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慶豐見狀不好,他冒生命危險勇敢駕駛著冒煙油槽車開出油庫大院,開到通往郊外的公路。
最後在公路上用滅火器把火撲滅,這在柳青泥看來絕對應該受到獎勵,事後他沒有受到獎勵,反而季度獎金被取消。
這一點一直不被許多人所理解。
分析油槽車起火原因,莫衷一是。
有人說白金點火有油汙,有人說油槽車後麵沒有拴鐵鏈子放靜電,從而靜電產生火花,點燃油泥起火,不管什麼原因,慶幸不是後麵拉的油罐起火,而是前頭發動機部位起火,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這件事發生後,提醒滅火器是不是好使,從來沒有用過手推車大型滅火器被打開一試,白色霧狀粉塵,噴射出十幾米遠,十分壯觀,這給柳青泥留下深刻不可磨滅的印象。
看著棺槨裡躺著科長,一時讓柳青泥百感交集。
麵對死亡不可怕,可怕的是沒人記得他們,忘記一個人,才是一個人真正的死亡。
張科長的時代結束,標誌著改革開放的時代,真正開始。
柳青泥看著科長在想,科長當時能想到有這一天嗎?
他生前不看好的人來送他最後一程,當年,他最得意弟子,一個也沒來看他。
不過這些對他已經不重要,他已經不會感知,也不會計較。
“開光”淨身,殯儀師嘴裡念叨,手裡拿著一個毛筆,醮著一個玻璃小瓶裡的水,引領科長兒女們為之從上到下進行擦拭,邊擦拭邊口念“開光”語。
殯儀師擦到哪,念到哪,如:“擦擦眼,看四方;擦擦嘴,吃四方;擦擦鼻子,聞花香;擦擦腳,腳踏蓮花上天堂。”
科長的兒子站在殯儀師身邊,殯儀師引領著長子,他念一句,科長兒子跟著念一句:
開眼光看西方,極樂世界是家鄉。
開耳光聽八方,無量天尊法中王。
開鼻光聞清香,七寶蓮花放豪光。
開口光飲瓊漿,口念彌陀去西方。
開手光抓錢糧,手握明珠照天堂。
開腳光俱神足,腳踏蓮花上天堂。
開心光現霞光,化作金身舍皮囊。
開全光亮堂堂,佛光普照地藏王。
西方極樂世界好道場,阿彌陀佛,光中極尊,佛中之王,苦海作慈航,普度眾生往西方。
柳青泥站在棺槨旁邊,看這裡舉行的儀式,他知道舉行儀式後,很快就要結束這裡的一切,他頭腦那些奇怪的想法不時冒出來:
人死是不是就此永遠消失,人死都去了哪裡?是天堂?還是地獄?
人活著最終一場空,人間是地獄,死後才是去天堂,在天堂裡沒有煩惱,沒有痛苦。
柳青泥漫無邊際空想,就聽殯儀師還在持續地朗讀:
紅光衝起三千丈,循環圍繞落香山。
驚動白蓮慈悲主,紫竹林中自在仙;
玉淨瓶灑下甘露水,楊柳枝一擺把令傳;
派來三千接引客,帶來三首渡生船。
頭船渡的康百萬,二傳渡的沈萬山;
三船渡的黃氏女,四船渡的李翠蓮。
五船沒把彆人渡,單渡亡人走一番;
西天路上橋兩座,金橋倒比銀橋寬;
作惡之人走不到,金吒木吒把他攔。
亡人生前多行善,金童玉女把他攙;
一直攙到金橋上,過了金橋到西天。
西天成佛做了主,保佑兒孫後代發財又升官。
殯儀師引導著科長兒女,走到門外,他們腰上紮白布,左胳膊上戴孝,左胸前佩戴白花,他們嘩地在門外麵對棺槨跪下,有人哭出聲,漸漸地哭哭啼啼聲音連成一片。
長子雙手舉起靈堂那個燒紙已發黑的瓦罐,殯儀師一聲”摔“,隻聽“怦”地一聲,瓦罐被摔的稀碎,響亮的聲音,震驚所有在場的人。
迷信的人認為,瓦盆相當於老人生前吃飯用的鍋碗,把它摔碎,就可以讓老人不在留戀人間煙火,安安心心到另一個世界。
還有一種說法是怕老人在奈何橋上喝迷魂湯,把瓦盆摔碎,老人就沒有喝迷魂湯的工具,從此,就不會忘記自己在世上的親人。
“起靈!”殯儀師一聲吆喝,早已準備好戴著白手套八個男人,齊心協力扯住科長身下的白布,把科長抬起放到有4個小輪鋁合金擔架推車上。
摔碎瓦盆是一個信號,殯儀師把執引魂幡交由長子拿著,鋁合金推車被眾人推出靈堂,科長的長子於推車前哭拜,這是最後一麵,家人低低的哭聲,哀痛逝去的死者。
天大事,地大事,除卻生死無大事,
苦一日,樂一日,回首之時皆往日。
農耕文明的精髓就在於一係列村落的共同活動,還保留至今,而摔瓦罐就是一種告彆儀式,讓亡靈安心離去,是對生命的一種敬畏。
宋慶豐扯扯柳青泥衣服,示意可以離開,孫彬不知什麼離開,他已在外麵等他倆。
平和寬容,坦誠待人,“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
人隻有到這裡,才能有所感悟,才能對生活有所反思。
眼底少丘壑,胸中無塊壘,任雲卷雲舒、潮起潮落。
三個人不緊不慢往外走,剛走到停車場,忽聽有人在喊:“老柳,老柳。”
柳青泥尋聲望去,見殷素素打開車窗叫他,他臉騰一下紅了,急忙對宋慶豐和孫彬說:“有人喊我,我過去看一下。”他倆看看殷素素沒吱聲。
“你怎麼回事,沒回去,還是一直在這等著?”柳青泥對殷素素有些生氣,他問。
“我回去了,忽然想起一件事,就又來找你。”她並不生氣,慢慢騰騰地說。
“什麼事,這麼急?”柳青泥疑惑地問。
“彆站車門口,上車說。”殷素素落下車鎖門,讓他上車。
柳青泥想想沒想出所以然來,上車的柳青泥朝宋慶豐和孫彬揮手,示意不要等他。
他倆不會有什麼誤會吧,柳青泥對殷素素突然出現,心裡很生氣。
兩輛車一前一後駛出寧海殯儀館大門,很快駛入寧海外環柏油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