋季限定?的新款包包送到了她的手中,彼時他欠欠地笑,問?她現在?是?不是?舒服了。
她一瞬間語塞。賺那筆錢是?為了什麼呢?其中的一個目的的確是?為了這個限量款的包。而他好像也送到她麵前了,那目的是?不是?也算另辟蹊徑地達成了?可為什麼那股委屈的氣依然難以消滅地盤亙在?她胸口。
梁銳言納悶:“就這點小事還不開心呢?不是?說想要這個包嗎?我都送你兩個了。”
她有的時候都產生了自我懷疑,是?不是?真的太較真了。
她於是?費勁地扯出一個笑,然後和梁銳言說謝謝。
上學期間有人找她做過模特?或是?接拍,來錢很快,但是?這種以外貌和身材換取紅利與金錢的工作時效性太短暫,就像是?模特?更迭速度快,但好的攝影師永遠停留在?那裡。如果可以,她想做創造者,而不是?鏡中人。但梁銳言不懂。
不懂就算了,這世上有人不懂你才正?常。
再後來,開學前梁銳言玩賽車出了車禍,梁家上下都為這位小少爺操碎了心。柳絮寧也一心擔憂他這腿,這件事就這麼不了了之?。
如果今天沒有聽見梁恪言和於特?助的對話,又引發?一場突如其來的傷春悲秋,她想她一定?已?經把幾年前這遭破事忘得乾乾淨淨了。
思及此,她垂下肩膀,無聲地歎了口氣。
在?那之?前,她真的真的以為自己?很優秀。
“柳絮寧。”梁恪言忽然叫住她,“如果他們真心覺得你畫的東西是?垃圾,就不會表裡不一地再撿回去用。一幫老手用點下三流的手段騙剛畢業的高中生的稿子罷了。”
“小時候被逼著去學跳舞結果發?現在?跳舞上有天賦,喜歡畫畫沒有經過係統教學卻一鳴驚人,出門逛一圈就有源源不斷的靈感往外冒,想要做一件事的時候就能做到極致。你就是?很優秀。”
“不用一直想著去獲得彆人的認可,這個思路從?一開始就錯了,你沒有東西需要靠彆人,自然不需要彆人的認可。”
“吃不了苦就沒有苦吃,挺好的。”
這些話從?梁恪言口中說出來,是?一種很稀奇的感覺。特?彆是?,他認真中又帶一絲笑意的眼神,明明白白地告訴自己?,此時的他正?與十八歲的自己?同仇敵愾。
胸口在?這一瞬重?蹈覆轍地發?漲,柳絮寧的臉唰得一紅,露在?外麵的雙手被寒風吹著卻不覺得冷與僵硬,血液都好像從?頭頂源源不斷地奔赴指尖,心跳像個靶,有柔軟的子彈砰砰砰地戳中她,沒有痛,卻激起一時之?間難以平息的跳動節奏。
如果眼前這人是?梁銳言,那麼這些話的真實程度尤待考證。可他是?梁恪言,他……
“臉紅什麼?”梁恪言問?。
她覺得現在?的自己?像一顆巧克力,被他盯得有些化掉。
被表揚了一下,那因為害羞和驕傲而腎上腺素飆升,具體表現為臉淺淺紅一下怎麼了,這有什麼好問?的,學會不戳破女孩子的心事很難嗎?
僵硬的手指張開又合攏,柳絮寧捏捏自己?的耳朵取熱,一邊小聲回:“有點誇張。”
嘴上說著誇張,可說完之?後唇邊的笑意越來越大。她好喜歡這種有人明白自己?的優秀並直白告訴她的感覺。誰不需要鼓勵與肯定?呢?反正?她太需要了。於是?她又推翻自己?三秒前的言論:“好吧不誇張,你說得對。”
笑意像春天的碧波,從?眼底蔓延至眉梢,在?冷寂的冬日?裡,燦爛又明媚。
梁恪言看著她揚起的唇,過了幾秒,恍惚察覺到自己?荒唐的意圖,於是?挪開。
她卻沒有察覺到,繼續說著:“我現在?很厲害了,我畫出來的東西都很值錢……”
喋喋不休的自誇像山間清脆的鳥鳴一陣一陣飛去他耳畔。
梁恪言:“遊走在?灰色邊緣的東西的確賺錢。”
柳絮寧瞬間陷入呆滯:“你……我現在?畫的是?正?經東西!正?!經!”
