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杜仁很忙,每天吃席。
潮州府的生意人,多是家族形式。
他很快就結識了一幫本府知名人士,除了官麵人物,就是各路阿公,太公。
這些人,類似田主、商人、族老的結合體。
杜仁倒是不陌生,
因為他們的行事風格,和李鬱挺像。
當然了,沒有李鬱那麼簡單粗暴。
一般有了矛盾,
兩邊先派人,坐下來飲茶談判,中間人說和。
談不攏,才是動武。
這些阿公,看著慈眉善目。
拐杖一敲,
村子裡呼啦啦能出來幾百口,打架彪悍的很。
然而,
他們卻都對杜仁印象不錯。
長的靚仔,口才好,懂法律,尊敬老人。
而且他所代表的那個勢力,行事風格聽起來很親切。
聽的人熱血沸騰,
於是,談生意就順利多了。
無非是各自的特色貨物,互相交易。
成年人的友誼,還是利益捆綁後比較好維持。
光吹水,畫餅,聊理想,早晚得散。
……
“海貨,蔗糖,南洋貨,吼的很。你們有啥?”一位白胡子太公,笑嗬嗬的介紹道。“
“絲綢,棉布。”
似乎,很稀鬆平常嘛。
又有一位拄著龍頭拐杖,麵相略凶的阿公說道:
“我們有銅,鉛,銀。”
杜仁立馬接話:
“我們有刀,槍,彈。”
嘩,一下子打開了局麵。
一群老頭子們開始用極其難懂的方言交談。
就這麼肆無忌憚的當著杜仁的麵,還不時用眼神斜他。
因為,他真聽不懂。
撲街你阿仁,當你空氣。
過了一會,阿公們似乎是達成了共識。
試探性的問道:
“你說的那些防禦性武器,能賣嗎?”
“我大佬說了,沒有他不敢做的生意。隻不過陸上不安全,海上嘛,就需要你們開拓航線。解決運輸問題。”
“眸問題,灑灑水啦。”
杜仁釋然,
這幫家夥,果然不老實。
有他們負責運輸,就輕鬆了。
李家堡以後也能搭上便車,進軍海洋。
論算計,八個太公捆一起,也算計不過軍師。
“杜生不知道吧,廣東這地界,匪多的很。”
“是啊,是啊,所以我們需要一些槍,守護族人。”
“拿蔗糖,銅,鉛換。我們不要銀子。”
“有沒有,威力更大一點,打的更遠一點的東西?”一位阿公表情神秘,手比劃著。
“啊?”杜仁裝傻。
“就係那種一打一大片,炮啦。”
……
杜仁在潮州府,還有廣州府盤桓許久,
見識了廣州十三行商人的揮金如土。
福成說是“金山珠海,天子南庫”。
光一年上交的稅銀就有100萬兩。
不過,英商竟然是不許居住在廣州的。
官府在郊區劃出了一塊地,供商人們暫住。
每月,僅有一天可入城購物,在差役隨從的陪護下。
而且,
在入冬之前必須坐船離開。
還有一條,不許帶夷女登岸,否則商船直接被扣押。
“杜先生,還是沒能接觸英商?”
“是啊。”
廣州官府竟然在英商居住區域,布置了巡邏兵,還有柵欄。
溜達了幾天,愣是沒找到空隙。
隻能悻悻而歸,
回到客棧,突然有陌生人來拜訪。
杜仁身邊有護衛,自然不懼怕是什麼盜賊。
此人高瘦,有些黑。
麵容精明,手掌卻有老繭。
護衛立即往前一步,示意他坐下。
“這位老爺,可是想涉足海外貿易?”
如此直接,讓人驚訝。
……
不用杜仁授意,兩個護衛就拔出了短劍。
如果今天來者不善,就殺人拋屍。
珠江那麼寬,想必能直接入海流。
來之前,是李鬱這樣吩咐的。
“彆衝動,我沒有惡意。我叫黃生,人送外號黃大聖。我見你在英商區轉悠,想來是對海外貿易感興趣吧?”
杜仁還是不做聲,繼續看著這個家夥。
“在下跑過馬幫,去過雲貴川,還去過緬,暹兩國。若是閣下真有興趣,我們可以合夥做些買賣。”
“你是一個人?”
“對。”
“你都販過哪些貨?”
“茶餅,滇銅,川女,井鹽,還有紅木,玉石。”
“馬幫呢?”
“被緬兵攔截,人貨兩空。我是水性好,跳河逃生的。”
“所以,你一無本錢?二無幫手嘍?”
