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西涼篇4(1 / 2)

《(代號鳶/三國)沒有理想的人不傷心》全本免費閱讀

“文郎啊,你將如何詮釋人間?”

“——無需過多言語,”

少年說,

“我在之處,即為人間。”

1

賈詡開始收拾行囊。

並州發生了瘟疫,大人們得到了消息,一個信使給他送來了家族的傳音,於是他也準備撤離。

他漠然的,冷酷的看著街上匆匆的螞蟻,內心經不起一絲波瀾。他出了門,看到地上一大一小混合著泥水的兩團血肉,厭惡的皺起眉頭,他彆過了頭,從旁繞行。

蒼蠅的聲音嗡嗡直響,真奇怪,明明他身邊沒有蟲豸,聲音卻好像鑽入了他的腦海,好似在催促他儘快離開這死的城池。

他平靜的,漫不經心的和一個個無名的屍體擦肩而過,隨著他坐騎的前行,鮮血一寸一寸染紅著泥土,天空一絲一絲變成了赤色,空氣一縷一縷變的腥臭。

他好像已經成了生與死的隔障,他的後方是地獄,而前方才是桃源鄉。

一個老翁忽然抓住了他,他從哪裡竄出來的呢?他好像要說什麼,可是聲音太小了,太微弱了,賈詡什麼也沒聽清。

真臟。

他想,看著老者身上廉價的布料與布滿血汙的雙手。他剛要甩開老者,那隻手卻忽地化作了白骨垂下。

賈詡驚駭極了,但他的內心卻告訴他又不必驚訝,他想要開口問些什麼,可是問些什麼呢?他的聲音消失了,融入在風中,在泥土裡,在落下的塵埃中。

他的坐騎踱步著,踱步著,踏過孕婦的肚臍,踏過孩子的瞳眸,踏過蒼老的麵龐,踏過血染的髑髏。

他忽然聽到了吱吱的聲音,如同劣質的嘲笑,他側頭看見巷子裡不知何時出現了兩隻猴子,那卻不像真正的猴子,更像兩尊佛龕裡會動的陶瓷,蒼白與墨綠色的瓷紋帶著奇妙的邪性與神性,血紅的雙目映出了賈詡的身影。

一隻捂住了雙耳,一隻捂緊了嘴巴。

一股不適感與惡心感瞬間充斥了賈詡的腦海,他逃避一樣偏過頭去,他已經臨近城門了,他看到出口處的車馬攢動,看到金銀珠寶磊落成山,看到那些衣著華貴的公子與小姐們,掀開了簾幕,傲慢的,熱情的朝他招手。

他加快了步伐。

他跟上了那些大人們的腳步,就如同曾經每一刻的他。

可是在出城前的一刻,他又忽然勒住了馬。

猴子又出現了,這次多了一隻。

三隻猴子立在城門口,立在高高的貝闕珠宮之上,一隻捂住耳朵,一隻捂住嘴巴。

最後一隻凝視著他,隨著他的前進緩緩抬起了手,準備捂住自己的眼睛,捂住那雙如同留著血淚的眼睛。

2

韓大人忽然轉過頭看他,似乎是在詢問他為何停下。

……少了什麼。

他想。

……少了什麼呢?

他不知道。

——然後太陽突然落山了。

夕陽照到了他的背後,那麼溫暖的,耀眼的,不朽的陽光,好像一直都在,可是從沒有被注視過。

他不由得回過了頭。

屍骨消失了,血海消散了,空蕩蕩的城池土崩瓦解,大人們如風中秉燭,車馬金銀化為泡影,猴子們尖叫著化為灰燼。

他看到太陽越來越大,越來越大,籠罩了他的全身,溫暖的灼熱的包裹他的靈魂。

白光充斥了他的全目。

——他什麼也看不見了。

3

“……”

細細索索的,如同蚊蟲一般的聲音。漆黑的,昏暗的環境。

一切都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賈詡一開始以為自己已經死了,這裡是死後的時空,他毫不猶豫的接受了自己像一個破舊的玩偶一樣躺在黑暗中的事實,可是身上的隱痛與疲憊又是那麼的不容忽視。

他用了足足一炷香的時間,才意識到自己活了下來。

“……我,還活著,嗎……”

撕裂而沙啞的聲音讓他恍惚,這真的是他的嗓音嗎。

這真的不是夢嗎?這真的不是死後的空間嗎?

