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
南京守備、魏國公徐俌端著茶碗,對懷寧侯孫應爵道:“陛下旨意很清楚,便是讓你管理操江,重建水軍。”
孫應爵的太爺是參與過京師保衛戰、平定了石曹之亂的孫鏜,並非開國功臣一脈,與魏國公這種世代國公不敢比,態度恭謹地回道:“魏國公,朝廷隻是說重建水師,可沒說錢糧與軍士之事,如何能辦得起來?”
“原本城外江邊設水師一萬一千六百餘人,戰船、巡船三百四十艘。可時過境遷,如今水師軍士滿打滿算隻有七千,其中還有兩千餘老弱不堪一用者,船也隻剩下了一百六十艘……”
花甲之年的徐俌嗬嗬笑了笑,對憂愁的孫應爵道:“這些算不得大事吧?想來你也聽聞到了消息,陛下設置了糾察司,正在整頓京軍。京軍說到底在陛下身邊,缺額嚴重,調撥錢糧招募補充了。可陛下對南京之事並不了解,隻是先命你重建訓練,若你認為有困難,大可上書說明狀況……”
孫應爵連連點頭。
找你徐俌說這沒啥用,得找皇帝去……
孫應爵有了主意,放鬆下來,轉而道:“聽聞朝廷任命伍文定為兵部武選司郎中,全權負責南直隸清丈事宜,魏國公,這伍文定當年誣陷於你……”
徐俌臉色陰沉下來。
這家夥當真沒半點眼力勁,哪壺不開提哪壺。
當初伍文定非要將自己搶來的地還給百姓,自己氣不過轉而走了劉瑾的門路,將伍文定削職為民……
現在伍文定要來了,還手握清丈司大權,這事不好辦了。
畢竟現在沒劉瑾可賄賂。
徐俌沉聲道:“誣陷?不,是本官對不住伍文定。”
“啊?”
孫應爵傻眼。
這種事,是能承認的嗎?
徐俌哀歎一聲:“說起此事,都怪我治下不嚴,受管家蒙蔽,那廝竟背著我等亂行不法事,侵吞百姓田產,前些日子已為我杖斷腿,送去了南京刑部。現下魏國公名下田產,隻留了兩千畝,其他是百姓的,已歸還給百姓。”
孫應爵咧嘴。
娘的,這才是真正的高手,見風不對,立即轉舵。
不過——
當真是管家所為?
在這金陵,誰人不知道你徐俌家法嚴肅,內外斬然?
徐俌凝眸,盯著孫應爵,不苟言笑:“老朽活了一甲子,可不想到頭來,丟了一世名節,汙了魏國公府的牌匾。”
孫應爵感覺自己似乎被一頭猛獸給盯住了,渾身一顫,連忙起身道:“魏國公向來律身廉潔,一時不察為下人蒙蔽,也是為國操勞太甚,無心察之……”
兩人笑談一番,孫應爵行禮離開。
弱冠之年的徐鵬舉走了進來,給徐俌行禮後,道:“爺爺,孫兒並不太明白,為何要將田還給百姓,我們是國公,當真畏怕那伍文定不成?”
徐俌看著長孫一表人才,舉止頗是沉穩,臉上堆出笑意,道:“京師來的信你也看過了,皇帝為了給清丈司鋪路,第一刀砍去了皇莊,第二刀便落在了壽寧侯張鶴齡、建昌侯張延齡這兩位國舅身上。這說明——皇帝做此事,態度很是堅決,誰都阻攔不了。”
“爺爺我雖是魏國公,可畢竟久居金陵,麵見正德皇帝的次數屈指可數。與那張氏兄弟相比,不過爾爾。張氏兄弟有太後力保,依舊落得一個逃出京師,返回原籍的下場。若我們硬抗清丈司,皇帝定不會幫我們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