她義正?嚴辭,似乎他再說出些奇怪話就要將他就地正?法。
梁恪言糾正?:“是?我措辭不當,是?我不正?經,抱歉。”
她輕哼一聲,卻有止不住的得意。
女孩子的喜悅很單純,有時隻需要短短的一句話就可以開啟無窮無儘的話匣子,像停不下來說話的小黃人。
柳絮寧沒有注意到他的神情,轉了個身倒著走,下巴高高揚起,似浮水天鵝:“我還有個微博,裡麵上傳了我所有的作品,你可以去看看,我的粉絲數超多哦。”
梁恪言的表情凝了一下,斂著的黑眸平靜地看著她,卻一言不發?。
柳絮寧皺了下眉:“你怎麼不問?啊?”
此情此景,她甚至願意開5G給他欣賞一下自己?的自媒體賬號盛況。
他眸光往一旁看,語氣平淡至極,說,要問?什麼。
聲音明顯低了幾度,所以聽著硬邦邦的。
柳絮寧想,剛剛還能用吃不了苦就不會有苦吃的自創邏輯打?敗她,現在?怎麼就有一種心情鬱澀的感覺了?
他不問?,那她主動給他瞧。柳絮寧剛拿出手機,點開主頁,一眼瞥見自己?的微博昵稱,沒由來哽了一下。她若無其事地把手機塞回口袋裡。
天鵝埋頭裝鴕鳥。
左右都是?鳥字旁,脖子也一脈相承的長。
看她這模樣,旁邊的男人似乎遲鈍地起了好奇心,終於開始無比禮貌地詢問?:“能不能看看你的微博?”
這令人讚歎的反射弧,比她生命線都長。
柳絮寧邊走邊踢路上的落葉:“太久沒登,忘記密碼了,賬號名字也是?好多好多好多年前取的一個,所以我已?經忘記了。”
“忘了?”他慢條斯理地撚出這兩個字,語氣裡是?裝模作樣的驚訝,“這就忘了?”
“對……”她心虛得不敢看他眼睛,於是?遊離的眼神矛盾地捕捉到了他喉結上那顆淡棕色小痣。
長相是?運氣,也是?天賦,比如這顆痣,真是?要命得會長。
“這個app的毛病多如牛毛你也是?知道的。等我回家我就去進行人工申訴,找回賬號我就第一時間告訴你。”
梁恪言定?定?地看著她,最後收回視線,也不戳穿,隻說了句好。
因為開心,於是?前進的腳步雀躍起來,周邊的萬物萬景也在?冷寂的冬天裡散發?著令柳絮寧愉悅的可愛。
去時她亦步亦趨地跟在?他後頭,回時她懷揣著滿滿的喜悅與誇讚走在?前頭。一低頭,兩人的影子一前一後,他跟著她。
等走到酒店的時候,酒店的自助餐廳已?經到了晚餐開席時間,柳絮寧懶得上去再下來,於是?在?微信上和胡盼盼許婷發?消息,三人直接在?餐廳門口見麵。
酒店大堂上方?電子屏調到了青城電視台娛樂頻道,當下最熱小說改編劇男女主人選終於瓜熟蒂落。
柳絮寧這一年算是?徹頭徹尾掉進錢眼裡,對娛樂圈的新事件知之?甚少,也認不得屏幕上的女生姓甚名誰。
媒體評價,這是?近幾年來95後中最賦靈氣的小花。柳絮寧一挪眼,看見梁恪言臉上掛著的冷笑,和一覽無遺的嘲諷。
——在?和自己?對視時倏然收斂。
嗯?這是?認識?
