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結+番外(1 / 2)

江樓月 清淮曉色 62222 字 3個月前

第131章 133 仙界日常(下)

◎◎

南方天際的那片島嶼隱沒在雲海儘頭, 向來是仙廷中最為神秘的領域之一。

這裡是青雲司主、南方諸世界執掌者、景昀仙子的領地。

從仙界始建那日到如今,除了景昀以外,唯有四位仙神曾經踏足這座島嶼。

——天君、鳳君、鳳後與朱雀。

因為它並非一開始就在這裡。

千年以前, 凡界有位名叫景昀的仙人飛升, 入青雲司任職仙官。

三百年後,景昀受封青雲司主,執掌南方諸世界。

南方天際那片無儘的雲海儘頭,迎來了新的主人。

那時景昀乘風而至, 望著雲海儘頭, 說道:“這裡該有座島。”

於是雲海儘頭就出現了一座島嶼.

島嶼上有瀑布奔湧而下,落入溪中,水流拍擊岩石,嘩嘩作響。

水霧四散, 飄散蔓延,為眼前的畫麵覆上了一層朦朧的霧氣。

這霧氣本該極淡,須臾間便會散去。

然而霧氣沒有散開, 與更多的雲霧彙聚在一處, 變得越來越濃, 使得眼前的景象都變得極為模糊,幾乎難以看清霧氣之外的事物。

這當然很不尋常,有違常理。

但島上本就不必遵循常理。

這裡是景昀的世界,一切隻需遵循她的心意。

水霧為什麼越來越濃, 遲遲不曾散去?

或許隻是島嶼的主人想要遮蔽眼前可見的一切景象。

所以霧氣漸起。

所以天光忽寂。

所以島外層層雲海劇烈翻湧,散開又再度聚攏,化作無邊無際的□□。

雲絮雪白, 也多變。

□□之外, 更多雲絮隨風輕飄, 像是兩尾嬉戲的遊魚,像是少女飄舞的裙擺。

更遠處有片方方正正的雲層,懸在碧空之間,仿佛一塊厚實柔軟的毛毯,看著便讓人生出一種想要躺下去的衝動。

極淡的光輝從島嶼中濃霧裡生出,有如交織的雪光與月光。

景昀閉著眼,烏黑的睫羽急速顫動,像是蝴蝶撲閃的翅膀。

江雪溪的袖擺垂落在她的身側,他的眉心貼著景昀的眉心。

神魂在識海之中,識海在眉心之下。

無論是修行者還是仙人,都將識海與神魂看作最緊要的位置。

即使是最親密的道侶,也很少會毫無保留地朝著對方敞開自己的識海。

但景昀和江雪溪之間沒有這個問題。

他們本就是彼此最信任的人,千年前如此,千年後更是如此。

他可以為了她毀道重修,她可以為了他拋擲千年光陰,彼此間的心意難道還需要懷疑?

景昀忽然極輕地喘息起來。

她朝後稍稍仰身,似是想要避開,然而下一刻江雪溪環抱在她腰間的手緊了緊。

江雪溪冰雪般的頰邊漸漸泛起極淡的緋意。

他們的神魂比身體更加親密。

良久,島嶼上濃鬱至極,伸手不見五指的霧氣忽然漸漸散去。

江雪溪的手指雪白纖長,一寸寸撫過雪白袖擺,撫平其上最細微的每一處壓痕,動作優雅,極是好看。

他微垂雙眼,神情平靜秀美,頰邊卻仍有未褪去的緋意。

景昀低著頭,靜靜看著江雪溪替她整理衣擺。

氣氛極為靜謐,師兄妹二人誰都沒有開口。

不是因為尷尬,而是沒有必要。

景昀忽然想起,她和江雪溪對彼此敞開識海的緣由,好像是為了交換他們分開這些年的記憶。

二人之間既然有絕對的信任,那麼直接通過識海交換記憶,當然是最簡單也最有效的方式。

誰料,打開識海後,他們所做的比交換記憶多了很多。

景昀默默沉思,試圖尋找事情演變到如今這步的原因。

想了片刻,她忽然認真喚道:“師兄。”

江雪溪抬首。

景昀道:“彆動。”

下一刻,她傾身向前,在江雪溪的唇邊吻了一下。

他們不是第一次親吻,但景昀突如其來的吻還是令江雪溪愣了一下。

景昀神色如常,坐回原地,沒有給出任何解釋。

她隻是看著師兄的麵容,忽然覺得他的唇色像是雲台前的梅花一樣好看。

那麼味道,會不會像年幼時師兄從山下帶來給她的梅花糕一樣甜?

江雪溪當然猜不到師妹此刻心中所想。

但他很自然地做出了自己的回應。

他停下手中的動作,低頭吻她.

