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的理解裡,少年的“我們”指的是他和他的父親,殊不知,少年說的“我們”其實還包括著她。
就在那頂轎子即將大搖大擺地抬出府門之時,幾十名侍衛如潮水般從後麵湧來,齊刷刷地拔劍出銷,冷冽的幽光紛紛閃過轎身上的錦帛,好似下一刻便能將其劃成無數碎片。
西麵府門瞬間被堵得水泄不通。
那裴家主母手中親持了一把長劍,鬢發微亂,麵似豬肝之色,於轎外站定,冷哼道:“商賈之女,不識抬舉!竟敢偷竊本侯府裡的珍奇物件兒,還不速速給本侯下來!若你悉數歸還,或許本侯還能留你一條賤命!”
白折騰了。這是江盛嬈心裡浮上來的第一個念頭。
眾人眼見著一隻蔥白如玉的手慢悠悠地掀起了轎簾,隨即響起一道嬌矜而略顯慵懶的女聲,“你說誰是商賈之女?誰盜竊了你府裡的物件兒?誰是一條賤命?嗯?”
那下了轎的女子容色清豔,膚如凝脂,唇似點絳,顯然是常年養尊處優的模樣兒。一雙含情帶笑的桃花眼,此刻望著裴家主母,不僅看不出有絲毫懼意,且還給人一種不怒而威的壓迫感。
若不是看這女子的衣著隻是尋常富家小姐穿得那些式樣料子,也事先清楚了身份,裴家主母裴沁還真要險些被唬了去。
但灼人的氣焰還是被稍稍滅了些下去,裴家主母冷眼道:“林家小姐,你出身商賈,怕是沒有什麼家族底蘊,或是文識淺薄,也不識幾個字兒,但這聽人說話總也聽得懂吧?”
“裴侯的意思是···本宮沒有什麼家族底蘊?文識淺薄?聽不懂人話?”江盛嬈歪了歪腦袋,重複著又送了一串問句過去,眼中笑意更盛,卻莫名地透著森森寒意。
本宮?
裴家主母今兒先是忙於招待賓客,一邊籌謀著如何能與魏家攀親,又是去東林齋撲火,末了還得將顧氏父子捉拿回來,簡直是忙得焦頭爛額,好一會兒都沒反應過來。
本宮?誰能自稱本宮···能自稱本宮的人··至少也得是個王女。
“你,你,你···”裴家主母抬手指著江盛嬈的臉,“你”了半天才憤然道:“你好大的膽子!那帖子上可是明明白白地寫著你林梓柔的名字,你當本侯是個傻子不成,竟敢冒充皇室貴女!”
“什麼林梓柔··你既想知道本宮的名諱,那本宮便告訴你。”說著,江盛嬈從衣袖裡拿出一個玉玦,丟了過去。
裴家主母正想說一派胡言,接到那玉玦,乍然一看,那白膩通透的寶玉上赫然刻著一個“嬈”字。
“這這這···”裴家主母心裡不住地念叨著這不可能,但她身為世家女子,也十分清楚地知道像這樣上乘的玉料,不是商賈之女憑著銀錢能買到的,而隻能為皇室所有。
可是遠在京都的皇女怎麼會跑到她裴家來呢?還頂著商賈之女的名頭,這是身為皇女能作出的行徑嗎?可是若真是三皇女···倒也能勉強說得通··那三皇女重色荒|淫,作風荒唐,無人管束,或是聽說了她裴家多有美人的聲名,便一時興起···
“放行!”女子有些不耐煩道,她從裴家主母的手裡拿過那塊玉玦,便要躬身進轎。
而那些個氣勢洶洶的侍衛見當家的主母竟是不作聲了,臉上也是驚疑不定的,便更是失了主心骨般,成了一片散沙。
“等等!”
