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
凡人仰望星空, 隻會看到眼前所看到的,若是不巧陰雲密布,就隻能看到一片黑壓壓的雲。
但修士不一樣, 他們隨著修為增長, 體魄神魂被天劫錘煉,目力極佳, 他們能看到的不僅僅是頭頂的星星, 還有些彆的東西。
比如修建在雲上的修士城池,比如禦物飛行的道友。
至於航行於雲上、猶如一小座浮空島嶼的跨州飛船, 他們是看不到的。
之前遠遠在港口和顧雪洄看的時候, 賀懷霄就覺得跨州飛船十分巨大,上來之後, 他發現裡麵什麼都有。
不僅僅是休憩的艙房,還有酒樓成衣店當鋪賭石場林林總總各類場所, 說是更小的城市也不為過。
賀懷霄走馬觀花看了一圈,顧雪洄給他買的上等船票去好多店鋪都有優惠, 但他著實提不起興趣,反而好奇另一個問題。
“跨州飛船這麼大,飛行的時候地上的修士能看到嗎?”
“當然是看不到的。”管事親自給賀懷霄引路,答道,“我們是做了偽裝陣法, 畢竟就怕有的修士圖謀不軌或是腦子突然就不對勁了,給我們的跨州飛船來一下,雖然我們還有各種防護陣法,但是這種事情嘛, 能避免就避免肯定是最好的。”
“除非各類陣法失靈破碎,否則是地麵的修士是看不到我們的, 不過那樣的話,其實也不在乎地麵能不能看到了——這個一般都要墜毀了。”
怕上等船票的客人憂慮,管事拍著胸脯保證道:“請客人放心,我們這跨州飛船是由天衍宗精心製造的,每次起航前都會仔細檢查過每個角落,一定能將您安全送達目的地。”
賀懷霄第一次坐跨州飛船就是住的上等艙,這一路的感覺穩穩當當,哪兒都好。
不過他還是按照往常的作息,臨睡前照常吐納修煉。
至於管事提前來和他知會過晚上罡風變大可能會有些許搖晃,賀懷霄仔仔細細感受了一下,實在沒感受到有什麼晃動。
隻能說小師叔這六百上品靈石花得實在太值了,不說外麵如何,就是艙房內的布置,除了常規的清塵聚靈陣,還有各種奇花異草能輔助修煉寧神放鬆,茶壺倒出來的茶水是靈泉浸泡的上品茶葉,還有各種靈果小吃。
至於床鋪家具這些,賀懷霄是認不出有多難得多名貴的,但是坐著躺著都很舒服。
賀懷霄也就稍稍放鬆了一下,然後更加銘記要好好修煉,努力賺錢還清這筆債報答顧雪洄。
靈氣在體內遊走幾個周天後,賀懷霄收勢結束吐納。
上等艙房有窗戶供客人觀賞雲海星空,賀懷霄靠坐著拿起靈果,難得放鬆下來,邊啃邊想著自己去到中州能找什麼活賺錢。
窗外,火紅的雲海翻滾。
大晚上的哪來這麼亮的光?
賀懷霄眉頭一皺,打開房門本想找人問問是怎麼回事。房門一打開賀懷霄就知道自己不用問,他這艙房隔音著實好,外麵其他修士驚呼有,擔憂有,窸窸窣窣的議論很快就讓賀懷霄知道,是跟在後麵的貨船忽然加速衝了上來。
船上的管事和夥計很快就出來安撫客人,常駐商鋪的店家也跟著勸客人不要過於憂慮。
“如果是興陽派的跨州飛船,這還真不好說,但是諸位,我們乘坐的這艘船是天衍宗的!天衍宗的陣法煉器是絕對的第一,就連興陽派也要望其項背,尤其是天衍宗主修陣法的昭靈殿一脈——”說話的店家比了個大拇指,“人家天衍宗的掌門代代都是昭靈殿出來的,知道吧?”
周圍人立刻會意,長哦一聲笑開。
賀懷霄沒有像其他客人一樣圍著管事夥計問三問四,焦慮不已,反而十分鎮定地走到一旁的舷窗觀望。
有什麼好擔心的?
這艘跨州飛船是小師叔的宗門,天衍宗製造的。
寶船上。
震雷宗一個長老推開操控方向的弟子,額頭滿是冷汗:“怎麼回事,快退出來啊!”
“陣法陣法,其他陣法呢?趕緊停下,彆再運轉了!”廣流仙宮長老覺得自己完了。
震雷宗搞的這叫什麼事啊!
“先滅火吧,”另一個震雷宗長老惶惶道,“雷雲導致船尾起火,再燒下去整艘寶船都要完蛋不說,還要蔓延到跨州飛船上。”
“來不及了長老!我們還是快走吧!”弟子們驚慌不已。
寶船船板破碎橫飛,整艘寶船動都動不了,隻能棄船向跨州飛船求救。
廣流仙宮長老也意識到不妙,雖然這艘寶船的價值比不上他們的準備許久的跨州飛船,亦是造價不菲。
就因為震雷宗這一撞,給撞沒了不說,還得罪了興陽派!
“你……你們好得很!”廣流仙宮長老氣得直發抖,“老夫這次就算是僥幸活下來,也無顏向掌門複命!”
跨州飛船的管事願意伸出援助之手,寶船上的弟子顧不得其他,急急忙忙過去。
一個震雷宗長老轉頭道:“既然你覺得活下來是僥幸,不如……還是彆回去了?”
信手打出一道鎖雷符將廣流仙宮長老困在原地,他道:“就此彆過,再也不見。”
其他弟子已經撤離,震雷宗長老倒也不怕此行被人看到,困住廣流仙宮長老後便大搖大擺離開。
他是真的想活下去。
身後,茫茫火海中的廣流仙宮長老眼含淚光:“與虎謀皮!與虎謀皮啊!”
他清喝一聲,運氣推出一掌,推開困住他的鎖雷符:“你們震雷宗,休想!”
他若死在這裡,以後震雷宗說什麼就是什麼,廣流仙宮就徹底洗不清了!
“我還以為你會甘心赴死呢,說白了還是好死不如賴活,”震雷宗長老陰鷙一笑,“人就是這樣的嘛,很正常。”
“但是今天不行,你必須死!”另一個震雷宗長老前來助力。
廣流仙宮長老一打二,三人修為差不多,他逐漸吃力。
成功登上跨州飛船的弟子不論震雷宗還是廣流仙宮的,都焦急不已,大聲呼喊讓寶船裡麵的人儘快過來。
“長老,我們長老還在裡麵!”