離開南方天際,景昀和江雪溪去了東方天際。

掌管東方諸世界的仙官去年下界曆劫,需要轉世九次。或許是為了逃避工作,他選的每一個凡界,時間流速都不算很快。

如今東方諸凡界正由他的幾個副官臨時照看,稍有風吹草動便無法抉擇,需要上報天君處置。

景昀和江雪溪出身的那方凡界便在東方諸世界中,景昀從前來過數次,和這位仙官打交道的次數不少。

在一位眼圈發黑、腳步虛浮的副官帶領下,景昀和江雪溪在東方天際之上,遙望他們的來處。

“你想回去看看嗎?”景昀問。

江雪溪望著眾多繁星中最明亮的那處,眼底微露懷念,不知是在懷念那方世界中的風景,還是那些逝去的故人。

“小純華也走了啊。”他輕聲感慨道,“真快。”

歲月滄海桑田,足以磨滅留下的一切印記。

師尊走了、純華走了,千年前的故人除了容嬅的一道殘魂,已經儘數逝去,再沒有人能清晰記起。

玄真道尊的名號仍然在,但下一個千年裡,說不定便會被世人徹底遺忘,又或者依然記得,誰又能說得準呢?

或許數千年後,連道殿都已不在了。

仙神壽命亙古悠長。

在凡間,歲月卻是最強大的力量。

但不要緊,景昀心想。

師兄還在。

她聽見江雪溪輕聲喚她:“師妹。”

景昀抬首。

江雪溪微笑道:“還好。”

這句話沒頭沒尾。

但景昀聽懂了。

還好,他們師兄妹仍然在一起。

那還有什麼值得在意的呢?

他們會永遠陪伴彼此。

“可以回去看看嗎?”江雪溪道。

景昀想了想:“可以,不過要封掉大部分仙力,而且等我們的假期結束之後,你恐怕也要像我一樣,未來百年都不能辭去仙廷職位了。”

江雪溪肅然道:“很累嗎?”

景昀思考片刻,公允道:“還好,而且,前幾年不會太忙,因為天君怕把你嚇走,總要過些時候再露出真麵目。”

江雪溪微一思忖:“無妨。”

景昀提醒:“你想清楚了?”

江雪溪微笑道:“問題不大……而且,和你一起也很不錯。”

“那,走吧。”.

南方天際的雲霧散開,再度重聚,在天際織出各不相同的圖案。

雲海深處的那座島嶼懸在天際儘頭,隔著飄舞的雲絮,依稀可以看清島上的景物。

無比美麗,卻無人敢靠近。

一隻鸞鳥飛過雲海外,朝深處張望片刻,清鳴一聲,再度展翅飛走了。

銀河之畔,天君隨意落下一記棋子。

銀河是鳳族的領地,鸞鳥是鳳凰的侍從。

她和鳳君同父同母,身上流淌著相同的一半純正鳳血,當然也能聽懂鸞鳥的清鳴。

“他們走了。”天君幸災樂禍道,“從今日起,南方諸世界一切政務交由你來打理,還有青雲司,也由你暫時過問。”

鳳君道:“我覺得這有些不公平。”

天君說:“哪裡不公平?”

鳳君道:“選召的仙官你一個也沒分給我,玄真的職責倒是全都由我接下。”

天君理直氣壯道:“鳳族的事務好像也不是很多,你可以兼顧;仙廷太忙,我無暇分心。”

鳳君認真說道:“姐姐。”

天君問:“怎麼了?”

鳳君說:“早知如此,我們姐弟還不如一同老死在人間,省得如今受這無窮無儘的折磨。”

天君哈哈大笑起來:“你舍不得。”

鳳君放下手中的棋子,安詳平躺在椅中:“沒什麼舍不得,如今同時打理鳳族和仙廷兩份政務才知道,生不如死原來是這種感覺。”

天君笑道:“你舍得自己死,可舍得慕容灼死嗎?要是你甘心你們之間的緣分隻有為人的短短幾十載,何必剝去半身血脈給她?”

鳳君沉默片刻,感受著河畔吹拂的風,說道:“說的也是。”

天君有些好奇道:“其實我一直不懂,那些男女之間的情愛,當真這般有趣?”

她靜了片刻,又道:“你為了慕容灼,搭上了半身血脈;景昀為了她師兄,拋費了千年時光——母親當年曾經說過,情愛最誤人,而今想來,竟也不算錯。”

鳳君淡淡道:“在你看來,我也好,玄真也好,所做種種,是否都很不值得?”

天君說:“值不值得,隻應由你們自己衡量,旁人所言毫無意義。”

鳳君點頭:“我覺得很值得。”

他轉向天君,看著姐姐認真道:“我一直很敬仰母親,但在我看來,她這句話是錯的。”

“情愛誤人?”天君道,“為什麼?”

鳳君平靜道:“母親此生從未交付過半點真心,又怎有資格輕易下斷言?”

