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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道情 金陵美人 65316 字 3個月前

紫微大帝摸著下巴,思考了一會,忽然道:“東王公覺得,文昌帝君是不是一個合適人選?”

東王公轉臉看向天帝,笑道:“紫微大帝舍得將愛徒送過來,本尊感激不儘,一定當個寶貝捧著。”

呦,私底下商量好的結果,還要拿到明麵上來演一演,天帝冷眼看著這兩人一唱一和,麵無表情道:“好,就依你們的意思辦吧。”

東王公得了準許,馬不停蹄地往紫微宮趕,等不了一時片刻,立即要接文昌帝君前往蓬萊島。

文昌帝君看著仙氣繚繞的東王公,定定看了他一會,問道:“為何一定要我去?”

東王公正指揮墨山替他收拾,輕飄飄道:“本尊將三十三天翻個底朝天,再找不到比帝君更適合的人選了。”

文昌帝君默了一默,突然輕聲問道:“九天玄女,真的投誠魔界了嗎?”

在紫微大帝的不懈努力之下,文昌帝君所居住的紫微宮成了仙界最後一塊未受謠言侵襲的淨土。儘管如此,文昌帝君還是在飄過來的風中,聽到了一點有關九天玄女的消息。

在念起這個名字時,他的心口忽然疼痛,當他仔細的去想為何而痛時,卻發現在心底有一處虛無,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

東王公沒有回答,上下打量了他一回,沒原由地問:“你怎麼不穿紅衣了?”

文昌帝君的麵上掠過一絲莫名其妙,眼裡有著細微的迷茫與彷徨,他想了很久,終於想出了一個原由,低聲道:“不喜歡了。”

126 ? 第一百二十六章

◎她許久未曾見他了。◎

蓬萊島仙境, 在碧海中央。南風熏熏,蔥蔚洇潤,薄霧在島中輕輕流蕩, 忽濃忽淡, 沁入肺腑,讓他莫名心靜。

“蓬萊島仙氣充盈, 與世隔絕,最適合安定你的元神。”東王公將文昌帝君領去鬆雪樓, 樓外一片蔥蘢林海, 林海外有山海,雲海, 層層疊疊, 煙靄繚繞。

鬆雪樓地底藏有蓬萊靈脈, 是島上靈氣發源處, 亦是最盛之處,除了清嶼尊神小住過幾日, 再無旁人踏足。

玄女當真是無恥至極,不是自己家用著一點不心疼, 竟要拿整個蓬萊島的靈力來滋養文昌一人。

若不是西王母威逼利誘, 擦掌磨拳, 他絕不會讓文昌帝君住進來。

文昌察覺到此地靈力正無聲無息地浸入他的身體,如一條柔軟細膩的綢帶,沿著血肉脈搏一寸寸潤澤, 一點點修複融合。

靈台祥和安寧, 元神溫潤堅定。這便是蓬萊島的奇妙之處嗎?

他應當是感受到了, 東王公收起心痛的目光, 對文昌道:“你初來乍到, 今日好好休息,明日一早去太真宮尋我。”

文昌沒有再與東王公客氣,靈力被滋養的感覺使他昏昏欲睡,他歪在雲霧一般柔軟輕盈的床榻上,酣然入睡。

夢中沒有模糊不清的背影,沒有無儘下墜的深淵,沒有烈火灼燒的痛楚。

清明月色下,一根青羽飄進太真宮,東王公冷哼一聲:“既然都把人塞過來了,還怕我照顧不好?這麼擔心,不如明日就領回昆侖山去。”

青羽化為淡淡人影輪廓,玄女微微一笑道:“當年你的往生術差點要了我的命,這下咱們兩清了。”

“你的命也太值錢了些。”東王公拍著玉案,再三強調,“那可是蓬萊島的靈脈!”

玄女口吻輕鬆:“好啦,那就算我倒欠你一回人情。”

“這還差不多。”東王公瞥她一眼,忽然問,“你也玩了許久了,打算何時從魔界回來?”

“我還是沒發現羅睺的魔魂。”

“玄女,你一定要殺他?我聽西王母說,他此次重現世間,修為已大不如從前,掀不起什麼波浪。”

玄女反問:“東王公,你覺得神界的隕落當真是因為羅睺嗎?”

東王公歎息道:“如果羅睺不挑起神魔大戰,神界不會隕落。”

“不,是神界命數已到。”太真宮安靜了下來,玄女神情淡漠,“神界自誕生之日起,一直以監管者的身份維係六界平衡,但當其餘五界通過自身的運轉達到平衡,神界也就失去了存在的必要,神魔大戰隻是一個契機,我們終將走向隕落,隻是時間長短。”

東王公心下一顫,沒有接話。

她十分坦然:“我與羅睺都不該存於今世,我們的命數,早在神魔大戰時就已定下。他既不肯主動赴死,作為戰神,我有責任,也必須由我送他去死。”

“東王公,把你的往生咒傳授給文昌吧。撿要緊的、能保命的幾句教。”玄女忽然將話鋒一轉,“算我欠你兩回人情。”

東王公一時間有些跟不上她跳躍的思維,深深吸了一口氣:“我把這個位置讓給他坐算了。”

“那感情好。”玄女笑了一下,“他悟性高,學起來應當很快。”

這話倒是不假,但憑什麼她嘴皮子上下一碰,他就得傳授獨門秘籍?

玄女的身影慢慢淡去,聲音飄忽:“你總歸是要找人承繼蓬萊島的,文昌帝君難道不是最佳人選?”

東王公順著她的話茬想了想,確實,文昌帝君從資曆、能力來說,在仙界都是數一數二的存在,由文昌承繼蓬萊島,他也能徹底放心,不過那也是很久以後的事情了。

東王公現下,更擔心玄女。

他今日才發現,平時神經大條的玄女,實則心思深沉細膩,這是好事,也不太好。

不論什麼原因,神界都已隕落,可玄女太過糾結自己的身份,“戰神”這個名號壓了她太久太久,已成心中執念,總有一天會壓垮她-

萬籟俱寂,皓月當空。

玄女立在一根翠竹上,背影寂寞,無聲地看著鬆雪樓,她許久未曾見他了。

想再靠近一些,細看他的眉眼。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她化作點點熒光,已經站在了床榻邊。