一個上了跨州飛船的震雷宗長老認出顧雪洄,他斜眼環顧一圈,沒有看到賀懷霄,更加不安。
管事擦了擦額頭的汗水,啞聲問寶船裡麵是否還有人活著。
周圍殘破的陣法偶爾會運轉爆發誤傷,雷雲之火蔓延燃燒,半艘寶船被燒得隻剩焦黑的骨架。
再拖下去,骨架就要從高空墜毀了。
聽到喊聲,廣流仙宮長老長長呼出一口氣,接下一招假裝脫力躺在火海裡。
時間緊迫,兩個震雷宗長老來不及確定他的死活,急急忙忙離開爬上跨州飛船。
“休想,你們休想離開一步!要死一起死!”
廣流仙宮長老心知,就算能登上跨州飛船,震雷宗也不會讓他活著回去。
既然如此,不如大家一起死!
屆時興陽派一個都不會放過!
他從火海中緩緩起身,起手運氣,飛身抓住一個震雷宗長老。
廣流仙宮長老下了死手,震雷宗長老一時掙脫不開。
火勢蔓延,繁複的符文爆炸,寶船船體隻剩撞到跨州飛船的一點船頭。
“長老!快上來!”
跨州飛船上的弟子沒看明白,心焦不已,一疊聲催促。
“下去吧你!”
跨州飛船震雷宗長老再也憋不住,暗自甩出一道疾風。
那道疾風並沒有如他所願將廣流仙宮長老甩開,因為被一道流光攔截了。
他僵著脖子轉過頭,旁邊是顧雪洄的冷笑。
“震雷宗,好得很啊——”
他知道寶船上有震雷宗,如果他想就廣流仙宮就不可能避開。
為了救廣流仙宮,他可以忍,可是震雷宗是真的不想給廣流仙宮活路。
“你也配活下來?”顧雪洄是動了真怒。
轟隆——
寶船最後一點船體墜落,廣流仙宮長老抓住這一點機會,用儘全身力氣一躍而起,襲向即將登上跨州飛船的一個震雷宗長老。
自爆元嬰!
“不,不是,這是乾什麼?”管事目瞪口呆。
元嬰修士的元嬰自爆,讓這艘遭受諸多磨難的跨州寶船再也撐不住,防護陣法的刻痕錯亂飛舞,符文一個接一個顯現。
而後,抵禦罡風的防護陣法終於裂開。
凶猛的高空罡風尋得突破口,不顧一切擁入!
“完了,這回是真的完了……”
管事麵如死灰。
兩艘跨州寶船挨得這麼近,被這罡風一推,即將重疊。
顧雪洄所在的跨州飛船歪歪斜斜向一邊倒去,他站在甲板上,清楚地看到另一艘跨州飛船各種陣法齊開,甚至在加快速度,儘量避免這次相撞。
周圍除了管事夥計,還有震雷宗兩個長老和兩個宗門的弟子。
罡風越來越猛烈,如刀刮得人麵頰生疼。
甚至有個夥計因為疏忽沒有站穩,直接被罡風刮下去。
在那個夥計驚呼一聲被風刮走後,震雷宗一個長老忽然問:“賀懷霄呢?”
顧雪洄當然不會回答他。
管事沒有注意力去管他們的恩怨,他已經渾身癱軟,卻還是撐著道:“其實船上還有個陣法,可以啟動打開一條通道試著去到另一艘跨州飛船。”
這是跨州飛船遇險最後的逃生手段。
管事沉聲道:“我一定會保證各位乘客安全到達目的地!我們興義和,誠義為金,和合共生,說到做到!”
“請各位貴客先登通道,我們斷後!”
他一禮,請船上其他人先走。
“我也留下來斷後。”顧雪洄道。
其他人都這麼說了,兩個震雷宗長老當然不可能說要先走,隻能咬著牙讓兩個宗門的弟子先離開。
第 73 章
陣法打開, 架起一道拱形橋通往另一艘跨州飛船。
賀懷霄在船艙內看到有身著廣流仙宮和震雷宗弟子服的弟子落到甲板上,趕忙找了管事詢問。
“好像是被廣流仙宮的寶船給撞了。”管事也不是很清楚,現在救人要緊, “客人您要是……”
“我可以來幫忙嗎?”賀懷霄打斷他的話。
“可以的可以的, ”管事忙不迭道,“那艘跨州飛船撐不了太久, 陣法隨時可能崩裂, 您如果願意幫忙維持就太好了!”
“後麵!後麵還有人!管事夥計都在後麵!震雷宗的長老也在後麵!”一個廣流仙宮弟子落地後說道。
賀懷霄遙遙望去,倏地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小師叔!”
賀懷霄怎麼也想不到會在這裡看到顧雪洄。
顧雪洄主動和管事夥計留下來斷後, 逼得震雷宗長老負起責任讓其他弟子先走。
管事低聲對顧雪洄道:“還請貴客和夥計們一起先走, 我留在最後。”
顧雪洄:“你是不是要留下來啟動摧毀陣法?”
管事渾身一震:“您……您怎麼知道?”
這麼大一艘跨州飛船從高空墜落,不論是墜落到哪裡都會有危險, 所以最好是在半空摧毀化為塵埃降落。
顧雪洄:“我記得之前興義和決定放棄興陽派煉製的跨州飛船的原因之一就是出事之後無法在半空銷毀乾淨,這讓興義和在之後付出了不少賠償。”
“是。”
管事甚至考慮過自爆。
以往跨州飛船墜毀, 是真的砸死過人,凡人修士皆有。
顧雪洄:“我算是稍微懂點陣法, 我可以幫著看下,不必那麼決絕……還有救的。”
“我在興義和多年,十分了解這艘跨州飛船。如果真的有辦法重新改造,當初又何必廢棄呢?我意已決,怎麼還能再勞煩貴客?”管事見過顧雪洄的烈陽令, 知道他身份貴重,鄭重謝道,“您願意留下來斷後已經是幫了大忙。”
管事轉過身,一個人走向船艙內部。
有資曆深的夥計意識到管事要做什麼, 登時紅了眼眶喊他回來。
兩個震雷宗長老對視一眼,似是順手甩了一下袖子。
一道流光悄然從袖中溜出來, 旁邊有些許偏移的陣法刻痕頓時錯亂,爆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響。
夥計被唬了一跳,以為是陣法損壞,忙催促眾人快走。
“小師叔——”
一聲呼喚遙遙傳來。
顧雪洄看到賀懷霄在另一艘跨州飛船上的甲板朝他招手,焦急不已。
被發現了呀。
顧雪洄摸了摸鼻子,快步跟上前麵的震雷宗長老。
“顧道友,”一個震雷宗長老往後一指,“你看看那邊的符文,是不是要炸了?”
顧雪洄轉身看過去,腳下一踉蹌。
——有人推了他一下!
