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國公府,忙完公務的傅成章前腳才踏過自家朱門,就有等候許久的內院使女告訴他夫人有請。
看那使女欲言又止的模樣,久經沙場的傅成章心中閃過不祥的預感。
這個預感在他踏入正院,迎麵飛來一個花瓶時,得到了驗證。
雖是在雍京了快十年,但以前在沙場搏殺裡曆練出來的身手還在,傅成章右手一伸,輕鬆抓住瓶口,卻不料瓶裡還裝了清水,灑出來,潑了一臉。
傅成章拿袖子抹了把臉,看到手中的花瓶,心裡不禁慶幸,這個天青鈞窯雙耳觀音瓶是張氏最喜歡的擺件之一,若真叫它砸了,張氏怕是要火上加火了。
正當他慶幸時,迎麵又飛來一樽白玉雙獸銜環耳三足香爐。
傅成章左手截下,這次有了警惕,扣住了爐蓋,沒叫裡麵的香灰潑實。
久守必失。
傅成章大步向前,趕在張氏扔出第三樣物件前,按住了她的手。
“儀兒,我最近既沒有收到誰送來的美人,也都是按時按點的回家,家裡的錢也都在你手上了,哪裡又惹著你了?”
他現在的模樣不可謂十分狼狽,那一把叫人稱羨的烏黑須髯叫水打濕,蔫成幾綹,還在不斷滴水,臉上每一處都寫著可憐和茫然。
張氏審視地看著傅成章,她的目光像刀子般鋒利,一層一層刮開傅成章臉上的表情,看到他心底裡去。
傅成章臉上的表情卻是八風不動,不露絲毫痕跡。
終於,張氏放下手上的青白玉花鳥紋罐,沉聲說道:“春日宴上,燕王屬意我們七娘。”
傅成章心底無聲鬆了一口氣,麵上卻是委屈道:“那你衝我發什麼火?”
張氏瞪了他一眼,氣惱道:“若不是你左挑右撿,我去年就把五娘婚事定下了,哪裡輪得到燕王占這便宜。”
傅成章暗自翻了個白眼,挑揀得最厲害的人分明是你好吧!不過給人當丈夫,就要有承受妻子無理指責的義務,所以他默默抹了把臉,沒有反駁。
氣惱過後,張氏又問道:“官家那裡,你能不能去再拒一次?”
聞言,在妻子麵前毫無脾氣可言的傅成章臉色一肅,鄭重地說道:“儀兒,這事你想都彆想。燕王在官家心中遠非衛王可比,我拒絕衛王提親,官家不過一笑而過,絕不會以強權相逼。但若輪到燕王,官家絕不會在意我的態度。若我執意拒絕,官家定會不滿,恐怕還會牽連七娘。”
張氏並非不知朝事的婦人,傅成章說的,她自是心知肚明,隻是心中仍抱著一絲奢望。如今被傅成章點破,她臉色一陣蒼白。
她滿懷怨氣地說道:“燕王坐擁燕雲十八州,手下又不缺兵馬,何必非選我們七娘?陸斐和那康寧郡主不是更合適,他們家可都是政事堂的,不正好讓燕王……”
傅成章厲聲阻道:“儀兒,慎言!”
張氏不甘地看著他。
傅成章歎了口氣,說道:“沒影的事不要提。”
張氏反問道:“你覺得燕王沒那心思?”
傅成章心平氣和地說道:“官家覺得他沒心思,那就是沒心思。而且燕王選了七娘,不就更證明他沒那心思,不是嗎?”
張氏臉色一僵。
北疆是傅家自開國起就經營的地盤。尤其是德宗一朝,六王奪位,最終引北狄入關。是傅家全家戰死到隻剩一個年幼傅成章,才把北狄鐵騎趕出關外。經此一役,傅家在北疆的聲望已是如日中天,以至於先帝也不得不在傅成章長大後,將他放回北疆。而傅成章也不負身上的傅家血脈,以赫赫戰功,獲得北疆大軍的認可,統領整個北疆。即便他被召回雍京已過十年,但他對北疆的影響力絲毫不曾漸弱。
在皇帝應下燕王,將他的封地遷作北疆的燕雲十八州時,就注定了他要想實現自己手上的權利,他必須和傅成章對上。而以他這七年在北疆的所作所為,也確實是有這個意思。在這關頭,他與令嘉結親,反正能讓他更名正言順地攫取北疆的掌控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