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衛立即圍了上去,白翎羽柳眉一揚,冷笑道:「打入天牢候審前,是不是要驗明正身?」
說著,她反手取下發簪,如墨濃發披肩灑下,隨即又用手擦去臉龐四周的偽裝。
這些偽裝用得極為巧妙,隻是讓白翎羽女性的麵容變得棱角分明,更充滿男性陽剛之氣,如今一經擦去,便還原出了柔媚的線條。
秀發披肩,易容卸除,白翎羽露出本來麵目,端的是杏眸柳眉,瓊鼻朱唇,膚色雖無一般皇室女子那般雪白粉嫩,但卻勝在健康自然,小麥色的肌膚使她比一般的公主多了幾分英姿傲氣。
威震鐵壁關的麒麟軍統帥竟是女兒身,齊王和宋王不由得大吃一驚,但老一輩的皇室成員卻是滿臉驚愕,眼前這女子除了肌色外,那簡直就跟白淑妃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周皇後忍不住顫聲問道:「你究竟是何人?」
白翎羽凝視著她,雙目幾乎快要噴出火焰來,冷笑道:「我是誰,皇後娘娘看不出來嗎?」
說話間,隨手便將霓裳飛仙佩丟到皇甫武吉桌子上。
皇甫武吉握著玉佩仔細看了片刻,眼圈微紅,顫聲道:「你……你是翎羽,你真的是翎羽,朕的女兒!」
到了最後語氣極為激動,甚至還險些站起來去抱白翎羽,與他平日沉重冷靜截然相反。
白翎羽芳心不由得一酸,暗忖道:「你既然心裡還有我這個女兒,當年又為何如此絕情?」
那邊蕭元妃察顏閱色,看出皇甫武吉對這公主是既內疚又寵愛,立即裝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說道:「皇上,翎羽公主在外孤苦無依地漂泊十五年,一定受了不少苦,皇上,您可得好好補償她。」
皇甫武吉鼻子不由一酸,長歎道:「翎羽,回 來就好,你想要什麼,父皇都給你辦到!」
白翎羽忍著熱淚滿眶,說道:「我什麼也不要,我隻要公道!」
說罷反手一掌拍開兩具棺槨的蓋子,宮流光和白淑妃的屍首赫然躺在其中。
得定顏珠之助,兩具遺體依舊栩栩如生,特彆是白淑妃依舊保持著臨死前那受儘折磨的悲苦模樣。
周皇後身子不由得一僵,掌心蓄滿了冷汗,雙腿不自覺地顫抖起來。
再見昔日愛妃容顏,皇甫武吉心口一陣刺痛,胸悶目眩,險些吐血昏迷。
白翎羽冷冷地望著皇甫武吉,說道:「母妃和宮侍衛的遺體內鬥殘留著毒素,你若不信可以找仵作來嚴明真偽。」
若是彆人敢這麼無禮的稱呼自己,皇甫武吉早就叫他腦袋搬家了,可是這人偏偏是虧欠最多的女兒,皇甫武吉除了內疚之外便是心痛。
「傳仵作!」
皇甫武吉仿佛蒼老了幾十歲,語氣無奈之中又多了幾分無力。
仵作上堂後,白翎羽又掏出那柄匕首,說道:「這便是宮家家主當初從刑部盜出來的匕首,也就是當日刺殺我母妃的凶器,若是不信可以調來刑部的罪證記錄來查看核實!」
這回 連你字都省了,皇甫武吉隻覺得整個心臟萬千刀刃刮刺,揪心劇痛,連話都說不出來,隻是朝王公公使了眼色。
王公公立即下去找來刑部侍郎,著他核實匕首的真偽,刑部侍郎翻閱卷宗後,確認無誤。