夢影沉沉,文昌睡的很深,呼吸像煙一般輕柔,她的指尖懸在他臉龐上,沒有觸摸,隻是靜靜地看著。

如果可以她想永遠這樣看著他安寧溫柔的睡顏。

哪怕她看不到也好。隻要想到文昌帝君,想到他往後仙途平坦,前路順遂,她就可以平定一切風波,麵對所有的驚濤駭浪。

夜風透過窗扉送來白茫茫霧,沁涼的寒意使她清醒,不能沉溺於此。

她走了沒多久,睡夢中有記憶浮沉,文昌睜開眼,夜還很黑,霧氣濕冷,他愣了一會,翻身又睡。

翌日清晨,文昌帝君於蓬萊島太真宮正式拜見東王公,而後,東王公命座下仙官一一上前參拜文昌帝君。

文昌帝君轉頭看向東王公,輕聲:“東王公,我奉天帝命,暫時輔佐您,不好承諸位仙官的大禮。”

東王公笑道:“日後蓬萊島許多事務都要由你來打理,你不識得他們,又怎麼好輔佐本尊?隻是見一見,帝君不必緊張。”

文昌帝君微微頷首,沒有再拒絕。

三十五所上前參拜時,司命星君藏在角落裡,他好像有些心虛,低垂著頭,深怕與誰對上視線。

前幾日,他剛與上生星君碰麵,倆人坐在紫府裡閒聊起近日謠言時,上生星君板著臉,罕見地嚴肅:“你最好躲著點文昌帝君。”

司命星君不解道:“為何?我又沒有招惹文昌帝君。”

縱使是在自家紫府裡聊天,上生星君也十分謹慎,聲音壓低了八度:“你隻知道文昌帝君不小心跌入昆侖山幻境,卻不曉得他留下了後遺之症。他啊,把玄女娘娘忘的一乾二淨。

“啊?還有這種事情。”司命星君驚訝之餘,還笑了一下,“但與我又什麼乾係呢?”

上生星君邊說邊歎氣:“與你有大關係!巧的是,他忘記了玄女娘娘,偏生記得曾下凡曆情劫,有過一段刻骨銘心的虐戀。聽墨山說,文昌幾乎每夜夢魘,他什麼都記得清楚,卻始終記不起那凡人女子的麵容。”

“你的意思是,文昌帝君會來問我?”司命星君端起茶盞,還是沒懂上生星君的話中有話,“那我告訴他不就成了?”

上生星君恨鐵不成鋼道:“若是有人不希望文昌帝君想起與玄女娘娘之間的瓜葛,你也要說?”

司命星君默了一默,眼皮朝上抽了幾下,低聲問:“是那幾位?”

上生星君學著他的樣子也抽了兩下:“不止。”

司命星君倒吸一口涼氣,突然有種劫後餘生的慶幸:“多謝你告訴我。”

“不必謝。”上生星君笑了笑,“我是怕你被貶去哪個犄角旮旯,剩下一堆活分給我們乾。”

正因為上生星君事先提醒,所以太真宮大殿上,司命星君恨不得把自己埋進土。不過他是勁使錯了方向,在一眾儀態挺拔的仙官中,顯得格外紮眼。

文昌盯著司命星君的後腦勺看了一會,他在心虛什麼?

他很快就想起來,司命星君雖說也屬南鬥六星之一,但其主要職責還是跟在東王公身邊,掌管仙者與凡人命數。

司命星君的命簿上應該記載了那個凡人是誰,如今在何處。

隻要有記載,就能找尋到。

文昌帝君不動聲色地挪開眼,微微一笑:“本君初來乍到,往後還請諸位多多提點。”

“臣等定儘心輔佐。”

太真宮朝會散去,東王公安排了茶宴。仙官們談笑風生,三三兩兩地往清虛仙境走。

司命星君暗自歎了口氣,有驚無險,此地不宜久留,他要先溜。

蓬萊島的大門近在咫尺,他腳下飛快,冷不防撞上一堵無形屏障。

清光落下,文昌帝君悠悠現身,禮貌笑道:“司命星君留步,本君有事想問一問您。”

司命星君尷尬一笑:“不敢隱瞞帝君,臣確實有要事在身,需得立刻回去處理。不如改日,改日臣一定登門拜訪,為帝君解惑。”

“擇日不如撞日,本君的問題很簡單。”文昌沒有放過他的打算,“想看一看司命的命簿。”

司命默默咽了一口唾沫:“額……此事不大妥當。”

“你剛才還說儘心輔佐。”文昌饒有耐心地提醒。

“看,看是不大方便。”司命星君有些結巴,“帝君想知道什麼?”

文昌神色平靜:“本君記得,上一回入凡世曆劫,是由司命親自操辦的。”

“是。”司命的聲音弱如蚊哼。

文昌道:“本君在凡世有過一段情緣,想請司命告知,那凡人女子的真實身份與如今去向。”

能與他一同曆劫的,不會是普通凡人。

司命的五官揪成一團,很是為難:“帝君,您若是要看某位凡人的命簿,臣是沒有二話的。東王公曾下令,不許仙者隨意翻看命簿,就是怕仙者曆劫歸來,執著於凡世的恩怨情仇,平地起波瀾。”

127 ? 第一百二十七章

◎“你的神識臟了。”◎

文昌帝君的神色還算得上平靜, 但帝君今日恰好穿了一件墨色長袍,如同高山一般嚴嚴實實地擋在司命麵前,令他壓力不小, 語氣上甚至有些央求:“帝君, 臣當真有事……”

文昌問道:“什麼叫平地起波瀾,本君聽不懂, 還請司命星君解釋清楚。”

如此淺顯易懂的五個字,他是假不懂, 真找茬。司命星君欲哭無淚, 猶猶豫豫道:“這個……帝君當真要臣解釋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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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昌默默看著他,意思很是明顯。

司命星君把心一橫, 牙一咬, 從齒縫裡擠出大逆不道的一句:“那女子都沒有來尋帝君, 您心裡還不明白嗎?”

他越說越起勁:“實話同您說吧, 每一條規矩背後都有許多難以啟齒的故事,從前命簿可以隨意翻閱, 數不清的仙君、元君要與凡世的戀人再續前緣。若是兩情相悅也就罷了,更多的是一廂情願, 苦苦糾纏。後來東王公大手一揮, 設下不許仙者翻閱命簿的規矩, 蓬萊島才重歸清淨。”

空氣有一瞬間的凝固,彌漫的霧氣慢慢結成晶瑩剔透的霜花。

文昌木然的沉默,他曾想過許多種解釋, 卻獨獨沒有想到這一點——她不願意見他。無數黑夜中的輾轉難眠, 午夜夢回時的空虛痛苦, 都變成了癡心妄想。

司命星君縮著脖子, 被他嚇得瑟瑟發抖:“是帝君非要臣解釋清楚!”

