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西涼篇2(2 / 2)

“我從沒有說過我是。”

是的,從始至終你都沒有說過自己是“溫太醫”,是那孩子說的,是張將軍說的,是呂布說的,但你從沒有承認過。

“但將軍希望我是,我就是。”

“有趣!”他拍了一下桌子,將手中的酒杯直接摔到了地上,清脆的聲音響在你們的耳中,酒液流淌在地板上,映出你和他對視的目光,如同達成了一場無聲的協議。

“好啊,‘溫太醫’!”他特地加重了這個稱呼,冒充朝廷官員是死罪,他手裡已經有了你的把柄,自然放下心來。他大笑著把那封告密的信件,那封證明著你是溫太醫的信件直接拋入火中。

火焰燃燒著,映出你們的身影,你知道自己贏了。

杯子已經碎了,他直接抓起酒壺大口喝了一口,然後再次把酒壺摔到地上,“這杯酒敬你這份勇氣!”

“需要什麼,本將軍都會提供。”他說。“讓我看看你的本事。”

“那就卻之不恭了。”你懷裡的孩子在酒杯摔碎的那一刻就醒了,你拱了拱手,將孩子交給了張將軍,張將軍盯了你一會兒沒說話,隻是接過了她。

12

等你離開帳中的時候,呂布忽然出聲。

“溫太醫啊,溫太醫”他說,“我怎會知道你不會逃呢?”

“——我不會走。”

你撩起賬幕的手頓了頓,忽然轉頭直視著他。

正如同你安撫那些孩子的時候,正如同你每次跟那些受苦之人發誓的時候,你緊緊拉著他們的手,一遍又一遍的強調著——

“我會一直在這裡。”

13

“還有,”你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沒忍住,

你知道這有惹惱他的風險。可當你想起那個麵容已經殘破的英雄,你選擇了對方正名。

“溫太醫,那些太醫”

你說。

“並不是懦夫。”

14

“……哼。”

呂布看了你一眼,哼唧一聲,倒是沒生氣。

“那個小叛徒,”他指了指男孩,“就交給你了。”

15

當你關上房門的那一刻,男孩依舊畏怯懦地看著你。但當你無奈地揮揮手示意無窗外無人的時候,男孩瞬間變了臉。

他那副怯懦的模樣瞬間消失了,分明是沉穩和銳利,他瞪大了眼掃視著你,看到你身上沒有明顯的傷口以後才氣鼓鼓地撲了上來。

他想要打你,但最終猶豫了還是沒舍得,隻是兩隻手環著你的脖頸,學著剛剛女孩的動作縮在你懷裡。

“辛苦了。”

你拍了拍他的肩,輕輕抱著他,和每一次一樣。

“……不要讓我再裝叛徒了。”他嘟囔道,“真是幫麻煩的家夥。”

16

故事要從哪裡說起呢?

他的確是曾經想要出賣你的,可是有一天在當他被噩夢折磨的時候,你給他講了一個故事。

17

來說說一個愚者的故事吧。

他來到了一個本不屬於他的地方,於是他因此而痛苦又備受折磨。

他本可以像王侯將相一樣享受自己的生活,也可以像那些世外高人一樣直接忽略這俗世,做自己快樂的逍遙人。

可是啊,他曾經的信仰告訴他——

無窮的遠方,無數的人們,都和我有關。

18

他希望人間自有公平在,他希望萬民得以福祉,他的智慧與記憶告訴他亂世將近,可是他依舊執拗,愚昧地相信著他內心的信條——

唯一能與恢宏的世界和不可阻擋的曆史車輪相抗的,隻有歸於人間之愛。

可殘酷的現實把他撕的粉碎,又拚湊在一起,他奮力的追逐著自己的目標,奮力的想要改變這一切,可他發現自己是做不到的,他絕望的發現自己太渺小了,他能救一個,兩個,十個,百個,那然後呢?

——那然後呢?

學醫是救不了這個國家的。

人們每一刻在死去,每一刻都在掙紮,自己一個人是沒有意義的。

他的友人們沉默的看著這一切,他們試圖安慰他,但又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的長輩冷漠而平靜的告訴他,讓他接受天道,說這就是真理,說這就是輪回。

他的友人們不理解他的苦痛不隻是為那些他無法挽救的人,他的長輩不理解他為何會被那些虛無所折磨,明明隻要潛心問道,自然有大機緣,為何要為那些萬物芻狗所困?

