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聽風就是雨,這我哥說的。”梁銳言揚了揚下巴,“是吧哥,那人說了柳絮寧什麼?”
對於梁恪言會插手這件事,梁繼衷和梁安成都頗為不解。梁銳言對柳絮寧的心思,太過明顯,誰都知道。精明陰暗的成年人誰都不會戳破也不會點明。小孩子過家家罷了,有些道理,過幾年,不用人提點梁銳言自己就會懂的,提早點破,豈不是傷了和自家孫子的情分。
隻是,今天這件事怎麼會是梁恪言先挑起的頭?
梁繼衷把目光挪到梁恪言臉上:“恪言——”
“爺爺,您知道周行斂名下有個行畫傳媒嗎?”梁恪言自然地另起一話題。
梁繼衷一頓:“知道。”
“那您知道行畫借殼A股上市的計劃失敗了吧。上市失敗,周氏集團向行畫投入的這七千五百萬全部打了水漂。您本來就不願意和周氏再合作,卻撕不下臉,我這樣做不好嗎?還是說,您要繼續和這種一定會血本無歸的公司一起合作,然後打碎了牙往肚子裡咽?”他半垂著視線,修長手指拿捏著冰袋的一角,閒適地晃著,“我記得您以前說過,周爺爺賺的錢算乾淨,但不算厚道。您早就不願意與他深交,可是所有人都以為我們兩家關係甚好。周伯這幾年像條粘人的蛆一樣掛在您身上,您也很煩吧?”
梁繼衷拿茶杯的手一停,他垂眸看著茶杯裡飄動的茶葉,杯邊黏著茶葉根。
突然毫無胃口。
“據我所知,星河彙項目最終負責人的頭銜會落到周行斂的頭上。他挺厲害的,每一次投資都能恰好投進坑口裡。也不知他這運氣,星河彙落地之後能為我們起瑞帶來多大的利益。”
梁安成拿煙的手停滯在原地,終究還是用一種難以言說的目光投向兒子。
而梁繼衷不知不覺間門口吻由質問變作疑問:“可你看看你弟弟,今天動手打了周行斂,這被彆人知道了該怎麼辦?要拒絕合作的方式有千種萬種,為什麼要用這樣偏激的一種?”
“爺爺,所以我忍到了梁家。如果他們自己要放消息出去,該怎麼措辭?梁家老宅,周家長子與梁恪言突發衝突,梁恪言掌摑周行斂,後者敢怒不敢言?”梁恪言用平淡到甚至帶著幾絲嘲諷的語氣模仿,“港媒的措辭,您不是最懂了嗎。”
“退一萬步說,他們真放了消息出去也無所謂。我們梁家保全了臉麵,起瑞也順理成章地丟掉了垃圾。業界的負麵名聲頂多落在我一個人的身上。爺爺,名聲是虛的,我不介意。”
……
這場談話持續了一個多小時。從書房出來的時候,梁銳言不知道打了多少個哈欠。
嘩,戒尺一下都沒落到他身上。爽。
離開書房前,梁恪言和梁繼衷道了聲晚安,清晰可見老人眼裡明晃晃的讚許。
“爸,晚安。”梁銳言哈欠連天地揮手。
梁安成情緒一直平淡,隨口嗯了聲。隻是那目光遲遲無法從大兒子的身上移開。梁恪言似乎察覺到,他回過頭,衝梁安成淺笑:“爸,你看,我說了,和周家的項目不太好做。”
·
為了照顧長輩,小輩的房間門都在高樓。
梁銳言走在前麵,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事情,冷不防扭頭:“哥,柳絮寧那枚玉佩是不是在你那兒?”
梁恪言眼簾一掀,慢悠悠開口,語氣疑惑:“什麼玉佩?”