天君靜默下來。

她輕聲道:“你說的對,母親確實是這樣,我曾經很敬仰她,如今也是一樣。”

她轉過頭,看著鳳君,神情無比認真道:“但我不想成為和她一樣的人,你記得提醒我,讓我不要太像她。”

鳳君平靜道:“我會的。”

天君笑起來。

很是愉快。

【作者有話說】

下個番外寫鳳君和慕容灼。

第132章 134 鳳台曲(一)

七月的風很熱。

太液池畔的台階上, 九公主慕容灼抱膝而坐。

她低下頭,望著平滑如鏡、偶有漣漪的湖麵。

湖麵上倒映出一張嬌豔如芍藥的麵容。

慕容灼看著湖水中的自己,眨了眨眼, 又皺了皺眉。

這張臉當然很美、極美, 像最好的畫師精心勾勒出的仕女圖。無論她做出什麼表情,都顯得靈動至極,令人心生憐愛。

慕容灼也這樣認為。

她低下頭,有點沮喪, 自言自語道:“你這麼好看, 這麼漂亮,少師怎麼會不喜歡你呢?”

她對著湖水中的自己認真端詳:“就算不喜歡……至少不會討厭吧。”

“那為什麼,這段時間每次去東宮外想要見少師一麵,他總是避而不見呢?”

夏日的陽光毫無保留, 儘數傾瀉在她的身上。

慕容灼的麵頰很快被曬得有些發紅,額間滲出薄薄的一層汗。

隨從的宮人們看著九公主泛紅的臉頰和額間的汗珠,緊張不已。

兩名宮女來到慕容灼身後, 為她撐起傘, 卻被慕容灼擺手阻止了。

“你們退遠些。”慕容灼轉過頭, 嚴肅地叮囑道。

宮女心疼道:“公主,今日天太熱了,仔細中暑。”

慕容灼仍是不肯,甚至不接宮女遞來的傘。

宮人們不得不依言退開, 退到遠處竊竊私語,心底帶了很多怨氣。

那怨氣自然不是對慕容灼的。

而是對她等待的那個人的。

——太子少師,裴棲。

宮裡沒有人不知道, 九公主一直很喜歡裴少師。

四年前, 裴棲入京, 而後被皇帝封為太子少師,出入外宮不禁。

除了皇帝以及朝中一些大人物之外,沒有人知道他的真正來曆。他出現在世人麵前時,還很年輕,卻已經占據了太子少師這樣的高位。

但沒有人反對。

因為這是皇帝的意思,也因為寥寥數個有資格反對的大人物都對此保持沉默。

於是所有人都清楚,裴少師的身份絕不簡單。

就像所有人都知道,九公主喜歡裴少師。

慕容灼確實喜歡裴棲。

從四年前裴棲受封少師時,她第一眼見到他就喜歡。

那時她還隻是個豆蔻年華的少女,而現在她已經到了婚嫁之齡。

慕容灼知道,留給自己的時間不多了。

所以她今天必須得到一個答案.

慕容灼有些熱。

她從袖中摸出一塊帕子,拭去額間薄汗,心裡有些後悔。

她不肯接宮女遞來的傘,倒不是為了在烈日下曬得滿頭大汗惹人憐惜。而是今日來太液池之前,她已經在自己宮中精心準備數日,早已想好今日見到裴少師後,一言一行該如何做。

但前些日子天氣涼爽,並不必打傘出門。

倘若她打著一把傘,精心準備過的舉止便被儘數打亂了。

慕容灼想了想,覺得打著傘總不會比因中暑而暈倒在太液池邊更丟臉。

她慢吞吞直起身來,準備招手叫宮女送傘。

就在這時,太液池湖心涼亭外的垂簾隨風輕揚。

慕容灼的眼力不錯,但此前她從不知道自己的目力居然這樣好。

垂簾飄揚而起的那一刹,她看見涼亭中有一張熟悉的麵容。

刹那間慕容灼的呼吸驟然屏住。

——那是她的姐姐,七公主慕容燦.

涼亭裡,儲君朝外看了一眼,對少君道:“九公主在池畔等你。”

少君看著二人正中擺著的那局棋,沒有說話。

他的神情非常寧靜,他的麵容非常動人,他看著棋盤上交錯的黑白二色,眼睫垂落,手中拈著白子,似在長考。

儲君便不再說話。

她忽然啊了一聲,語氣平平。

少君抬起頭來:“怎麼了?”

儲君道:“她看見我了。”

少君微怔,旋即眉心淺淺蹙起:“你有意的。”

儲君聳聳肩。

她攤開雙手,神情無比自然:“你準備怎麼辦?”

少君仍然拈著那枚棋子,沒有作答。

儲君道:“你我是至親姐弟——不過慕容灼到底也真心實意叫了我十幾年姐姐,不管是為你,還是為她,我總要做些事。”

少君眉心那道淺淺的痕跡蹙得更深,靜聲道:“你今日是刻意約我到這裡見麵的?”

