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夠了!”趙覓怒道,她眼底的隱忍徹底化為烏有,隻餘一腔翻騰的怒意。
江盛嬈這才注意到屋裡還有個人,想起自己差點稀碎的人設,手上欲蓋彌彰地給少年掩了掩被子,輕咳了幾聲,麵露不悅道:“趙大人怎麼能擅闖他人臥房呢?”
“我已敲過門了··卻不想會看到大人這般倚仗著權勢強迫欺辱良家男兒。”趙覓目光如炬地望著江盛嬈,一字一句的沉聲道。
江盛嬈滿臉寫著“我就是這樣的人啊難道你沒聽說過嗎”的意思,絲毫不反駁,順著說道:“昨夜確實很累。”邊說唇邊還泛起意味不明的笑意,她偏頭親昵地摸了摸少年的腦袋,明媚的桃花眸中流露出些許關切,“照寧你也很累吧。”
少年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身旁的女子,柔軟的烏發因為女子的一通揉弄翹起了幾根呆毛,清淩淩的鳳眸也不自覺地有些微微眯起,就差從喉嚨裡發出舒服的咕嚕聲了。然而少年立刻反應了過來,默默地拂開她的手,好像是很不喜歡被這樣摸頭的。
“··嗯。”他遲疑地點了點頭,那雙漂亮的鳳眸宛如一泓清泉,明亮,乾淨,絲毫不染俗世塵埃。
江盛嬈突然就有點不忍心挖坑了,他現在根本就聽不懂她說的話,她這是在故意搞黃|色啊!還點頭,這麼配合她,真的好傻呀··完全不能把他跟夢裡那個陰鬱戾氣的美男聯係到一起···
眼見那趙覓的臉已經黑成了鍋底,江盛嬈的目的也輕鬆達成,再刺激下去,怕是要上來手撕她了。“趙大人可否先回避?我與照寧總也要洗漱收拾一番。”
趙覓房中從來不缺人服侍,自然將這話也一概曲解,“嘭”的一聲,泄憤般的帶上了門,那本就有些搖搖欲墜的門框登時裂了好幾道,陳年積起的落灰撲簌簌地掉了下來。
“錢三姐兒,你昨兒不是去西陵探親了嗎?怎的回來了?”老掌櫃給她上了盤花生米,拉話道。
“嗨,這幾天說是有流寇入境,城門戒嚴,出不去啦!害我白趕了一天的路。”那高大女子給自己斟了杯熱酒,小酌了起來。
“都已經兩三年沒鬨了,怕是在邊境做買賣的
商販吧?”
“不不不,那陣仗可大著呢,我路過高水鎮的時候瞧見了好幾隊官兵!”
“高水鎮?都搜查到那兒了?”老掌櫃咂舌道。往年那流寇也不過是去些富庶之地劫掠財物衣食,現下怎麼連高水鎮那般偏僻貧瘠的地兒也會去。
“高水鎮在哪兒?”
老掌櫃扭頭瞧見昨夜那小姐正從樓上下來,她身後還跟著一個玄衣少年。這麼光天白日的一看,那少年郎怎的好像跟昨夜長得有些不大一樣,白皙的臉黯了些許,眉眼依舊秀氣卻總感覺缺少了濃重的驚豔之感,眸光流轉間叫人心神搖曳,然而乍然看去臉頰兩邊的暗瘡卻是更為的顯眼。
難不成是屋裡太黑了,他也隻是匆匆一瞥,所以瞧得不仔細?老掌櫃納悶地回道:“鄰鎮呐,離這兒不遠,大概也就十幾裡路。”
“哦。”女子隨口應了一聲,又給了他幾塊碎銀子,徑直鑽進了灶房,把籠屜裡剛蒸好的白麵饅頭全部包了起來。玄衣少年跟在她身後,像是很害怕他人打量似的,一直都低著頭。
不得不說,這少年臉上雖長了大片的瘡疤,但細瞧還是極為清朗明秀的,且舉止間還莫名地有幾分從容知禮的公子氣派,比起他們鎮上的尋常男兒還是要特彆些的,引得堂內的用飯的幾名女客都不由地暗自多看了幾眼。
老掌櫃掂量著手裡的銀子,喜笑顏開地任由女子搜刮了自己灶房裡的吃食,還顛顛地跟到了馬廄,熱心勸道:“小姐不如在此地多留幾日,給你的小夫郎治治這臉上的瘡疤呀,生得這麼俊可惜了喲。我倒知道鎮上一個醫術很不錯的郎中,專治疥瘡疔毒的···”
趙覓早已在馬廄等候多時,她臉色不虞地正欲開口打斷那掌櫃,隻聽得外麵響起一陣紛雜的腳步聲。“掌櫃的呢?出來!”
“哎哎哎,來啦。”老掌櫃忙不迭地應道,邊走嘴上還不死心地向江盛嬈念叨著:“小姐,那郎中手頭有秘方,您要是想帶夫郎治臉,可千萬記得來找我啊···”
那老匹夫一口一個夫郎聽得趙覓青筋直跳,而少年手裡拿著一個隻咬了幾口的白麵饅頭,後知後覺地才發現那話裡的夫郎好像是在說他,他默默地摸了摸臉上陌
生的瘡疤,鳳眸有些無辜地微微睜大。
兩人皆是三兩下便解開了韁繩,趙覓凝神聽著動靜估摸著至少有二三十人,猶豫著還未開口,便聽身邊的女子說道:“趙大人,分頭走吧。”
趙覓轉而看向那少年,“照寧,你跟··”
“他要跟著我。”江盛嬈皺眉打斷道,“你怕是聽到了什麼隱秘之事了吧,這些人都是衝著你來的,照寧若跟著你還有活路嗎?”
說著,她便牽出馬來,似乎帶著少年匆忙就要走了。
趙覓情不自禁地拉住少年的手,滿眼不甘心而透著掙紮地問道:“照寧,你是願意的嗎?你願意跟著她?”
少年一直有些排斥他人的觸碰,他抽出了手,不自覺地退了幾步,竟是有些躲到江盛嬈身後了。
因為從小的處境,大概要耗費很多心力才能讓少年逐漸放下警惕,他隻是習慣性地會更依賴熟悉的人,然而他熟悉的人太少了,除了父親和哥哥,好像隻有她。
“官老爺您可真是說笑了,那幾人雖是外來的,但也不會是什麼流寇的···”掌櫃的聲音由遠及近,越發清晰起來。
江盛嬈與趙覓相視一眼,連忙紛紛上馬,猛一揚鞭先後從馬廄內疾奔而出。趙覓一路無言地跟在身後,目光時不時地流連在那女子懷中微微探出腦袋的少年身上,待行至岔路時,她稍一勒馬,勉強開口道:“照寧,你要小心。”
“放心吧,趙大人,我會好好照顧他的。”江盛嬈壓根半刻未停,那惱人的散漫聲線似乎隨著馬蹄揚起的塵土在空中漸漸飄散,而照顧二字像是被刻意的著重強調了,一直在趙覓耳中經久未散。
她家曾與顧家是故交,她深知少年從小因著些緣由,被關在深牆高院裡,是很不諳世事的,更彆提能明了那男女之間的□□。而現在她卻要眼睜睜地看著他落入那貪|色狡詐的女人手裡,懵懵懂懂地被引導,被誘哄,甚至一次又一次地被騙到榻上···
江盛嬈快馬疾奔著,偶爾覺得有些些微的暈眩,大概是起得太遲,還未進食的緣故。少年坐在她懷裡,手裡還剩大半個饅頭,垂著長睫,頗有些為難的看著,半天也沒吃下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