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出戲(2 / 2)

失控降臨[末日] 不官 9902 字 2024-03-08

這樣的雨天就像是一個巨型塑料袋,套在人的脖子上,再怎麼深呼吸,都有一種揮之不去的窒息感。

暴雨是一把生鏽的槍,對準頭頂。

這是死亡的氣味。

季歇推著輪椅,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夏讓塵,神情和戶外的濕度一樣充滿壓迫感。

他的身後,是一片泥濘的戶外草地。

葬禮就在這片草坪上進行。

他們來得顯然不算早,已經有不少人到了,其中不乏媒體,相機的鏡頭被動靜吸引,正好對準這個方向。

灼灼的目光聚焦在他們這個方向。

季歇背對著人群,正對著夏讓塵。

他的眼中隻有夏讓塵一個人。

季歇對著夏讓塵伸出手。

動作紳士,手掌乾淨,落在夏讓塵的眼中,卻是另一幅模樣。

“你瘋了?”

“演戲,”季歇用隻有他們兩個人聽到的音量說,“你默認了。”

“默認……”

夏讓塵差點冷笑出聲。

知道季歇無恥,不知道他居然能無恥到這種地步。

暴雨亂人心神,夏讓塵卻很冷靜。

他明白自己此刻沒有退路,他隻是沒想到,自己居然在短短一天接連在季歇這裡被擺了兩道。

手放在季歇的掌心,夏讓塵發現,季歇掌心的溫度居然比他的還要低。

在鏡頭和目光之下,季歇脫下了自己的外套,輕輕攏在夏讓塵的病號服外麵。

低頭時,他的呼吸靠近夏讓塵,撩在頸側。

眼角沾了一點潮濕,是雨點的延伸。

還真有相依為命的感覺。

季歇沒有把輪椅假手他人,而是親手推著,走近人群。

人群豁開一道口子,季歇卻沒有尋著那條路,而是遠遠停在角落。

這個位置很微妙,既遠離中心,又融入人群。

顯得孤獨而悲傷。

葬禮開始。

教堂悠遠的鐘聲從遠方傳來,隔著水汽,格外的遙遠空曠。

即使這樣吵鬨的雨聲,也沒有將這道鐘聲衝亂分毫。

竟像是靈魂深處的哀鳴。

這樣多的人,沒有一個人出聲,這場儀式莊重而嚴肅,沒有任何人能夠打擾。

雨幕太容易模糊視線了,夏讓塵看著人群,恍然以為這是一堆雜亂無章的墓碑。

明明葬禮死去的是一個人,此刻看起來,倒像是很多人。

“神愛世人。”

神父撐著傘,夏讓塵發現,他居然和自己夢裡的神父長得很像。

花白的頭發,略微佝僂的背,悲傷的語氣。

仿佛一場夢碎了,碎片散落到現實中,鋒利的邊緣仍然有粼粼的亮光。

“將他的獨生子賜給他們,叫一切信他的,不至死亡,反得永生。”

潮濕泥濘的氣息湧上來,腳下的泥土肮臟粘膩。

夏讓塵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眼前的畫麵始終籠罩著一層霧氣,他想要上前確定自己的猜想。

輪子向前轉動了一些,泥水濺起來,發出了難聽的咕唧聲。

他在走向雨幕。

下一秒,上前的那一點微妙的弧度被板正,一切再次重回正軌。

夏讓塵仰頭。

他的身後,季歇低頭凝視著他。

眸色太暗了,像是要把他整個人吞進去,墜入無邊黑暗之中。

他一隻手撐著一把黑傘,指節扣在銀色的傘柄上,指尖泛出不正常的蒼白。

另一隻手搭著夏讓塵的輪椅,如果不是剛才那道不容置疑的力道,它看起來隻是虛虛握在上麵。

雨水打在傘麵上,是雜亂的交響樂。

成串的水珠滾滾而下,沒有一滴落在身上,卻早已浸濕了輕飄飄的靈魂,讓它變得極其沉重。

神父對他們這個方向伸出手。

鄧艾把一束早就準備好的麝香百合放在夏讓塵的懷裡。

季歇終於推著他,走向了那個真正的墓碑。

模糊的人像,模糊的姓名,隨著距離的拉緊逐漸清晰。

那個叫季廢興的人,冷冷看著他們靠近,繃直的嘴角沒有顯現出絲毫愉悅的情緒。

同時,夏讓塵看清了神父的臉。

按照道理來說,一個人做夢,醒來總會將夢中之人的臉淡忘,但是那個夢很奇怪,他越想遺忘,夢裡的畫麵反而更加清晰,清晰到每一個細節都被無限放大。

眼前的這張臉和夢裡的臉完美重疊在一起。

基地的神父很年輕,不是夢裡的樣子。

夏讓塵本以為那個夢是個巧合。

但現實輕而易舉擊碎了他所有的幻想,將假設的多米諾骨牌推倒。

夢境到現實之間,碎片粼粼的光消失了。

夢裡的人如此真實地站在他的眼前。

夏讓塵不知道季歇是什麼時候拿過他手裡的花的。

等他回過神的時候,季歇已經獨自一個人站在墓碑前了,他背對著人群彎下腰,用袖子擦了擦水汽淋漓的墓碑。

夏讓塵仍然保持著捧著花的姿勢。

人群在唱《安居主懷歌》——

“脫離疑惑和恐懼,脫離諸般憂戚,惟餘下少許試煉,眼淚惟餘幾滴。”

鮮花被獻在墓前。

死去的人,和盛放的花朵,如此鮮明而殘忍的對比。

生死的界線在這一刻融合。

歌聲中混雜著壓抑的哭聲,沒事,雨聲夠大,也足夠寬容,能夠給一切悲傷找到藏身之處。

夏讓塵冷眼目睹人間的鬨劇。

幾滴水落在傘下,不知道是傘外濺進來的水滴,還是季歇虛假的眼淚。

夏讓塵有些厭倦,他剛想偏開目光,卻突然凝住了視線。

悠遠的鐘聲再次傳來,和神聖的歌聲糾纏在一起,悲傷攪在暴雨中,演變出愈遠愈烈的趨勢。

一切都在下墜——

隻有夏讓塵能夠看見,季歇的唇角緩緩揚起,形成了一個詭異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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