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眠藥(1 / 2)

失控降臨[末日] 不官 8895 字 10個月前

夏讓塵是個很鬨騰的人。

季歇本來就不是很喜歡他。

網上那些鋪天蓋地的新聞,他本無暇理會,奈何新聞太多,總也有所耳聞。

即使他不信那些所謂網友發出的,看似公正,其實混淆視聽的偏頗發言,但是有的時候,有些潛移默化的東西,比明確告知更加可怕。

偏見就像是藤蔓,在不知不覺之間蜿蜒成長,等反應過來,才發現已經纏繞滿身。

他應該是討厭這個名義上的弟弟的。

討厭他的陽光開朗,討厭他的敢愛敢恨,討厭他的糾纏不休。

討厭他和他母親的存在,破化了他本就岌岌可危的家庭,打碎了美好的假象。

明知道他是無辜的,和那些肮臟腐爛的過往無關,季歇還是忍不住怨恨他。

夏讓塵第一次明確和他表白的時候,他的第一反應,其實是厭惡。

被這樣的人纏上,是一件很倒黴的事。

他總是糾纏他,一個快成年的人,“哥哥哥哥”跟在他身後,像是一隻喧嘩的雲雀,小小一隻,毛茸茸的,這樣脆弱,隨時可以握住,慢慢掐死。

事實上,季歇也不是這樣想過。

所以,當聽到車禍的消息,見到躺在手術台上的夏讓塵,任他擺布,生死捏在他的手上,季歇是很開心的。

這種開心很純粹,就像是清晨折了一朵花,半路發現自己不喜歡了,肆意丟在地上,不用解釋,不用惋惜,也不用在意。

就讓他這樣死去吧。

讓助手幫忙打麻醉的時候,季歇是這樣想的。

死在手術台上的人太多了,多到根本數不清,做醫生的,對生死早已麻木。

多死一個人,沒什麼的。

世界就是這樣殘忍,多一個人,少一個人,不會改變什麼。

哀悼是暫時的,疼痛也是暫時的,就連死亡都不一定永恒。

季歇確實,也是想要這麼做的。

但是夏讓塵醒了,他看著他,像是看著一個陌生人。

他從來沒有用這樣冰冷的眼神注視過他。

季歇在手術台上的動作向來行雲流水,再複雜的手術他也不會有失誤。

這是他,第一次停住了接手術刀的手。

這是他的第一次動搖。

這次動搖本來無足輕重,可以解釋為一個好哥哥對於自己弟弟躺在手術台上的愕然。

很符合邏輯,很合理,怎麼樣都說得通。

但是夏讓塵直接奪過了他的手術刀,劃傷了自己的手腕。

這位嬌氣的弟弟一向怕疼,受點小傷都要煩他。

當鮮血濺出的時候,季歇沒來由地想起了自己母親自殺前的一幕。

鮮紅的液體是有生命力的,蜿蜒到他的腳下,攫取他的呼吸,讓他的心臟越跳越快,近乎瘋狂。

他們都在向他示威。

以死相逼,將自己捧得格外高尚,身軀死去了,靈魂還要折磨他,不眠不休。

休想。

這是季歇狀態最不好的一場手術,儘管手術相當成功,但他知道,這場手術本身就是失敗。

他憑借自己的肌肉記憶,近乎冷酷地思考,讓夏讓塵活了下來。

這場示威失效了。

季歇卻沒有因此感覺到放鬆。

夏讓塵在手術之後,好像變成了另一個人。

彆的人可能看不出,但是季歇太熟悉曾經的夏讓塵了,一點點細微的破綻都會在他眼中無限放大,變得格外刺眼。

夏讓塵的性格變了。

夏讓塵的習慣變了。

夏讓塵的眼睛變了。

……

太多的改變,反複引導他走向那個既定的結論,像是數學的推導公式,一步步將他引向最後的答案。

季歇一直在試探他。

在病房,在葬禮,在車上,甚至在前一秒。

他自己偽裝了太久,以為自己戳穿彆人的偽裝也很有意思。

其實是樂在其中的,難道不是嗎?

等式是平衡的,他人等量的痛苦,才能換來他等量的快樂。

這是他的父親,現在躺在潮濕地下的冤魂告訴他的。

但是,就在剛才,夏讓塵問出那個問題的時候,季歇卻發現,事實不是這樣的。

他把自己的軟肋刻意擺在夏讓塵的麵前,像是在籠子裡放上一塊淋漓的肉,等待著自己的獵物自投羅網。

獵物來了,他關上了籠子,望著對方濕漉漉的眼睛,心中卻無端升起一陣刺痛。

他肯定了,麵前的夏讓塵不是他熟悉的那個人。

同時,他也刺穿了自己。

原來,疼痛是雙向的。

他刺向他的劍,也會刺穿自己的心口。

季歇的手一抖,有大團的血積蓄在他的掌心,像是心口裡汩汩流出來的。

等他回過身來,卻隻看見了躺在自己掌心的那枚西紅柿。

“你說什麼?”季歇聽見自己的聲音。

夏讓塵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問了另一句話:“你沒事吧?”

“沒事。”季歇草草把西紅柿扔給身後的夏讓塵,“我知道了。”

西紅柿被他隨意拋得很高,夏讓塵還拄著拐杖,行動不便,這一下來得突然,眼見著洗好的西紅柿就要滾落到地上了。

夏讓塵卻在和他對話的瞬間察覺到了他的動作,隻是微微一側身,伸手就穩穩接住了西紅柿。

這個動作很利索,仿佛接住的不是西紅柿,而是子彈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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