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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逃脫(三合一)

那剪刀原本斜放在實驗台上,離何信源的手還有些距離。

何信源用儘力道抻長了手臂,卻隻勉強摸到剪刀的刀尖,非但沒將剪刀拿過來,反而將它推得遠了幾分。

他見剪刀被自己推遠,李禛又奮力搶奪,心中頓時慌亂,竟胡亂摸了個玻璃碎片朝她擲過去,想借此阻撓她一二。

碎片擦過李禛的耳朵,咣當一聲碎在地上。李禛動作不停,一手格擋何信源的掙紮,一手去撈那剪刀。何信源眼中精光閃爍,趁她抻著身體,一拳錘上她毫無保護的腰腹部。

猝不及防被擊中,李禛身體反射性地蜷縮,何信源見狀獰笑,掙脫她束縛,一把抓上那把至關重要的剪刀。

那把剪刀也不知是做什麼用的,雖然不大,卻十分尖銳鋒利,在幽幽的冷光下,閃著危險的光。

何信源手持力氣,頓時來了自信。他攥了攥拳,陰森森道:“來啊,老鼠。你不是想跑嗎?”

剪刀被他持在手中,尖銳的一頭正好對準李禛的眼睛。何信源緩緩逼近,他的腳踩在一地的碎玻璃上,發出讓人牙酸的聲響。

“想跑?”李禛慢吞吞地抬起頭。短發散落,垂在她的額前,擋住她臉上的表情,“為什麼要跑?”

他該不會以為,拿了把小剪刀,就能嚇得她跪地求饒吧?

李禛擼起袖子,忽地向右前方一躍,動作矯健如獵豹,速度快得隻剩殘影!何信源手持剪刀朝她刺去,而她側身一躲,以一個怪異的角度靠近他的身軀。

何信源心頭大駭,顧不得攻擊,揚臂架住她的拳頭,屈膝想要給她肚腹再來上一擊。

然而李禛最懂得吃一塹長一智的道理。短短幾分鐘的交手,她便對何信源的攻擊套路了熟於心,借力躍起直踢他頭部。

這一下踢了個結結實實,何信源遠遠飛出去,又重重地砸在機械門上,剪刀脫手而出落在一邊。

那機械門厚重如牆,被他這麼一撞,凹下去一個淺淺的坑,坑上沾了血跡。

何信源隻覺得頭痛欲裂,眼前的一個李禛重影成兩個、三個,他乾嘔起來,整個頭顱也開始發燙,仿佛有什麼要從身體中脫離一般。

不!不能死在該死的老鼠手下!

他掙紮著,宛若一條瀕死的魚,隻能扶著機械門勉強站立,然後伸手一摸——頭骨似是癟進去一塊,一摸滿手血。

可是,他為什麼總覺得有什麼不對呢?

何信源微微怔忪。

李禛沒時間和他多耗,見他被打得眩暈,當即跨步而上,一把拎住何信源肩膀,反手將他狠狠摔在地上。

她力道不小,地上又有先前碎裂的玻璃。何信源被摔得暈頭轉向,那些尖利的玻璃片又插入肉中,疼得他哇哇大叫起來。

可惜他的慘叫融入到16層的悲鳴中,竟引不來他人查看。

何信源涕淚橫流,臉上又全是血,從那張臉上,根本看不出原本趾高氣揚的模樣。李禛一腳踩住他的機械手臂,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你說誰老鼠?!”

她把玩著那把銀色剪刀。這是她剛剛從地上撿的。李禛將手指穿入剪刀的圈中,慢悠悠地轉著它,隨意得仿佛在玩玩具。

這把剪刀,隨時就能要了他的命。

何信源呼哧呼哧地喘著,眼中被迸濺了鮮血,任由怎麼流淚,都覆蓋著一層白色的血霧。血霧之後,李禛的臉也蓋上一層殘忍的紅。

他破口大罵道:“你就是老鼠!你們這些仿生人,沒有腦子,是最低級的老鼠!哈哈哈哈哈哈!你要殺我?可不隻是我這麼想!你們就是全世界公認的蛀蟲,可悲的耗材!我殺你,隻需要提交一個報告……”

李禛停下指尖的動作。她沒有生氣,隻是凝視著他,看著他如瘋子一般破口大罵,最後徐徐開口打斷他的話。

“你殺我,隻需要提交一個報告?”她重複著他的瘋言瘋語,捏起剪刀,“你有沒有想過,我殺你,甚至不需要提交報告?”