可這白骨磊磊,血染千裡,易子而食,疫病橫行,天地不仁,降災於世。

——你告訴我這是天命?

——你竟然告訴我這是天命!

令他更絕望的是,哪怕是他們心中的最美好的景象,最美好的太平盛世,也對他無非是煉獄。

這人間百年之後亦然,千年之後仍然,歲歲朝朝,升升落落,苦難反複,世間災難輪回,人人皆苦,或醉生夢死精神萎縮,或窮病纏身,或受儘屈辱仁義。

此之謂封邦建國,此之謂創太平盛世,此之謂千年輪回的苦難。

19

他痛苦極了,心膽劇裂,他有一瞬間痛恨自己竟然曾經知曉太平為何物,他試圖催眠自己融入世人群體之中,這樣啊,這樣啊就無需擔心任何事。

……可是啊,那些人呢?

他內心的聲音問他。

——你要拋棄他/她/它嗎?

他因為意外接受了撫養一個年幼女孩的任務,他下意識抱住了小小的孩子,生命的溫度和聲音回暖著他的靈魂。

他低下了頭,好像通過女孩懵懂的雙眼茫然地看著那些流著血淚的眼,那把他高高舉過頭頂,埋在地下的手臂。

它們或大或小,或老或少,他們是他,他也是他們,他們是自己懷中的嬰兒,也是抱著嬰兒的自己。

他們有的衣不遮體,有的包著破舊的頭巾,有的穿著簡陋卻帶著血跡,他們蒼老的黝黑的稚嫩的疲憊的麵容,靜靜地凝視著你。

可當他轉頭,他又看見了那些模糊不清的身影,他們胸前帶著紅巾,他們向他體內的某種東西敬禮,那是他信仰的畢生所願的東西。

20

——他聽見號角的聲音。

於是他不再流淚了,他邁開了腳步。

21

他經曆了很多。

他曾經試圖挽救過被天師獻祭的少女(後來才知道是少年),結果卻被少年算計,不僅被迫地和對方結成冥婚,還把邪神引了出來,又因此被趕出了仙門。

但他並不後悔,再來一次他依舊會這麼做,哪怕最後對方高呼著“文郎!”狂熱的想試圖吞噬自己。哪怕少年並沒有向自己發出呼救,或許是不想,又或許是知曉已經無用。

但他依舊抓住了少年的手,他們在殘酷的人世海洋中飄蕩,他抓住了他,他的靈魂也有一部分因此而得救。

22

他遇到了難得能理解自己的人。

瘦削的男人正在向一場必死之局赴死,他知道,男人也知道。

他為了自己的理想,也為了男人和他眼中那個遙不可及的世界留在了男人身邊,試圖去幫助他,幫助更多的人。

可是這終究是無用的,從一開始整支軍隊的道路已經走錯了,已經完全是世家的一盤棋子,人試圖掙紮,試圖去燃燒的一切,如同雷霆一樣去擊碎這腐敗的世界,可是他失敗了。

愚者悲哀的告訴男人他已經預料到的結果,對方隻是平靜的看著他。

“我知道。”

他說。

“——對不起。”

對不起,沒有讓你去看到那個美好的世界。

23

說了那麼多,也有些乏了。

你笑著,有些不理解的看著男孩悲哀而敬畏的雙眸。

先睡吧?

你有些遲疑的說道。

——不。

男孩兒說,這次出乎意料的堅定。

請說完吧。

這是他,第一次對你用上了敬語。

——請把故事說完吧,告訴我這位愚者的故事。

24

愚者沒有想到他這次的道彆來的那麼快。

你在一次行軍的牢裡見到了一個血肉模糊的男人,你不知道他的名姓,也不知道他家在何地,有什麼親人,隻是當底下士兵告訴你並州大疫的時候,男人動了動。

他猛然抓住你的褲腳,血跡斑斑的手指在昏暗的燈光下如此嚇人,你身旁的親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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