文昌口中落下一聲自嘲輕笑, 嘲笑自己始終若一的癡心。他腳下緩緩挪動,無奈又勉強的讓開一條道。

“改日再來拜訪帝君。”

司命星君撒腿就跑,直到登上仙舟,他才敢回頭遙望蓬萊島。文昌帝君仍然佇立在原地,猶如一座幕在白霧中萬古不化的冰雕。

他真該死啊,司命暗暗地想,但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隻好委屈文昌帝君傷心傷情了。

哎,不過話又說回來了,曆經情劫後傷心欲絕的仙君他可見得太多,剛開始都如同文昌帝君一般,寂寞冷酷無情。過個十天半個月,至多不超過幾年,突然遇到一位令他心馳神往的仙子,立刻活蹦亂跳,癡心相對,此生非伊不娶。

如此循環往複,倒也算是漫長生命中不可多得的一點樂趣了-

魔界的夏猶清,終歸是比不上琅邪台的。

人不似從前,就算搬來六界奇觀異景,也是枉費工夫。

同羅睺攤牌後,玄女索性不裝了,整日緊閉房門,悄無聲息。羅睺幾次來找她,站在月洞窗下好聲好氣地說話,都被一道屏障擋了回去,空中飄出冷冰冰的兩個字:“滾開。”

他們連仇人都算不上,仇人至少會如何殺死對方而費儘心思。

這一日,他剛吃了玄女的閉門羹,一肚子火氣沒地撒,四位妖君就找上門來,要與他商討戰術。

討伐仙界戰術商討了大半年,每次說到最後,都要問一句:“可否請玄女娘娘出來一見?”

就算九天玄女不願出手,隻要她肯露一露麵,他們就能打著神界的旗號,理直氣壯地去反抗仙界□□。

可九天玄女遲遲不肯露麵,連一句話都沒有。妖界與鬼界也搖擺不定起來,傳的沸沸揚揚的謠言究竟幾分真幾分假,會不會是羅睺為了騙他們聯合出兵,編了個瞎話?

仙魔兩界的交界處時常爆發衝突,妖鬼兩界起先還會出手搗亂,後來就不摻合了,蹲在陰暗角落裡看熱鬨。

長此以往,本就不大堅硬的聯盟恐怕要散。

羅睺自是不會允許這樣的情況發生。

他耐心亦被玄女磨的一乾二淨,於是硬闖進她屋子裡。

昏暗孤寂的房間裡點了一柱檀香,香煙嫋嫋上升與濃烈的酒香混在一起,“呼”她吹滅燒的灼眼的火星,酒壇子順著衣袍滑落,洋洋灑灑地潑了半壇酒,玄女的神情裡帶著醉醺醺的慵懶,極不耐煩地看向他。

羅睺踢開腳邊大大小小的空酒壇,神情冷淡:“孤帶了東西給你。”

仇閆捧著東西緩慢地走進來,那一雙腿軟弱無力,脊背快要彎到地上,玄女立刻就笑了起來:“你還真拿父君當仆人使啊。”

仇閆不由自主地顫抖了一下,他手上捧著的黑色漆盤歪斜,露出紮眼的紅衣,玄女攏了攏鬆垮的衣服,語氣聽不出道歉的意味:“不好意思,本尊忘了,他不是你兒子了。”

羅睺睨她一眼:“若不是你下了詛咒,孤應該會給他一個痛快。”

“哎,你既然頂著東荒小魔主的皮囊,就少說些傷人話,怪造孽的。”玄女的視線仍然停在仇閆的臉上,“本尊說的有沒有道理,東荒魔君?”

漆盤“哐”一聲砸在地上,仇閆手足無措,布滿皺紋的臉上似乎有點點淚光。

“滾出去。”羅睺不快甩袖,門窗“轟”地關上,他撿起地上的衣服,當著玄女的麵抖開,獻寶似的前後展示。

“喜歡嗎?”羅睺問。

哦,是一件嫁衣,看樣子還是出自織女之手。

玄女撐著下巴,眼神冰冷:“你什麼意思?”

“孤命人觀星占卜,算出下月初五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好日子。”羅睺摸著嫁衣柔軟的料子,“織女取彩霞中最綺麗顏色,引金烏、碧華之輝,再以鳳凰之羽,青龍鱗片擰成金絲銀線,晝夜不停趕製而成。”

羅睺慢慢坐到她身邊:“喜帖已命人發了出去,仙魔妖鬼四界,隻要真心祝福,來喝喜酒即是客人。”

玄女偏過頭看他,明知故問:“哦,你要辦喜宴,新娘是誰?”

“自然是你,雲霽,你要嫁我兩回了。”羅睺含笑回望,“我在你的屍首前立誓,上窮九天,下落黃泉,一定會找到你。

羅睺這話說的太過深情惡心,玄女渾身莫名顫栗,微微皺眉道:“什麼?”

羅睺像是被凍結了一般,場麵一度尷尬。他突然伸出手去摸她的臉,玄女立刻後仰避開,眼中幾乎在一瞬間就泛了惡心。

她到底是有多厭惡他的觸碰,才能條件性反射般的躲開,甚至連眼中的惡心都來不及掩蓋,無比直白的展示給他看。羅睺似笑非笑地看著她,眼底浮動著異樣情緒:“你忘了?在凡間,你是我的妻子。”

“你是誰?”玄女淡定回望,反問,“你又以什麼樣的身份同我說話。”

羅睺道:“他是我,我就是他。”

玄女腦海中有關於凡間曆劫的記憶早已成了封印文昌記憶的籌碼,她冷眼冷臉的看著羅睺,道:“可本尊不是那個凡人,也沒有興趣聽凡間的破事。”

“破事?”羅睺重複了一遍,他看著她冷漠的樣子,暴怒的魔息一點點逸出,神情突然變得無比陌生,“你說我們在人間,是破事?”

玄女也沒有慣著他的意思,周身湧出刺目清光與魔息激烈碰撞,空氣開始震顫,屋內的陳設被碾成粉末,撲簌簌地飛舞。

“想動手?”玄女揮手驅散塵土,挑釁似的提起,“我們有血契。”

羅睺五官開始變得扭曲,陰霾在他的臉上慢慢地擴散開,他無比痛苦的朝玄女撲過去,她被重重砸在地上,他緊緊箍著她的下巴,哀哀地說:“你為什麼不肯愛我,我陪了你這麼多年,一心一意為你,為什麼還是比不上張殊南?他到底哪一點強過我?”

這是換人了?換成仇千行了,還是執著於凡間情愛的仇千行。

仇千行柔情似水地眼睛死死盯著她,生怕漏掉一絲一毫的情緒。他嗚咽著訴說,試圖用凡間的過往來喚醒她心中從未存在的愛。

分明是同一張臉,玄女冷若冰霜的態度令他飽受折磨。

如同拳頭打在棉花上,她實在是聽不下去了,麵無表情地推著仇千行的肩膀,一把將他掀翻,站起來拍了拍自己的衣袍,事不關己的態度:“嘖,兩男爭一女,好老套的故事。”

仇千行仰麵躺在地上,忽然大笑不止,翻來覆去止不住顫抖的身子像一條脫水瀕死的魚。

他的聲音飛快的轉換,一會是羅睺,一會又是仇千行。兩個魂魄共用一個身體,隔空對話,割裂且詭異。

“她不是雲霽,你快去找,快去把我的雲霽找回來!”

