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 隔著簾子, 旺兒的聲音甕聲甕氣的, 聽來似乎含了些鬆快的笑意。顧柔嘉怔了片刻,心中陡然湧出快慰來。
鄭軼死了, 這個受了顧家十幾年照拂卻背信棄義陷害哥哥和顧家的男人終於死了。前世他猙獰的叫囂似乎還在耳邊回蕩,他問著自己——“你怎麼不去死?”
這忘恩負義的白眼狼死了, 顧柔嘉笑了, 嘴上輕輕說:“死就死了,他該死。”
話雖如此, 但她眼裡好酸, 好像要落淚一樣。眼前恍惚有兩個總角孩童在追逐嬉戲, 那小男孩笑得如同包子,隻因正在換牙,門牙露出兩個黑洞洞,軟糯的聲音喚道:“嘉妹妹慢些跑, 彆摔著了。”
那跑在前麵的女娃笑著轉頭,說話尚不十分清楚:“我不會摔著的,我知道軼哥哥會保護我的。”
孩童的笑語早已消磨在時光之中, 這世上也不會再有鄭軼這個人了。顧柔嘉揉了揉眼睛, 麵前隻有那紫檀木圓桌、繡墩, 以及琉璃落地屏風上栩栩如生的**同春圖案。
原本, 何至於此。
耳邊是沈澈平和的呼吸,顧柔嘉沉默了一陣子, 到底還是笑了, 轉頭撲進沈澈懷裡, 貪婪的吮吸他的味道。外麵旺兒輕輕的應了一聲,算是明白主子的回答。顧柔嘉忽的就想起半夢半醒間聽得旺兒所說送楊太傅大禮,頓如醍醐灌頂,仰著臉兒去看他,試探問:“這就是你的大禮?”
自那年楊太傅生辰,楊江蘺被沈澈嚇破了膽,而後就一直體弱多病,今日見了鄭軼死在麵前,不知受了何等驚嚇,隻怕也凶多吉少。
低頭看著顧柔嘉,沈澈在她額上印下一枚吻:“將顧家害成那樣,我怎會讓他好過?”他一麵說,一麵撫著顧柔嘉的背,頗有些安撫之意,低低的勸慰,“實則,我不願讓你知道我是這樣辣手的人。”
“經曆了這樣多事,我難道還是那萬事不懂隻知道躲在你身後的小丫頭?”顧柔嘉搖頭,縮在他懷裡,“沈澈,我心悅你,不拘你是好是壞,是善是惡,我都隻知道,你是我的丈夫,我腹中寶寶的父親,哪怕你背儘天下罵名,我也會與你一起背著混賬名聲。”
她巴掌大的小臉上全是堅決,清亮如水的眸子裡全是溫暖的笑意。因她懷孕,沈澈好些日子不曾碰她,現下見了她這笑得乖巧的樣子,喉中一緊,忙錯開目光,低聲歎道:“這小嘴是愈發的甜了。”
“我甜我的,總歸你也吃不到。”她懶洋洋的打了個嗬欠,看模樣是困了,沈澈隻是笑,令人備了熱水給顧柔嘉沐浴,末了,才用棉被裹了她,將她抱上了床,自己則去淨房衝洗。
裹在棉被裡,顧柔嘉昏昏欲睡,直到貼上了沈澈冰冷的身子,她扭了扭:“涼呢。”轉身,他衣襟鬆鬆的敞開著,露出精瘦的胸膛來,顧柔嘉臉兒一紅,埋在他懷裡不說話。沈澈輕笑,抱她在懷裡,大手撫著她微微隆起的小肚子,低聲道:“傻丫頭羞什麼,你我是夫妻。”
顧柔嘉哼哼著不看他,又覺睡意席卷,在他懷裡找了個最舒服的位置睡下,正值要睡去之時,她又想起一件事來,問道:“那靖安伯聶清平是什麼人?作甚要陷害顧家?”
她已是朦朧,聲音嬌嬌的,沈澈輕聲一笑,在她眉心落下一枚吻:“我雖在京中,卻也聽說,靖安伯聶清平禮賢下士,並非強凶霸道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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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家在大喜之日見了血,在場賓客有不少都見了鄭軼的屍體,直呼晦氣。楊江蘺自從被沈澈嚇破了膽,身子早已敗壞了,又見了心愛男子的屍體,哪能經受得住,當即便昏迷不醒,雖不知現在如何,但凶多吉少。病中的皇帝不想老師遭此厄運,幾欲怒火攻心,當場昏迷,醒來就暴跳如雷的發落了京兆尹和城防營,加之宸妃之事也沒有任何進展,皇帝動怒之下,竟是吐了血,更是病懨懨的,好像冬日的枯樹,顫巍巍的即將崩塌。
而在這多事之秋,沈澈更呈上通寶銀號掌櫃的證詞,句句直指靖安伯授意通寶銀號陷害顧家,不等皇帝做出回應,安定長主和壽王更是雙雙出麵,請皇帝下旨放顧家人出獄,堅決的樣子儼然不願善了此事,原本就不太平的京中更如開了鍋的熱水,泛出了熱浪。
這日裡,沈澈要入宮侍疾,顧柔嘉裹在棉被裡,看著他起身更衣,顧柔嘉靜了半晌,翻身坐起道:“我也要去。”
隻當這小丫頭要如小貓咪一樣撒嬌,沈澈原還想將她抱入懷中愛憐一番,但見她窸窸窣窣的要穿衣,也是沉了目光。現下靖安伯聶清平暴露了出來,皇後勢必不會輕易放過顧家,若是顧柔嘉進宮去,皇後一旦鐵了心發難,顧柔嘉豈有招架之力?哪怕他終究能護住嘉嘉,但也不能去冒這個險,因而,沈澈肅斂了眉峰:“嘉嘉莫要胡鬨,宮中又不是什麼好去處,你何苦也去?”
“正因不是什麼好去處,我才更要去了。”顧柔嘉笑著穿衣裳,赤腳踩在厚厚的絨毯上,她一身寢衣很是單薄,小腹看來頗有些圓潤。唯恐她冷著,沈澈忙拉過衣架上的鬥篷攏住顧柔嘉,後者仰著臉兒看他,眼裡晶亮一片,“我不能回回都讓你一個人去麵對這些,我總要學著,如何站在你身邊。何況,你此次進宮去,他夫妻二人必然會為靖安伯的事發難,我身為顧家女兒,我不能永遠躲在姐姐身後,姐姐她已經夠苦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