“算是吧。”
“黃生,你有什麼辦法接觸英商嗎?”
“每月初一,英商會進城購物。到時候肯定有機會。”
“我沒有時間,能夠更早點嗎?”
“有個辦法,可以試試。”
……
第二天子時,
在黃生的帶領下,杜仁帶著幾個護衛,埋伏在了一個小巷子裡。
正當等的不耐煩的時候,
巷口出現了一個鬼鬼祟祟的黑影。
“杜大哥你看,他就是史密斯。”
“確定?”
“他隔3天就來一趟,找那做半掩門生意的張寡婦。”
“拿下他,注意動靜。”
幾個護衛,鬼魅一般的出現在史密斯麵前。
一棍,敲暈了。
然後套了頭,抬走。
杜仁歎了一口氣,沒辦法,是糙了點。
燭光下,
一碗水潑醒了,紅頭發的史密斯一醒來,就想大叫help。
一柄短劍,讓他閉嘴了。
“大王,不要撕票,我有錢。”蹩腳的漢語。
“我們不是綁匪,想好你聊聊生意。”
“銀子,英鎊,我有。”
交流了半天,失敗。
因為這貨會的漢語很少,除了一些社交用語,其他貧乏。
在場的所有人都傻了,這沒法交流啊。
黃生也攤開手,
意思他已經儘力了,英語他真不會。
這輩子,方塊毛筆字都沒寫過100個。
……
史密斯還在急切的重複:
“不要撕票,我有錢。”
看來,英商在廣東的境遇不咋樣啊。
要麼咋學了這麼一句,還這麼熟溜。
“杜大哥,你說他和張寡婦咋交流的?”
杜仁一愣,好問題。
一個護衛笑道:
“那點事,還要交流嗎?”
“總得談個價,還還價吧。”
清廷對英商管理極其嚴格,禁止女眷上岸,同樣禁止他們雇傭清國仆人。
甚至,
廣州府的青樓,都集體抵製他們。
所以史密斯才想出了這個辦法,
從一個地道爬出,找巷子裡的半掩門。
五倍價錢,才勉強得逞。
史密斯看著這群奇怪的“綁匪“,當著他的麵交談。
他竟然聽懂了一個詞,
張寡婦!
於是,他大聲的重複這個詞,他知道,是那個女人的代稱。
眾人傻了,
今兒算是見著西洋景了。
手勢加上腦補,杜仁好像懂了他的意思。
“讓咱們去找張寡婦過來?”
護衛們都點頭。
……
遭受了無妄之災的張寡婦,抖的像秋天裡的樹葉。
她做好了最可怕遭遇的心理建設,然而卻和想象中不一樣。
杜仁仔細打量了一下此女,
有些不一樣的韻味在其中,更顯豐碩。
“你能不能幫著翻譯翻譯?”
“OK,ok。”
“你踏馬真會講洋人的話?”
“奴家會一點點的英文。”
浪費了半宿時間,總算是大體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史密斯明白了,這群人不是綁匪,是想繞過粵海關,和自己做生意。
杜仁也明白了,這家夥就是個普通水手,以前是個流浪漢。
在碼頭乞討的時候,被船長綁了,就這樣成了水手。
薪水,說是回到了倫敦再結算。
這就屬實是畫大餅了。
待遇嘛,
在船上一天兩頓鋸木屑麵包,朗姆酒,還有各種奇怪齧齒動物。
如果不服從,船長會施鞭刑。
在陸上,還算是個人。
杜仁特意看了一下脊梁,傷痕不少,信了。
總結一下,洋/垃圾。
但是臨行前,李鬱交代了。
甭管是人渣,罪犯,酒鬼,異教徒,全收!
千金買馬骨!
……
而杜仁,也好奇的了解一下張寡婦的身世。
張筱妹,26。
幼年隨家人下南洋謀生的,嫁了一個尼德蘭商人。
後來這個尼德蘭人病死了,她也就沒了歸宿。
輾轉了幾手,最終回到了故土。
“小小年紀,經曆竟如此豐富。”
“官人說笑了。”
很顯然,她誤解了。
杜仁是從學術角度出發,覺得她奇貨可居。
李鬱對海外貿易很感興趣,苦於沒有信息來源。
眼前,就是個現成的。
次日,外麵突然亂糟糟的。
“怎麼回事?”
“杜先生,英人發現史密斯失蹤,就報了官。廣州府差役正在到處搜捕,懸賞200兩。”,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