“雲霽是玄女的一縷神識,雲霽是她,她就是雲霽。”

“錯了,錯了!我隻要那一縷神識,不要什麼九天玄女,把她還給我,還給我!”

“閉嘴,閉嘴,閉嘴!”

……

徹底的寂靜,靜到隻能聽見灰塵浮動的沙沙聲,靜的像一座墳墓。

玄女抱臂看著自墳墓裡緩緩坐起來的人,是羅睺,他又拿回了這副身體的掌控權。

“好吵。”羅睺煩躁的揉了揉腦袋,抱怨道,“他總在我的腦海裡說話,執念太重,攪得我不得安生。玄女,有什麼辦法能讓他徹底消失?”

玄女一笑:“告訴我魔魂在哪,我賞你個痛快。”

對,就是要這樣,這樣的玄女才是玄女,這樣他們在一起才有意思。

羅睺仰頭看她,輕輕歎了一口氣:“他那麼愛你,你為什麼不肯成全呢?我答應了仇千行,便不能反悔。不如你大方些告訴我,你將那一縷神識藏去何處了?”

羅睺果然精通偷雞摸狗之道,他竟發現的這樣快。

不過,她也大意了,一心隻想著保護文昌,低估了仇千行於凡人雲霽的執念。

玄女眼底落下了兩粒火星,意味不明道:“好啊,拿你的魔魂來換。”

羅睺看著她發怒的眼睛,笑得更愉快了:“這不一樣。我的魔魂是純潔的,它無比完整的屬於你,但你的神識給了誰?”

他惋惜地搖搖頭:“你的神識臟了。彆擔心,孤會將它找回來,洗的乾乾淨,一塵不染。”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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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8 ? 第一百二十八章

◎“文昌曾對我說,紫薇宮缺一位帝後。”◎

魔界放出風聲, 要於須彌山峰新建魔神宮,魔祖羅睺不日與九天玄女成婚,喜帖散遍八荒六合, 來者不拒。

妖鬼兩界聽了這話如同吃了一顆定心丸, 幾位妖君與鬼帝為了討好羅睺,主動將新建魔神宮一事攬下, 要將此宮作為新婚禮物贈予。

有人上趕著攬事,羅睺倒也十分樂意, 甚至還拿出了眾神殿與戰神殿的圖紙, 要他們務必重現神界榮光。

玄女回昆侖山呆了幾日,她把修建魔神宮這事當成個笑話說給西王母聽, 輕蔑道:“他倒是念念不忘, 打算重回故地了。”

桌案上擺放著一封喜帖, 羅睺膽子大, 喜帖都送到昆侖山來了。

西王母麵有不豫之色,抬手將喜帖丟入香爐, 伴隨著嫋嫋輕煙,微微皺眉道:“魔界這次排場擺的盛大至極, 你打算如何收場。”

“我為何要去收場?”玄女轉頭看向她, “羅睺自說自話, 不必搭理。”

西王母道:“可他畢竟打了你的名號行事。前日,仙魔邊界爆發嚴重騷亂,妖鬼兩界雖未正麵迎戰, 卻在暗地裡施法相助, 天兵天將死傷慘重。天帝震怒, 立刻命真武大帝領四方神君駐守邊界, 隨時做好與魔界正式開戰的準備。”

玄女淡淡開口:“除了下三界, 八荒六合還有哪一塊地、哪一條河、哪一座山地不是為仙界所占?說句難聽的,從天上掉下去一塊泥,天帝都得封一位泥巴仙官。”

西王母沉默片刻,不僅沒想出理由反駁,甚至覺得玄女說的極有道理,歎息道:“太為難,實在是太為難。”

“下月初五的須彌山喜宴,應當是看不見你的吧?”西王母換了一個委婉的問法。

“天帝與羅睺是一丘之貉,都想逼著我站隊,我偏不遂他們的意。”玄女轉一圈手中的茶盞,避重就輕,輕飄飄地問起,“蓬萊島近日如何?”

西王母故意道:“一個島能有什麼好壞。”

“文昌帝君。”玄女瞥她一眼,“文昌帝君近日如何?”

西王母繃著笑說:“文昌帝君好的很,但東王公經常找我訴苦。”

玄女疑惑道:“為何緣故?”

“文昌帝君悟性超群,天賦奇高,一篇往生咒不出三日就能倒背如流,著實將他氣得不輕。”

“文昌確實很擅長念書。”玄女莫名鬆了一口氣,笑了笑,“你是不曉得,他這人有多恐怖。”

提到文昌時,她的眼睛忽然亮了起來,閃爍著異樣光彩:“你還記不記得琅邪法會,你讓我做筆記?我夜裡去尋文昌帝君幫忙,他手裡捧著一卷道經,口念《般若波羅蜜多心經》,還能分神看我,一心三用,恐怖如斯。”

“還有呢?”西王母支肘在案,示意她接著往下講。

玄女樂嗬一笑,沒有半點羞愧:“他還嫌我字醜,說昆侖山沒有授課仙君。回頭你同東王公說一說,讓文昌帝君有空來昆侖山授課,他那一手字寫的確實不錯。”

……

她突然停了下來,眼神裡彌漫起灰霧,一點點地暗淡,隻是臉上還掛著來不及收回的笑意,看起來滑稽又可悲。

“文昌帝君……還挺好相處。”玄女尷尬的下了一個總結,合上了嘴唇,沉默地注視著麵前的一切,再也沒有發出聲音。

過了半晌,西王母認真道:“混元大陣削去羅睺大半修為,他此次突破封印,很難再成當年氣候。八荒六合,至少還有百年安穩可享。雲霽,一切都來得及,現在回頭不晚。”

“百年之後,若他成了氣候,該如何?”

“到時候,自有百年之後的辦法。”

玄女忽然凝視著她的眼睛,目光冷冰,泛著寒冷的悲哀:“等待百年,等羅睺將戰火點燃,燒遍八荒六合,讓我像失去阿福那樣,再次失去文昌,失去無數條性命嗎?”

“雲霽,悔過之心使你背上了沉重的枷鎖,這不是我們想看到的結果。”

“相信我好不好,我們有百年時間去想應對之法。”西王母慢慢走到她麵前,話語懇切,“這一次,絕不會留你一人麵對了。”

玄女伸手去摸她華貴衣裳上的繡著的玄鳥圖騰,說:“我知道你一直想讓我承繼瑤池的原因,你想讓我安定下來,不再漂泊無依。可除了神界,我還能屬於哪裡?神界不再,我還能去哪裡?”