白翎羽又道:「當初,我母妃和宮侍衛長中了混毒,平日裡毒性並不發作,隻有當一人被這口匕首刺傷後,毒性才會開始蔓延發作。」
說罷默念幾聲得罪,然後就從遺體上割下頭發,又想皇甫武吉要來肉饅頭、清水和餓了許久的公狗母狗各一。
白翎羽屏住呼吸,又用內力在身子周圍造了個氣場,隔絕春毒的飄散,之後便將頭發和匕首浸泡在清水,然後又將肉饅頭放進去浸泡。
待饅頭被水浸濕後,她便將饅頭丟給狗吃。
那對公狗母狗吃了饅頭後,立即交媾起來,蕭元妃和王賢妃不由得粉麵緋紅,而周皇後卻是麵若死灰。
此情此景已經不必再說多餘的話,白翎羽望著皇甫武吉,似乎正靜待著他宣判。
齊王立即跪倒在地,說道:「父皇,此事還有待商酌,母後一定不會做這種惡毒之事。」
白翎羽怒道:「如今人證物證齊全,你居然還有臉狡辯!」
齊王見大勢已去,不禁心灰意冷,朝皇甫武吉磕頭求饒道:「父皇,一日夫妻百日恩,還請您寬恕母後!」
皇甫武吉冷聲道:「下毒誣陷,一屍兩命,此等惡行,如何配得上這一國之母的稱號!」
齊王又跪在白翎羽麵前,邊磕頭邊泣聲道:「翎羽皇妹,我求求你,放過我母後吧,你若要怨恨就恨我一個,要殺要剮都可以,隻求你放過我母後!」
白翎羽不由一愣,看見這昔日春風得意的皇子如今竟向自己一個女流磕頭,為的隻是能夠饒下母親一命……此情此景使得她心中百感交集,雖說對周皇後怨恨不減,但卻也生出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若當日她再大幾歲,也會用自己的命來換母親的生存。
既然大敵失勢,蕭元妃和王賢妃豈容對手有翻身之機,立即趁機落井下石,紛紛要求嚴懲周皇後。
蕭元妃說道「皇上,周氏這般卑鄙無恥的行徑,冷血無情的心腸,豈能再擔任三宮六院之首!」
王賢妃也說道:「皇上,不嚴懲周氏,白妃死不瞑目啊!還請皇上還白妃和羽公主一個公道!」
倏然,一陣尖銳的冷笑響起,隻見周皇後站了起來,哈哈大笑:「好個冷血無情,好個還公道,這裡的人除了那小丫頭外,誰又是真心要替白妃伸冤的?」
說著望著蕭元妃道:「蕭妃你可是真心要提白妃伸冤?」
不等蕭妃回 答,又望著王賢妃道:「你呢?」
周皇後昂然大笑道:「你們都不是!你們不過是想借白淑妃一案來打擊本宮,來打擊錚兒的太子之位,說白了,你們其實更加冷血無情,為了達成目的連個死人都不放過!」
蕭元妃哼道:「本宮不與毒婦做口舌之爭。」
周皇後冷笑道:「是嗎?若白淑妃這件事不是本宮做的,而是其他妃子所為,你可會替她伸冤?」
蕭元妃粉麵一僵。
「夠了,都到了這個份上,你還不知悔改嗎!」
皇甫武吉怒目圓瞪,高聲厲喝道。
若是以往,麵對皇甫武吉這般訓斥,周皇後早就乖乖閉嘴了,但此刻她毫無所懼,冷嘲熱諷道:「怎麼,皇上也要罵臣妾幾聲嗎,是說冷血無情還是心腸歹毒?不過說起這兩樣,皇上似乎比臣妾更為在行!」
王公公臉色一沉,叫道:「皇後娘娘,您就少說兩句吧,彆再激怒皇上了!」周皇後呸道:「本宮的事那輪到你這閹人來管!」
皇甫武吉冷笑道:「小王,讓她繼續說下去,朕倒要聽聽她怎麼說出個所以然來!」
周皇後咯咯笑道:「那臣妾就先謝主隆恩了!」