他再一回頭,震雷宗長老已經和他拉開一段距離。
“顧道友,你可得快些,這陣法要維持不住了。”
顧雪洄想也不想,從袖中射出一道青色光芒。
正是之前斷了劍尖的碧光劍。
一而再再而三,顧雪洄忍無可忍!
險險避開碧光劍,震雷宗長老麵色一變,卻還是說道:“顧道友是何意?如今一同遇險,當同舟共濟……”
“誰要和你同舟!等著被你推下去嗎?”顧雪洄喝斷。
其他夥計已經走完拱形橋成功到達另一艘跨州飛船。
顧雪洄再沒顧忌,今天他讓這倆渣滓活著走到對麵,他就不姓顧!
碧光劍平口,卻不影響顧雪洄的淩厲。一打二,怒火讓他戰意沸騰。
與他不同的是,震雷宗兩個長老更想儘快走完這座橋活下去。
他們且戰且退,往出口騰挪。
顧雪洄豈會如他們所願?
碧光劍往前一擲,直直插入二人前麵,劍氣縱橫,生生逼得二人停步!
“不是這怎麼回事啊?”
“怎麼打起來了?他們不會是因為私人恩怨才導致事故吧?”
“都這時候了還能打起來,看來是真的不想讓對方活下去了!”
賀懷霄聽到身邊其他人不斷議論,還有的乾脆建議不管他們直接走了,免得被影響到。
管事拿不準該如何是好。
不過可以確定的是,緊急鋪設的逃生陣法堅持不了太久,他們再打下去誰也活不了。
“這青衣劍修真是蠻橫,剛才就是他先動手的吧?”
“一打二也要拖住人不讓人家走,肯定是他找事啊!”
周圍有人開口,震雷宗弟子忙幫腔。
“是是是,那青衣劍修是軒紫劍宗餘孽,我們震雷宗好心招攬安置,結果人家都不領情的……”
“你們胡說什麼?”賀懷霄的碧光劍刷啦出鞘,一劍將震雷宗弟子掃倒。
“我小師叔絕對不是這樣的人!”
“你……賀懷霄?”震雷宗弟子驚疑不定,怎麼也想不到這師叔侄兩人會分開坐跨州飛船。
賀懷霄卻不管他們,飛奔向拱形橋。
回頭再找他們算賬,現在最要緊的還是小師叔。
“小師叔,我來了!”賀懷霄落在顧雪洄身側。
拱形橋曆經打鬥摧殘,搖搖欲墜。
“來得挺好,正好一起解決了!”震雷宗兩個長老大笑。
顧雪洄責怪地看向賀懷霄,卻反被賀懷霄碰了碰。
賀懷霄一觸即分,快速道:“之前震雷宗上門的時候,我希望小師叔能在,以己度人,我想這個時候小師叔也是希望我在的。”
顧雪洄:“……”
他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可是有誰能拒絕這一片真心呢?
劍光如遊龍,碧光劃破長夜,掩蓋星光。
避開對麵的攻擊,兩人錯身時顧雪洄問賀懷霄:“我主攻,你來輔可以嗎?”
“聽小師叔的!”
賀懷霄握緊碧光劍,在顧雪洄全力進攻時,防守薄弱處。
符紙漂浮燃燒,一個個赤紅的符文扭曲勾連織就成大網。
顧雪洄出劍一點,大網一顫如同水麵被風吹皺,凝聚於一點,而後被顧雪洄拉扯斷!
旋身躍起,顧雪洄對準一個震雷宗長老劈下一劍。
劍氣如狂龍怒吼,生生將他的手臂撕了下來。
在跨州飛船上圍觀的修士一時嘩然。
“金丹戰元嬰!”一個修士點破對戰雙方的修為,“兩個金丹戰兩個元嬰!元嬰竟然還不如金丹!”
“他們是軒紫劍宗的,那個小宗門不是說沒了嗎?”
“軒紫劍宗和震雷宗?他們不是合並了嗎?”
“也就是你們這種初出茅廬的才會相信所謂的‘合並’,軒紫劍宗這兩人這麼強悍,又經營了這麼多年,鬼才信是和平合並!”
拱形橋灑下一長串血花,那個被顧雪洄撕掉一條手臂的震雷宗長老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那一條手臂從高空掉落,無影無蹤。
另一個震雷宗長老看到這一幕也心驚不已。
他們之前就見識過顧雪洄一劍喝退七人的威勢,時候想起來也覺得對方不過是趁著他們力竭輕心罷了。
——不過是個金丹,難道真能逆天越境挑戰?
這對師叔侄很棘手啊……
看出顧雪洄是不死不休,兩人心下一沉。
“大不了就是一死,來!”獨臂的震雷宗長老吼道。
被斷手後他恨死顧雪洄了。
另一個震雷宗長老微微扭頭,看向拱形橋的儘頭。
這個距離說近不近,說遠不遠,要是快一點,不過兩個呼吸間的事。
與此同時,拱形橋開始搖晃。
“不好了,對麵那艘跨州飛船撐不住了!”
有人叫喊,催促管事不要再搭理拱形橋上四個人,儘快離開。
維持逃生陣法的跨州飛船不斷搖晃,各種部件燃燒掉落,如迅疾的流星。
“來不及,快走!”另一個震雷宗長老喊話,“他們要死就讓他們自己去死,何必為他們陪葬?”
拱形橋的光芒逐漸黯淡,即將消失。
震雷宗長老抓住另一個僅剩的手臂,掏出大把符篆灑下攔住顧雪洄的腳步。
“休走!”
賀懷霄運氣遞出一劍,劍氣如虹。
顧雪洄則擲出手中的碧光劍,劍氣千萬道,如汪洋湧向震雷宗二人。
拱形橋終於撐不住,寸寸塌陷消失,斷了兩艘艘跨州飛船的連接。
震雷宗二人差點一步踏空!
更可怕的是,隨著拱形橋的碎裂,還有高空罡風的侵襲!
罡風如刀,毫不留情,本就脆弱的拱形橋搖晃得更加厲害。
既然回不去,那就隻能一起死了!
震雷宗長老眼睛發紅,量天尺一拋,鋪展出無邊陣法。
“豎子也敢?今日在此留下性命吧!”