可是他的的確確聽到自己聲音了,那麼惹人厭惡的,卑鄙的聲音,不是他又是誰呢?

他空洞地盯著虛空,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也不知道自己該想什麼,這時他的身側閃爍了一絲光亮,他下意識直起身子。

昏暗的帳篷中隻有開門處透著些許光芒,如同受到蠱惑一般,賈詡忽然下了床,他身上驟然攀升了痛苦,但他根本不在乎,他踉踉蹌蹌地奔了過去,中途踢倒了瓦盆差點摔跤,咣啷的聲音何等清脆,回蕩在空蕩昏暗的空間。

他執拗地,如同在尋找什麼,證明什麼一樣拉開了圍簾——

陽光照到了他的身上,他這才意識到那根本不是蚊蟲,而是被阻隔的喧囂,隻聽嘈雜之聲撲麵而來——

4

車馬穿行,人頭攢動,人群熙熙攘攘,熱鬨得像個菜市場,沒有任何秩序,卻又奇怪得井然有序。

“動單!往右邊拉,往右邊拉住!利利撒撒地!”軍官指揮著民眾,隨著一聲聲令下,一個又一個的帳篷被立了起來。

“嘿!嘿!那邊那個往右!你他媽往左作甚呢?!”

“隊長我左右不分!”對方理直氣壯。

“你個寡貨!”

“誰家的娃娃!哎呀!我的箱子!我的箱子都被碰到了!”

“能害!”老叟拄著拐,一瘸一拐地跟在孩子後麵,“慢些,慢些嘍,那麼急我跟不上,我多你呀!”

“婆婆婆婆!”孩子咯咯直樂,絲毫不害怕,在人潮中跑得飛快,“——再慢排不上隊咧!”

5

稚童的心裡也沒有那麼多苦難,他不懂死亡的陰影曾經降臨這座城池,也不懂人們曾經在生死線上走了一遭。

死亡對他來說太過遙遠,而生又離得太近。

就像這裡的每一個人一樣,劫後餘生的喜悅讓曾經的苦痛仿若過往雲煙。

孩子快樂地飛奔著,闖入每一個繁忙的人堆中,穿過搭著棚屋的人群,穿過砍價得麵紅耳赤的小販,穿過兩兩三三嘮嗑的男女,穿過依偎在一起的家人與愛侶。

人們驚呼又叫罵,伴隨著孩子歡樂的笑聲,他的小腳丫踩著泥土,啪塔啪塔。

在雪白的雲朵,湛藍的天空下,他快樂地飛馳著,像一隻自由的小鳥。這人間好像已經知曉了他的苦難,哪怕連微風都不忍再增添煩擾,而是帶著和煦的溫柔。

今天天氣好極了,

孩子想。

如果娘親在,一定會帶我出去耍。

孩子沒有上過學,他絞儘腦汁也形容不出什麼來,他看到天上的白雲,隻覺得像隔壁鄰居家的羊,那麼絨呼呼的,躺在上麵睡午覺一定很舒服。

婆婆說,他的娘親想達達了,於是歸了家,她說那是很遠很遠的地,要等阿訪很高很高,腿變的很長很長,才能邁過山海去看她。

等我找到娘親,我就把這個位置留給她。

孩子傻乎乎地笑開花。

她一定會摸著頭發笑著誇,說我有好好長大。

6

孩子跑的太快,以至於沒有看見圍帳前的身影,他一頭栽在了男人的懷裡,可他太輕了,竟然沒讓男人有絲毫踉蹌,隻讓對方注意到他。

孩子本想訕笑一聲,卻抬起頭被對方鮮紅的瞳孔嚇了一跳,他縮了縮脖子,卻看到對方緩緩低下了頭,空洞地凝視著自己。

孩子機靈極了,他闖禍闖蕩太多,以至於脫罪經驗豐富的很。

他眼珠子一轉,一癟嘴嗚咽一聲,忽然大哭起來“哇啊——”