何信源覺得自己被侮辱,眼球爆凸,麵帶恨意地看向她,張口便要罵些什麼。李禛卻懶得再聽他的廢話,右手一抬,手腕略用力。

那把剪刀便如同銀色流星,飛快地穿越空氣,精準地釘入何信源的眉心。何信源圓睜雙目,臉上表情便定格在那生動的一瞬。

他眼角流出兩行鮮血。但這鮮血還未滴落到地板上,李禛便意識到了什麼,飛快掀起一邊的手術台擋在身前。

下一秒,一聲爆裂響聲就自實驗室中傳開。何信源腦袋猝然炸開,將他肩部往上炸成一團血霧,地上的玻璃碎片也被衝擊得四處飛濺,有幾塊深深沒入到充當盾牌的手術台上。

半晌,血霧才散去。李禛將手術台扔到地上,一頭霧水地看向何信源屍體的所在。

不,那裡現在已經沒有完整的屍體了。

“腦皮層炸/彈?”李禛皺起眉,蹲下身來查看那一片狼藉。

看威力和觸發手段,和26號腦袋裡的沒什麼區彆,比起1號的威力要弱上不少——但她記得,這東西通常隻放在仿生人和間諜的腦子裡。

何信源腦子裡怎麼會有這東西?

難道他是間諜?還是說……

無論如何,那都不關她的事了。

李禛掃了一圈,忽地眼睛一亮,將何信源斷裂的手掌撿起來,揣進口袋。

緊接著,她站起身,來到一邊的實驗台水槽邊上。

那支生命之輪藥劑就靜靜地躺在水槽中。

有水槽的保護,生命之輪沒有被損毀,仍是散發著綠瑩瑩的美麗光輝。

李禛將生命之輪取出,塞到另一隻口袋裡,隨後擰開水龍頭洗了把手。手上的血跡被衝刷乾淨,嘩嘩水聲讓她平靜下來。

她關掉水龍頭,甩了甩手上水珠,身體忽地一緊,反身朝著右後方襲去。她手臂有力,拳頭擊打在空氣中,發出瘮人的爆裂之聲。

有一個人影站在門口的血泊上。

他拎著一個文件夾,穿著一塵不染的白大褂,渾身潔白,和滿是血汙的實驗室格格不入。

是師雨樓。

李禛不知道他是怎麼進入實驗室的,也不知道他想要乾什麼。但既然他可能阻礙她的逃跑計劃,那她就必須要殺他。

她全身躍動,眨眼間就來到了他身前。拳風剛烈,眼看師雨樓就要命隕於此,卻見他冷淡開口:“你手臂有追蹤芯片。”

李禛的拳頭驟然停在他眼前。

“追蹤芯片?”

師雨樓道:“每個複生者手臂內都被植入了追蹤芯片。平時用不到,但一旦複生者逃跑,安保部就會通過定位進行追擊。”

李禛思索幾息,撂下拳頭,挽起袖子,伸出手臂:“在哪裡?”

師雨樓看她一眼,按了按一個位置。

李禛嗤笑一聲,找到個乾淨點的玻璃片,果斷將手臂上的皮膚割開,沒有一絲一毫猶豫。

霎時間,雪白的手上血流如注,紅色的鮮血順著她的手腕滴到地上。李禛麵色不改,似是完全感受不到痛苦一般,將手指深入傷口摸索,很快便夾出一個指甲蓋大的黑色方塊。

師雨樓適時接口道:“這就是追蹤芯片。”

李禛用指甲捏了捏芯片,本想將它摧毀,又念頭一轉,隨意將它扔到實驗室中,側頭看向師雨樓:“你想要什麼?彆這麼看我,我知道你一直在暗地裡幫我。”

篡改她的數據報告、放任她偷玻璃管、對她套話的行為熟視無睹,卻在爭奪生命之輪項目時退了一步。

現在還要幫助她逃脫。說他不是彆有所圖,她可不信。

說實話,李禛最怕這種了。若把交易放在明麵上,成交就是成交,不成就是不成,倒也乾淨利落。但師雨樓什麼也不說,她反倒難受。

這時見他挑明,李禛心中竟鬆了一口氣。她想了想,又道:“生命之輪不行。已經有人要了。”

師雨樓蹙起眉:“我不要生命之輪。”

“那你要什麼?”