拱形橋一塌陷,顧雪洄就帶著賀懷霄往回退到那艘即將墜落的跨州飛船上。
後麵是震雷宗長老的殺陣,賀懷霄一直處於戒備的狀態,一發覺有異動立刻提劍防禦。
從雲上的高空墜落,就算是元嬰修士也會沒命。
殺陣隻是掩飾,震雷宗長老就等著賀懷霄出劍,當即伸手不顧碧光劍的劍身有多鋒利,緊緊握住。
鮮血滴答,震雷宗長老咬牙堅持。
獨臂的震雷宗長老則用神識控製自己的量天尺,擊向顧雪洄,讓他無暇幫賀懷霄。
幸虧碧光劍隻是最普通的劍,震雷宗長老就算是用力到滿手血白骨可見,也隻是單純的受傷,不像其他特殊材質煉製的神兵利刃還有彆的效果。
怎麼甩也甩不掉震雷宗二人,賀懷霄手稍稍一鬆。
要不然他就此放棄這把劍如何?
這把軒紫劍宗最後的碧光劍,這把賀石親自送給他的劍。
這個念頭隻在腦海中一閃而過,賀懷霄就放棄了。
不可以。
沒了這把碧光劍,他怎麼好意思說自己是軒紫劍宗弟子,以後還有什麼顏麵回到長山州?!
他抬眼,眼底冰冷。
一隻手並指掐訣,賀懷霄甩出一道勁風。
罡風陣陣,即使沒有賀懷霄出手,震雷宗二人也覺得自己隨時要被甩丟。
更可怕的是,跨州飛船上各類陣法已經失靈反常,同樣在墜落。
啟動了自毀陣法的管事從火光中走出來,就看到四人對峙的場麵。
這個場麵實在詭異,管事本人已經不抱生的希望,沒想到居然還有人在外麵纏鬥,一時有些發懵。
顧雪洄是他熟悉的貴客,比起有可能是造成寶船撞擊跨州飛船的始作俑者,管事更願意站在顧雪洄那邊。
“快把劍丟了,”管事對賀懷霄說,“即使你不丟,等會墜落的時候罡風加大,你也握不住。”
甚至可能會因為這把劍被甩出去。
“不可以!”賀懷霄還沒答話,顧雪洄就搶先說,“不許鬆手。”
“我知道的。”
賀懷霄沒有向管事解釋這把平平無奇的碧光劍有多重要,他的小師叔知道並理解就夠了。
顧雪洄問管事:“自毀陣法開啟後,我們有可能活下來嗎?”
管事:“有可能,但是極難,沒有人知道下麵是什麼地方。”
興陽派自毀陣法的不完善就是他們的一線生機。
顧雪洄頃刻間就有了決斷:碧光劍他要,震雷宗人也得死。
顧雪洄讓賀懷霄收了劍,自己轉動碧光劍化成的碧玉長杆,調動起甲板上一塊掉落的巨大部件,劈頭朝二人繼續砸去。
管事:“……”
算了,反正也是沒用的東西了,不如在損毀之前發揮最後的作用。
震雷宗二人借著賀懷霄收劍的力道飛起,正想抓住船舷,頭上就落下一個巨大的陰影。
罡風呼呼獵獵,就連巨大的跨州飛船都維持不了穩定不斷搖晃下墜。
更彆提震雷宗二人被顧雪洄突如其來的一手,還沒站穩就被拍進罡風裡。
燃燒的部件上還有殘存的陣法,在罡風中爆發出尖銳的爆裂聲,連帶二人一起化作灰燼。
跨州飛船急速往下墜,罡風怒吼,黑色的雲海滔滔。原本高大雄偉的跨州飛船,在罡風和失靈陣法的摧毀下,無比脆弱,輕輕一碰就有部件掉落。
明明是極為嚴肅危急的時候,不知為何,看到顧雪洄解決了震雷宗的人朝他得意看來,賀懷霄竟然不合時宜地想笑出聲。
跨州飛船的船身傾斜,劇烈搖晃。不少零碎的物件經不住猛烈的罡風,在空中乒鈴乓啷飛舞碰撞。
兩人相互握緊雙手不敢放鬆。
賀懷霄拿出碧光劍揮退一個胡亂飛來的部件,忍不住探頭往下望去。
黑色雲海過後是黑沉沉的土地,一點光也沒有。
不知道下麵是什麼地方,還是長山州嗎?
管事再另一旁,抱著一根柱子免得自己被罡風吹走。他被罡風吹得不敢睜眼,喊著和他們說如果能夠落到水裡或是野外是相對較好的,如果是落到凡人聚居地則會麻煩很多,最差的結果是落到某處小宗門駐地。
護山法陣一開,這艘殘破的跨州飛船基本就完蛋了。
“小師叔,你害怕嗎?”
顧雪洄這會兒正在抓緊時間調息恢複,誰知道整艘船下去會什麼情況?
如果到時候爆炸燃燒,隻要跑得快,也不是沒機會。
顧雪洄撩起眼皮,在他旁邊的少年瞳眸漆黑,沒有一點驚慌,如山嶽一般給人鎮定可靠的感覺。
“怕呀。”顧雪洄抓了抓自己被罡風吹得亂七八糟的頭發,重重地歎了口氣。
“啊?那那……”賀懷霄忍不住把顧雪洄的手握得更緊,隻是他想了半天,也不知該怎麼安慰顧雪洄。
——顧雪洄修為見識都比他高,連他都對這次跨州飛船墜毀沒什麼辦法,他又能做些什麼呢?
“我小的時候有一次臨近過年,師尊放我們出山門去雲鶴城玩,我聽他們說,過年的時候會有凶獸出來作亂,需要點燈籠放鞭炮……”
那個時候賀懷霄年紀還小,又是在修仙宗門長大,知道既然有飛天遁地的仙人,自然也覺得會有固定時間點出來吃人的凶獸。
他性子向來沉靜,即使忐忑害怕一路不怎麼玩樂,其他人也沒放在心上。
晚上回了宗門以後,賀懷霄卻怎麼也睡不著。
心驚膽顫地睡了個囫圇覺,第二天晚上臨睡前,發現賀懷霄異常的賀石來找賀懷霄了,同事帶了一個會鑽出三葉金鱗魚的燈籠掛在賀懷霄床頭。
“那個時候師尊問我在害怕什麼,我說我怕再也看不到師尊……”賀懷霄頓了頓,繼續道,“師尊說,人有所懼很正常,怕的是跨不過那個恐懼。”
顧雪洄似是聽得入了神,一直沒有動作。
賀懷霄:“他又說,如果我一直怕也沒關係,他就陪我睡一晚上,和我一起克服這個恐懼。他一直都在。”
修士的生命何其漫長,那個時候賀石大概以為自己會長久地在這個他視作親兒的孩子身邊。
賀懷霄一字一頓,語氣極為堅定:“如果小師叔害怕,我也會一直在,我不會放手的。”
如同賀石一樣,他會陪著顧雪洄。
跨州飛船如同飛火流星往下墜,整艘船很多部件已經被罡風刮走,隻剩一個空殼,單薄脆弱,甲板搖搖欲墜,四周不斷有破損的陣法刻痕符文爆炸,他們勉強撐起一個防護陣法抵禦。
天地間仿佛隻剩他們兩人互相依靠。
良久,顧雪洄似是輕輕笑了一聲。
“我之前和掌門立下誓言,說要保護你成功走出長山州,不然就要喪失理智神魂自燃,下輩子做不了人……”顧雪洄滿意看到賀懷霄愕然的神情,“所以啊小賀師侄,我現在最害怕的是,要是這麼憋屈地死了,我下輩子做不了人怎麼辦?”
