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府的下人們見是他來了,並無任何怠慢,恭恭敬敬仿佛小妹還在時那般。
一切好像都沒有變過,除了太子。
身穿藍色常服的俊美男子站在廊下,往日的鋒芒收斂得一乾二淨,淡然的表情之下毫無傲慢之感。當他彎起嘴角微笑時,記憶中那個散發著戾氣的太子仿佛隻是趙雲帆的錯覺。然而儘管如此,他渾身散發出來的氣勢卻比以往更盛,隻簡簡單單的站在那裡,就讓人不敢隨意放肆。
“聽下人說二哥來了,孤出來迎一迎。”
趙雲帆定了定神,抱拳行禮,“太子殿下。”
季崇將人引入前廳,邊走邊笑道:“許久未見,二哥還是一如從前。”
兩人寒暄了幾句,趙雲帆發現自己竟完全不知該如何與現在的太子相處。以前太子脾氣暴躁,但喜怒皆形於色,開心或者生氣,一看便知。而如今,說了半天的話,他卻完全看不出對方心情如何,隻覺他比朝中那些老狐狸還要深不可測。
趙雲帆的少年和青年時期都在軍中渡過,所接觸之人也都是直來直往的漢子。他今日能直接上門來問,便說不出那些拐彎抹角的話。
然而此刻對著太子溫和的笑容,他竟一時間不知該如何開口。
這時太子似乎看出了他的為難,善解人意地問道:“二哥似乎有心事?”
趙雲帆更加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了,同時,心中也越發“太子害死先太子妃”這個說法不靠譜。雖然有那塊玉佩為證,可那塊玉除了能證明江氏救過太子,又能說明什麼呢?
當初那個脾氣暴躁的唯我獨尊的太子也許會做出什麼不理智的事,但看太子如今的模樣,當真不像是沒腦子的人。
“無事,隻是想起了小妹。”趙雲帆道,“對了,還要恭喜太子。”
季崇微微側頭看了他一眼,笑道:“多謝二哥。”
與此同時,他的腦海裡,係統點評道:“不對勁,這個人不對勁!劇情裡麵不是說他性格衝動嗎?怎麼和劇情裡寫得不一樣,說話吞吞吐吐的?不會是趙家終於開始懷疑原主殺了先太子妃吧?怎麼辦呀宿主!”
“先太子妃是原主殺的嗎?”季崇在腦海中反問係統。
“應該不是吧,劇情裡沒有寫!”係統道,“但如果不是的話,原主為什麼要把趙家給滅了呢?咦不對呀,宿主你不是擁有原主的記憶嗎,為啥要來問我?”
季崇笑道:“我不是真要問你,而是想讓你不要緊張,原主沒做過的事自然也不會給我造成什麼困擾。至於原主為何要滅了趙家,這我倒是能猜到一些。”
“啊?為什麼呀?”係統滿腦袋問號,“你不是說先太子妃不是原主殺的嗎?”
“因為互相猜疑!趙家猜疑原主害死了先太子妃,而原主知道了這件事,覺得趙家可能要對他不利,所以乾脆把趙家男丁都除了,讓他們沒這個機會。”季崇解釋道。
自認為跟人類已經十分接近的係統驚呆了,它傻乎乎地道:“原主真的有病啊!啊我檢索到原文了,其中還有江惜蘭的攛掇。”
季崇沒有繼續給係統詳解,其實這其中江惜蘭的攛掇也隻是起到了一部分作用。這個女人想讓原主徹底忘記先太子妃,但她那時還沒有掌控原主的能力。
而原主之所以要殺死趙家父子三人,是因為他們不僅對原主起了疑心,更重要的是他們手握兵權,有對他不利的那個條件。
如今趙雲帆自己送上門來,倒是方便季崇徹底解決此事,他對趙雲帆道:“當年太子妃病逝,她陪嫁和下人們如今都還留在太子府。按理來說,這些人孤早就該送回鎮北侯府的,奈何趙家男丁皆在邊疆守衛國土,孤也不好去叨擾老太君,這事便拖到了現在。”
趙雲帆聞言愣住了,他剛剛還在想著如何開口詢問小妹的死因,如今太子要將陪嫁的下人們送回去,不就等於給了他自己去查證的機會嗎?
他自認是個光明磊落的人,故而得知小妹死因存疑,而老太君給出了那樣一個答案之後,他的第一反應是直接當麵詢問太子。
可是他沒想到,自己還在疑神疑鬼的時候,太子便已經將一切都擺在了他眼前。趙雲帆心中隱隱有些愧疚,對比真正光明磊落的太子,他才是那個度君子之腹的小人。
“之前是我對太子殿下有些誤會。”趙雲帆抬起頭正視著季崇道,“陪嫁之事我還要回府與祖母商量一下,得問問她老人家才行。”
季崇也沒有問他對自己有什麼誤會,隻道:“孤會讓人先行清點好,屆時二哥派人來取便是。”
趙雲帆心事重重地來,走的時候整個人都輕快了許多。
他正欲打馬回到鎮北侯府跟趙老太君請示陪嫁一事,卻在半路上被一個意料之外的人請去了茶樓。
雅間裡,趙雲帆目光冷漠地看著有“謫仙”美稱的三皇子季延,開門見山道:“舍妹死因存疑之事,是你透露給我的?”