“我需要你幫我把一個東西帶出研究所。”

李禛詫異地看他一眼:“你自己不能帶?”

“不行。”師雨樓搖頭,“他們對我的監控太嚴格了,我不可能帶出去。如果是你,還有些機會。”

李禛思忖一秒,鬆口道:“行吧。但大件不送,我也要逃命的。”

師雨樓聞言,臉上露出淺淺的笑,但這笑容很快消失,李禛幾乎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隻見他將手伸進口袋裡,拿出一個芯片來。芯片和李禛剛剛扔掉的那塊差不多大小,隻是顏色更亮一些,上麵繪製了金色的紋路。

“裡麵是什麼?”

“一些數據文件。”

李禛點點頭,擺弄了一下那塊芯片,想了想,忽然抬起手,將它塞入還在流血的傷口中。

頓時,那傷口血流得更多,染紅了半個衣袖。

師雨樓皺眉:“你……用不著這樣。”

“我隻是不想欠人情。而且這東西那麼小,會丟的。”李禛無所謂地聳聳肩,又伸出手臂,“給我包紮一下,免得掉出來。”

師雨樓看看她的臉,又看看她手臂上的傷口,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反反複複自己,到底還是撕了衣擺,纏上她的手臂。

“等我出去,該怎樣把芯片帶給你?”

師雨樓一邊包紮,一邊道:“在這座城市裡,有一條街道叫‘渡魂街’,我在渡魂街136號開了家無名診所。那是那條街的唯一診所,你一問便知。”

李禛頷首,示意自己記住了。

師雨樓接著道:“你離開後,神衍神天——也就是這座研究所背後的勢力,一定會追捕你。你記得要小心。”

他說著,拉動粗糙的布條,在她手臂上打了個結。

李禛抬起手臂轉了轉,確認行動無礙後便放下手:“放心,芯片會給你送到的。”

來追殺她的人再多又怎樣?他們在自己的主場裡都無法奈她何,等她出了這研究所,更是遊龍歸海、飛鳥入林,任他們怎麼找,都休想把她捉住。

這就是李禛的自信。

見她準備妥當,師雨樓也不便逗留,隻塞給她一些硬幣,告訴她這些貨幣可以在不收虛擬貨幣的場所使用。

粗略交代完,他便轉過身,正欲離開,忽聽李禛道:“我腦袋裡的炸/彈怎麼辦?”

師雨樓身體一頓。

“就是那個腦皮層炸/彈。”

李禛淡淡地說。這東西對她來說是個威脅,還是儘快搞掉最好。

師雨樓道:“你腦內沒有炸/彈。”

李禛眼中劃過異色:“沒有?為什麼?”

師雨樓抿抿唇,沉默幾秒。正當李禛以為他不會再回答這個問題時,他開口了。

“我沒給你植入。”

李禛擰起眉,卻見師雨樓完全沒有解釋的意思,又回過神,匆匆離開實驗室,隻留給她一個背影。

她有心細問,但知道現在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姑且將這個問題藏在心底。隻待到時候去了師雨樓的診所,再一並問個明白。

