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深宮(1 / 2)

br /> 冬日的京城天氣極為寒冷, 玉階上的積雪融化後, 整個玉階濕滑一片,沈澈將顧柔嘉摟在懷裡,腳步很慢,唯恐她一腳踩滑摔傷了身子。他的呼吸帶出薄荷的清香味, 顧柔嘉朝他懷裡鑽了鑽,聲音輕輕的:“你說, 她跟靖安伯到底是什麼關係?怎會將這等要緊的事交給他做?”

彆說構陷朝臣乃是大罪, 即便不是, 要靖安伯府心甘情願的出二十萬兩銀子存在顧鴻影名下, 若說靖安伯府和皇後和楊太傅毫無關聯,顧柔嘉是不相信的。

“欲蓋彌彰。”沈澈笑容悠長而深遠,“靖安伯府不拘是因什麼緣故和皇後扯上了關係, 都不要想從此事摘出去了。”

因皇帝病久了,整個殿中都彌漫著濃重的藥味,顧柔嘉甫一進門就差點吐出來, 忙深深呼吸幾次, 這才止住胃裡翻江倒海的嘔吐欲。吉祥隻讓身邊的小內侍去端了蜜漬酸梅來,笑得頗有些討好:“王妃還懷著身孕呢, 這殿中藥味兒重, 王妃不如在偏殿稍事休息, 也好過讓九王殿下擔心。”

“多謝公公。”不拘帝後如何尖刻狠毒, 但吉祥與顧柔嘉都沒有實質性的齟齬, 甚至在皇帝賜紅花的時候, 吉祥還有維護之意,這些顧柔嘉都記在心中,因而她也對吉祥一笑,取了蜜漬酸梅來吃,壓住那股子嘔意,沈澈蹙眉,很有些不豫:“這些日子好容易不吐了,還不好生珍重自己,一會兒真的吐出來,又要淚汪汪的瞧著我。”

顧柔嘉仰著臉看他:“我絕不淚汪汪的看你。”話雖如此,但到底掌不住那股味道,又取了一粒蜜漬酸梅來吃,迎上沈澈似笑非笑的目光,更覺應該爭一口氣,當即一馬當先朝裡麵去了。

裡間藥味雖是濃鬱,但幾分龍涎香的馥鬱將藥味衝淡了不少,病榻前不過隻有一個身著素服的少年,他眉眼間和沈奕很是相似,隻是和沈奕虛偽的溫潤不一樣,他有些男生女相般的柔弱,因這股柔弱,他看來竟帶著嫵媚之態,不如尋常男子般陽剛外露。見顧柔嘉進來,他起身行了一禮:“嬸子金安。”

和二皇子沈景的接觸很少,顧柔嘉對他的印象也不深,隻知道皇後有意為之,將兩個庶子都給養廢了。而沈奕一死,兩個皇子皆是難當大任,因此,沈景雖有監國之權,實則大權旁落。

顧柔嘉一時語塞,匆匆掃了一眼床上的皇帝,後者正昏沉沉的睡著,他纏綿病榻已久,消瘦而蒼老,皮肉浮腫著,老得不成樣子。顧柔嘉懷著身孕,嗅覺本就較常人敏感,才走近床榻,就聞見皇帝身上帶著濃烈得刺鼻的脂粉味,令人作嘔。她忙退了一步:“二皇子。”

沈澈上前將她扶住,烏泱泱的眸子瞥了沈景一眼,語氣淡漠:“位處監國卻不料理政事,反倒是多日在此流連,不知禦案上的折子已堆積了幾尺高?”

“九叔何必取笑侄兒?侄兒自幼柔弱,有太子哥哥珠玉在前,侄兒又是沒了娘的庶子,除了還有個皇子名頭外,並無任何長處。”沈景自嘲一笑,眉宇間籠上了憂色,“若非太子哥哥薨逝,父皇染疾,怎麼也輪不到侄兒監國。侄兒性子軟弱,政事上也無甚見解,上不得父皇、安定老祖宗認可,下壓不住朝臣攢動,日日如臨深淵,如履薄冰,名為監國,不過是每日上朝聽奏應個卯罷了,實則半點由不得自己。”

沈景說著,又歎了一聲,很是煩惱。雖不多接觸,但他言辭溫和,全然不像沈奕一般自命不凡、頤指氣使,讓人經不住生出好感來。沈澈揚了揚唇角,瞥了一眼床榻上的皇帝,聲音輕柔如同微風輕撫:“沈奕一死,你就是太子。你父皇這身子,你覺得還能支撐多久?”

沈景悵然微笑:“九叔,臥榻之上焉容他人酣睡?侄兒寧願自己隻是閒散宗室,有封無權,也能離了京城這是非之地,踏遍大燕河山,閒雲野鶴,樂得自在。即便食不果腹、衣難蔽體,侄兒總還能自己圖個清淨,或是去做自己願意做的事,總比淪為傀儡來得強。”

對九五之尊的位子,他沒有半點留戀,但話中“傀儡”二字已經再明白不過了——皇後的確是在把持朝政。而這位被皇後養廢了的二皇子,也並不願意做這個木偶皇帝。

隻是,皇後不會容許他說不,皇後需要他來繼承皇權,待成為這世上最尊貴的女人之後,她就要讓沈澈生不如死。

秀氣的眉頭擰了起來,顧柔嘉一語不發,沈澈與她十指緊扣,語氣淡漠:“可惜現下是皇長子的你,沒有這樣的機會。”

沈景清秀的麵容上出現了悵然,轉頭看著床榻上的皇帝,頹敗至極:“九叔說得不錯,現下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而侄兒就是那支箭,本是由不得自己的。”

他好像被人打了一樣,一點兒活力也沒有,沈澈卻是笑了,一雙眸子好像寒潭一樣,直要看進人心裡去了,他望著沈景,低沉的嗓音帶著幾分壓迫和肅穆:“隻是你這支箭,對準的卻是沈家的子孫。”

沈景陡然大驚:“九叔——”

“但凡皇帝闔眼,她必將你推上皇位,而後垂簾聽政。若說新帝年幼也就罷了,但你已近弱冠之年,太後還有垂簾聽政的必要嗎?”沈澈說得很慢,目光直直的看著沈景,“大燕不能再出一個武媚。”

昔年武後垂簾聽政,連廢中宗、睿宗二帝,而後臨朝稱製,改國號為周。在其聽政、執政期間,大批李姓宗嗣被殺,連她親生的太子都岌岌可危。

顧柔嘉腦門突突直跳,看著沈澈一步步逼近沈景:“你也知道,武後為嫁禍王皇後殺了親生的安定思公主。而咱們這位皇後娘娘尚且不是你的生母,有朝一日她若臨朝稱製,你必死無疑,還會牽連不計其數的沈家子孫。”

殿中是那樣安靜,好像所有的聲音都在一瞬間消失了,沈景那帶著幾分媚態的臉上毫無血色,連嘴唇也有些許哆嗦,沈澈則是笑,轉身牽了顧柔嘉往外去。出去之際,顧柔嘉轉頭看向了身後的沈景,他獨自立在昏黃的宮室內,好像枯葉,毫無生機。

出了皇帝寢宮,被那金燦的陽光一照,顧柔嘉隻覺得刺眼,往沈澈身後躲了躲,低聲道:“你在皇帝寢宮中與他說這些,但凡皇帝醒了來,隻怕給了他把柄。”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