“如果羅睺沒有將一縷魔魂藏於我的右手,我應當與眾神一齊隕落,沒有坐在這裡的機會。”玄女定定道,“這就是我早就定下的,無法抵抗的宿命。”

“那麼文昌呢,難道你從來沒有想過為他停留嗎?”西王母問。

玄女忽然陷入了回憶之中,想起了與文昌同去女媧神廟的那一夜。過了許久,她由衷地釋然一笑:“文昌曾對我說,紫薇宮缺一位帝後。有他這句話在,我很高興,也足夠了。”

足夠使她坦然麵對隕落-

天宮的眼線來報,文昌帝君已許久未曾露麵。

羅睺立刻命人去將蒼梧之野的六蘊輪搬來,他要好好地轉上兩圈,看看玄女又將文昌帝君藏去哪裡了。

如果他沒猜錯,玄女應當是把這一縷神識給了文昌帝君,正如從前她被封印一般,羅睺不得不承認,玄女確實在文昌帝君身上費儘了心思。

讓他嫉妒的發狂,想要立刻毀掉。

六蘊輪飛速的轉動,半空中慢慢浮現蓬萊島,文昌帝君坐在鬆雪樓內品茗的景象。

竟然把他送去蓬萊島東王公身邊,羅睺古怪地笑了一下,玄女一直不肯就範,表現得毫無軟肋,無非是覺得他拿她沒轍。

自以為毫無軟肋,當真就無懈可擊了?那她心心念念、小心翼翼藏起來的文昌帝君算什麼?

哦,玄女說了,叫露水情緣。

羅睺抵著腦袋,忽然想到了一個絕佳的主意,所謂至尊,所謂至高無上的權利地位,無非是見睥睨一切的戰神跪地求饒,目下無塵的仙者摧眉折腰。

她要護文昌帝君,那他就非要使白布沾汙,汙穢不堪-

鹿嫵不住妖界,將妖宮設在流沙之東,黑水之間的不死山,名曰縱情殿。

“呦,大稀客,老朋友。咱們算起來得有上萬年沒見了,你怎麼想到來尋我?”不見人,先聽見一串扭捏做作的嬌笑,兼有一股濃烈歡情香味,熏得羅睺直皺眉。

自內殿飛出一張床榻,鹿嫵左擁右抱,袒胸露乳,風流旖旎,好不香豔。

不過,她也僅僅隻能抱著,吃不到嘴裡。

上回被玄女下了一道咒,要她十萬年不能沾葷腥,實在是喪心病狂,天理難容。

“哎呀,你還真用了東荒小魔主的皮囊。”鹿嫵撐著半個身子,搔首弄姿,“不得不說,看著可比從前的淩蒼順眼多了。”

羅睺不著痕跡地往後退了幾步,皮笑肉不笑道:“你喜歡?”

鹿嫵輕輕歎息一聲:“我哪裡敢碰玄女的人呢?上一回在鐘山,玄女就霸著兩人,我不過是出言調戲了幾句,她就痛下殺手,當真是半分情麵也沒講哦。”

她說著話,一邊輕輕撥弄額上的紅寶石掛墜,露出傷疤,眼裡硬生生擠出一汪淚:“你瞧瞧,誅仙劍刺的這道疤可是消不下去的。”

鹿嫵雖久浸欲海,卻也不是什麼大傻子。

她與羅睺從來就沒有過交情,此次他與妖界聯合,她也沒插手。這會子眼巴巴的追到不死山來,一定是有所企圖。

羅睺和玄女一樣,都不是什麼好東西,她可不會上當。

羅睺上下打量了一番她榻上的兩個妖族少年,嘖聲:“鹿夫人,你這眼光確實不怎樣啊。”

得,這倆人不愧是死對頭,犯起賤來也是格外相似。

“羅睺,你管得未免太寬了些。”鹿嫵咬著指尖,生氣的時候也是嬌滴滴的,“你不去和玄女好好溫存,跑來找我做什麼?”

她也要紮一回羅睺的心。

羅睺問:“我給你找了一個好差事,不知道你敢不敢接。”

“不敢。”鹿嫵乾脆利落道。

羅睺一揮手,半空中浮現出文昌帝君的身姿,他笑道:“哪怕能報玄女的一劍之仇也不肯?”

呀,好俊的文昌帝君,好充沛的靈力,鹿嫵一雙眼嬌媚的閃動著,卻又沒有表現的太過明顯,不鹹不淡道:“哦,玄女要是來尋仇,你是幫著她,還是幫著我?”

“你們倆人之間的恩怨情仇,何苦拖我下水?”鹿嫵慢慢起臀下榻,慵懶地打了個哈欠,“這活我接不了,魔祖大人慢走不送。”

“我自然是幫著你的。”羅睺微微一笑,“你的蠱惑之術,應當很久沒有進步了吧。”

鹿嫵的修行,全靠陰陽雙修,采陽補陰。她眉間的傷疤隱約閃爍暗光,定是被下了禁錮術。

羅睺慢悠悠地走到鹿嫵麵前,手指慢慢劃過她的臉頰,最後停在疤痕上,縈繞的魔氣迅速被吸收。

“我需要你的蠱惑術,你需要突破禁錮,咱們各取所需,不好嗎?”

鹿嫵柔若無骨的身體迅速攀上羅睺,閉著眼,貪婪地吮吸魔氣:“你要我做什麼?”

羅睺緩緩道:“文昌帝君在蓬萊島,用你的幻術溜進去,把他騙出來。”

“蓬萊島?那可是東王公的地盤。”鹿嫵舒坦的歎了口氣,“事成之後,文昌帝君歸我。”

羅睺抽身而退,笑道:“我的事辦完,文昌帝君隨你處置。”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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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 ? 第一百二十九章

◎“文昌帝君,在哪?”◎

黑夜深沉, 零星掛著幾顆熒光,一陣幽香晚風迅速拂過海麵,進入蓬萊島。

鹿嫵停在鬆雪樓前的竹海, 此地靈力霸道, 她用了幻體也無法靠近,憑借夜風送去低語:“帝君——文昌帝君——”

鬆雪樓亮起一盞孤燈, 文昌帝君清冷的聲音傳來:“鹿嫵妖君,蓬萊仙島嚴禁妖界踏足, 速速離去, 否則休怪本君不客氣了。”

鹿嫵嬌媚笑道:“我途經蓬萊仙島,不能向帝君討一盞茶水, 歇一歇腳麼?”

“速速離去!”

