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眠藥(2 / 2)

失控降臨[末日] 不官 8895 字 10個月前

這一下完全是出於身體的本能,夏讓塵在接到的瞬間想起了自己手無縛雞之力的傳聞,手一抖,西紅柿又從他的掌心咕嚕嚕滾到了地上。

西紅柿停在了季歇的腳邊。

夏讓塵觀察著季歇的反應。

季歇沒有什麼特彆的反應,隻是彎腰撿起來安靜洗完,再遞給夏讓塵。

這次,是伸手遞給他。

水珠從鮮紅的西紅柿上流下,停留在季歇的手指上,再落下。

“接住,”季歇很快掃了夏讓塵一眼,“彆再掉了。”

夏讓塵接過,西紅柿被水衝過,很涼,他卻覺得上麵有季歇殘存的體溫,燙手的很。

“嗯。”

“這個對身體好。”

不鹹不淡的關心,從季歇口中說出就有些稀奇了。

夏讓塵抬頭。

季歇背對著他,身影一如初見時高挑挺拔,影子延伸到窗外,沒入無邊的黑夜中。

夏讓塵下意識啃了一口西紅柿,酸酸甜甜的,有流淌的汁水,滑落在乾燥的口腔。

久旱逢甘霖。

“然後呢?”夏讓塵啃著番茄,問季歇。

“然後……”

季歇似乎沒有他會對接下來發生的事感興趣,他隻是隨口一提,袒露的脆弱是誘敵深入的餌,自己卻不自覺陷入其中,難以自拔。

太久了。

這段過往真的太久了,久到他現在想起,首先浮現在眼前的是滿目的灰塵。

他從來沒有和任何人談起過這段過往。

但是順著夏讓塵的話音,他發現,自己其實是可以找個人傾訴的,用無關緊要的口吻,用事不關己的態度。

“她很喜歡,不過我後來嘗過一次,太鹹了,大概是年紀太小,掌握不好分寸。”季歇繼續說,“我不知道她是怎麼吃完的,每一次她都吃得很乾淨。”

季歇想了想,補充一句:“這很難得。”

夏讓塵的眼前輕易勾畫出畫麵,空蕩蕩的房子裡,陽光灑下來,小時候的季歇和一個溫文爾雅的女人對坐在一張過分寬大的餐桌上,兩個人之間沒有對話,其間隻有碗勺碰撞的,很輕的聲響。

很和諧,也很溫馨。

這,就是親情嗎?

仿佛夏初的綴在枝頭,青澀的果子,苦澀的,清香的,也是解渴的。

夏讓塵不知道為何,想到了遺憾這個詞。

“十歲那年,我被接回了國內。”季歇洗了肉,拿起刀,他的手很漂亮,拿著手術刀和拿著菜刀沒有什麼區彆,像是藝術品,“在這裡,我住了七年,從十歲到十七歲。”

母親這個詞消失了。

作為一個合格的聽眾,夏讓塵卻沒有提起,因為季歇也沒有提到自己突然回國的原因,這是他們心照不宣的隱秘,無人開口,便早已知曉。

“你喜歡這裡嗎?”季歇突然開口問夏讓塵。

他背對著他,夏讓塵看不清季歇的表情,隻能看見他的動作沒有停頓,仿佛真的隻是隨口一問。

“不喜歡。”夏讓塵坦然道,“這裡太空了,沒有什麼人氣。”

季歇的動作一頓。

他抬起頭,看向了窗戶。

夏讓塵也下意識循著他的目光看過去。

他捕捉到了玻璃上季歇的眼睛,以一如季歇捕捉到他的。

窗外的狂風暴雨從未停歇,世界在此刻陷落,墜入無邊黑暗。

鏡子上的畫麵卻意外的平靜,像是兩個人站在懸崖之上,除了當事人,沒有人知道平靜的危險不亞於喧鬨時。前進一步是深淵,後退一步是煉獄,左右為難,每一眼都可能是最後一眼。

虛影中,季歇和夏讓塵之間的距離被拉緊了,他們之間前後的距離被消融,一晃眼,好像並肩站在一起。

但是,怎麼可能呢?

世界在倒塌,他們是彼此對立的兩端,是磁鐵的同級,永遠不可能靠近。

這才是事實。

夏讓塵先移開了眼。

季歇洗了米,把食材放在砂鍋裡,熱氣騰騰升起。

兩個人在玻璃上的虛影逐漸模糊,被白氣取而代之。

是生疏,也是分寸。

“我也是這樣覺得,我不喜歡這裡。”季歇的騰騰水汽中開口,“家裡有傭人,但是季廢興不允許他們和我說話,所以,我總覺得,這裡從頭到尾,隻住了我一個人。”

他沒有說父親。

三個字,是代稱,漠然至極。

滾燙的,潮濕的,是水汽。

季歇的話因此沾上了霧氣。

“白天是安眠藥的顏色,夜晚是慢性自殺。當時的世界,對我來說,每一天都是這樣的。這樣的日子,我過了整整兩千五百五十七天,我太熟悉這裡的一切了。”

季歇轉過身,這次,他正麵著夏讓塵。

廚房暖黃的光照不進他的眼底,隻在眼睫之下投映出更加濃黑的陰影。

背景是溫馨的,而他站在其中,如此突兀。

他從來不屬於這裡,即使他這裡待了七年。

“十七歲,我離開了這裡。”他定定看著夏讓塵,“在我逃離地獄的第一天,我遇見了你。”

季歇突然笑了。

夏讓塵沒有在他的笑容中感覺到任何溫度。

“記得你見到我以後說得第一句話嗎?”季歇挑眉,是個挑釁的動作,他重新露出了猙獰的爪牙,掌控全局,“哦,你肯定不記得了。”

夏讓塵不寒而栗。

“你說,哥哥,我好羨慕你啊。”

季歇一步步走近夏讓塵,步子緩慢,他料定自己的獵物不會逃,所以他勝券在握。

“我想問問你,”季歇一字一句清晰說道,“你羨慕我什麼?”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