這麼想著,李禛收回思緒,開始思考接下來的路。實驗室一片狼藉,滿是血跡。

幸而這時候孫曼英已經將機械眼的畫麵替換,也屏蔽了16層一整層的信號。現在16層就是一座孤島,裡麵發生的事暫時不會被人發現。

李禛在屋內轉了轉,又在角落撿起一把小型手術刀揣在袖子裡,這才出了實驗室的門。

這間實驗室在走廊的最儘頭,少有人經過。李禛小心地出了門,餘光瞄到廊頂的機械眼忽地動了動,轉向某個方向。

這必然是孫曼英的手筆。她操縱機械眼轉動,不為彆的,隻為給李禛指明方向。

機械眼要表達的信息很明顯。轉到前麵就是向前走,轉到後麵就是向後撤,轉到左右兩邊,就是藏入邊上的房間。

李禛按照孫曼英的指示,躲躲藏藏,最後鑽進一個更衣室中。

16層比較特殊,研究人員時常需要穿上有防護作用的衣服。這就是用來更換衣服的地方。

裡麵空間不大,分了男女兩邊,用一堵牆隔開。更衣室內陳列著裝衣服的儲物櫃,櫃子上有身份驗證屏幕。

李禛一進到女更衣室中,便見其中一個儲物櫃的電子屏忽然亮起,上麵顯示出一個大大的“135”。

這是櫃子的號碼。

李禛繼續向內走,果然在最內側找到了135號櫃子。

這個櫃子沒有關嚴,僅僅是虛虛掩著,露出一條小小的縫,仿佛是在專門等待著她的開啟。

李禛將口袋裡那支生命之輪掏出來,一手打開櫃子,正欲將它放進去,卻仿佛想起了什麼似的,驟然停住動作。

大概是她停頓的時間有些久了,135號的驗證屏幕上出現了一個對號。幾秒後,這個對號又閃爍起來,發出微弱的紅光。

李禛輕笑一聲,轉了轉手裡那支注射器:“孫曼英。”

屏幕的閃爍停頓了一下。

李禛給她展示了一下纏著繃帶的手臂:“你為什麼沒有告訴我追蹤芯片的事?”

屏幕的紅光按下去,大概屏幕那頭的人也陷入了沉默。幾秒後,一行字重新出現在電子屏上:

“這不包含在我們交易之中。”李禛輕輕念出這行字,又輕輕地笑起來,“沒錯。你說得沒錯。”

她將生命之輪放在櫃子裡,揚手關上櫃門。暗灰色的櫃門合攏,發出“哢噠”一聲令人舒適的響聲。

李禛沒有生氣或者失望。

永遠不要去指望彆人。這是她幼時便懂得的真理。

而現在,和孫曼英的交易已經完成。按照約定,孫曼英會幫助屏蔽監視器,直到李禛逃出大樓。

她需要儘快離開了。

李禛定了定神,轉身欲走,然而沒走幾步,便見有人進到更衣室中。她躲無可躲,竟被對方撞了個正著。

對方也沒想到更衣室裡會走出人,愣了一瞬,但很快就注意到她不同於研究員的穿著和衣服上的血跡,當即高喊道:“什麼人?!”

在意外撞到對方時,李禛就心覺不妙,立即出手,但終究是慢了一步。

等她利落扭斷對方脖子時,已有不少研究員聽到了這聲怒吼,聞訊朝著邊趕來。

李禛暗罵一聲,扔下研究員的屍體,重新躲回更衣室中。隻是事已至此,再懊惱也於事無補,還是想辦法突圍才是正理。

她剛藏在一個櫃子後,便有人進來查看情況。見到倒地的研究員,便是一聲驚呼。很快,第二個來查看情況的人也到了。

兩人結伴走入更衣室,輕手輕腳地觀察著四周。他們走得很慢,每一步都深思熟慮般。但更衣室就那麼大,很快,他們就來到李禛藏身的櫃子前。

在李禛的視野中,出現了兩個穿著白大衣的身影。一高一矮,都很瘦,正慌張地打量著四周。她眯起眼,握緊手中的手術刀。

他們朝著這邊來了。要不了三步,他們就能看到她。

一步……

李禛看到他們其中一人手上拿了武器。不是她不熟悉的槍,而是一把刀。

一把大刀。

兩步。

兩人四處張望著。

三步!!

李禛腳下借力一蹬,踩了彈簧般衝射出去,手術刀利落地割斷一人的脖頸,又順勢刺入另一人的心臟。兩人瞪大眼,甚至來不及驚叫,便相繼倒地。

兩人倒地,那把大刀便脫手而出。眼見刀馬上要落在地上,李禛伸手一鉤,便將它穩穩握在掌心。

大刀手感和質量都一般,但在這種情況下,可以勉強充當她的武器。

李禛臉上露出笑容,隨手揮舞了幾下,便朝著外邊走去。

剛走到門口,便有人衝上來,指著她,半是憤怒半是恐懼道:“你是誰?”