若此時在這的是他父親或者大哥,麵對身為皇子的季延說不定還會恭敬一些。但趙雲帆不同,就算對方是皇子,想要拿他妹妹之死來挑撥鎮北侯府與太子的關係,他就絕對不會客氣。
更何況他向來討厭裝模作樣之人,能使出這等陰詭招數,所謂的“謫仙”也不過就是卑鄙小人罷了。
季延對他的態度倒是不怎麼介意,語氣溫和道:“二……趙將軍沒有問出口嗎?有關先太子妃之事!”
趙雲帆眼睛眯了起來,若是剛剛太子沒有說起陪嫁之事,間接向他證明自己之光明磊落,此刻他是不是就會順著季延的話說下去?
三皇子看起來與世無爭,但這般作為明顯就是想要對付太子。
他略一思索,忽然想到了一個絕佳的注意,於是麵上的表情也跟著變得失落,“是,畢竟是太子,君臣有彆,我總不能直接去質問於他。”
季延見他不似剛才那般渾身充滿排斥,滿意地勾起嘴角道:“將軍若是問不出口,我倒是有個合適的人選,她或許能叫太子說出心裡話,不知將軍可有興趣?”
“當真可以問出他心裡話?”趙雲帆麵露急切地道,“若真如此,我自然有興趣。”
“好,屆時我會請趙將軍看一場大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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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澤怠慢胡人二王子之事算不得什麼秘密,沒過兩天,他就在朝會上被數位朝臣彈劾了。
想他雖然是太子親舅,安樂侯世子,奈何官階隻是個從五品的小官。大齊六品以上的官員可入朝奏事,他正好卡在那個最低限度上,因而每次上朝的時候,總是排在最後麵的位置混日子。
反正國家大事也聽不懂,皇帝姐夫和太子外甥讓乾什麼就乾什麼,說到底,世子爺就是個莫得腦子的工具而已。
他怎麼也沒想到的是,有一天自己會成為整個朝會的焦點。
“陛下,安樂侯世子行事太過荒唐,故意區彆對待大王子與二王子,恐有礙兩國邦交。此事性質惡劣,還請陛下嚴懲。”
“臣附議,若使團因此放棄議和,那邊關的英魂如何安息?求陛下嚴懲此事。”
“臣附議……”
孟澤一臉迷茫地站在最後麵的角落裡,感受著朝臣們第一次在朝會上向他投來的目光,感覺自己自己又被太子外甥坑慘了。
然而做都做了,他總不能真的認罪吧?
再者說了,這些大臣們用一個個“即將”、“恐怕”會引發的結果來往他腦袋上扣黑鍋,這也太過分了。
感覺太子好像有點靠不住,孟澤決定自救。
不過他已經不是以前啥也不懂的小紈絝了,上了這麼多次朝,禮儀還是懂的。
孟澤走出人群,在大殿中間先行叩拜之後,這才為自己辯解道:“啟奏陛下,臣並未區彆對待胡人兩位王子。隻是他們二人性格不同,哈拉王子豪爽愛好交友,而薩迪王子比較內向不愛出門,故而臣與哈拉王子接觸較多,這怎麼能算是區彆對待呢?”
他說得還真挺像那麼回事,行事也沒有以前那麼莽撞了。興寧帝對自己這個內弟還是喜愛的,頓時欣慰地覺得這小子曆練一番之後果然有長進,也不枉自己力排眾議將他放在了鴻臚寺少卿的位置上。
“陛下,安樂侯世子這是在狡辯。微臣所說的區彆對待,是指他當日在宴席之上故意惹怒二王子之事,此事乃是諸位鴻臚寺同僚親眼所見。”第一個站出來彈劾的那位官員道。
孟澤聞言,感覺自己有點狡辯不下去了,下意識地看向前麵的大外甥。
隻見太子神色淡然地聽完了那位官員的敘述,從容不破地上前兩步道:“兒臣也聽說了此事,不過所謂的惹怒二王子之事並非這位大人所言那般是安樂侯世子故意為之,他不過是酒後失言罷了。”
酒後失言和故意破壞邦交可是兩碼事,那官員與其他幾人交換了一個眼神,梗著脖子直視季崇道:“太子殿下莫非是要包庇安樂侯世子不成?您身為儲君,莫不是要徇私枉法?世子是不是故意,那麼多雙眼睛看著,難道微臣還會撒謊嗎?”
一句“徇私枉法”,就連興寧帝都感覺自己被一起罵到了。
他不悅地點了高遠出來道:“高卿,你說說,這是怎麼回事?”