隨著文昌冰冷的訓斥, 忽然間風起雲湧, 竹林宛如波浪般起伏, 鬆濤澎湃。鬆雪樓周圍的靈氣立刻壓向鹿嫵,一觸即發。

蓬萊島本就抑製妖氣, 鹿嫵更沒料到文昌帝君的修為竟然進步的如此之快,她急急喊道:“我知道帝君忘了一些事!”

風未停, 靈氣聚成的無形巨手懸在鹿嫵頭頂, 文昌淡淡道:“故作玄虛。”

“本君自上古至今, 修煉的便是幻術。帝君若想知道自己忘記了什麼,就來不死山縱情殿尋我。”

此地不宜久留,東王公很快就會趕來, 鹿嫵撂下話, 化作一團香煙向著島外翻湧而去。

蓬萊島與東王公息息相關, 他感受到一股不同尋常的妖氣盤旋在鬆雪樓周圍, 立刻動身趕來。

隻是來晚了一步。

鬆雪樓中, 一盞將要燃儘的燭台散發著微弱的光亮,忽明忽暗,影子淡淡地投在地上,終於被黑暗吞噬。

東王公無奈地搖一搖頭,無比感慨:“天命如此,不可轉也。”

他立刻傳信昆侖山:“蓬萊島闖入妖族,文昌帝君於今夜失蹤,下落不明。”-

不死山,縱情殿。

鹿嫵曉得文昌帝君不吃千嬌百媚那一套,她換了一身看起來端莊不少的衣裳,撤了殿內萬年不熄的迷情香,甚至投其所好,在牆上掛了不少仙家字畫。

“請帝君品茗。”鹿嫵笑盈盈地奉上茶盞,順勢坐在他身邊的空坐上。

文昌沒接茶,沉聲問:“你知道本君忘記了什麼?”

“那是自然。”鹿嫵將茶盞又往他麵前送了送,大有他不接,她就不往下說意思。

文昌默了一默,接過茶盞,問:“本君需要付出什麼代價,才能得到鹿夫人的消息?”

鹿嫵揚了揚下巴,笑眯眯道:“帝君不必擔心,這樁買賣自有人來付錢。”

她仔細端詳這張英俊無雙的臉龐,深情道:“帝君忘記了一個人,一個他們都不想讓你記起的人。”

這是她一慣的開場白。

文昌淡淡看她一眼,道:“本君不是來聽你賣弄玄虛的。”

鹿嫵很是受用這一眼,施法去探他的靈台,妖氣剛鑽進去沒多久,她臉色大變。

文昌帝君的靈台中有一道封印,確實被封印了記憶,這道封印的主人她也很熟悉——九天玄女。

該死的羅睺,她要是有本事破玄女的封印,還會被禁錮術困住?

“怎麼樣?”文昌問。

鹿嫵很誠實地搖一搖頭:“帝君記憶中的封印出自玄女之手,我無能為力。”

玄女……封印……

文昌怔了一下,遲疑地問:“九天玄女?”

“不然呢,八荒六合誰還敢用這名字。”鹿嫵聳聳肩,“我是覺得不大好聽。”

文昌微微皺眉:“不是跌入幻境導致元神震蕩嗎?”

“帝君好天真呀。”鹿嫵笑出了聲,“他們合夥騙你的。”

突然,鹿嫵反應過來了,眼底藏著巨大的興奮:“你不記得玄女了?”

她撥開額頭的寶石吊墜,指著疤痕道:“鐘山上,被玄女所刺,還記得嗎?當時我與玄女打鬥,你、東荒小魔主仇千行、還有一個蘿卜頭在地上看熱鬨,真不記得啦?”

文昌緊抿著唇,臉色發白,他確實不記得了,一點印象都沒有。

“哈。”鹿嫵像得知了什麼驚天秘密一般,“玄女給你下封印,隻是為了讓你忘記她,奇怪,真是奇怪。”

文昌努力的回想,被蓬萊靈脈所潤養的傷口再次裂開,一波又一波的痛苦襲來,重重地敲擊著身體,撕扯著他的元神。

“文昌帝君,我們終於見麵了。”

羅睺慢慢地走入殿中,聲音低沉沙啞,甚至有些刺耳。

蓬萊島算什麼,玄女就算是把文昌藏到六界之外,他也有辦法讓文昌帝君心甘情願的走出來。

他身上彌漫的魔氣讓文昌瞬間警惕起來,擰著眉頭看他:“你是誰?”

“對,就是這張臉,東荒小魔主仇千行的臉。”鹿嫵指著羅睺道,“現在他是魔祖羅睺。”

羅睺在他麵前緩緩坐下,笑道:“不好意思,毀了你的紫府,隻可惜你當日不在。”

不然當日就該殺了你,也不會生出這麼多煩心事。

文昌這時才知道自己掉進了圈套,鹿嫵隻是個由頭,真正要見他的是羅睺。

他神色冷淡,良久方道:“魔祖找本君,所為何事?”

“孤的魔後落了些東西在帝君身上。”羅睺撫摸著下巴,“帝君說,該不該還?”

他在說什麼瘋言瘋語,文昌倏然起身,向殿外走去:“恕不奉陪。”

太囂張了,羅睺剛要動手,忽然想起血契誓言,一團魔息硬生生在掌中熄滅,壓抑著怒氣道:“你不想知道自己忘了什麼嗎?”

“張殊南?”

這是他在凡間的名字,文昌腳下狠狠一滯,背對著羅睺道:“你怎麼知道?”

羅睺幻化成凡人的模樣,道:“你再仔細看看我是誰?”

文昌轉身看他,原來韓自中也不是普通凡人,那麼雲霽……

“告訴我,雲霽是誰?”文昌澀澀開口。

羅睺扯了一下嘴角,他果然沒猜錯,玄女以神識為媒介封印了文昌的記憶,所以他隻記得凡間曆劫的事,將玄女忘的一乾二淨。

“九天玄女。”羅睺道。

又是九天玄女,又是這個名字,又是她。文昌再也聽不見其他聲音了,他在心中默默念著四個字,在神識記憶中不斷地翻找,一遍又一遍。

自從搬進蓬萊島,他許久不做夢,也再沒有夢到過雲霽。今日忽然提起雲霽,提起九天玄女,他的心口好像缺少了什麼,在虛無空洞中,有一種延綿漫長的剜心之痛。

文昌臉色蒼白,額頭上滿是細細密密的冷汗,頭痛欲裂,沉重的黑暗兜頭壓下,他終於站不住了,很重很重地墜下去,仿佛跌入深淵。

鹿嫵驚訝道:“他這是怎麼了?”

羅睺漫不經心地端起茶盞,冷笑道:“他那點修為,如何能承受封印晃動?玄女把他藏在蓬萊島,就是要用蓬萊靈氣滋養元神。放心吧,死不了。”

“那……送他回蓬萊島?”鹿嫵雖好色,但也曉得什麼色不能沾,她可不想把這個燙手山芋留在手上。

羅睺睨她一眼:“你當真不要?”