眾人望去,竟是那魏家二小姐風塵仆仆地趕了過來,她臉色似乎不大好,向來嬌豔欲滴的朱唇竟是有些微泛白,那逐月髻更是鬆鬆散散,甚至沾
了些草屑,垂了好幾縷下來,全然不複她往日精致雍容的做派。
“世侄女!”裴家主母像是見到了救命稻草般,親熱地喊道,“你來得正正好!··她··她稱自己是三皇女,聽聞你先前赴過皇室的家宴,快來瞧瞧,到底是真是假?”裴家主母心裡還是更想相信這是假的,是膽大包天的騙子,是···
“···殿下。”魏冉目光銳利,像是要在那女子臉上看出個洞來,可是無法,那張臉長得分毫不差,就是當朝的三皇女。
裴家主母隻覺得心裡那把算盤不僅亂了,還被狠狠地扔到地上砸爛了。她雙膝跪地,如同沒了骨頭般,爛泥一般地攤在地上,滿腦子隻有一個念頭,就是完了。
江盛嬈略應了一聲,鑒於這個魏二小姐門第頗高,與京都的貴族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方才又對顧照寧彆有一番心思,她並不想再牽扯下去。
“殿下,剛剛裴侯說您拿了她府裡珍貴的物件兒,您雖地位尊崇,可國有律法,您就這樣橫行無忌,也不給個說法,就不怕他日在朝堂被參上一本嗎?”
裴家主母聽了隻想哆嗦,見江盛嬈視線看了過來,忙搖頭道:“不會的,不會的。”
“笑話,本宮要什麼稀奇珍寶沒有,還要從她府裡拿?”江盛嬈下顎微抬,冷笑了一聲。
“是是是,是下臣記錯了,是下臣記錯了。”裴家主母連忙附和道。
魏冉本想借著裴家的事兒大做文章的,誰知這裴家主母真是個軟骨頭···為了攀高門,舍下臉麵四處登門,也確實是軟骨頭。
“聽到了嗎?”江盛嬈反問道,“本宮本是聽說裴家美人如雲,這才一時好奇過來看看,可誰成想,闔府上下皆是平平無奇,隻得敗興而歸。而現下裴侯鬨出這出亂子,反倒叫本宮不僅一無所獲,還顏麵掃地了!”
這前半句話···魏冉也是頗為認同。不對··她還是較這三皇女要幸運些,遇到了一個可憐可愛,卻又有些野性難馴的少年。魏冉低頭看了眼自己手上倉促包紮起來的傷口,她在鬆林裡醒來,若不是後腦勺疼得厲害,一切便像是一場夢一樣。
一場蹊蹺的大火,裴家祠堂久未平複的寂靜,還有裴家主母領
著一眾侍衛聲勢浩大的圍追堵截。魏冉甚至不用細想,便知道,或許裴家主母有一句話是說得真真切切的。
後苑確有一株殊麗珍稀的花,但已被人捷足先登,折了下來。此刻,大概就在這轎子裡。
“裴伯母,你也許是記錯了。府裡少的應該不是物件兒,而是人吧。”魏冉眼神灼灼地望著那一層單薄的轎簾,隻要輕輕一掀,就能將裡頭的光景看得一清二楚。
裴家主母裴沁是徹底僵住了,全然不明白這魏二小姐到底是走得哪門子路數,抽得哪門子邪風,這可是京都出了名的混世魔王啊,性子暴虐的三皇女!為難她,是嫌自己命長嗎?!要是一個不小心把人惹惱了,到時削了你的腦袋,找誰說理去!
“不不不,沒記錯··不不,記錯了···”裴家主母欲哭無淚,嘴巴也不利索了,一時話都有些說不清楚。
“殿下先前在品秋宴上醉酒誤了事,那祁家的安建郡子可是一紙禦狀告到了聖前,鬨得整個京都沸沸揚揚的···還沒個交代呢,若眼下再添個強搶民男的參本,如此,您說陛下會不會因此而龍顏大怒呢?”
江盛嬈前半句話壓根沒聽懂,什麼醉酒誤事,安建郡子又是哪門子的事,她連人都不認識···估計是這魏二小姐為了唬她,把那些八竿子打不著的罪名都堆她頭上了。
就算是強搶民男,她這原身本來就是臭名遠揚一皇女,糞土之牆不可圬也···呸呸呸,如果不是因為顧照寧,怕他成為眾矢之的··多一樁少一樁的,就無所謂啊。
江盛嬈無所謂地笑了笑,隻丟下一句:“裴侯,此事先記賬上,若往後讓本宮聽到一些莫須有的傳言,便擇日來算。”說罷,也不理魏二小姐那副青紅交白的臉色,在眾人的眼皮子底下,那頂轎子公然而然地抬了出去,漸行漸遠。
作者有話要說:二十八章的祁宴部分
女主的思維就是明目張膽地護著男主男主反而太顯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