賀懷霄:“……”
賀懷霄完全想不到下輩子顧雪洄不能做人禍害人,會成為什麼。
“剛才我認真地想了想,如果下輩子做不了人的話,我就做一棵樹。”
“為什麼?”
“我小時候練劍誤砍了一棵樹,我家老祖宗騙我說下輩子要做樹償還。”
“……”
賀懷霄要是到這份上還不知道自己被顧雪洄耍了,不如直接跳下去早死早超生算了。
“小師叔……”他頗為無奈,同時又慶幸,幸好這個時候還有顧雪洄。
隻有顧雪洄在這個時候還能開得出玩笑來。
似乎接下來有可能的死亡也沒那麼值得害怕。
不,他們一定不會死!
隻剩支架的船體在急速的下降中終於支撐不住,支離破碎寸寸碎裂,那些小部件瘋狂燃燒,化為飛火流星四處濺射,最終在成為堙滅於黑夜中的塵埃。
周邊破碎的陣法爆炸燃燒,火光熊熊,高熱灼燒幸存者,讓人意識模糊。
賀懷霄很想保持清醒,然而實在是太難受,他像是也燒起來了,仿佛要融化在這片火海裡。
恍惚間,他似是看到顧雪洄摸了摸他的額頭。
就像是師尊小時候在黑夜中的床頭摸他的額頭一樣,溫暖輕柔。
“小賀師侄,這個時候你可千萬彆怕——”
我不怕的,小師叔。
他昏昏沉沉閉上眼。
置身於火海中,他大概是真的融化蒸發了,浸入濕潤氤氳的夢中,漫漫星河入懷。
橙紅色的火光中,顧雪洄將賀懷霄背起,示意管事跟上他。
“我隻能背得動一個人,你就隻能儘量跟緊點了,我帶你走出去。”
管事忙不迭跟上。
他好歹也是個元嬰,雖然戰鬥力比不過這兩個金丹劍修,但身體強度肯定比他們強的。
聽到管事的說辭,顧雪洄隻是笑了一下。
這裡隻有賀懷霄是實實在在的金丹,可他是天生劍骨,身體強度又比普通修士強上那麼一些。
現在就是化神來了也不一定能走出來。
“走吧,要是真的等這艘跨州飛船墜地,我們想走也走不了了。”
跨州飛船依舊在降落,顧雪洄握著碧光劍化成的碧玉長杆一揮:
熾熱紅豔的火海中忽然多了星星點點的白色。
管事以為自己眼花了,反複眨眼確認自己沒有看錯。
雪,是雪!
雪越來越多,越來越大,紛紛揚揚倒映著火光,融化成雪水又結成冰,鋪就一條晶瑩的道路。
管事心神俱震,這是他就算一個元嬰也無法擁有的能力——法相外化。
原來這個貴客才是深藏不露的高手,仔細想想其實是很正常的——畢竟顧雪洄手上有代表其是興陽派弟子的烈陽令,說明他來自中州,中州那地方,修為高些太正常了。
隻有顧雪洄知道,這一路有多難走。
他並不是真正的化神,能使出這樣的能力得益於之前迭會山死掉的震雷宗長老和任閒給他的啟發。
除了火海焚燒,還有白玉鐲誤以為他是要強行突破禁錮化神,越收越緊試圖壓製他的靈力流轉。
顧雪洄沒有退路,他必須可以!
他是顧雪洄顧十八,力壓各路天驕的劍法第一,絕不可能死在這個不知名的旮旯地!
雪越下越大,每一朵冰寒的雪花撲進火海裡,整片火海被鵝毛大雪壓在下麵。
“外麵,外麵像是水域!”管事發現這一情況急忙告訴顧雪洄,“我們,我們有救了,天無絕人之路!”
“這樣啊,真是太好了……”
顧雪洄已經麵色蒼白,說話隻剩氣音。
就算是真正的化神,也不可能在這樣的環境下堅持這麼久的法相外化。
管事主動伸手,欲要幫忙接手背賀懷霄:“我,我來吧。”
他也意識到顧雪洄這一路已經快把自身靈力耗乾了,現在不過是強弩之末,憑借意誌力支撐到現在。
顧雪洄卻輕輕一動避開他的動作:“你帶路吧。”
“好,這邊,您慢點。”管事沒有強求。
出了火海以後,管事主動禦風帶著人離開跨州飛船。
他們的後麵,是懸停在水麵上燒得紅火的跨州飛船骨架,轟隆嘩啦聲後,水麵激起一片巨大的水花。
茫茫水域,管事也不認得這裡是哪裡,一眼望不到岸在哪裡,他隻能胡亂選定一個方位飛行。
然而好像飛了很久很久,他還是沒看到陸地在哪裡。
管事冷汗涔涔,這是怎麼回事?
他們不會到了湘汀州與冰原州相隔的無際海了吧?
不可能啊,根據他們的飛行路線計算,這裡最多就是到湘汀州。
湘汀州,多雨多澤,草木繁盛,是魔修妖修聚居之地。這裡的道修少之又少,很少有長時間能停留在這裡的道修,最後都會轉而修魔。
水澤密布的湘汀州陸地極少,隻有七座城市,七座城市借由不同勢力統治,他們各自為營,既有合作也有交戰,十分混亂。就連興義和在這裡也討不到好,隻開了一個分號。這個分號還因為勢力問題不斷搬遷,極難穩定下來。
水汽蒸騰的水霧與跨州飛船燃燒殘骸的煙霧彌漫。
管事不敢有一點馬虎,仔細辨認方位試圖找到落腳處:“您稍等,我馬上就好了!”
他話音才落,後麵就傳來噗通一聲。
咦?
我那麼大一個救命恩人呢?
第 74 章
滴, 滴,滴……
耳邊滿是滴滴答答的斷續水滴聲,談不上呱噪, 但也足以讓從賀懷霄睡夢中醒來。
入眼是灰黑色中的石灰岩, 仔細一看還有點點五彩光芒若隱若現。
這是什麼地方?