鹿嫵頭搖成撥浪鼓:“快點把他弄走!”

羅睺一揮袖,無形黑手粗魯地拎起文昌帝君的衣領,使他浮於半空,表情十分為難道:“好吧,那孤就做一個好心人,把他領回去了。”

嗬,屁的好心人,鹿嫵在心中將他罵了千萬遍,她當真是鬼迷心竅了,竟然上了羅睺的賊船,玄女不來找她算賬就有鬼了!

想到這裡,鹿嫵莫名打了個寒顫,命人立刻將縱情殿大門封上,貼上封條:閉關萬年-

天光微亮,玄女以極快的速度返回北荒魔宮,收到東王公傳信時,她瞬間就想到了羅睺。

寒風撲在臉上,狹長的鳳目微微眯起,她才與西王母說,羅睺與天帝一樣都想著逼她站隊,羅睺竟真的敢對文昌下手。

她確實給了羅睺太多的好顏色,讓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底線。

羅睺坐在寶座上,端酒盞的手微微一顫,眼角上揚,隻見誅仙劍裹挾著巨大黑霧破風而來,烏黑的雲籠罩了半邊天,劍氣所到之處皆成廢墟。

刺目的閃電倏然炸開在眼前,羅睺僅僅動了一下眼皮,“鏘”地一聲巨響,電光石火間,他的右肩被誅仙劍貫穿,甚至來不及作出任何反應,就被滾燙的血濺了半張臉。

下一瞬,他的脖子就被死死卡住,玄女麵無表情地掐著他的脖子,張牙舞爪的青絲飄在身後,她眼裡燃著熊熊烈火,仿佛下一刻就要吞噬羅睺。

這才像神界戰神嘛,羅睺仔細欣賞著這張臉,絲毫不在意她的怒火。

“羅睺,婚事我已經應下了,你還不滿足?”她的手慢慢收緊,儘管自己的脖子上也同樣爆出青筋,也沒有放手的意思,“非要試探我的底線?”

羅睺硬生生從喉嚨裡擠出一聲譏笑:“玄女,生氣歸生氣,彆傷著自己。”

她的右肩也在迅速滲著血,他的痛,她沒少半分。

凜冽地殺意籠罩下來,她幾乎快要捏斷羅睺的脖子,嗓音沙啞:“文昌帝君,在哪?”

“雲霽。”身後突然傳來一聲熟悉的聲音,“還是……玄女娘娘。”

玄女忽然卸了力氣,呼吸驟然變得急促,文昌就站在背後看著她。

羅睺慢慢揉捏著脖子,笑道:“瞧瞧你,孤隻是請文昌帝君來做客,發這麼大的火做什麼?”

玄女緊緊盯著羅睺的眼睛,突然,他伸手攬住她的腰,親密耳語:“不敢回頭?他的元神似乎不太能承受住封印,你可得小心些。”

羅睺好心提醒:“千萬彆刺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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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 ? 第一百三十章

◎“彆,彆留下我。”◎

“這筆帳, 我會慢慢同你清算的。”玄女順勢去拔嵌在座位上的誅仙劍,手腕一翻,在羅睺的右肩膀內惡狠狠地轉了一圈才罷休。

羅睺疼的倒吸了一口涼氣, 她麵色陰沉, 似笑非笑道:“痛?你知道的,我最不怕痛了。隻要你想, 我可以一直陪你玩下去。”

玄女緩和了一下情緒,轉身看向文昌, 語調冰冷且疏離:“文昌帝君, 何故踏足北荒魔宮?”

文昌靜靜地看著她的臉,莫名覺得熟悉, 心怦怦直跳。他仔細的端詳, 想要將這張臉與記憶中的那個凡人重合, 不清不楚地“嗯”了一聲。

玄女沒有給他再看下去的機會, 她飛快地走下高台,隻給留給他一個側臉, 聲音裡聽不出什麼情緒:“文昌帝君,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本尊送你出去。”

文昌又盯著她的側臉看, 極為堅定地搖一搖頭, 平靜道:“本君可以自行離去,卻有一件事想向玄女娘娘請教。”

羅睺托著腦袋,饒有興趣的看戲。

玄女深吸一口氣, 果然, 不論何時她都十分討厭文昌的固執。算了, 既然他不肯自己走出去, 她倒是不介意幫一把。

她剛要動手, 文昌忽然把視線移到她的右肩上,那裡仍然噗噗地往外冒著血。

文昌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微微一顫,心口的疼痛有複蘇的跡象,他忽然覺得無比的熟悉,她的血好像不止一次地這般湧出來,也是這樣洇透衣服,也是這樣蒼白的麵孔。

羅睺不耐煩的看著倆人,他費大力氣把文昌帝君從蓬萊島搞出來,可不是為了讓他們談情說愛的。

“帝君,你要問她什麼?”羅睺提醒道。

文昌沒有理會羅睺,反而指著她肩膀處的傷口,故作平靜道:“本君精於回春之術,可為娘娘治療傷口。”

玄女不再逃避文昌的目光,如同在看陌生人,皺眉道:“帝君好像很喜歡多管閒事。若不是看在東王公的麵子上,帝君在北荒,或是哪個無名角落,是死是活,本尊都不會多看一眼。”

她不能再和文昌糾纏下去,封印會隨著他的情緒起伏而鬆動,他會一次比一次痛苦,直到衝破封印。

文昌沉默片刻,仍不死心,低聲問:“那個凡人女子,是你嗎?”

玄女冰冷的嗬斥:“文昌帝君,你在本尊麵前未免也太過放肆了吧?!”

文昌眉頭緊皺:“敢問玄女娘娘為何要封印本君的記憶?”