柳絮寧見過他高高在?上到瞧不起任何人的眼神——是?她與他在?梁家初見時。
她本能地避開,生硬地開啟新話題:“我朋友說這個餐廳的海鮮自助很不錯。”
梁恪言回:“市中心的‘綠青’海鮮做的不錯,頂樓靠窗能看見整個青城。”
綠青的海鮮的確是?青城出了名的,隻是?一年隻開那麼幾個月,想要吃上一頓更是?要大排長龍或是?提前預約。聽到他說青城,柳絮寧眼睛亮了起來,隻是?,他倒是?能吃得到,她就算了吧,她可沒這通天的“人際關?係”。
見她沒說話,梁恪言繼續說:“九月開海,開海之?後的海鮮更新鮮。”
她被饞到,沒忍住接了一句:“那我們九月再去吃。”
“我們”這個詞有點妙。它代表一些默契,一點隱晦,和一個秘密。
他有片刻的沉默。這份沉默讓柳絮寧覺得自己?說錯話,將他架在?杠頭上了。她腦內急速尋找下一個話題想要自然地過度,便聽見了一聲“好”。
確定?的、帶著承諾的語氣,沉沉落在?她耳畔。
仿佛是?,他也很期待“我們”的好。
第24章 calm
down
“我剛在餐廳聽起?瑞那些人?說, 後天去泉城,玩半個月?”胡盼盼邊刷牙邊口齒不清地驚歎。
柳絮寧說:“因為還要算上年會?。”
起瑞的年會一向在泉城舉辦,柳絮寧跟著去過幾次。
胡盼盼吐了口?牙膏沫:“福利真好,上帝保佑明年的招聘會我能被起瑞看上。”
柳絮寧說:“也不?全是去玩的, 有些人?會?帶電腦去。”
那時候她和梁銳言去海灘玩水, 就看見有些人?穿著泳衣坐在沙灘椅上, 膝上還架著台筆記本。梁安成向她解釋,創意部宣傳部就是這樣,筆記本不?離身,有假也似無假。
她暗暗想, 自己以後可不?能做跟這些掛鉤的工作。結果兜兜轉轉,還是學了設計。要命。
柳絮寧沒有和梁恪言一起?回家?,她以為?他和那些員工一起?直飛泉城。但第二天一早,後者徑直去了梁家?老宅, 與梁繼衷梁安成一起?飛去英國處理公事,參與一場一個月前就已經?定下的股東會?議。
下午三點的飛機。去機場前, 梁繼衷和梁安成在書房談事。
梁安成注意到幾本原版書下壓著的一個文件袋,尚未封口?,幾份紙張露出?一角——
公司變更登記申請書、股東出?資信息、公司章程修正……再?往下便被遮住。
起?瑞總部設在英國開曼群島, 每年會?在那裡召開一次年度股東大會?,這是慣常。
可梁繼衷要帶去的這些東西,並不?尋常。
·
住家?保姆們?早早地得到允許,提前放假回老家?。柳絮寧盤腿坐在沙發上,幫她們?搶票。
送走了阿姨, 再?加上梁銳言的冬訓還要幾天才結束, 一個人?的家?裡,她樂得自在, 把所有的班級群、學院群通通免打擾後,每天睡到下午,吃一頓晚飯,再?上樓畫畫,直到早晨七點才睡。日夜顛倒的日子不?太健康,但著實爽。
某個照常熬夜畫畫的淩晨,手機收到一條推送。
柳絮寧隨意一瞥,北京時間淩晨一點,英國時間晚間六點,證券交易所發布起?瑞集團股份公司關於全資子公司股權轉讓公告。
梁繼衷將其全資子公司所持15%的股權轉讓於受讓方梁恪言。
這個數字實在讓人?瞠目。
柳絮寧咬著手指頭?算,就算隻是青城分公司,起?瑞15%的商管股權也不?是小數目,再?加上梁恪言原本的持股……數字驚得她腦袋疼。起?瑞轉讓股權的流程很?麻煩,這顯然?是梁繼衷籌謀已久的事情?。扶起?梁恪言的另一麵?,自然?是準備架空梁安成。
為?什麼呢?梁安成做了什麼?