李禛揮刀,揚起一道血線:“殺你的人啊。”

人越來越多,從各個方向走出來,就像是源源不斷湧出的螞蟻。有的人手上還帶著沾滿血的手套,有人手上拿著武器。

但任這些人多麼凶惡,也不及李禛這地獄惡鬼凶猛。隻見她體如山嶽堅實,刀如銀魚遊曳,揮手間,刀影似流星劃破天空,每一次出手,都要帶起一串血珠。

李禛已經不記得那天她具體殺了誰。總之,等她走到電梯門前的時候,走廊中已經沒有一個人能站立。

每隔幾步,便能見到幾具被割開喉嚨的屍體。死者、傷者、生者,瑟縮地藏在血泊之中,生怕被李禛瞧見,引得滅頂之災。

李禛站在電梯口,借著反光的鐵門,仔細端詳著自己的模樣。

渾身浴血,白衣上滿是血跡,手上提著砍刀,刀上還在滴血。這副模樣,想要逃出去可不容易。

她思索幾秒,目光投向倒在電梯不遠處的一個研究員:“起來。”

那人顫抖了一下,並不吭聲。

李禛道:“我不殺你。把衣服脫下來。”

研究員似是掙紮了幾秒,才站起身,隻垂著頭,也不敢看她,伸手脫掉身上的白大褂,小心翼翼地放在她腳下。

李禛又道:“眼鏡。口罩。”

那人哪敢反駁,忙不迭摘了眼鏡放到衣服上,又從襯衫口袋裡掏出個全新的口罩送上。

看這人還算識相,李禛便沒殺她,隻把她打暈,而後撿起她的裝備。

金絲邊眼鏡戴上。眼鏡上植入的時間顯示芯片讓李禛感到有些稀奇。口罩也戴上,這口罩寬大,一下子就擋住她大半張臉。

最後又套上長長的白大褂。這衣服很長又寬鬆,完美地擋住李禛裡麵衣服上的血點。

確認看不出自己身份後,李禛扔下砍刀,掏出何信源的那隻斷掌,刷開了電梯門。

這隻血淋淋的斷掌一直被她放在口袋裡,現在血已經要流乾了。李禛想了想,還是將它包好揣了起來。

研究所內處處需要驗證身份。以防萬一,還是帶著何信源的手比較保險點。免得她進到什麼需要刷身份的地方,被人甕中捉鱉。

確認萬無一失,李禛這才進入電梯中。

蘇醒後,她也坐過很多次電梯。有時候被侯百秀帶著,有時候是師雨樓,但這次格外不一樣。

電梯平穩地向下,輕微的失重感傳來,顯示屏上的數字不斷變化著。15層,14層,愈來愈向下。

李禛盯著那跳動的數字,心臟仿佛也隨之跳動。10層,9層……忽地,那屏幕上的數字像是卡頓了一下,竟停在第9層,不再變動。

電梯的下墜也停止了。在李禛疑惑的視線中,電梯門緩緩打開,向她展示著第9層的世界——

黑壓壓的人,將走廊擠得滿滿當當的安保隊員,以及指著李禛方向的槍口。

……這是搞什麼?難道是暴露了?

李禛心裡一突,下意識地捏緊袖中武器,腦海中掀起驚濤駭浪。她後背繃緊,視線看著麵前一排排的安保隊員,心中不斷思索著。

難道是有人背叛了她?師雨樓?孫曼英?

她動了動唇角,心中閃過無數念頭。

但還未等她搞出個所以然,便見人群正前方一個女人猛地躥到她身邊,抽出一把水果刀,一刀橫在她脖子上,怒吼道:“重新啟動電梯!不然我就殺了她!”