高遠還能怎麼辦?他隻好站了出來,略思索一會兒回答道:“當日世子確實飲了許多酒,臣相信他不是故意的。”
彈劾孟澤的幾位官員一聽他這麼說,正準備聯合其他官員繼續彈劾,卻聽見興寧帝不悅道:“好了,既然是酒後失言,那朕也不能不罰,阿澤自今日起不許再參與使團之事,回家閉門思過去吧!”
原本還想開口的大臣們聽“阿澤”這樣的小名都叫出來了,便知興寧帝根本不打算追究,一個個頓時老實地閉上了嘴。而那幾個死咬著不放的,也不敢再多言,隻能灰溜溜地回到了原地。
季崇掃了一眼老實了的朝臣們,開口道:“既然世子因酒後失言怠慢了二王子,兒臣願專程宴請兩位王子以示安撫。”
“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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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澤被莫名其妙的彈劾了一番,又被莫名其妙地放過了。他不僅沒有被皇帝姐夫擼掉官職,連活都不用乾了,隻用回家睡大覺。
居然還有這等好事兒?
下朝之後,他偷偷追上季崇問道:“外甥,舅舅這任務是不是算完成啦?”
季崇鼓勵一笑道:“是,此事還要多謝舅舅,您可以回去休息了,接下來的事交給孤來處理便是。”
孟澤也沒問他這麼做究竟圖什麼,反正他腦子轉不過那些聰明人,乾脆什麼都不想才比較開心。這次的任務如此簡單又沒有危險,當睡一大覺。
太子宴請使節團的兩位王子,規格自然要比之前高上許多。或許是因為對方是一對兄弟的關係,他專門請了大齊的三皇子季延作陪,除此之外,還有鴻臚寺卿高遠以及眾位屬下。
薩迪原本是不想參與什麼齊人的宴席的,在這裡找不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便隻想著早日回到草原去。奈何他身為使節,被大齊太子所請,自然不能拒絕。
很快,他就發現幸好自己不能拒絕。
這位大齊的儲君,雖然和哈拉一般是嫡長子,卻是一位真正的光風霽月之人。對於他和哈拉,這位太子完全沒有區彆對待他們,仿佛他們是真正平等的兩個人一般。
他會與哈拉談起草原勇士的武勇,也會和他說起讀書心得,沒有任何偏頗,更不會故意借著貶低他來吹捧哈拉。
薩迪覺得自己這次大齊或許真的沒有白來,他想要力量,這位儲君不就正好是手握力量之人嗎?隻要與大齊太子合作,還怕鬥不過哈拉那個莽夫?
他滿心歡喜地隨眾人去了席上,第一次獲得了與哈拉同等的國賓級待遇。這可真是美好的體驗,也將是他美好未來的開端。
薩迪已經想好要如何在之後的時間裡搭上這位太子的線,讓他幫助自己爭奪汗汗位。
酒意正酣之時,數位舞姬款步而來,齊人女子柔美的舞技將氣氛推到最濃。
這時太子的一位屬下忽然道:“舞跳得是美,就是這彈琴的人琴技不太行。”
場中說話聲為之一滯,高遠心說剛剛走了安樂侯世子,這有事哪個不長眼的在說瞎話,他笑嗬嗬地打著圓場道:“太子殿下安排的樂師怎麼可能琴技不佳呢,這位大人怕是聽差了。”
沒想到太子卻聽進去了,他皺著眉頭道:“確實琴技不行,孤倒是知道有琴技絕佳之輩,於大人……”
場中一位身材微胖的官員立馬站起來道:“殿下有何吩咐?”
季崇一手捏著杯盞,用漫不經心的口吻道:“聽聞你家三子曾在樂坊當過樂師,且琴技絕群是不是?”
於大人聞言,額頭上的汗頓時就下來了。
他家確實有個擅長彈琴的庶子,但那孽障身份見不得光,乃是風塵女子所生。當初若不是沒辦法,也不會將那孽障認回去。可這事明明是絕密,怎麼會被太子知曉?
須知官員私德有虧,也是很有可能被定罪的。
他偷偷看了太子一眼,隻見對方似乎並沒有生氣的跡象,隻用修長的手指慢慢轉動著杯盞,像是在等他的答複。
無法,於大人隻能硬著頭皮道:“是,確有此事!”
季崇笑道:“既然如此,便讓你家三子來此彈奏一曲如何?”
讓官員之子來席上演奏?這不是侮辱人嗎?
季延本就想找太子的麻煩,此時便及時出口道:“皇兄,此事不妥,演奏的話再挑個樂師就罷了。”
“不妥?”季崇抬起頭,唇邊忽然勾起一抹略帶惡意的笑,“賤婢之子自然可當賤婢來使,為何不妥?”
季延:????
薩迪:?????
作者有話要說: 季延and薩迪:我懷疑你在內涵我,但我沒有證據
PS:哈拉和薩迪的名字參考了維語後略做改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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