同一時間的英國。
梁繼衷在這裡有幾處房產,梁恪言留學那幾年偶爾會?來這裡。典型的英式風格莊園,私宅占地麵?積遼闊。晚上七點,暮色漸沉,莊園內燈光點起?,應著斷斷續續的雨水,四下寂靜無人?。
梁恪言站在三樓陽台,平靜地靠著陽台欄杆。
不?久前的四樓書房內,才發生過一起?爭執,這場爭執最終以梁安成憤怒甩門而出?作為?結局。傭人?們?端著茶水,大氣不?敢出?。
那時梁恪言站在一邊,看著梁安成手掌緊緊貼著書桌,賁白的指尖下,是被他揉皺的數張照片和文件。
和不?同女人?出?入風月場所、借工作之便謀取私利……但最終惹怒梁繼衷的是過去五年間起?瑞旗下摻了假的各子公司流水。梁繼衷知道自己這兒子沒有精明的頭?腦和雷厲手段,但生意場上需走正道才能走長久。梁安成這一招無疑是把梁繼衷的怒火推向頂點。
梁恪言不?是回國後才發現這些事的,也絕非以清清白白的姿態站在高處批判自己的父親。如?果是幾個月前,他也許會?為?自己找許許多多的借口?,可惜今時不?同往日,他可以大方說出?緣由。
對權利的渴望從來不?是一時興起?,但也無需緣由。問及世人?,權利與財富活色生香地擺於眼前,究竟誰會?拒絕。
他自然?也不?例外。
而他與旁人?的區彆在於,隻要他想要,那麼什麼事都敢做,什麼東西都可得到。
手機跳出?一條推送,來自微博的特彆關心。
看見那個昵稱,梁恪言有一瞬間陌生——這是誰?
他點進微博,查看那位特彆關心的最新微博。
發布時間在三分鐘前,國內時間淩晨三點。
發布內容:一張風景畫。
雪天,枯樹,兩道影子落在地上。
畫麵?構圖很?簡單,更像是心血來潮時的隨手一畫,但簡單的筆墨中卻附帶著冬日的意境。
也許是這發布時間太陰間,底下還沒幾條評論,但照例都是誇讚。梁恪言耐心地往下翻,滿屏誇讚中夾雜著幾條不?一樣的東西。
【太太怎麼改名啦?】
【嗚嗚嗚誰懂我一直在磕這位見也沒見過的梁二。】
下麵?有條樓中樓評論:【考古太太微博,發現第一條微博的水印就是梁二不?許輸球/對手指/對手指/對手指】
【太太說這名字是彆人?硬拿她手機取的,她覺得難聽,卻從來沒有改過。Md有人?懂我這奇奇怪怪的磕點嗎???】
【所以居然?改了名,是不?是意味著……】
【樓上,粉圈思想彆帶繪圈來啊喂!】
【sorrysorry~】
索然?無味。
梁恪言鎖屏。
也不?是所有事都可以誌得意滿,稱他心意。
口?袋中的手機又發出?一聲震動提示音。梁恪言沒理睬,直到第二聲震動響起?時才解鎖。
原本平靜的眼裡滑過一絲意外。
兩條信息都來自柳絮寧——
第一條:【密碼找回來了,第一時間請你?品鑒】
第二條是一個微博主頁分享頁麵?,ID:飄飄賺大錢
騙子,真的是第一時間嗎?
他無聲地笑了下。
欲望像蓄意墜落心間的種子,主人?刻意的不?製止讓它野蠻生長愈演愈烈。
點進航班表,最早的飛往青城國際機場的航班是晚上十點四十,由希思羅機場出?發。
來不?及了。
不?一定,也許來得及。如?果他不?猶豫的話。
·
柳絮寧忘記自己是幾點睡的了,給?梁恪言發完那消息之後她又刷了會?兒微博,看著看著,眼皮打起?了架,最後沉沉睡去。再?醒來,照例是下午四五點。她躺在床上百無聊賴地玩手機,下樓泡泡麵?的時候,她覺得這樣的生活太可怕了。
她可能會?死?啊!
不?,她一定會?死?!
健康有序的正常生活已經?刻不?容緩了。
柳絮寧決定從現在開始不?睡覺,熬到明天晚上十點再?睡,她就正常了。
泡麵?放在茶幾上,柳絮寧盤腿坐在地上,遙控器左右鍵來回按動,在茫茫電影清單中,被幾個關鍵字吸引,然?後毫不?猶豫地選擇播放。
吃完泡麵?,影片才過去了十五分鐘。柳絮寧順勢躺在沙發上,懷裡抱著靠枕繼續看。
“哢噠”一聲,外麵?傳來一陣指紋解鎖後的推門聲。她仰頭?看去,一個此刻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人?進入她的視線,她茫然?地眨眨眼,可眼前那個踱步進門的人?就是梁恪言。
柳絮寧肩膀撐著起?身:“哥,你?回來了?”