李禛腦中風暴停頓了一瞬,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這種程度的攻擊,她自然不是躲不開,隻是前麵一群安保部的,現在情況不明,還是先低調些,免得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這樣想著,李禛抬起頭,正想說些什麼,忽看到眾多安保隊員之中,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她第一次襲殺13號時,拿槍指著她的女人。她的身份似乎是安保部的首領。

李禛從其他人那裡聽到了她的名字。她叫東方白。

這個女人的氣息比在場眾人都要強橫危險,並非等閒之輩。

更何況,她手下眾多,手裡又有強力武器,若非必要,還是不要起正麵衝突。索性看看事情發展,再做決定。

李禛出神分析著東方白的實力,突感脖子刺痛,溫熱液體順著鎖骨流淌。

原來,挾持她的女人見東方白仍舊不鬆口,愈發瘋狂,竟將她脖子割了個小口:“她是你們的研究員吧?你們也不想讓她死吧?放了我!不然我拉她去死!”

她聲音脆脆的,竟有些耳熟。

東方白的語氣冷冷的:“放了她。”

挾持李禛的女人吼道:“放了我!”

兩人一個極其冷靜,一個十分狂躁,一來一回,反反複複,竟糾纏了半天。李禛側耳聽著,漸漸地,竟也從兩人亂七八糟的對話和旁人的議論中,拚湊出了些許真相。

原來,挾持她的不是彆人,正是複生者20號。

李禛對20號印象不深,隻記得是個很會投機取巧的人。她跟著1號來襲殺李禛,卻在中途劃水摸魚,成了十一位襲擊者中唯一幸存的人。

20號是個聰明人。那日襲擊李禛失敗後,她便不再想著生命之輪,轉而找到了另一種能逃離研究所的方法。

那就是逃跑。

也不知她是怎麼想的,竟和李禛選擇在同一天逃跑。

隻是20號搜尋情報的能力不強,錯漏了許多關鍵信息,導致逃跑計劃漏洞太多,跑到第9層後,便被安保部發現,堵在了樓中。

為防他人亂入產生危險,安保部暫停了電梯。誰知李禛就這麼巧而又巧地在電梯中,還被迫降落在9層,又被走投無路的20號挾持,當了人質。

總的來說,就是倒黴。

這樣想著,李禛反而詭異地平靜下來。

現在安保部眾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20號身上,下意識地將她看作無辜被卷入的研究員,一時半會不會懷疑她的身份。

且上一次見到這麼多安保部成員時,李禛鮮血覆麵,令人難以看清麵目。這次她又做了偽裝,不必擔心被人發現。

說不定,這正是她逃出研究所的機遇所在。

李禛低眉斂目,裝作畏縮害怕的模樣,實則暗自打量著周圍的人。

第9層除了安保人員,後麵還跟著一些研究員。他們皆是穿著白大褂,探頭探腦地看向這邊。

不足為懼。

李禛腦筋轉動,判斷著被拆穿的可能,視線不經意間滑過角落,身體忽地一僵。

那個站在角落中,驚疑不定望著她的,不是侯百秀嗎?

他怎麼在這兒?

李禛抬眼再瞧,而侯百秀似有所感,也抬頭朝她望來。

兩人的視線穿過人□□錯,在此刻確認了彼此的身份。

李禛心頭微沉。

侯百秀認出她了。

這也正常。在蘇醒後的這段時日,她和師雨樓、侯百秀兩人,雖稱不上是朝夕相處,但也在一起待了一段時間。

旁人沒和李禛打過交道,會認不出她。侯百秀卻是不可能的。

李禛眼瞼微動,一瞬不瞬地盯著侯百秀。隻好侯百秀現在戳穿她的身份,東方白的槍口就會立即指向她。

連日籌劃,便要如此功虧一簣了嗎?