這一哭卻讓眼前的人顫抖了一下,男人的瞳仁這才聚焦到孩子的身上,他茫然的看著眼前陌生的男孩,不明白為何會發生眼前的情景。

周圍的人聽到孩子的哭聲下意識看了過來,而這時老婆婆終於走了過來

“彆嚎倆!”老婆婆瞪著自家小孫孫,“假迷三道的,金珠子都沒掉!”說罷,舉起拐杖就要打。

孩子收放自如,立刻不哭了,閃到賈詡身後探出頭,吐了吐舌頭。

“好精乾的後生。”老叟微微睜大了眼打量了對方一番,看著賈詡笑嗬嗬的說道,“乖嘍,乖嘍,拿去咥。”

一個圓滾滾的柑橘被送到賈詡手上,橘皮微涼的質感刺激著他的手心。

看著賈詡呆愣愣的模樣,婆婆搖了搖頭歎氣一聲。

“哎,定是家裡也有人去了,西荒啊西荒!年紀輕輕成癡子了!”

7

飛舞的塵埃,喧嚷的人群,炊煙的氣味,身上的鈍痛,湛藍的天空,刺痛雙目的烈陽。

孩子跟在大母身後,遙遙朝他笑,清脆的笑聲如同歌謠,傳的很遠很遠的,飛揚在空中,飛揚在街道,飛揚在每個人的耳中。

……啊,

賈詡終於能確定了。

——他活了過來。

8

“啊!是英雄哥哥!英雄哥哥醒了!”

或許是剛剛的鬨劇太引人注目,一個小小的白色身影啪嗒啪嗒的跑了過來。

孩子被清理的好極了,血汙拭去後露出了天真爛漫的模樣。她穿著整齊的紫色褶裙,一塊白色的布料纏在了她的脖頸與腰上,形成了圍裙一樣的樣式。

女孩的臉上也多了幾兩肉,雖然還是一副瘦弱的模樣,但多少多了些活力,比起之前朦朧的感覺更多了幾分真實的人間氣息。這讓賈詡盯著盯著她半天才認出人來。

“……是你?”

那個從馬蹄下他解救出來的孩子,那個瘦小的,隨處可見的,如同草芥一般的孩子。

——那個會崇拜地看著他,叫他英雄的孩子。

“英雄哥哥記得我啦!”孩子閃亮亮的看著他,她的目光太純潔了,太純淨了,語氣是那麼理所當然,仿佛在訴說真理一般。

這讓賈詡不敢與她對視,有些狼狽的彆過眼去。

“不,不是的……”

他喃喃自語。

……他怎麼能稱得上是英雄呢?

他張了張口,想要反駁什麼。

英雄,英雄,明明是,明明是——

9

“醫仙大人,這邊這邊!”

女孩忽然跑回去,拉著什麼人走了過來,人潮湧動,人群朝這裡聚集而來。

“賈郎官,是賈郎官嗎?!”

“那個大英雄賈郎官!”

“彆擠彆擠,讓我看看恩人長啥樣子。”

“去去去,你這張老臉彆嚇著恩人。”

“老李你什麼意思找抽是吧?!”

“誰怕你呀!不服就來啊——”

10

“好啦好啦,都讓開都讓開,讓我看看病人什麼樣子了——”

伴隨著清朗的聲音,那人終於來到了他身前。

那是一個溫潤的青年,臉上帶著無奈和和疲憊。他的樣貌雖然算不上絕頂俊俏,但也是貌若女子般極好的。

黑色的發中透著鴉羽般的青,用橘色的絹布綁了起來成低馬尾垂在身側,藍羅袍雖看不出精致的刺繡與華貴的紋路,但布料卻非普通人家所擁有。他身上沒有什麼裝飾品,明明皮膚白皙到世家子弟都罕見,卻樸素極了,唯有耳旁一朵盛開的藍色小花被小心翼翼的彆在發際裡,隨著風搖動著。

……醫仙?

賈詡皺眉。

一股奇妙的熟悉感閃過他的腦海,那念頭如同雷電,他好像在哪裡聽說過這個名字,但好像又沒有,思緒過得太快,以至於他沒有抓住。

青年靠近了,他和尋常男子一樣穿著上衣下裳,但下身要更短,露出方便行動的靴子來。胸前和女孩一樣,穿著白色類似圍裙一樣的裝束(後來他才知道那叫鋪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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