梁安成托人?為?她和梁銳言買了幾天後飛泉城的機票,所以她自然?地認為?梁恪言會?與自己的爺爺和爸爸一起?從英國飛。
她眼裡的詫異太過明顯,目光再?下移,他穿著黑色的大衣,不?算太深的大衣口?袋一角露出?一張機票的一角。再?看他空著的兩手,毫無行李箱的存在,顯然?這不?是一場計劃之中的行程,更像是……
更像是這裡突發了什麼急事,讓他匆忙趕來。
可他的步伐穩重,神情?再?正常不?過,隻有雙耳被外麵?的寒風吹得通紅。
梁恪言嗯了聲,目光掃過她的睡裙,交疊的小腿倚著沙發邊緣,睡裙隨她小腿的幅度從腳踝輕飄飄地垂墜。他停頓一秒,最後移到那碗麵?上。走過去時,彎身拿碗。
上半身俯下的緣故,柳絮寧清晰可聞從他外套,亦或是袖口?、毛衣領口?上散發出?的木質柑橘味道,混著冬夜的寒意,迎著她的臉頰而來。
她看著梁恪言拿起?那碗走到中島台,顯然?是要幫她洗的架勢,她有些窘迫地解釋:“我是想電影看完再?洗的。”
梁恪言:“嗯,知道。”
知道?你?這種毫無拖延症的行動派知道什麼?
柳絮寧有時候麵?對梁恪言會?有一點點的心虛感,因為?記憶這種從不?講道理的東西總會?在不?合時宜的時候鑽入她的腦袋。
某些莫名其妙的時刻,她會?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是如?何進的梁家?門,想起?自己小時候寫的那張備忘錄。前者尚不?重要,但後者……她知道梁恪言曾逐字逐句地看過、見識過她對他的評價。這段小插曲時至今日都未被他提及,相應的,他也不?戳破。
那件尷尬的童年往事,那些字字直拙的尖銳評價,對梁恪言來說,到底是忘了還是算了?這讓柳絮寧一度覺得煎熬。所以一旦長時間未和他相見,那些原本構建穩妥的熟絡關係會?無聲無息地彌散,她會?遵從本能將他劃至陌生的圈地中。
要麼徹底失憶,要麼徹底說開。前者做不?到,後者不?敢做。
因為?神遊太虛,直到那杯牛奶放到柳絮寧麵?前,她才回神。
“謝謝。”她屈起?膝蓋,不?易察覺地擋住胸口?。
大衣外套不?知何時被他脫下隨意丟在一邊,露出?裡麵?的黑色高領毛衣,在客廳冷色調大燈的照耀下更襯得他人?白。
放下牛奶後,梁恪言順勢站在她旁邊,也盯著那個電影,冷不?防問出?聲:“第一次看?”
前言不?搭後語的。柳絮寧仰頭?:“啊?”
“這部電影。”
“對。”
他莫名其妙地點點頭?,在電影下一個場景切換時,往樓梯那邊走,聲調拉得有些輕:“我去倒時差。”
柳絮寧剛要說“好的晚安”,他的那聲晚安就緊著她的心中所想輕飄飄地落下,隻是多此一舉地加了個後綴。
——“晚安,飄飄賺大錢。”
柳絮寧喉嚨一哽。他一直沒回消息,搞得她還以為?他沒看到。
這句話的殺傷力與“晚安,傷感の回憶”、“晚安,硪の漃寞噓悾矢落”、“晚安,再?牛的肖邦也彈不?出?我的悲傷”……諸如?此類的話語有什麼區彆?