賀懷霄隻記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個很美的夢,夢裡沒有灼熱的火海, 隻有清清涼涼的水汽, 讓人沉醉。
“小師叔!小師叔呢?”
他骨碌爬起來,猝不及防撞到凹凸不平的岩洞頂。
“你小師叔就在你旁邊……”
另一個聲音幽幽響起。
賀懷霄先是查看了一下顧雪洄的情況。
“他就是太累了需要休息, 好好養著就行了。”管事的聲音接著響起, “多虧了你小師叔,我們才能逃出來。”
登上跨州飛船前, 顧雪洄帶著賀懷霄采買了不少東西,其中就有丹藥。
賀懷霄連忙從袖裡拿出補靈丹給顧雪洄喂進去。
“沒用的, 我之前也想給他吃,但是……”管事話還沒說完, 就看到賀懷霄把丹藥給顧雪洄順利喂完補靈丹。
管事:“……”
行吧,果然是化神大能,即使昏迷了對近身的陌生人還保持警惕。
喂完丹藥後,賀懷霄又給顧雪洄做了簡單的整理。
給管事看得一愣一愣的:剛來到陌生的地方不是應該先弄清楚自己在哪裡,有什麼危險嗎?怎麼講究起不甚重要的外表了?
搞得他也忍不住動手稍稍整理了一下不太齊整的衣裳。
天知道他昨晚忙上忙下有多累。
一句話的功夫顧雪洄就連帶著背上的賀懷霄一起掉入水裡, 活生生給他嚇出一身冷汗,還沒進水找人衣服就濕透了。
岸一時半會找不到,管事找了好一會兒,才勉強找到這個岩洞。
推測是因為水位回落才顯現出來。
好處就是這裡沒有其他人打擾, 他們暫時是安全的。
管事往岩洞外探了探,對賀懷霄說:“如果要等到你小師叔醒來, 恐怕時間不太夠。”
這會兒外麵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水位漸漸高漲。
這個岩洞太小了,很快就會被水淹沒。
他們必須儘快離開這裡。
管事想起昨晚不太順利的接手,意思意思賀懷霄要背起顧雪洄的時候做做樣子接手。
果然,賀懷霄拒絕了他。
管事沒有覺得意外,他本就沒有期待,自然也沒有失落,還莫名有種就是這應該這樣才對的想法。
就算是白天,水霧也沒有消散多少。
賀懷霄捏了個法訣撐起一小方空間,免得雨絲澆濕顧雪洄,背著人跟在管事後麵。
這讓管事頗為汗顏。
“其實……我也不知道這裡是哪裡,隻是胡亂往一個方向走。”
“無妨,”賀懷霄道,“我們找到地方落腳就行。”
管事也沒來過湘汀州。
他自我介紹說姓唐,叫做唐亮,土生土長的長山州人。他是從夥計做起一步步升到管事的,不過比起其他夥計,他因為有在長山州總商行做大管事的叔父關照,升遷比彆人順利許多。
興義和的管事對本地修士來說有一定的門檻,如果是興陽派的外派弟子,外放從管事做起很正常而且升遷相對容易;如果是本地修士,想要晉升管事,除了資曆還要修為,管事至少要有元嬰修為才行,除此之外,各種考核限製也很多。
唐亮之前跟著跨州飛船出過航,但去往的路線都是固定的,十分安全。
原以為這次也是十拿九穩攢下一次航行履曆,現在一切都沒了。
“湘汀州太危險了,哪怕我們興義和自己,都要做足準備才會進入湘汀州,”唐亮愁眉苦臉,“據說進入湘汀州的道修隻有兩種。”
“哪兩種?”顧雪洄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來,趴在賀懷霄背上問。
他還沒什麼力氣,說話的時候就靠在賀懷霄肩上,說話時慢吞吞的,溫熱的鼻息噴灑到賀懷霄耳廓。
到處都是濕潤冰涼的水汽,隻有肩上這一點溫熱。
賀懷霄不太適應地歪了歪頭。
唐亮沒有察覺到賀懷霄微小的工作,繼續說:“要修魔的道修和自找死路的道修。”
毫無疑問,能活下來的道修隻有一種。
唐亮建議他們儘快找到陸地,然後問問湘汀州的興義和搬去了哪裡,他們儘快乘坐跨州飛船離開。
顧雪洄:“你也說了,興義和進入湘汀州不易,來往的跨州飛船應該是比較少吧?”
確實是比較少。
天下十四州,從地圖上看湘汀州是在最外圍,隔著無際海與冰原州隔海相望。
狹長的又多山的長山州與湘汀州以山嶺為分界線,緊挨著湘汀州,無數溪流江河從這條山嶺奔騰流向湘汀州,在這裡彙聚,之後流向無際海。
長山州是因為太窮所以興義和的跨州飛船來往少,湘汀州則是因為混亂不安全,到了冰原州,那裡純粹是因為環境惡劣且人少,興義和要走冰原州的航線又必須經過湘汀州——這就很有可能會被湘汀州的魔修妖修打劫。
不要以為興陽派不饞冰原州的礦石,看看天衍宗將西極州經營得多好,人家不用到處開商號賺錢都富得流油!
實在是沒辦法啊,冰原州的礦石開采難度太高了,隻好勉力和湘汀州各個勢力打好關係,少收一點稅讓他們順利經營下去賺點辛苦錢。
想要坐湘汀州的跨州飛船,隻有等來了船坐返航。
至於什麼時候來,這個說不好。
顧雪洄曾在中州的興義和見過從湘汀州運來的奇花異草,也見過冰原州運去的礦石,這些貨賣得都很不錯。
顧雪洄:“我就不信中州那些人能忍個十年八年沒貨不砸了興義和,肯定是有跨州飛船,隻是你不知道。”
唐亮老實道:“我是不知道啊,出身長山州的管事去到中州人家都默認你是鄉巴佬沒什麼見識,哪裡會和我說這些。”
除了長山州,哪怕是航行困難的湘汀州和冰原州都是賺錢的。
“……”顧雪洄和賀懷霄都沉默了。
唐亮的仇怨十分大。
這次出航到中州他是打算去一趟興陽派的。自家叔父得了興陽派一個內門弟子的人情,想著把他塞進興陽派看看能不能混個外門弟子鍍金,也不用學到什麼本事,重要的是有這個身份。
有了興陽派外門弟子這個身份,他以後的升遷會順利許多,要是能借此脫離長山州外放到彆的州,那就更好了!