儲君坦然道:“不但如此,我還命人把消息傳給了她的貼身宮人,讓她知道你今日會在太液池出現。”

她望著少君,平靜道:“慕容灼喜歡你,宮裡沒有人不知道,四年前她還是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傳出去彆人也隻當趣事,無傷大雅。”

“但是今年,她已經十六歲了。”

“一個待嫁之齡的公主,愛慕旁人的消息傳的人儘皆知,倘若她沒有嫁給那個人,將來成婚後駙馬心中一定會有隔閡。當然,隻要慕容灼還是公主,那麼駙馬的感受並不重要。”

“但慕容灼會不快活。”

儲君轉過頭,望著湖畔那個朱紅的身影,感歎道:“對她來說,這世間怕是沒有比情意更重要的事了。”

情意,可以指男女之情,也可以泛指對人的感情。

慕容灼就是這樣的人。

“有些愚蠢。”儲君評價道。

少君說:“未必是愚蠢。”

在他看來,這是一種很動人的品質。用愚蠢二字評價,未免太輕率,也太刻薄。

儲君眼底笑意微露,道:“所以呢,你準備怎麼做?”

“彆這樣看著我。”她很快又笑著補充道,“你我才是彼此唯一的至親,我重視你的心意遠勝過重視旁人,與其問我為什麼要這樣做,不如問問你自己的心意。”

儲君在笑。

但她的話卻與麵上的淡笑截然不同,極其直白。

“不要說謊,你也知道她這些日子一直在找你,如果你真的對她無意,根本不需要避開她。”

如果真的對她無意,大可直接拒絕。

婉轉和躲避才是猶疑和不舍。

少君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在那短短的寂靜之中,他想起了很多過去的畫麵。

每一幅畫麵裡都有慕容灼的身影。

少君一直覺得九公主像一團熱烈的火焰。

鳳凰性屬火。

喜歡火焰當然是一件很自然的事。

他終於開口了:“那又如何?”

少君望著自己唯一的姐姐,認真道:“我們不會永遠停留在這裡,麵前唯有兩條路可走,要麼回去,要麼死去。”

他們從墜天井中跳下,匆忙進入此方世界,是為了避開母親的殺戮。

但他們終究要回去,或者死在母親的屠刀之下,或者試著找回真正的母親。

儲君原封不動地將他的話還了回去:“那又如何?”

她忽然望向窗外,平淡地啊了聲:“她掉下去了。”

湖畔應景地響起了撲通一聲重響。

湖心與湖畔的距離很遠,但鳳凰良好的耳力仍然保留著,少君刹那間轉過身來——

儲君含笑看著他。

她的一隻手正舉在空中,扯落了亭前飄舞的垂簾。

亭外的暖風毫無保留,轉瞬間刮入亭中,吹得少君眉尖微顫。

又或許不是因為風,而是因為他目光的儘頭,九公主慕容灼正抬著臉,怔愣又茫然地和他對視。

少君猝然低首,看向儲君。

垂簾扯落的瞬間,儲君已經露出了她屬於‘七公主’的、嬌弱不勝的情態,往亭前欄杆上一靠,目光投向遠方,仿佛在看遠處湖上的荷葉。

若無其事。

毫不心虛。

【作者有話說】

下章4000+

本月結束前會寫完所有番外,鳳台曲結束後,還有一個景昀、江雪溪和純華的番外,最後一個番外待定,照例評論區征集。

第133章 135 鳳台曲(二)

◎“少師。”慕容灼迅速說道,“我傾慕你,母後今年便要為我擇選婚事,不◎

一道青色的身影, 從太液池中橋上走來。

那是一種很淡的青色,極為縹緲,仿佛雲霧散去後現出的一抹天青。

那抹青色倒映在慕容灼眼底, 越來越近。

少君來到了慕容灼眼前。

他站在橋頭, 對慕容灼輕輕頷首:“公主。”

直到這時,慕容灼才回過神,急忙站了起來。

“少師。”她喚道。

她的眼底滿是開心的笑意,漂亮的小臉上浮現出無法忽視的光彩, 其中的愛慕之意無論如何都無法掩藏, 也從未掩藏,就像燃燒的火焰一樣,明亮醒目。

少師是虛銜,然而少君的地位非常特殊, 他長久出入皇宮前廷及東宮,對於深受皇帝寵愛的九公主來說,這兩處地方都不是禁地。

慕容灼有很多機會可以見到少君, 並不生疏, 因此她開口時, 語調也極為親近婉轉。

慕容灼就見到少君麵上浮現出一點淡淡的笑意,卻與過去不同,並不真摯,而是客氣的、略帶一點例行公事的, 對她道:“臣方才經過湖心亭,正遇見七公主在那裡,已經等公主許久了, 公主去吧。”

“……什麼?”慕容灼一愣。

她沒反應過來, 身後年長的宮女卻領會到了裴少師話中深意, 心底浮起一點感激來,不待慕容灼開口,已經搶著道:“是,多謝裴大人,公主正要過去呢!”