“就是她一直帶著的,和我一對的那塊玉佩。”
樓梯轉角處隻有一排幽黃晦暗的感應地燈發散著微弱的光。梁銳言看不清楚梁恪言的眉眼,隻能看到他揉揉眉心,有些抱歉:“她一直沒問我要,我以為不太重要,不知道放在哪裡了。”
“急著要戴嗎?不急的話,等我回家了找找。”
她不急。她甚至忘記了。
梁銳言喉嚨莫名發乾:“不急,但是戴了很多年,突然不戴在身上,她會不習慣的。”說完這句,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梁恪言。
今夜有些事不能細想,可他偏偏就是細想了。
長時間門的視覺訓練使然,梁銳言習慣緊緊追隨高速飛行的球體,他也絕不會放過漏過任何一個朝他飛來的球。無論從哪個方向來,無論帶著什麼樣的技巧,無論對手是陌生還是熟悉,他都能輕鬆接住再狠狠回擊。
梁恪言垂下眼眸,長而漆黑的眼睫在下眼瞼透露淡淡陰影。那冰袋外滲出點點細密水珠,淌在他手心,他嫌棄地甩了甩手。再抬頭時,嘴角勾著,語氣裡是再明顯不過的揶揄:“明天一定送到你的寧寧手上。”
梁銳言覺得自己太過分了。從小一起長大,有外人言語羞辱柳絮寧,作為一家人怎麼能不挺身而出,他又怎麼可以將此種行為蒙上惡心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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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陌生環境裡總會下意識想要找個同伴,一個就行。這是柳絮寧進梁家之後才學會的道理。
同齡人不喜歡她,她能理解。那自然是成熟又懂事的父母們肆無忌憚地撒下汙言穢語給稚嫩的雙眸覆蓋一層肮臟的濾鏡。
無所謂,但是柳絮寧有時候也覺得自己很需要一個能與她一起同仇敵愾的“同夥”。
梁恪言,還是梁銳言?
年幼的她咬著筆頭,一筆一劃地寫下兩人的性格。
她承認,以前做事其實不太小心,以為一張寫滿秘密的貼紙撕成小碎片和所有其餘的草稿紙一起丟進垃圾桶裡就不會有人發現了。可出去吃過飯回來之後,她一眼就看見了那張淺藍色的草稿紙已經不在垃圾桶裡。
啊哦——完蛋了。
那個阿姨會把這張紙送到誰手上?
恰巧那天之後,梁銳言忙著訓練,梁恪言去老宅住了幾天。那幾天的日子,堪稱一場如折如磨。柳絮寧一個人在家抓耳撓腮地設想出千百種會發生的情況,再根據每一個情況編造一個又一個的理由。
再遇見兄弟倆,是在梁家老宅。做完壞事的她隨意地一抬頭,直直對上梁恪言的目光。她尚且無法分辨,因為這位哥哥看人就是這番不屑的死魚眼樣。晚間門入席的鹹蛋黃雞翅,和他那道冷漠到沒邊兒的冷笑,才是想法最終定型的強有力佐證。
真不幸,居然送到梁恪言手上了。
他對那個阿姨說“明天起你不用來了”時,是不是也想對她說——明天起,你也滾出我的家。
也許她是柔軟麵包裡夾入的一根魚刺,乖乖待著還能被陰晴不定的主人勉強忍耐著,要是有任何動作企圖用尖銳的利刺傷及他人,她一定會被剔除丟棄的。
唉,梁恪言,真是她人生中一場來勢洶洶的地殼運動。所以她得離梁恪言遠、遠、遠一點。
“你乾嘛呢?”恰好梁銳言從她身後經過,她的視線下意識抓住他。
既然梁恪言不吃她裝乖賣慘這一套,那就算了。這世上又不是隻有一棵樹供她攀。
……
老宅徹底陷入寂靜夜色,有一道沉穩的腳步路過她的房間門,帶著莫名的熟悉。鬼使神差般,柳絮寧起身走過去,她打開房門,半個身子往外探。
那人聽見動靜,偏過頭來。
這次視線抓到的是梁恪言。,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