——哪裡都比長山州有前途。
現在跨州飛船失事,唐管事一想到自己就算成功找到湘汀州的興義和在哪裡回去中州,肯定也是要領罰的。
“這個可不一定,”賀懷霄安慰他,“你儘力救人的樣子大家都看到了,而且還有那麼多夥計和兩個宗門的弟子可以為你作證。”
唐亮:“話是這麼說,就算是不追究責任,我也得賠償跨州飛船的。”
賀懷霄不知道建造跨州飛船要花費多少靈石,那是一個他想象不到的數目。
他看向顧雪洄。
唐亮跟著一起看向顧雪洄。
“看我乾什麼,我也不知道,我又不會煉器。”顧雪洄莫名其妙,還是儘力回答,“跨州飛船說白了就是巨型飛行法器,不論是哪個宗門建造出來,都算是招牌了,絕對是舉整個宗門的力量去研究煉製,煉製法器這種事情要一次性成功幾乎不可能,中間肯定有損耗。要是他們再把中間浪費的資源算進去,說多少造價都是正常的。”
唐亮覺得自己不如在這裡自我了結算了。
他心如死灰:“我忽然覺得在這裡當魔修也挺好的,就當我死了吧。”
“……唐管事慎言慎言。”賀懷霄雙手要背著顧雪洄,實在不方便去看顧雪洄的神色。
他真是為唐亮捏一把冷汗。
賀懷霄可沒忘記顧雪洄實際上是苛刻古板的天衍宗弟子,根本就和包容多樣的興陽派沒有關係。
唐亮竟然在顧雪洄麵前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
顧雪洄之前誤以為任閒修魔,可沒給和他交好的賀懷霄好臉色,還強硬命令他不要再和任閒往來。
賀懷霄絞儘腦汁勸道:“你看之前說我們墜落的時候最好的情況是下麵水,這裡現在就去全是水,而且我們雖然在滿是魔修的湘汀州,但是我們在最虛弱的時候也沒有魔修過來找我們的麻煩,這說明我們運氣十分好,事情沒有那麼糟……”
唐亮還沒怎麼表示,顧雪洄先伏在賀懷霄背上,悄悄和他咬耳朵:“小賀師侄,你好會啊,我差點都信了呢。”
越說越順暢的賀懷霄驟然卡殼。
“還,還有呢?”唐亮恢複了些許信心,正需要更多的鼓勵。
被顧雪洄一打斷,賀懷霄思路斷開,一時半會想不起自己接下來要說什麼。
算了。
賀懷霄放棄回想了,隨便糊弄唐亮幾句。
反正遇上顧雪洄他就是這樣,規劃得再好的計劃都有可能改變,原則步步後退。
“小賀師侄,我覺得你說沒錯。”
顧雪洄忽然從賀懷霄背上挺身:“我們的運氣好像真的很好啊。”
茫茫水麵,雨落成花蕩開圈圈漣漪。
一個蓑衣人悠悠劃來一葉扁舟。
終於看到人了,他們能走出這片無邊無際的水澤了!
“這裡這裡!”唐亮激動地和蓑衣人招手,“麻煩您過來一下,載我們出去可否?”
唐亮往前走了幾步去迎接。
賀懷霄和顧雪洄沒有動,依舊在原地。
“小師叔,你覺得他是魔修,還是妖修?”
這個問題,顧雪洄也不知道。
不過,顧雪洄不慌:“反正我們人多,要是不對勁就給人家按水裡。”
賀懷霄:“……行吧。”
聽小師叔的!
第 75 章
茫茫水域一望無際。
三個外來者哪裡都不認得, 想要出去肯定是找個本地人帶路了解情況的。
唐亮招手的動作幅度極大,那個頭戴鬥笠的蓑衣人往這裡略微歪了歪,長篙一點, 小舟搖擺往他們這邊緩緩過來。
唐亮十分激動:“這裡這裡!麻煩您能不能送我們去最近的城池!這位……這位……”
他本打算看清楚蓑衣人的相貌再做稱呼, 卻不想蓑衣人才略略抬起頭,就給他看愣住了。
鬥笠下是一個碩大的青黑色魚頭!
這要怎麼稱呼啊?!連個人都不是!
唐亮驚出一聲冷汗, 想到之前聽說的各種傳言事例, 惴惴不安起來。
蓑衣人撇過唐亮,視線落到後麵兩個青衣道修身上。
“外麵來的?”魚頭蓑衣人似乎見怪不該, 張口就要錢, “一人一塊上品靈石,帶你們出去。”
“一塊上品靈石?!”唐亮瞪眼, 他是能出得起這個錢,但是隻坐船出去就要花這麼多錢, 湘汀州的物價這麼恐怖嗎?
“是啊,”魚頭蓑衣人擺擺手, “最近島主忙著籌備婚事,大的魚都被撈走了,小魚小蝦米真不值錢,我不多從彆的地方賺點,怎麼活啊?”
魚頭人打魚?
三人聽得一愣一愣的。
“快點你們, 要不要趕緊的!”魚頭蓑衣人長蒿一劃就要掉頭。
“要,當然要!”丟給魚頭人三塊上品靈石,顧雪洄率先跳上小舟。
“不錯,真不錯, 我就欣賞你這樣的小子!”
魚頭人眼裡閃著光,給顧雪洄比了個大拇指, 待三人都上來後,又拿出漁具,將魚竿甩進水裡,感歎道:“雖然沒什麼魚了,可還得試試才行,不然這日子真是過不下去啊!”
收了他們三塊上品靈石還一直抱怨,唐亮強壓下不滿,思索該如何打探:“請問——”
“噓,安靜!”
魚頭蓑衣人放下魚竿後,喝聲打斷唐亮的話,放低聲音:“彆嚇到我的魚了,我知道你們想問什麼。”
這裡是長山州與湘汀州的交界,魚頭人是地地道道的湘汀州本地魚妖,常年在這裡打魚,見多了像三人這樣兩州來回的人。
於是偶爾趁火打劫一下人生地不熟的冤大頭,一人一塊上品靈石,童叟無欺全部一個價。
生在這裡,長在這裡,魚頭人就姓江。
“叫我江魚頭就好了,”他擺擺手,“咱也不像某些人要起個什麼斯文的名字,名字隻是一個代號,知道是在叫我就行。”
湘汀州的陸地就是島嶼,一共有七個大島嶼,就是之前顧雪洄認知的七城。在湘汀州內,有本地人自己的叫法,因此外來人一問就露餡。
一宮六島,分彆由七個大乘化神大能把持。
在湘汀州,占有地盤者除了享受該區域居民的供奉,行使各項權力,還可以借助島嶼凝聚成的靈寶幫助修煉提升實力。
如今湘汀州內勢力主要分為兩股,一股是李家父子控製的升龍宮和長生島,還有加入他們的琉光島琉光金童;另一股是韋攸安的清安島和長石島石薦。
剩下的兩個島嶼則被一對姐妹占據。
江魚頭所說的島主就是覺雨,占有他們如今所在的甘霖島,她的姐姐知晴占領的島嶼叫日和島。按理說這姐妹倆應該和李家父子一樣是天然的同盟,可這姐妹倆關係極差,多年不曾往來。
江魚頭抖了抖魚竿收起,魚鉤上的餌食已經被魚咬走,他一無所獲。
“不和你們講話了,都嚇到我的魚了,都怪你們!”他繼續放下魚竿,決意不再講話。
小舟因為他要釣魚,慢慢悠悠地飄蕩。
唐亮看了眼天色,心裡暗暗著急。
湘汀州在他看來實在危險,一不小心就會沒命,還要丟錢,雖然現在的船費是顧雪洄給的,但這賴賬著實不是君子所為。
隻是財不外露,他們現在不可能當著江魚頭的麵討論這些。
將唐亮坐立不安的模樣看在眼裡,江魚頭慢吞吞道:“你們想要快點也會去,加錢賠償我的損失就行,不多,就一塊上品靈石。”
江魚頭壓根就釣不到魚,要他們這塊上品靈石就是純打劫。
“不行!”唐亮斷然拒絕,“等就等!”