少君微微頷首,抬步便行。

青色的衣角如同天邊捉摸不定的流雲,從慕容灼眼前拂過。

他的步伐並不急促,行動間依舊從容,速度卻很快,轉瞬間去得遠了。

少君身後,腳步聲忽然響起。

一同響起的,還有宮人們驚訝的呼喊聲。

少君微怔,停下腳步轉過頭去。

慕容灼追了上來。

她雙手拎著寬大的裙擺,雪白的麵頰曬得通紅,開口時氣息還起伏不定。

她有些難過,因為少君近日來不肯見她。

慕容灼記得,從前少師待她是很溫和的,慕容灼總喜歡纏著他問些問題,少師從來都很耐心地一一回答,還曾經為她帶過宮外的玩物。

她的眼眶有些泛紅,然而她的聲音卻並不細微,目光也不回避,牢牢注視著少君。

她看著少君,眼底閃爍著極為明亮的光芒。

“少師。”慕容灼迅速說道,“我傾慕你,母後今年便要為我擇選婚事,不知你願不願意。”

慕容灼說得很快,或許是因為害怕自己說的慢了,便不會有說出口的機會;又或許是倘若慢上一星半點,她好不容易積攢起的勇氣也會隨之一掃而空。

身後的宮人尚且未能追及,慕容灼話音已經落下。

她望著少君,等待著答案。

少君有短暫的沉默。

他看見慕容灼假作鎮定的麵容上漸漸浮現出緋紅,而後眼底現出極淡的忐忑。

但她的眼睛依然很明亮。

少君忽然想起他在銀河畔看過的星光。

又或者不是星光,而是日光。

他看著麵前忐忑的九公主。

本朝男女大妨並不嚴苛,但越是高位者,往往越讚許矜持自守、心思莫測的性情。

慕容灼此時的所作所為,和矜持二字不但毫無關係,而且是南轅北轍。

她的情緒幾乎全都寫在了臉上,分外生動。

若皇後看到這一幕,即使再疼愛慕容灼,也要大怒;若是皇帝看到這一幕,不悅之餘,則會根據少君的回應來做出反應。

少君對慕容灼非但不陌生,還極為熟悉。

四年前他第一次踏入這座皇宮時,九公主就站在殿柱後,滿懷好奇地朝他投來目光。

那時慕容灼正挽著投生為七公主慕容燦的儲君,因此少君朝她所在的方向望了一眼。

他望見了神情平靜看著他的姐姐,也望見了九公主微紅的麵頰與明亮的眼睛。

時至今日,他對當日的情景記憶不算深刻,卻仍然記得殿柱後那雙明亮的眼睛。

少君收回思緒,平靜望著慕容灼。

在慕容灼忐忑的目光裡,他道:“公主給我三日時間。”.

離開皇宮之後,少君命人遞了封書信入宮,告知皇帝自己要閉關三日。

而後他緊閉少師府的大門,謝絕一切來客。

儲君來到少師府中時,在少師府後園的池畔找到了少君。

“你這是在做什麼?”

少君盤膝坐在池畔,青色衣擺隨意鋪在地上,不染半分塵灰。

他一手支頤,另一手拿著一支釣竿,正在垂釣。

儲君不知道他保持了多久這幅姿態,看著空蕩蕩的釣竿揚了揚眉:“死心吧,沒可能。”

鳳凰性屬火,天生便和垂釣沒有什麼緣分。如少君這般,不動用神力作弊,隻坐在池邊等魚上鉤,那是坐到地老天荒也釣不上來半條魚的。

少君道:“你這樣很容易讓我以為,你的話裡有話。”

儲君在他身側坐下來:“我可沒有。”

少君仍然保持著支頤的動作:“你不該來的。”

儲君低頭看了看自己有些縹緲的身影:“還好,偶爾神魂離體問題不大。”

少君說:“我是說,你打斷了我的思緒。”

“……”

儲君沉默片刻,抬手在虛空中點了點少君,道:“你想的怎麼樣了?”

少君不答,片刻之後才道:“倘若我們還有回去的那一日,我想帶她回去。”

“那是自然。”儲君讚同道。

少君凝視著水麵上蕩漾開來的漣漪:“如果我們回不去呢?”

儲君道:“凡人生死,不過短短百年。”

少君道:“那如果百年之內,母親就找到了我們呢?”

儲君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怕連累她?”

少君沒有回答。

但儲君看見他的眼睫垂下。

這就是默認的意思了。

儲君同樣陷入了沉默。

她終於說道:“我覺得,你該去問問她。”.

慕容灼被禁足了。

皇後膝下唯有她一個女兒,所以向來千嬌萬寵,從不拘束。慕容灼能夠在宮中自由來去,甚至公然去見太子少師,根源都在於皇後的放縱。

但即使皇後再怎麼寵愛她,聽聞女兒堂而皇之前去尋找少師表明心意,還是惱怒不已,不顧慕容灼的哀求,強行把她關進了自己的寢殿中。

“你是怎麼想的,居然做出這樣的事,跑去太液池攔截裴少師也就罷了,他都先一步開口全你的顏麵,你還要追上去!”