她渾身上下被一種羞恥包圍。很?好,這種因為?幾天不?見而升起?的生疏感被他一句話輕而易舉地擊破。他們?似乎又回到了在湯山時的關係,自然?,又帶點隨意。
柳絮寧咬牙切齒地看著他的背影。
可惜了,梁恪言的微信名就是他的真名——她朋友圈中唯一一個用真名做網名的人?。她那時候以為?這種昵稱還得需二十年,待她的各階段同學們?成為?了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後才會?大規模地出?現在自己的朋友圈中。
再?抬頭?時,視線之內已經?沒有他的腳步聲。柳絮寧憤憤地將注意力回到電影上。進度條不?知不?覺進到三十五分五十四秒。
Kathryn低頭?看著Sebastian,輕描淡寫地讓他calm down。
柳絮寧抿一口?牛奶,她知道他為?什麼要去倒時差了。
電影進行到後半程,柳絮寧的臉漸漸垮下來。
原來無論中外,在遇到車禍時,男主選擇飛撲救女主這方麵?倒是一脈相承。還好還好,男女主的臉實在賞心悅目,權衡一下,這一個半小時的時間用在這部電影上實在不?算太虧。
一個哈欠打完,柳絮寧居然?覺得困了,明明離她醒來也才不?過幾個小時。垃圾電影的功效果然?堪比安眠藥。
她起?身去洗牛奶杯,側身時看見一旁被梁恪言遺忘的黑色大衣。於是鬼使神差的,腦海中浮現他不?久之前穿著黑色高領毛衣站在自己身邊的樣子。
也可以用賞心悅目來形容。
第25章 撞車
原來恢複正常作息竟然如此簡單。
次日晌午, 柳絮寧醒來。不誇張地講,這是她這幾天來第一次看見如此明媚的陽光。
也是巧了,洗漱好出?了房間的?門,便剛好在樓梯口看到下樓的梁恪言。
柳絮寧看準時機:“早上好, 梁、恪、言。”
梁恪言剛要開口?, 她一字一頓地補充;“但我並不是在叫你的?名字。”
梁恪言有一會兒沒搭腔。
差三歲罷了, 也沒有相差很多吧,還是女?孩子說話一向是如此稀奇古怪。
“我在叫你的?網名。”
她的?重音落在後麵那兩個字上,梁恪言瞬間懂了,頓時覺得有些好笑。
“好的?, 飄飄賺——”
柳絮寧捂住耳朵,一臉痛苦:“不要再念啦。”
他笑了笑:“好,柳飄飄。”
唇瓣相碰,那三個字纏繞在柳絮寧耳畔, 她捏捏耳垂,怎麼還自作主張地叫起這個名字來了。心裡?是疑惑, 可嘴上卻嘀咕了句:“也行?。”
柳飄飄,居然有點好聽?。他念起來的?時候,也很好聽?。
反正後麵三個字不要再一起出?現就好, 不然擁有聽?覺的?她也像身處煉獄。
難得擁有吃早飯的?時候,柳絮寧興衝衝地去開冰箱門時才發現吐司已?經被她吃完了,正要叫外賣,梁恪言的?手越過她的?肩膀去拿冰箱裡?的?雞蛋。柳絮寧眼前一亮。
然後……他就拿了一個……
她扭過頭去,眼巴巴地看著他。
“怎麼了?”
柳絮寧討好地笑了下:“一個呀?你能不能給?我也……”
他掌心一翻, 又去拿第二?個, 然後才慢悠悠地開口?:“急什麼。”
眼裡?帶著再明顯不過的?笑意,顯然是在逗她。
柳絮寧:“你這人還挺好的?。”
多說幾遍, 消除幼時犯下的?孽障。
梁銳言下午的?時候給?她發了條微信,說自己不回家,到時候直接飛泉城,又問她自己一個人會不會上飛機。
柳絮寧:【我有這麼笨?】
梁銳言:【什麼情況,下午三點半居然能做到秒回?】
柳絮寧:【調整作息,從柳絮寧做起。】
梁銳言:【少立沒用?的?flag,也就堅持一天。】
短暫的?對話結束,柳絮寧關上手機,開始畫畫。
手機屏幕即將暗下,又被梁銳言隨手一碰。
王錦宜坐在他對麵,好奇地問:“女?朋友還是未來女?朋友啊?”
梁銳言一字一頓:“妹妹。”
王錦宜瞳孔縮了一寸:“哦,就是奶奶說的?那個寧寧?”
梁銳言沒應。
王錦宜手中的?瓷勺悠悠晃晃地在咖啡杯裡?打轉:“你喜歡你妹妹啊?”手撐著下巴,目光縹緲地落在咖啡廳轉角處停著的?那輛車上。
管這麼多呢。梁銳言不客氣地回:“你男朋友在那車上?”
王錦宜目光似觸電般收回:“你怎麼知道?很明顯嗎?”
梁銳言:“眼珠子快貼那車上了。”
王錦宜臉紅了一瞬又立刻恢複正常:“是嗎?”
“有喜歡的?人了就彆在這跟我耗著了,趕緊跟我爺爺奶奶說清楚。”也不至於還得耳提命麵地讓他帶著這位王小姐一起飛泉城。多大人了,自己一個人不會坐飛機?
王錦宜:“可是我又不能跟他在一起。”
梁銳言:“乾嘛,隔著什麼血海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