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攻和防守,是軍事上永恒的話題,攻守之間的轉換,從來不是固定的,作為統帥而言,隻需要在最恰當的時候,做出最正確的選擇即可。
李績讓李聰提問,問的其實是一個戰略問題,需要跳出問題本身來回答。昨晚與謝岩討論“軍製”之時,亦有問過相同,而謝岩隻說了兩句話,其一,當禦敵於國門之外;其二,敵若來犯,應於進攻途中滅之。對比兩個人之間的回答,不難分出高下!
很快,半個時辰的“軍事興趣班”課程結束了,李績未作停留,直接離開了。
“望之啊,汝也曾帶過兵、打過仗,依汝看來,此子如何?”李績走上一段路後,忽然問了一句。
“回英公話,許先生出身軍伍之家,頗有統兵之才,然相較而言,更擅謀劃。”
李績微微點了點頭,情知高遠與謝岩的看法差不太多,也與自己的判斷接近,不過他還是又問了一句:“此子德行如何?”
高遠聞言不禁看了李績一眼,他太了解自己的這位老上司了,在朝中雖然位高權重,卻謹言慎行,尤其在官員任職、舉薦等方麵,甚少直接過問,適才一問,太罕見了!尤為甚者,許恢乃是降將,朝廷不追究過往,已經是難得的寬宏大量。
“難道說,英公有意起用此人?”高原心裡如是想著,嘴上卻道:“許先生頗重情義,風評甚佳。”
“甚好!”李績回應了一句,接著邊走邊說道:“謝縣子昨日有言:軍卒需要操練方成精兵,軍官同樣需要進學才可更進一步,否則不足以掌握新式軍械及新的戰法。老夫對此深以為然!故,老夫擬向陛下建言,‘皇家學堂’可至軍中招募學子,單列成班。”
“何故如此?”高遠不解地問道,在他看來,各種“興趣班”隻是學子們個人喜好而已,並不具備太多實用性。
“不通兵法的將領難以獨掌一軍,而不通操練、軍械者,難以帶兵。今軍械、軍中器具不斷更新,許多軍官聞所未聞,更莫說使用了。老夫今日在學堂看了一次‘火藥演示’,又聽了‘野戰防禦’之構築,深感謝縣子所言不差,軍械一道,永無止境,與之相應的‘軍製’,發生些許變化恐勢在必行。”話到此處,李績忽然停下腳步,回身看了一眼高遠,又看了一下同樣在聆聽的賀蘭敏之以及李聰等,而後以頗似玩笑的口吻說道:“總不可日後之統兵者,皆出自‘武平特混營’吧。”
乍聽之下,恐怕任何人都會覺得李績這是在危言聳聽,然而,此話真就是一句玩笑?那還真就不一定。
高遠等人心裡怎麼想未必都一樣,但是有一點,他們心裡都很清楚,大唐朝廷上的“大將軍”,既無實權,更無兵權,除非如蘇定方一般,成為“行軍大總管”,否則那隻是地位崇高的“擺設”,真正的實權和兵權在“中郎將”、“都尉”等中高級軍官手中。
而隨著大唐國力日益攀升,新式軍械終究會陸續裝備大軍,屆時,能夠熟練使用的軍官,必定成為軍中骨乾,如此一來,出自“武平特混營”的軍官優勢可就太明顯了。可對於一個國家的軍隊來說,實際統兵的軍官多來自於一支軍隊,絕不是一件好事情。
此外,還有些話李績沒有說,而且他也沒法說,“軍事興趣班”的實際情況表明,那是一群熱愛“軍事”的學子,雖然大多出自寒門,日後從軍的可能性不高,但他們之中,隻要有那麼一個、兩個進入軍中,定然會會展現出與眾不同的才華!一個飽讀詩書,又懂得算學以及各種軍械、器具使用,且有一定兵法基礎的人,放眼大唐百萬軍中,也屬罕見,其日後想不成功都難,到那個時候,現有的軍官們,當何去何從呢?
不得不說,李績是睿智的,他從“軍事興趣班”裡學子們豐富的軍事學識當中預見到,未來的軍官,僅僅依靠個人勇武,恐怕難有出頭之日了!因此,以其被動應對,不如主動求變。
皇帝對於“軍隊精銳化”一直態度模糊,所慮者,不外“人”和“錢”。
“人”,自然指的是裁撤下來的軍官,可昨晚李治、李績、謝岩論及“軍製”時,其中提到的“軍丞製”,能夠在很大程度上消化此問題;至於“錢”方麵,好像更容易了,“衛崗鄉”的“新商稅”每月都在增多,加上西域戰事接近尾聲,朝廷財政壓力大減,而且隨著長孫無忌之死,掣肘皇權的人已不複存在,皇帝隻要願意,朝堂之上通過軍隊換裝一事,將屬必然。正是出於對這些變化了然於胸,李績才有意在皇帝提出具體“章程”之前,先提出一些建言,並推動實施,如此才不會在日後陷入“被動”。
嚴格來說,已登上人臣巔峰的李績還真不是為了自己,他得為追隨自己的老部下以及代表大唐軍方的諸位勳貴們爭取日後的舞台,否則一旦出身更好的官宦子弟從學堂成批畢業後,哪怕隻有一小部分人對“軍事”方麵感興趣,也會逐漸形成對現有軍官的壓力,畢竟這些人,有學識、有背景,再加上通軍中事,現有軍官是無法與之抗衡的。
相比征戰一生的太宗皇帝李世民來說,李治對軍中事務幾乎一竅不通,但是作為帝王,他又深知兵權的重要性,所以,任命自己信得過的將領掌兵,是最為重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