皇後惱怒的聲音從殿門外傳來:“你就待在這裡清醒一下。”

慕容灼原地打轉:“母後!母後!”

慕容灼焦急拍門:“母後,母後!”

然而皇後含怒之下,已經下定決心要關慕容灼幾日,絲毫不應,反而令宮人嚴加看管九公主。

慕容灼聽著殿外足音漸漸遠去,歎了口氣。

今日之事說小不小,說大卻也不大,隻看消息會不會走漏出去。慕容灼心裡清楚,母後雖然疾言厲色,但最疼愛她,此刻一定早已下過封口令了。

她走進內殿,在窗下的小榻上坐了下來,一手托著腮,麵上焦急之色漸褪,眼底卻有愁緒漸生。

——少師讓她等待三日,究竟是什麼意思?

慕容灼甚至不知道自己要在這裡關幾日才能出去。

想到這裡,她有些後悔。

後悔自己行事衝動,給母後添了麻煩。

但她並不後悔朝少師表明心意。

榻前小幾上擺著一麵銅鏡,鏡麵中倒映出慕容灼的麵容。

她望著銅鏡中的自己,覺得十分好看,開心地笑了起來,很快卻又斂沒。

她想起少師行走間飄搖的青色衣擺,忽然發現,她已經記不得第一次見到少師時,對方的衣著與裝扮了。

隻記得那張動人的麵容,朱唇噙著極淡的、似笑非笑的一點笑意,目光從她身上掠過。

一沾即走。

毫不停留。

但那一切情愫誕生的開端,真的是因為少師投來的那一眼嗎?

或許那一眼並不重要。

無論他的目光當時落在何處,隻要慕容灼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便一定會被他吸引。

情不知所起。

一見鐘情。

這些話有時說的是同一個道理。

慕容灼將臉埋在雙臂中,很輕地歎了口氣。

忽然,身後合攏的窗外傳來兩聲輕響。

慕容灼猝然回首,有些疑惑,有些不安。

皇後向來說一不二,她親自開口將慕容灼關在殿中,誰敢冒險叩響這扇合攏的窗子。

慕容灼左顧右盼,猶豫不定。

皇後這次下了決心要教訓她,慕容灼身邊的宮女甚至都不能跟進殿內,慕容灼若有要求,必須要隔著殿門喚人。

她很疑心這是母後派來的人,試探她有沒有老老實實待在殿中。

慕容灼忙不迭地對著窗子表忠心:“母後,我很乖的,不會偷偷跑出去,可以少關我兩天嗎?”

叩窗的聲音停了下來。

慕容灼麵露滿意,等著宮人將她的忠心之語原封不動地帶給母後。

短暫的寂靜之後,窗外傳來一個非常動聽,卻出乎慕容灼意料的聲音:“是我,公主。”

慕容灼愣在原地,幾乎疑心自己聽錯了。

她下意識思考片刻,確認母後身邊沒有精擅口技的宮人之後,猛地拉開了窗子。

窗外月色如水,映在一襲淡青色的衣袍之上。

年輕的少師立在窗外。

不知是不是慕容灼的錯覺,她打開窗子的短暫一瞥間,在少師眼底看到了一抹濃鬱的金色。

隻是當她定睛看去時,那抹金色已經消弭無蹤,令慕容灼分不清那抹金色究竟是真的存在過,還是她產生的一點幻覺。

“公主。”少師喚道。

慕容灼頓時回神。

她腦海中許多疑惑與問題盤旋不去,不明白少師為什麼會深更半夜出現在後宮中。情急之下思緒一亂,不知道問什麼好,脫口而出:“三日不是還沒到嗎?”

少師微怔,旋即笑了起來。

他搖搖頭,和聲道:“我已經有答案了,公主不想現在聽嗎?”

慕容灼睜圓眼睛。

她的心思幾乎全部寫在臉上,在少君看來極是可愛,不由得笑了笑。

慕容灼略帶緊張道:“想……但如果是否定的答案,可以說的稍微婉轉一點嗎?”

在城府極深的人看來,太子少師深夜私入內宮,必然有所圖謀,且實力深不可測,值得警惕。

但對於自幼千嬌百寵,沒經過什麼風雨的慕容灼來說,她心底那些疑慮隨著少師的話,早已經被她拋擲到了腦後。

她是帝後唯一的愛女,在花團錦簇中無憂無慮長大,平生最大的煩惱不過是和姐妹們吵架輸了,或是弄不清少師心意。

少君道:“我同樣傾慕公主,若是今夜之後,公主仍然不改心意,我願請旨求娶公主。”

慕容灼臉上浮現出驚喜至極的神色來,很快道:“我的心意不會改變的!”

少君微微一笑。

鳳凰可以看破世間萬般虛妄,因此他隻需一眼,就能看出麵前小公主所言字字句句皆出自真心。

隻是真心在生死麵前,當真能分毫不改嗎?