「白淑妃那妮子,就連跟外人說句話臉都會紅,而且耳根子又軟,就算處在這皇宮之中,也像是一個養在深閨的大小姐,像她這種女人怎麼有膽子跟一個侍衛私通呢?以皇上您對白妃的了解,怎麼就看不出當年案情中另有玄機呢?還是皇上壓根就不想繼續追查此事?」
此話一出,整個大理寺陷入一片沉寂無語。
周皇後語氣抑揚頓挫地道:「沒錯,當初本宮確實給白淑妃下了淫毒,逼她與宮流光私通,但是皇上,以您的才智若真有心追查恐怕早就替白妃洗脫冤屈了,但您為何偏偏不這樣做?臣妾記得在白妃死後,宮裡有半天時間是防備鬆懈的,原本巡邏的侍衛也少了一半,這分明就是讓臣妾殺人滅口嘛!」
白翎羽臉色驀然一青,兩眼怒火洶湧。
周皇後笑道:「小公主,先不要衝動,聽本宮把話說完吧。當時內閣以程淵之為首,白、宮、崔、裴四大家族為輔,共同把持內閣,將皇權大大限製,而你那位父皇就一直想削弱內閣權力,正所謂槍打出頭鳥,這五大勢力便成了你父皇打擊的對象。其中程淵之乃三朝元老,又是儒門大鴻,德高望重,學生千萬,就連皇上也不敢輕易動他;而崔、裴兩家自開朝便是世家門閥之首,根基深厚不說,而且還有養有家族精兵,同樣不好對付,至於白家和宮家隻是新冒頭的門閥,勢力比起前麵三個大有不如,所以皇上便將矛頭指向了他們這兩個倒黴鬼!」
雖然早就猜到了一些內幕,但聽周皇後說出此話,白翎羽還是感到震撼萬分。
周皇後哼道:「當時你母妃的事隻不過是一個借口罷了,就算本宮沒有下手,皇上遲早都會將白宮兩家給拔除,到時失去娘家為後盾的白妃在宮裡會好過嗎?彆看蕭元妃和王賢妃現在這麼熱心幫你母妃翻案,若是當初白家提早失勢,說不定她們對付你娘親的手段比本宮還要狠呢!」
聽到這裡,白翎羽也覺得身子冷颼颼的。
「講完了嗎?」
皇甫武吉忽然插口道。
周皇後笑道:「講完了,臣妾多謝皇上恩賜。」
話音放落,隻見她眉宇間忽然湧起一團黑氣,隨即口角溢血,身子一軟,癱在地上。
齊王悲鳴一聲母後,哭著撲了上去抱住她。
周皇後慘笑道:「錚兒,母後再來大理寺之前已經在牙齒裡藏了毒藥,當時就想著若是事情敗露,那便服毒自儘,也省得遭受那幾個賤人的羞辱……」
皇甫武吉長歎一口氣道:「皇後,你這又是何苦呢,朕從未想過要處死你……」
周皇後淒然道:「多謝皇上不殺之恩,可惜臣妾始終是要被打入冷宮,與其受儘折磨倒不如就此了斷!還有,臣妾不怨皇上,因為皇上跟臣妾一樣,都是狠都是可憐人……」
齊王淚水盈眶,顫聲道:「母後不要說話了,兒臣馬上給你找禦醫,你不會有事的。」
周皇後眼光逐漸渙散,用儘最後力氣說道:「不用了,母後已經不行了。錚兒,你聽母後的話,以後不要再爭這個太子了,讓你父皇把你發配出去,哪怕是到僻遠貧瘠之地,也不要留在玉京了!」
說完,兩眼一閉便咽氣了,留下齊王那撕心裂肺的哭聲。
男兒有淚不輕彈,更何況是這戎馬一生的王爺,那哭聲就像是尖刀一般劃在每一個人心口上。
皇甫武吉仿佛蒼老了十幾歲,呆呆地望著堂內的眾人,目光從周皇後的屍體劃過,又望向那兩具白玉棺槨,最後定格在了白翎羽臉上。