不,絕不可能。

念及此,李禛心頭發狠,眼中閃過厲色。她右手悄然向衣袖裡縮了縮,在那裡,隱藏著一把鋒利的手術刀。

雖然沒有剛剛的砍刀趁手,但也算是個武器。如果動作快,應該能藏在人群裡,渾水摸魚逃出去。

李禛腦中謀劃著,又瞥向侯百秀。

侯百秀也看向她。

他其實在電梯門打開的一瞬間,就認出李禛了。也在那一刻,他陷入了猶豫和糾結之中。

於情,他和李禛相識一場,李禛還救過他的姓名,他總不該恩將仇報;於理,他在研究所上班,為了保住這份工作,他不該對此視而不見。

情理兩方在他腦海中激烈地衝突起來,幾乎將他撕成兩半。片刻,侯百秀長歎一聲,裝作沒看見李禛一樣,身影隱入人群中,消失不見了。

李禛不知道侯百秀經曆了怎樣的掙紮。

以她的角度,隻能看見侯百秀臉色變來變去,最後沒有選擇揭發。雖不知道為什麼,但李禛還是鬆了一口氣,將滑落的手術刀重新推回袖子中。

警報暫時解除,她的注意力重新轉移到東方白身上。

目前,東方白和20號的僵持已經到了白熱化的階段。

生死關頭,20號再難保持理智,一把鋒利的刀貼著李禛的脖子,仿佛隨時能將她的喉嚨割斷。

“隊長,這……”安保部有人湊上前,小聲道。

小麥色皮膚的東方白揚了揚手,示意身後隊員不要開槍。20號以為她要同意她的條件,臉上露出笑容。

然而還未等這抹笑容完全綻放開,東方白手腕一轉,一把小型手/槍出現在她手心。瞄準、射擊,不過在幾秒之間。

這槍雖小,其中蘊含的能量卻是大。且子/彈直直衝著要害擊去,若被射中可是不得了。

20號驚駭異常,來不及思考,轉手將身側李禛推向前,想拿她當擋箭牌。

然而這一推搡,20號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剛在電梯中,她急於找個籌碼,都沒仔細看是誰,便將人抓了過來。此時推搡之間,她隱隱瞧見李禛麵容和似笑非笑的表情,隻覺一股涼氣從腳底升到天靈蓋。

20號怎麼可能忘記她的模樣?

這個殺神,輕描淡寫地殺死了十個人。那番血流成海的地獄景象,直到今日還深深刻印在她的腦海中,難以忘懷。

她隨手找的路人,怎麼會是她!

20號眼中閃過一抹驚慌。而被推出去擋槍的李禛看著她,嘴角掛上一絲笑容。

不祥的預感襲上心頭。20號猛然一動,甚至顧不上逃不逃離,隻想逃出李禛的攻擊範圍,卻不了一隻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拉住她,巧妙地往前一甩。

那顆蘊含了大能量的子彈“噗”地穿入她的胸口,撕開她的血肉,幾乎要將她整個人從中劈開。無儘的痛苦讓她如巨浪下的孤帆,無依無靠,隻能被狂風席卷,無力地倒在地上。

臨死前,20號看見李禛嘴角泛起冷笑。

這一切看起來慢,實際上從東方白扣動扳機,到20號中彈身亡,不過花了不到十秒。

在眾人的視角看,便是20號想推李禛當替死鬼,卻陰差陽錯迎上了子彈,當真是作繭自縛。沒人知道李禛在這事件中扮演了什麼角色。

李禛眼眸閃動,順著20號的力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一副劫後餘生的模樣。

眾人同情地看向她。在他們看來,李禛不過是路過被卷入本次事件的倒黴蛋。

為首的東方白蹲下/身,那雙銳利的眼掃過李禛衣服上掛著的工作牌,沉聲道:“陳新燕——你叫陳新燕是吧。你有沒有事?”

這身份牌屬於被李禛搶了衣服的研究員。

李禛沒有否認,隻是摸著胸口,裝成一幅難以呼吸的模樣:“我、我……我心臟很痛,想透透氣。”

東方白挑起眉:“心臟痛?”

李禛眼角泛出淚花,可憐兮兮地點了點頭。見她這般模樣,東方白皺起英氣的眉毛,思索一瞬,開口道:“我送你去醫院。”

說罷,她攙扶李禛站起身,掃視著她的部下,井井有條地吩咐道:“我帶她去醫院。你們把屍體處理,調監視器查看20號逃跑經過,安撫其他研究員,並提交關於此次事件的報告。”

安保部眾人齊齊應是。她這才又對李禛道:“我們走吧。”