玄女抱著胳膊看他,細長的鳳目冷漠的不像話:“本尊從未封印過你的記憶。”

隻要她咬死不認,文昌就拿她沒辦法。

“那他呢,你怎麼解釋?”文昌指著羅睺道,“他的臉,和凡人韓自中一模一樣。”

“什麼凡人,什麼韓自中?坐在你麵前的,是魔祖羅睺。”玄女緩緩地笑出了聲,口吻篤定,“文昌帝君,你不會是失心瘋了吧。”

文昌的眉頭擰的更緊了,他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

他不喜歡玄女這樣的笑容,甚至有些厭惡。他想安靜下來想一想,可是他的靈台始終無法平靜,翻滾著洶湧的波濤。

痛苦無邊無岸,文昌又被拋進了回憶,浪從四麵八方湧來,包裹著他的一切,拽著他沉淪。

他靜靜盯著她深邃的眼睛,眼神裡充滿了哀懇,竭力地去在這張臉上找尋記憶,無聲地動了動嘴唇:“彆,彆把我留下。”

她知道文昌在說什麼,他說,彆把他一個人留在回憶中。

玄女知道被留下的感受,她就是被留下的那一個。

愛與恨,虧欠與兩難,所有的一切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壓在頭頂,壓得她喘不上氣。

她最終還是讓文昌痛苦了。

四目交錯,玄女沒辦法坦然對麵文昌的目光,不敢看,也不能看。

她立刻化作一道清光,幾乎是強迫地拽著文昌的後衣領往外飛去,不容他有一絲一毫的拒絕。

實際上,文昌並沒有掙紮,任由玄女拽著。

她身上滿是神血特有的香氣,應該是傷口還在流血。文昌也覺得自己身體裡也有一處傷口,嘩嘩地往外湧著血,回春之術也沒有辦法使其愈合。

“停下來吧,讓我為你治愈傷口。”儘管她說她不是雲霽,但他的心口一直有著鈍頓痛感。

玄女一聲不吭,冰冷的臉上掛滿了抗拒。

她隻要不看不聽不理,隻要將文昌丟回蓬萊島,再讓東王公喂他喝上半缸定神湯,一切都會回到原點。

穿過蓬萊島的仙障,玄女強硬闖入鬆雪樓,濕透的長袍在地上拖拽出一道血痕,她不去管傷處,朝著屋外瑟瑟發抖的小仙童道:“去把東王公找來。”

話音剛落,文昌操控鬆雪樓周圍漂浮的靈氣,一齊湧向她傷處。金光閃爍,在回春之術的滋養下,玄女右肩的傷口正在迅速愈合。

神血不再肆無忌憚的流淌,她的臉色也逐漸恢複血色。

她果然沒有看錯文昌,他確實有著天上地下獨一份的天賦企餓裙撕二佴爾汙九以肆七曆史彙總超級多,歡迎來玩。算起來,他住進蓬萊島不過一月,就可以操縱島中靈氣,如果僅僅隻是讓文昌帝君承繼東王公的位置,簡直是大材小用。

他的仙途,將來不可限量。

文昌語氣平靜:“好一點了嗎?現在,我們可以坐下來好好的談一談嗎?”

“就當是我為你治愈的報酬。”文昌去取茶具,在茶盞與茶碗中,自然而然地各挑了一個。

玄女瞥他一眼:“本尊沒有讓你做多餘的事。”

“就算是本君自作多情,玄女娘娘也獲得了好處,不是嗎?”文昌緩緩道,“還是你心中有愧,不敢麵對我。”

“本尊有什麼好愧疚的?”玄女板著臉坐下來,東王公不知去哪裡去了,在他回來之前,她必須盯著文昌,不能再出一點差錯。

文昌拎起茶壺倒茶,靜了許久才道:“鹿嫵說,你在我的記憶中下了一道封印。”

好,好你個鹿嫵,跟著羅睺在背後捅她刀子,這筆賬她也記下了。

玄女冷笑了一聲,反問:“妖族說的話,帝君也信?說起來,帝君應當感謝本尊,當日若不是本尊將你從幻境中撈出,你早就成為幻境的養分了。”

她仍然不肯承認,文昌並不想勉強,將茶碗推過去,道:“這是我焙的茶,嘗嘗看。”

“涼茶才用茶碗。”她脫口而出,又忽然怔住,不再說話了。

文昌也怔了一怔,他為什麼拿了茶碗?他不知道,也說不清。

“鬆雪樓沒有,紫微宮倒是常備涼茶。”他解釋的莫名其妙,驢頭不對馬嘴。

玄女端起茶盞品茗,尷尬道:“隨口一說,帝君不必放在心上。”

他們又陷入了沉默。

這樣坐著也挺好,文昌想。雖然見到玄女後,他的心一直隱隱作痛,但他還是希望能與她多呆一會,哪怕隻是這樣沉默坐著。

玄女知道自己應該離開,她應該下一道圈禁術,讓文昌不能離開鬆雪樓半步。

可她卻一言不發地坐在這裡,坐了很久。

身體像被灌了鉛,那樣沉重,將她的心死死地壓住,動彈不得。

“哎呀,你們倆都在呢。”東王公姍姍來遲,順理成章的打破了沉默。

玄女鬆了一口氣,轉過頭看他,眼裡有著顯而易見的生氣:“東王公昨夜來的也是這般及時嗎?”

她把“昨夜”二字,說得格外重。

這是在怪他沒把人看好,他就說這個爛攤子不能接,這回接出事了吧。東王公看向文昌帝君,沉聲道:“帝君去了何處,怎麼不告知本君一聲,害得我好生擔心!”

文昌起身道歉:“昨夜鹿嫵妖君闖入島中,臣情急之下追了出去,卻不想於妖宮中昏迷,被魔祖羅睺帶回北荒魔宮,幸好……有玄女娘娘搭救。”

哎,他這短短半個晚上,就把不該見的見了個遍,這不是孽緣還能是什麼?

東王公繃著臉教育道:“平安歸來就好,往後少同心術不正的妖界、魔界往來。”

文昌帝君的視線不著痕跡地在玄女身上轉了一圈,道:“臣記下了。”

玄女本來不想搭理這話,剛抬腳往外走,就感受到文昌的目光劃過。她停頓了一下,看著東王公,十分讚同道:“這話說的不錯,本尊要回魔界了。對了,文昌帝君似乎有些失心瘋,說了不少混賬話,再有下回,本尊決不輕饒。”

東王公剛想解釋,就有一句密語傳入靈台:“封印鬆動,速速給他灌下定神湯,嚴加看管。再出差錯,我拆了你的蓬萊島當柴燒。”

東王公覺得,在這件事情上,他絕對是無辜的,平白遭受牽連的那一個。

玄女離去後,東王公語氣和藹,問道:“元神又開始疼了,是嗎?”

這是又要給他灌湯藥了。

東王公命人端來定神湯,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你尚在恢複之中,魔界與妖界的氣息會乾擾你的元神,喝完定神湯,好好地睡一覺,明日起來便不疼了。”

文昌接過定神湯,十分順從地一飲而儘,笑道:“東王公,我想休息了。”

“好,本君就不打擾你了。”東王公安撫地拍了拍文昌的肩膀,起身離去。

暮靄繚繞,夕陽透過縫隙,投射下一道道金燦燦的光束。鬆雪樓內的靈氣忽然有了波動,輕輕緩緩地湧入文昌的身體,將他喝下去的定神湯完完整整的帶出,形成一個浮在空中的水泡,一觸即碎。

文昌神情淡漠,他寧願在痛苦中清醒,唯有這樣痛著,他才覺得自己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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