糾結的思緒被一陣電話鈴聲打斷了。
季知行回頭望去,俞竹藜握著手機從隔壁實驗室走了出來,隱約聽到俞竹藜稱呼電話那頭為“焦主任。”
季知行想了想,燕大姓焦的主任好像就是教務處的主任。他本來沒想太多,但不遠處俞竹藜的聲音卻越來越大,語氣是有彆於平常的焦躁,似是和焦主任起了爭執。
隱約傳來的隻言片語叫季知行有了不妙的猜想。
俞竹藜掛掉電話後,朝季知行走了過來,他說:“學校說樊繼安教授需要人從數學角度進一步驗證連續自旋、疊加和糾纏的量子特性,安排我到量子信息研發中心配合研究。”
季知行心底一沉,果然如此,這用膝蓋想都知道是樊繼安的伎倆。燕大搞偏微分的人才又不止俞竹藜一個,偏偏把俞竹藜從光子芯片項目中抽走,不是為了打壓他們還能是為了什麼?
他們的光子芯片研究進度能如此之快,俞竹藜功不可沒。
他在摸索基於VCSEL陣列的三維光子芯片架構時,俞竹藜直接從數學角度給出了二維光學數據,借由所述數據輸入層確立了可尋址VCSEL陣列。相當於打好地基,他直接就能往上搭建鋼筋。
當他試著實現將DNNs的整個工作光路通過高亮度單光子源和高時空分辨的單光子成像技術集成時,俞竹藜熬了兩個通宵,算出了光量子二維行走模式的瞬態網絡特性。借此,他很順利地將芯片架構體積縮小至微米級。
總之,跟俞竹藜共事,科研體驗是前所未有的絲滑。
而如今,樊繼安正是要借由名正言順的工作調動來斬斷他的這隻臂膀,打壓光子芯片的研發工作。
這就是學閥!
俞竹藜緊緊抿著唇,他心裡很清楚,這次工作安排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一再地拒絕,但是焦主任的態度十分強硬,“科技大局”“國家利益”,一個個大帽子扣下來,一定要壓著他答應。
“我去一趟行政樓。”俞竹藜說道。
季知行點點頭,目送他離開。他現在說什麼都不合適。
俞竹藜畢竟是燕大的教職員工,在合理範圍內對於學校的工作安排並沒有太多的選擇權。因為作為青年教師,他並沒有多事與行政層抗衡的資曆與資本。
而作為一個獨立的個體,如果俞竹藜願意留在光子芯片項目組,那麼隻能等高霄教授回來幫著轉圜。
說到底,他在燕大隻是個外人。
正思量著,高霄教授氣呼呼地回來了,帶著一個不太好的消息——樊繼安走上層路線,說動科技部牽頭,希望能整合量子信息研發中心與光子芯片項目組的資源與成果,進一步推動量子芯片的優化與升級。
季知行瞳孔一縮。名為整合,隻怕以樊繼安的手段與如今的聲勢,最後必然變成並入。
在樊繼安手底下乾活,隻可能有兩種結果,要麼就是被樊繼安壓著無法順利推進項目,要麼就是他們的最終成果被摘了桃子。
高霄擺擺手:“我拒絕了。”說著端起保溫杯猛灌一口,一上午都在打嘴仗,渴死了。
樊繼安說動了很多人給他站台,但他也不是沒有人脈。更何況上層的態度也隻是建議與希望,而非強製要求,所以最終還是被他嚴詞拒絕了。
“我跟你說,他那個什麼量子芯片百分百有問題!”高霄說著把保溫杯重重地往桌上一墩。季知行能想到的疑點他自然也能想到。
說是研發成功了,但在實驗室什麼結果操作不出來?借著EUV光刻機缺位的掩護,在直麵市場考驗前還能有很長的一段時間。
“我估計他就是想先占了名以壯聲勢,便於打壓我們。還可以打個時間差,在EUV光刻機解決之前抓緊時間研發量子芯片。”
其實,高霄雖然深厭樊繼安,但也認為以樊繼安的能力,研發出量子芯片不過是時間早晚的事。可他為了不讓光子芯片壓他一頭,偏偏要搞這些鬼蜮伎倆。
可以預計的是,接下來他們必然會麵臨層出不窮的麻煩!
高霄說完這事就又離開了,他得往科技部再跑一趟,以防萬一。
季知行正思量著樊繼安接下來有可能采取的動作,俞竹藜回來了。
他神色很平靜,說道:“我辭職了。”
“啊!”季知行沒想到俞竹藜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再怎麼說,以普世價值來看,燕大的教職可是難得的體麵工作。福利好、社會地位高,多少人求而不可得,俞竹藜說辭就辭了,乾脆得仿佛他剛剛就是去菜鳥驛站退個貨。
說完辭職的事,俞竹藜如常進實驗室去了。
季知行望著俞竹藜的背影,心裡沉甸甸的。
不行,不能一直這麼被動地挨打!
季知行目光落到《華夏科學》那份論文上,心念一轉,腦中有個主意漸漸成型。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