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還是死了嗎?
夏讓塵沒有鬆一口氣,一陣濃烈的無力感攫住了他的心臟。
這就是人類鏖戰百年的最終結果嗎?
之前所堅持的,所毀滅的,被人恐懼又被人所詬病的一切付出,換來的是這樣輕描淡寫的結果?
他不甘心。
夏讓塵看著沈深起伏的背脊,張了張口,卻說不出一個字。
向不見枯骨的亡魂,他沒法交代。
下一刻,他的手腕被緩過氣的沈深抓住了。
沈深的體溫比他高一些,溫熱的觸感很真實,讓夏讓塵有片刻的怔愣。
“你知道我守了你幾天嗎?”沈深抓出一個方形的機器,屏幕展示在夏讓塵的眼前,“整整一個月!你就是這麼報答我的?”
盈盈的藍光,和研究中心深夜一樣的色澤。
屏幕上的一行字沒有防備衝進夏讓塵的視線——
2104年6月21日,夏至,5:37
那行字像是刀尖,剜在他琥珀色的瞳孔上。
眼中的紅血絲連接著數字,仿佛末端留下的血痕。
幾秒後,屏幕的光熄滅。
黑色的倒影上,映出夏讓塵近在咫尺的臉。
他從未覺得這張臉如此陌生。
“這不可能。”
“怎麼不可能?”沈深被他的動作嚇到了,“你確實躺了一個月啊。”
“今年是幾年?”
“2104年。”沈深再次點亮屏幕,“手機上都寫了。”
手機。
夏讓塵想起,唐博士提到過,這是百年前人類會用的機械設備。
這種設備需要經常充電,不易放置,還異常脆弱。
災難爆發之後,通訊中斷,電源緊缺,連生存都是個困難,沒有人會帶這樣雞肋的設備逃生,夏讓塵也隻在出任務的時候偶爾瞟到過幾個被砸碎的。
這不符合他的時代標準,卻符合沈深所說的2104年。
難道,他真的回到了2104年?
夏讓塵的瞳孔劇烈收縮。
他要驗證這個近乎不可能的結論。
於是他抓住被子,想下床去外麵看看。
“彆動!”沈深慌了神,“我說得是真的!可以證明給你看!”
沈深按住夏讓塵的手,用遙控器打開了麵前的巨型屏幕。
“歡迎各位收看今日的晨早新聞,”電視裡,化著淡妝的女主持人笑容可親,“今天是2104年6月21日,讓我們來看看今日的最新資訊……”
右下角,那串數字附著在藍色上,又如同夢魘一樣出現。
夏讓塵愣住,抓住被子的手緩緩鬆開。
他真的回去了。
他回到了喪屍災難未至的百年前。
災難還沒有爆發,那些死去的人還活著,那些蜿蜒的鮮血還在體內,那些消散不去的亡魂還沒有飄散在半空之中。
一切都還沒開始。
“你怎麼了?”
沈深伸手在夏讓塵的麵前晃了晃。
夏讓塵不答反問:“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我怎麼不會出現在這裡?”沈深麵露疑惑,“我和你一樣,都是這裡的醫生啊。”
“基地呢?”
“基地?”沈深看上去很迷茫,“什麼基地?”
沈深不記得了。
夏讓塵躺回床上,慘白的天花板由近到遠。
像是天際一般飄渺。
基地加密回憶錄中的兩行字瞬間跳進夏讓塵的腦海中——
“2104年12月25日,扶仁醫院接收第一名疑似喪屍的患者。”
“2105年1月1日,扶仁醫院內部發生□□。”
很簡單的兩行字,卻是有關災難最早的描述。
命運在冥冥之中,讓他看見了故事的結局後,又回到故事起點。
既然命運選擇了覆滅,又何必重蹈覆轍?
這究竟是眷顧,還是折磨?
夏讓塵用手擋住了自己的眼睛,遮住了外麵的光線。
黑暗在此刻比光明,更讓他心安。
“發生什麼?”
“你記不起來了?”
夏讓塵想要努力從腦海中搜尋到有用的信息,卻幾乎什麼都想不起來。
很混亂,也很模糊。
“嗯。”夏讓塵應聲。
“涉事人員太多了,警察的調查還沒結束,這條新聞熱度還很高,估計等下晨間新聞也會提起。”
沈深那邊傳來悉悉索索的動靜。
夏讓塵聽到動靜,挪開手,看向了沈深。
沈深抬高了夏讓塵的床頭,讓他躺得更加舒服一些。
抬高了些,夏讓塵才看見,病房右側空白的角落滿滿當當塞了不少花束和果籃。
沈深隨手抓了個蛇果削著,長長的果皮掛下來。
“讓塵,有件事我要提前和你說一聲。”他沒有抬頭。
夏讓塵靠在雪白的枕頭上,等待沈深的下文。
“這場車禍很嚴重,你要有心理準備。”
夏讓塵的呼吸有瞬間的停滯。
沈深的這句話和記憶中的一幕重疊在一起——
“夏總指揮官,您要有心理準備,這次行動,103部隊的人可能回不來了。”
“誰批準的這次行動?”夏讓塵聽見記憶中的自己質問,“他們這是擅離職守。”
“指揮部……不是一定,隻是讓您有個心理準備……”
夏讓塵合眼,掩蓋住了自己的情緒。
“我知道了。”
左手抓住了一個冰涼的東西,夏讓塵本能抓緊,指尖傳來清晰的刺痛。
“你的手!”
針頭上掛著殘存的血,滴在白色的床單上,紅得刺眼。
從指尖開始,疼痛後知後覺,回到夏讓塵的體內,翻滾著折磨著他,腹部尤其劇烈。
但是夏讓塵早已習慣。
他曾經不止一次體會過比這次劇烈千百倍的疼痛。
不過,夏讓塵盯著床單上的一點紅漬,突然想起了一個人。
更確切地說,是一雙墨色的瞳孔。
無關喜怒,看穿一切,又流暢著這樣濃鬱的悲傷。
“沈深,我問你一件事。”
“你說。”
“季主任是誰?”
這是審判者在百年前的身份。
刀削偏了,果皮就這麼堪堪掛了下來,斷得相當突然。
沈深愣愣盯著那一條斷掉的、掉落在地上的果皮,半晌後才撿起來,重新扔回垃圾桶。
“你忘了他?”沈深始終沒有抬頭,以至於夏讓塵看不見他的表情,“那再好不過了。”
無關緊要的語氣。
夏讓塵更加確信事情和自己很有關。
“他是你的主刀醫生,如果你對他有印象的話,”沈深的手指抵在水果刀上,笑道,“哦,還是你名義上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