皇甫武吉闔上眼簾,說道:「傳朕旨意,淑妃白氏十五年前因貴妃周氏陷害,作出背德之事,今日查明真相,還白氏一個清白名號,追封白淑妃為貞烈莊孝皇後,以國葬之禮葬入後陵。撤銷白宮兩家的罪名,享有原本的爵位封號,尋回 兩家後人,繼承家業!皇後周氏,行為不端,陷害白淑妃,誣其淫亂宮廷,罪無可赦,撤去皇後之位,周氏一族逐出京師!」
短短幾句話,宣告了含冤十餘年的白淑妃得以雪恨,也讓白宮兩門重獲新生。
皇甫武吉繼續說道:「白妃當年肚子裡的孩子封為德海太子,公主皇甫翎羽封為忠勇護國公主兼任禦林軍大統領,持虎符將令!」
虎符將令相當於最高調兵權,如此厚封等同於將京師防備全部交給了白翎羽,也不知道皇甫武吉是看中白翎羽帶兵才能,還是單純地想彌補十五年來的過錯。
蕭元妃笑道:「恭喜皇上賀喜皇上,得了個巾幗不讓須眉的將軍公主,實乃我大恒之福。」
王賢妃也應和道:「是呀,護國公主今日認祖歸宗,實乃大喜。」
除了周皇後之外,她們最為顧忌的就是身經百戰的齊王,如今看到有這麼個能征善戰的主,還是周皇後仇人之後,心裡又穩定了幾分,紛紛拋出善意,希望能拉攏一個強援。
蕭元妃暗忖道:「皇上因為白妃之事定會對這丫頭百般寵愛,再加上她武功超群,與她拉好關係對日後有百利而無一害。」
白翎羽是女兒身,就算再怎麼能征善戰,也不會威脅到皇位的歸屬,相對於齊王來說,白翎羽更對蕭元妃的胃口。
白翎羽淡淡地道:「皇上好意心領了!我隻是白氏一族的低賤民女,不配這什麼護國公主,也沒資格拿著虎符將令!」
她自稱白氏一族,顯然是不願意承認自己的身份,更是不願認祖歸宗。
皇甫武吉胸口仿佛被錘子狠狠敲了一下,臉色倏然慘白無血。
兩妃和宋王也是驚愕不已,拒絕封賞也就算了,居然還敢這種大逆不道的話,這簡直就是不要命。
王公公急忙傳音過去:「公主殿下,這話可不能亂說,您快給皇上賠罪啊!」白翎羽冷笑一聲,昂首迫視那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說道:「我就是姓白,皇上,您是不是要斬了民女呢?」
皇甫武吉臉色陣紅陣白,藏在袖子內的手指已經緊緊握成了拳頭,指甲已經深深的陷入肉裡,仿佛是在奮力壓製著即將失控的情感。
父女二人就這般對視了半盞茶的時間,皇甫武吉長歎了一口氣,身子朝後一伸,靠在了椅背上,左手手肘抵在椅子扶手上,手掌撐住額頭,將頭側過一邊,仿佛是疲憊的老人在休息小睡。
「你走吧!」
皇甫武吉朝白翎羽擺了擺手說道,他刺客側著頭,隱藏住了表情,也隱藏住了眼睛,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白翎羽也不多說,掉頭便走。
待白翎羽走後,皇甫武吉又命人處理大堂內的三具屍體和命令眾人退下,一係列旨意執行完畢後,大堂裡隻餘下撐著側臉的九五之尊和一個貼身內侍。
王公公靜靜地站了約莫三個時辰,見天色漸漸暗,便小心翼翼地問道:「皇上,時候不早了,回 宮吧。」
皇甫武吉緩緩抬起頭來,隻見他眼圈已然通紅,眼眶內似有晶瑩翻動,神情疲倦頹廢,就像是大病初愈的老人。
他長歎了一口氣,說道:「是啊,該回 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