少君微笑不言,朝慕容灼伸出一隻手。

慕容灼茫然地將手搭在少君掌心,聽他道:“公主可願先看一看我的來處,再做決斷?”

慕容灼下意識點了點頭。

少君唇角仍然銜著極淡的微笑,但那笑意細看時,又能從中看出一點複雜的意味。

他說聲好,朝著頭頂的夜空一招。

須臾間,慕容灼驚愕地睜大了眼睛。

漆黑的夜空中,那輪高懸天際的明月忽然向著地麵落了下來。

清輝漸漸逼近,夜色卻越來越沉。

慕容灼幾乎要失聲驚叫出來,然而她很快意識到,不是明月即將墜落,而是她離天穹越來越近。

少君一手牽住慕容灼,而後他朝著夜空拂了拂袖。

淡青袖擺拂過,夜色漸漸退去,仿佛硯台中未乾的墨跡被儘數衝刷。

天光噴薄欲出,清亮鶴鳴響徹耳畔。

一輪紅日衝破雲海,將雪白的雲絮染成了金紅的顏色。

數隻青鸞仙鶴自雲海的另一端飛來,清麗啼鳴聲中,一座無比恢弘的殿宇漸漸從雲霧深處浮現。

在慕容灼震驚至極,未能回神時,少君再度拂袖。

仙鶴的清鳴化作泣血哀啼,天邊雲層中淡淡的金色儘數退卻,化作更為濃鬱深沉的殷紅血色,頃刻間遮蔽了慕容灼的全部視野。

【作者有話說】

本章少師少君稱謂一直在變,那是因為視角變幻的緣故。少君視角時,以少君來稱呼他;轉到慕容灼視角時,則稱他為少師。

下章24日中午十二點前更新,6000+。

鳳台曲結束後,還剩兩個番外,最後一個番外在評論區看到有小天使建議寫景昀和慕容灼再次回去,我想了想,覺得這個可以,但是寫法可能和彆的番外不太一樣。

第134章 136 鳳台曲(三)

◎“我見猶憐。”天君平靜道,“那孽子眼光倒是不錯。”◎

慕容灼失聲驚呼, 情不自禁朝後退卻數步。

無儘的血色蔓延開來,轉瞬間便染紅了她的全部視野。

那無疑是極其可怖的畫麵,卻並不陰森血腥, 反而生出一種難以言喻的聖潔與威嚴。

一種無法形容的敬畏與恐懼從慕容灼心底生出, 迅速生根發芽,攫住了她整顆心臟。

這種情緒甚至不知從何而來。

少君神色未改,似乎早已預料到慕容灼的退避,因而並無半分情緒波動, 唯有烏濃的睫羽極輕地垂落。

一雙纖細的手忽然揪住了他的衣裳。

少君微怔, 朝後看去。

慕容灼躲在他身後,抓著少君的衣擺,臉埋在少君肩後,隻露出一雙明亮的眼睛。

她仰頭看著少君:“那是……是血麼?”

少君的心忽然一軟, 溫聲道:“不是。”

隨著少君出聲,天地間仿佛發出無聲的震蕩,無邊無際的殷紅血色忽然暴漲, 劇烈燃燒。

——那不是血, 而是火。

火焰的顏色無比詭異, 詭異中卻又攜著無法比擬的神聖。轉瞬間吞沒了目光所及一切雲層,逼近少君與慕容灼眼前。

天地間血色充塞。

慕容灼再度驚呼,緊緊貼在少君背後,朝後退去, 卻仍然揪著少君的衣裳。

少君一時不防,險些被她扯的向後踉蹌,失笑道:“彆怕, 燒不過來的。”

