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響起的兩句話出自兩個人,閔樂逸抬眼看見她們,整個人一下子僵硬了起來。
一股難堪的情緒從胃裡騰的一聲湧進腦子,早已痊愈的手心又火辣辣地開始疼痛。
鬱氏一族的大夫人剛在穎妃宮領過元宵宴,出了長安西門來到長安大街上,一時興起下車賞燈。
她的身後跟了數十位仆人,離她最近的是一位衣著華麗的老嬤嬤,赫然是那個曾磋磨過閔樂逸的管嬤嬤。
說閔樂逸夜晚私會外男,質疑閔太康的家教的人正是管嬤嬤,可見當初她被閔太康“請”出閔府時有多麼驚怒交加,直到現在仍懷恨在心。
等管嬤嬤說完,最早認出閔樂逸的鬱大夫人才不輕不重地說,“嬤嬤,閔小公子早已與我們無關,您何必費心說教,還落不下好呢?”
管嬤嬤輕輕笑道,“大夫人說得是,這是閔家人的孽,咱們提個醒就夠了。幸好當初他和您家公子的親事沒成……”
兩人高高在上地一問一答,幾句話把閔樂逸從頭到尾嘲弄了一番,閔樂逸氣得雙手發抖,卻仍死死咬著下唇不動。
就在這時,背對著那群不速之客的吳深突然笑了一聲,一邊歎氣一邊回頭,眼神下瞥,掃過幾步外的鬱大夫人和管嬤嬤。
“私會男子,你們是指我?”
方才吳深背對著他們,夜晚的光線又不清楚,鬱大夫人和管嬤嬤都以為和閔樂逸一起吃上不得台麵的餛飩攤子的男人是個野小子。
此時他轉過頭,被不遠處的燈牆正麵一照,鬱大夫人突然發現,這個人身上穿著非常隆重的禮服,應該也是剛剛赴完宮宴從皇城中出來的。
在宮中服侍穎妃多年,照顧過年幼的三皇子的管嬤嬤,更是直接認出了此人的身份。
她心裡一緊,出宮榮養後早已丟了大半的謹小慎微終於回來了,後背瞬間冷汗淋漓。
“老身見過吳小將軍,老身一時眼拙,不知小將軍在此,還望小將軍恕罪。”
鬱大夫人前些年一直在遼州,不知道吳深長什麼樣子,但管嬤嬤一聲吳小將軍叫出來,她立即明白過來。
吳深大破敵軍,回京獻俘,正是風頭無兩的時候,晉王殿下還想從太子手中拿到救自己嫡長子的藥,這個當口,他們絕不能節外生枝得罪吳深。
鬱大夫人很快調整表情,誠懇說道,“吳小將軍,我們曾與你旁邊那位公子有些舊緣,不小心牽扯到了您,都是誤會而已。”
鬱大夫人不覺得閔樂逸這樣的出身和性情,能和炙手可熱的吳深有什麼關係,他還不配,兩人頂多是恰巧都在這兒吃餛飩而已。
真是可惜,賞燈的好興致被閔樂逸攪了,因為牽扯到吳小將軍,也不能把這事傳出去壞閔樂逸的名聲。
不過閔樂逸的名聲已經夠差了,也不缺這一次。幸好當初他和閩兒沒成,不然如此不服管教的哥兒嫁進來,攛掇著閩兒鬨的話,她這個大嫂的威嚴與權力何在?
鬱大夫人本以
為和吳深解釋清楚後,這件事便算結束了,誰知吳深根本沒聽她的說法,直接轉頭和閔樂逸確認。
“這兩人你認識?說話這麼難聽,她們乾什麼爛事兒得罪你了?”
閔樂逸抬眼看向吳深,小狗一樣的眼睛被餛飩熱湯熏出水汽,吳深心頭立即狠狠一跳。
“認識又怎麼樣?告訴你又怎麼樣?”閔樂逸不知道在氣什麼,接連發了兩問。
吳深歪頭笑了一下,“能怎麼樣?你說一句吳小將軍英明神武,小將軍給你做主。”
閔樂逸噗哧一聲被逗笑了,笑出來才意識到這不是笑的時候。
另一邊鬱大夫人和管嬤嬤的臉色就難看了,這個閔家的野哥兒居然真的和吳小將軍認識,他們甚至像是在調情!大街之上,肆無忌憚!
鬱大夫人吸了口氣,“吳小將軍,此處是皇城之外的長安大街,您雖為武將,但也是皇親國戚、勳貴子弟,怎能如此不顧斯文?”
吳深懶洋洋拖著長調,“你想教我做事?”
“……”鬱大夫人噎住了。
管嬤嬤想解圍,想到吳深對閔樂逸的態度,另辟蹊徑道,“小將軍不拘小節,也該想想閔小公子,據說他兄嫂為了他的親事費了不知多少心思,一個未嫁的小哥兒壞了名聲可怎麼辦?”
閔樂逸笑容僵在臉上,臉色再次蒼白。
閔家小爺天不怕地不怕,唯獨怕傷到自己的至親,從前怕父親勞累失望,如今怕忙碌的兄長和懷孕的大嫂勞神,為此一嘴牙碎了都甘心往肚子裡吞。
吳深這幾年長進頗大,雖然在熟人麵前依舊是神采飛揚、不拘小節的模樣,但早已練就心細如發的本事。
他看見閔樂逸的臉色,聯想鬱大夫人和管嬤嬤的話,把事情推出了個七七八八。
吳深認真看了會兒閔樂逸,突然笑了。
他斜眼瞧著鬱大夫人,“光祿寺卿的夫人,穎妃的族妹?”
這態度十分輕蔑,鬱大夫人一口氣堵在胸中,故意不回答。
吳深隻是有功而已,還沒封賞,父親也還被流放著呢,說白了就是一個罪臣之後,憑什麼輕慢朝廷命婦!
吳深讀出鬱大夫人的想法,哈哈大笑起來。鬱大夫人不明所以,但總覺得吳深似乎在嘲笑自己。
突然間,鬱夫人感覺自己耳側閃過一道寒光,鬼魅般的速度讓她接連後退幾小步,定神一看,管嬤嬤已經哎喲連天地捂著臉在叫了,腳邊落著一小塊碎銀子。
鬱大夫人控製不住情緒叫道,“吳深!你難道要在長安大街行凶?!”
吳深用小拇指掏了掏耳朵,“大過節的,賞愛說話的奴才幾錢銀子而已,鬱夫人大驚小怪做什麼?”
“當街亂罵,你的家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