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寧這幾天的訓練程度大得驚人, 加上平時還要畫畫,渾身上下沒一塊是好的。這個夜晚,柳絮寧被肩痛折磨到無果,睡到一半起身下樓找藥膏。蹲在櫃子前時, 她聽見了車子在門外熄火的聲音。
這個點?誰?
她沒穿內衣也不準備開燈, 隻想趕緊拿好藥膏後上樓。隻是, 摸黑蹲在櫃子前翻找時有人從她身邊路過,被她絆了個趔趄。那人聲音冷淡又警惕:“什麼東西。”
——是梁恪言。
唐姨轉交給她玉佩之後, 兩人又是幾天沒見。
柳絮寧弱弱舉起手:“哥, 是我。”她站起身走到他麵前,拿出那片藥膏也不管對麵的人看沒看清,“我拿藥膏。”
“在自己家彆像做賊一樣行嗎柳絮寧?”他雙腿交疊, 姿態鬆弛地靠著牆, 黑色外套被他隨意甩在肩膀。
月色灼燒在他深色瞳眸中,明亮燦然, 說話時口齒清晰吐字精準, 如果不是嘴唇張合間門呼出的濃烈酒氣肆無忌憚地噴到她臉上,柳絮寧都沒發現他此刻正處於酒醉狀態。
懶得和醉酒的人計較。
“知道了。”
“拿藥膏乾什麼?”他率先開口。
柳絮寧:“脖子疼,貼一下。”
久坐不動的後果就是這個, 腰疼脖子疼對她來說就是家常便飯了。
“要幫你嗎?”他問。
現在的梁恪言能不能分清一和二都另說,還妄圖幫她貼藥膏?柳絮寧剛要拒絕,他隨意一丟自己的外套,另一隻手果斷一伸, 不容置疑地抽過她指間門那片薄薄的藥貼了。
他兩指並攏,從後頭點過她的頸:“不轉過去我怎麼貼?”
喝過酒後,他說話時氣音漂浮不穩,滾著顆粒感。
柳絮寧轉過頭去, 從窗戶外溜進的夜風吹起她的長發,絲絲縷縷纏綿地繞住她的耳朵和他的手指。她不敢回頭也回不了頭,隻能感受到他溫熱乾燥的掌心拂起她落在頸後的頭發,刺鼻的中藥味和濃烈的酒氣將辛辣凝成具象,從後方侵襲著她的五官。他手指路過的地方不出意外地帶起一小片戰栗,冰涼的觸感一擊即中。
他說:“好了。”
“哦。”她想回頭,隻感受到一絲些微的疼痛扯著自己的頭皮。
一側眼,借著月光清晰可見自己的一縷頭發纏進他的瑞鶴袖扣中。梁恪言沒察覺,脫手要遠離她,被她抓住手腕。
“等一下。”柳絮寧小聲說,“我頭發——”
梁恪言起先想幫她理開這一縷,奈何本就不開燈的眼前視線慌亂迭動,他被纏得上了些惱意,歪頭垂頸去看她。
昏暗不明中,銳利和冷漠一一散去,他的臉部輪廓倏然變得柔和,雙頰染著淺紅,橫生欲氣,迷離眼裡帶了納悶:“你到底開不開燈?”
柳絮寧:“能不開嗎?”
他眼神渙散地滾動喉結,平淡無波地“哦”一聲,手伸到柳絮寧眼前,帶著點破罐子破摔的不耐:“那你自己來。”
柔軟的襯衫布料劃過她的臉頰,他的呼吸在不知不覺中更近了一點,低垂的額頭埋在她肩頸處。
一個優秀的設計需要豐富的想象和建構能力,柳絮寧能脫離開當事人的迷蒙視角去想象兩人現在的動作有多親昵。
像有自然災害在她不堪一擊的身子裡滾來滾去,腦袋登時一片空白,手心乍然起上濕意。喝醉後的人體溫自然升高,虛虛貼著她的後背,可額頭與肩頸的觸感卻是實打實地存在,具象到她能清晰聽見他喉結吞咽的聲音。
手指機械化地繞開那幾縷頭發。
梁恪言似有所察,自覺地動了動腦袋,柔軟的額發來回劃過她的肩膀,聲音有些悶:“好了?”
“嗯。”
梁恪言偏過臉,長吐一口氣,不耐煩地扯開領帶往沙發上一坐。
“能不能幫我倒杯水?謝謝。”他手腕纏著領帶,一圈一圈繞緊,又一圈一圈鬆開,循環往複。
柳絮寧開了盞低飽和度的壁燈,把檸檬蜂蜜水遞給他,他又說了遍謝謝。
他仰頭喝水時眉眼像失焦的鏡頭,無端帶了點輕佻。檸檬水淌過他喉結,發出一道明顯聲音。
柳絮寧也下意識咽了下口水,有什麼東西跟著舔舐過她的唇與喉頸,留下酥酥麻麻的觸感。
“肩膀很疼?”梁恪言問。
“還行。”
“最近作業還是這麼多嗎?”
“也沒有,月底有演出,今天跳舞的時候不小心拉傷了。”
說完這句,他沒再回了。
就讓他睡在沙發上嗎?走到樓梯拐角處時柳絮寧又一次回頭望去。西裝和領帶被沒有規矩地扔在一邊,他半躺在那裡,手握著已經喝到底的玻璃杯。
柳絮寧想了想,從房間門裡拿來一條毯子準備蓋在他身上。隻是,毯子柔軟的一角剛剛觸及他的手臂,他便睜開了眼睛。
“乾什麼?”
柳絮寧有些窘迫地保持著原來的動作:“冬天了,睡在這裡會感冒的。我可沒辦法像你抱我下樓那樣扛著你上樓,就——”她晃了晃手裡的毛毯,毯子的另一角被他用手抓住。
寂靜無聲裡,聽見他淺淡的一聲笑。
笑什麼啊。
“毯子挺可愛。”他說。
這是真醉了,醉到開始口不擇言。
“跟你的口罩,和那個……”他用力地皺眉,在回憶。
想起來了:“驅蚊手環,和那個驅蚊手環一樣可愛。”
可愛到他那天戴著那個口罩去公司時,經過他的人都忍不住看他一眼,他甚至聽見有人小聲議論這是什麼男大學生來麵試。
他不是男大學生,他弟弟倒是。
被人誇毯子的確是沒想到過的一點,柳絮寧大腦急速旋轉,又想起眼前這人喝醉了,虛偽的客套可以爽快地拋去。
理他乾什麼?
“我人更可愛。”柳絮寧拽拽那毯子,“你上樓嗎?”
他沉沉出氣,想動又不想動,有點煩:“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