李禛虛弱地“嗯”了一聲。

兩人上了恢複運行的電梯,下到1層。李禛裝作急病發作,加上有東方白跟在她身邊,安保部並未仔細核查她的身份,便直接讓兩人走了。

推開那扇門,呼嘯的風便撫上李禛的麵龐。風很大,帶著微微的涼意,還摻雜著暴雨來臨前的潮濕。

李禛深吸一口氣,抬頭望向遠方。

隻見夜幕中,一張半圓狀的銀色巨網遮天蓋地,將研究所大樓倒扣在其中。網如蛛絲般細密,泛著金屬的光澤,時不時閃過電光。

這就是地形圖上的“靈網”,也是阻止她離開研究所的最後一道屏障。

而在這張巨網後,絢麗如彩虹般的光芒投射進來,將天幕劃分為多種顏色。那沉沉的黑夜,被這些彩光照得亮如白晝。

李禛隨著東方白出了靈網,穿過暴雨前夜的風,真正來到外麵的世界。燈光照耀在她的臉上,她的眼中迸射出比燈光還要耀眼的光芒。

“你是負責第幾層的?”東方白忽然問道。

李禛略一沉吟:“第16層。”

東方白“哦”了一聲:“16層啊。”

她語氣令人捉摸不定,李禛狀似無意掃過她的臉,卻沒在東方白臉上搜索到任何懷疑的神色。

而東方白說過這一句後便不再追問,隻默不作聲地向前走。李禛跟在她身後,繼續打量著這座彩色的城市。

隻見遠方夜幕下,高樓鱗次櫛比。樓上鑲嵌著巨大的彩幕,屏幕上畫麵變換,時有穿著豔麗的男男女女穿梭在屏幕上,又眨眼間化為虛無。

在高樓大廈之間,懸掛著一條條虛無的彩色線條。它們如同彩帶一般懸浮在半空,將周圍建築包裹。

彩帶的夢幻色彩,連同廣告牌、霓虹燈,各種顏色交雜在一起,將夜空映成一種混沌的白。

東方白停下身,淡淡道:“上車吧。”

她的車是火紅色的敞篷車,款式是李禛從未見過的。這也是個略有些殘酷的事實——時代變了,她曾經熟悉的、不熟悉的,都在慢慢改變。千年的時光,足以讓世界變成另一個模樣。

李禛回過神,學著東方白的模樣上了車。東方白關上車門,下達自動駕駛指令,那火紅的飛車便頓時衝上雲霄,沿著虛幻的靈軌向前飛去。

夜晚的風從前方吹過,將李禛的發絲吹亂。她伸手捋了捋頭發,露出光潔的額頭,忽聽東方白道:“你很驚訝?”

說著,她下了播放音樂的指令。如同海浪般翻湧的音樂在狹小的空間內響起,歌者模糊的聲音隨風飛到遠處。

李禛放下手:“驚訝什麼?”

“感覺你像第一次來這座城似的。”

李禛也笑了笑。她側過頭,看向窗外。遠處高樓上的霓虹燈變幻著顏色,一會是血紅色,一會是翡翠綠,讓她的神色看起來晦暗不明。

“不管看多少次,我都覺得很驚訝。”

東方白“哈哈”笑了兩聲,又問:“你受傷了?我聞到了很濃的血腥味。”

李禛的脖子還在流血:“被刀劃傷了一點。”

“我聞著可不像一點。”東方白彆有意味地說道。

李禛冷下臉,不鹹不淡道:“是嗎?”

兩人同時沉默下來。車內恢複成一片死寂,隻有令人心潮澎湃的歌曲循環播放,將她們一同包裹在浪潮之中。

飛車沿著軌道一路飛馳,而風愈來愈大,濕度不斷增加。終於,有一個雨點落到李禛的鼻尖上。

幾乎是同時,東方白開口道:“下雨了。”

“沒錯。”李禛的目光延伸到很遠的地方。停頓了幾秒,她再次開口,語氣如同暴風雨來臨前的空氣一般平靜:“你怎麼發現的?”

“陳新燕。”

“嗯?”

東方白涼涼地說。

“你工作牌上的名字,根本不是‘陳新燕’。”

話音未落,仿佛受到了某種感召,大雨傾盆而下!豆大的雨滴穿越迷幻的光暈,砸落在城市之間,凝成一條條繽紛的線。

話落、雨落的那一瞬,李禛悍然出擊!她擎住椅背翻越上前,手上銀芒一閃,一把手術刀被她舞得氣勢洶洶,如餓虎撲食般朝東方白撲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