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之後,公主問:“第二個問題。你找誰下的毒?”
謝南川愣了下。
他很快明白整座公主府有多危險有多滑稽。他沒有找人下毒殺公主。
謝南川再度笑起來,隻是遮住雙眼的布,一點點被他打濕:“殿下,不隻我一人想殺您。”
薑晏喬很少見謝南川哭。
她常常哭,但謝南川不會。他的手替皇兄挨了不知多少下戒尺,紅腫且滿是血痕,他也不會哭。
他被砸到眼角那回,也並非哭,而是血入了眼,刺到了眼睛。
謝南川用溫柔將他自己也包裹住了。
現在的謝南川哭了。
他啞著嗓音說:“殿下,不隻我一人想殺您。吳二小想殺您,還有人想殺您。原來人活著是如此難,即便是公主也不例外。”
薑晏喬知道不隻謝南川一個人想殺她。
她聽了答案,還是信不過謝南川。
“季將軍,勞煩搜一下駙馬身上的東西。”薑晏喬手依舊持劍,吩咐季將軍。
季靖雲上前,以最快的速度將駙馬身上所有攜帶的零碎物件全取下放到酒案上。
就連駙馬的頭發都被季靖雲拆解。頭冠被季靖雲放到桌上。
婚服尋常,鞋襪內無東西,腰間的掛飾和頭上飾品都無內嵌。身上有一錦囊,錦囊裡最令人矚目的,是一個小瓷瓶。
禦醫沒到,無法驗毒。季靖雲將瓷瓶擱在公主身邊。
薑晏喬看著瓷瓶發怔:“你,親自下毒?”
駙馬毒她也就算了。他竟能做到毒他自己,用一條命引出她來,從而讓吳二小有殺她的機會?
駙馬披頭散發,再無今日出門時的俊美。
薑晏喬看他,覺得現下的他蒙眼姿態,像地獄索命的鬼。
謝南川沒說話。
他不否認不承認,想著,這樁誤會他領下,那另外一個試圖刺殺她的人,會不會成功?
薑晏喬不知道謝南川在想什麼。
她明白一件事。
謝南川能為了一個女子做到什麼地步。他對何悠素的愛意,早跨過生死。
她持劍問第三個問題:“謝南川,我們可以不成婚。”
她說:“要是你早說你有心愛之人,我何故需要為你陷那麼深?我何故要去向父皇求一道聖旨?我何故要一天天為思你念你愛你而苦。”
謝南川開口:“殿下,何悠素的身份入不了謝家。”
門不當戶不對,她無法成為他的正妻。這是他們之間注定的鴻溝。
“殿下,婚事非兒戲。您是殿下,是得盛寵的公主,是皇家的門麵。我是駙馬,是謝家如今的風光,是世家的倚仗。”
“我無法說出悠素,無法拒絕陛下和您。正如您,在聖旨下來之後,便注定與我捆綁,不可輕易分離。”
哪怕是皇帝,想要廢後,也需皇後犯錯或死亡。哪裡有人能做到輕易割舍。
大抵是和公主之間,第一次說如此隱秘不可說的事。大抵是知道,還有人想要殺了公主。
公主不再是一無所知,公主不再是那般令人妒忌。
謝南川啞著聲:“您若是死了,我會給您陪葬。隻是到那時候,請您容忍我與您合葬。而我,還想帶上悠素。”
薑晏喬抬眼。
她想用一萬句最惡毒的話去唾罵麵前的謝南川。但她沒學過幾句臟話,沒學過咒罵過人。
她的墓,怎麼能讓謝南川住進來?他竟還想帶上外室!她一生最重要的婚事被玷汙,他還想玷汙她的墓。
薑晏喬哪怕已感知極鈍,此刻都不想用劍殺謝南川了。
她擱下劍,起身去拿合巹酒。
她將瓷瓶打開,把瓷瓶裡的一切倒入酒內。她回到謝南川身邊,捏起他的臉:“謝南川。”
“我把瓷瓶裡的毒都倒入酒裡,讓你嘗嘗味道。”
說罷,她放到謝南川嘴邊,給人強行灌入。
謝南川來不及反應逃離。苦酒入唇,那點僅存的骨灰,讓他想起過往幕幕,胃裡翻滾,當場乾嘔。
巹砸落到地上。酒一半喝下,一半灑在衣服上。
謝南川再無溫柔,崩潰嘶吼:“薑晏喬,你瘋了!”
薑晏喬衣袖被打濕。
她麵無表情應下:“是。恭喜你發現了。”
半晌,她見謝南川又一度陷入乾嘔,遲鈍困惑:“你怎麼還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