隻見那充塞天地的血色火焰迫至他們近前, 好似遇上了一道無形的屏障, 雖隻有數步之遙,卻不再往前。

慕容灼稍稍放下心來,繼續從少君身後露出一雙眼睛張望。

火焰越燃越烈,無邊無際。

在那似能連接天地的火焰麵前,少君的身形顯得極為渺小,然而他平靜立在那裡,麵容無喜無悲,便生出一種淵渟嶽峙的氣魄。

他靜靜望著火焰深處。

那裡有無數道急速隕落的影子,像是無數隻投火的鳳凰。

尋常仙火難損鳳凰翎羽,能以火摧折鳳凰的仙神,天上地下隻有一位。

——仙界之主,他與儲君的生身母親。

天君神力無邊,又有鳳凰血脈。唯有她祭出的鳳凰離火足以焚毀天地間一切事物,甚至也同樣能夠吞噬鳳凰。

多年前,少君年紀尚幼時,曾經見過一次母親親自出手的畫麵。

但那時天君施展出的鳳凰離火,不是這樣的。

母親的離火神聖到了極致,光明到了極點,正是仙界之主的氣魄。

而他離開仙界前,最後一次看見母親施展離火,卻是如今這幅既詭異又神聖,既威嚴又冰冷的模樣。

即使如今眼前一切都是他再現的幻象,少君袖底的雙手仍然禁不住輕輕顫抖。

如今高居仙界尊位上的那位君主,當真不是他們最敬愛的母親了。

少君抬袖,倦然揮手。

無邊烈焰如霧氣般驟然消散。

慕容灼忽然感覺身下一空。

她下意識閉緊了眼睛,重重顫抖一下,直到恍惚間感覺到足底踩上了堅實的地麵,才猶疑地睜開眼睛。

寢殿內燈火通明,夜風柔和地拂過慕容灼的麵頰,吹得她恍惚的神思稍稍安定下來。

慕容灼發現自己仍然趴在窗前,正緊緊攥著少師的衣袖。

少師立在窗外,任憑她攥著自己的衣裳,正平靜地注視著她。

慕容灼張了張口:“……少師?”

少君望著她,神色靜如湖水,幾乎令慕容灼要錯以為方才發生的一切都隻是她做的一場夢。

然而少君很快開口了。

“如你所見。”少君道。

他還是沒忍心讓慕容灼看到更可怖的畫麵,但那接天蔽日的離火,所帶來的威壓與震懾已經足以勝過人間一切。

慕容灼恍惚道:“你是仙人嗎?”

少君望著她,笑了笑。

他沒有向慕容灼解釋自己不是仙,而是神,隻平靜道:“說是謫仙,更恰當些。”

隻不過他是為了活下來,主動選擇貶謫自己,隱姓埋名。

慕容灼睜著明亮的眼睛,茫然地問他:“為什麼?”

少君不答反問:“你害怕嗎?”

慕容灼很誠實地點了點頭。

少君淡聲道:“我並不想欺瞞你,你方才看到的畫麵,都是仙界曾經發生過的。我之所以自行謫落此方世界,是為了保全自身,但這終非長久之計,我的行蹤很難永遠掩藏下去,你若是與我成婚,將來或許會被我牽連。”

他望著慕容灼,平靜道:“公主,你是金枝玉葉,天潢貴胄,天下男子都可任你擇選,實在不必執著。”

慕容灼聽得有些混亂,卻準確捕捉到了少君最後一段話中的拒絕之一。

她始終攥著少君的衣袖,聽了這段話,本能攥的更緊了。

她小聲說:“你是犯了什麼罪過嗎?”

少君道:“這重要嗎?”

慕容灼著急道:“當然!”

少君道:“沒有,我是自行謫落凡間。”

然後他看見慕容灼仿佛鬆了口氣,拍了拍心口:“那就好。”

她猶疑地問:“如果你被找到,會有很大的麻煩嗎?那你會死嗎?”

少君不假思索:“會。”

慕容灼有些驚恐:“那,如果你做了我的駙馬,那我的父皇母後也會被一同遷怒,降下仙罰嗎?”

少君大概明白她的心中所想,沉吟片刻:“不會。”

如今仙界尊位上那個天君,已經不是他自幼敬愛的母親了,但她們之間終究有著極其密切的聯係,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又依然是從前的天君。

少君從來不懷疑天君的氣度與眼界。

即使母親已經不是母親,她也不會遷怒無辜的凡人。

這是由胸懷、眼界與氣度決定的,不會輕易更改。

慕容灼小聲問:“那我呢?”

少君望著她,誠實道:“不好說。”

慕容灼眼底驚恐之色更濃,但她仍然沒有放下緊攥著少君衣袖的手,更沒有流露出躲閃的神色:“那……他們多久能夠找到你?”

少君微覺有趣,當真仔細思忖了片刻,算了算道:“或許也就是三五十年的功夫。”

如果單論躲藏,他當然可以躲藏更久,天君不會大張旗鼓將三千六百凡界翻過來找他,但無論是少君還是儲君,都不可能心甘情願在下界躲藏一輩子。

他刻意將時間說少了些。

身旁傳來鬆了口氣的聲音。

他低頭看著慕容灼,隻見九公主麵上的恐慌散去了大半,拍著心口,露出一幅劫後餘生的表情:“太好了。”

她認真對少君道:“那時候我也快死了,還怕什麼?”

少君微怔,忽然想起凡人壽命有限,短短幾十載便已經到了儘頭。

即使是天潢貴胄,即使是貴族女子,三四十歲便病故的也不在少數。

慕容灼仰著臉,很認真地對他道:“我們慕容家沒有很長壽的,先帝與英宗都隻活了四十多載,我母後的長姐亦早早過世,外祖母身體也不太硬朗,兩族血脈結合,想來我也難得高壽。”

皇後是皇帝的第二任妻子,她的同母胞姐孝惠皇後是皇帝發妻,早早誕育太子傷了身體,二十二歲便過世了。

慕容灼道:“人生不滿百,常懷千歲憂,我年幼時看到這句詩,就覺得這樣活著未免太痛苦了。三五十年後,我都未必還活著,何必去考慮那麼久遠的時間之後可能會來臨的災禍?”

她下定決心道:“我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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