他倒要看看江魚頭能釣到多少魚!
賀懷霄手指微動,勾住顧雪洄手上碧玉長杆,往下壓了壓。
兩人另一邊不說話,顧雪洄微微抬了抬下巴,把碧玉長杆往賀懷霄那裡捅了捅,被他的手掌全數抱住。
賀懷霄微笑著點了點頭。
顧雪洄從嘴角泄出些輕笑,兩人的動作不大不小,不會對江魚頭的釣魚大業產生影響,仿佛隻是閒極無聊的打發時間。
日暮時分,江魚頭撐著小舟帶著空空如也的魚簍劃向岸邊。
知道再也無法從這三人身上榨到錢,江魚頭又多說了幾句:“你們也彆嫌貴,最近島主大婚,你們要是願意,這點錢很容易就就能拿回來的。”
聽到有錢能賺,唐亮收了幾分怨氣。
“但是不包括你,”江魚頭的扇形魚鰭向唐亮,晃了晃,“你不行。”
唐亮:“這什麼意思,賺錢還分人的?”
江魚頭:“因為我們覺雨大人隻喜歡好看的人,他們兩個可以去當新郎,你不行。”
小舟已經靠岸,賀懷霄抽出碧光劍,猛地按在彎腰收拾東西的江魚頭脖子上:“三塊上品靈石。”
“哎哎哎你乾什麼?”江魚頭沒料到這個,當即嚷道,“我好心帶你們上岸,你們居然恩將仇報!”
“啊呸!打劫還差不多!”
唐亮忍江魚頭很久了,催江魚頭趕緊把錢還回來。
“好吧,既然你們這麼說,那我就還你們好了,這麼衝動做什麼?”江魚頭慢慢直起身子,一隻手上提著空魚簍,另一隻手在身上摸索著。
“彆耍什麼心眼,”唐亮指了指顧雪洄,“這位可是化神大能,我們肯饒你一命算你運氣好。”
江魚頭憤憤不平把三塊上品靈石丟在地上。
唐亮趕忙彎腰去撿,拂去塵土擦乾淨遞還給顧雪洄。
變故就在這一瞬間——
江魚頭把手上的空魚簍一拋:“收!”
空魚簍張口一吸,唐亮竟然歪歪斜斜飄飛,若不是顧雪洄手快按住,他絕對會被吸進去!
“化神?那又如何?化神與化神之間亦有差距,你們長山州的化神隻敢在州內稱王,一步也不敢走出,”江魚頭好笑,“所以也就是你們長山州的井底之蛙才會覺得化神厲害得不得了,我們湘汀州最高的修為可是到了大乘,說不定哪天就渡劫飛升了!”
“長得這麼俊,不給我們覺雨大人做新郎真是浪費,”他雙眼盯著賀懷霄和顧雪洄二人猶不死心,恨唐亮恨得不行:“都說了你長得不行還硬要湊過來!這可是關係到我能賺多少錢,收了不好看的人覺雨大人肯定不高興。”
賀懷霄的碧光劍已經出鞘,劍刃閃著寒光。
唐亮誤以為顧雪洄施展過法相外化就是化神,在賀懷霄這裡,顧雪洄卻還隻是金丹大圓滿,之前雖然不知怎麼逃生的,但他也能想到顧雪洄必然消耗過多,還沒完全恢複。
而這個江魚頭,最少是元嬰,再加上一件極其古怪的魚簍法寶,他們還之間的勝負還真不好說。
“來,快點,”江魚頭躍身提起魚簍就要把兩人收進去,“早點收完人我早點去拿錢,這日子是真的不好過啊!”
賀懷霄出劍直麵江魚頭,顧雪洄則轉了轉手上的碧玉長杆,欲從側麵挑掉魚簍救下唐亮。
甫一觸到魚簍,顧雪洄忽覺不對,這魚簍吸力極大,他碧玉長杆竟然險險就要跟著進去。
“嘿嘿嘿,沒想到吧,這個可是覺雨大人特彆賜下來給我們收新郎官用的。”江魚頭傲然道,“都說了化神與化神之間亦有差距,我們覺雨大人花容月貌,楚楚動人,成為她的新郎她定不會虧待你,你要什麼有什麼,有些人長得不好看不夠格進魚簍還要求我呢!你有什麼不知足?”
顧雪洄的回答是碧玉長杆順勢化為長條的平口碧光劍,橫掃過江魚頭的手腕。
鮮血頓時如泉湧噴灑一地。
沒想到江魚頭到了這時候還不肯放下魚簍,他嘶嘶地收回手,抱著魚簍就跑。
江魚頭衣服下的魚尾完全顯現,劃拉著泥土飛快向前,一路塵土飛揚。
沒想到魚上岸了還能跑這麼快。
兩人誰也沒見過這樣的情形,跟在後麵一路進入甘霖島內部。
雨不知道什麼時候又開始下了起來,江魚頭咬著牙使勁加快速度往島主府跑。
“覺雨大人!覺雨大人!新郎到!第九十六個新郎來了!”
雨又開始淅淅瀝瀝地下起來,晶瑩的雨水落下,漫漫浸過每一條街道。
賀懷霄和顧雪洄站在街道儘頭,島主府就在他們前方,掛滿各類絲帶絹花,隨風飄揚。
不斷有人從大門進出,裡頭燈火通明,觥籌交錯。
如果這些婚慶裝飾物不是白色的話,確實像是一場喜宴。
第 76 章
賀懷霄和顧雪洄沒有貿然進去島主府救人。
兩人人生地不熟, 島主覺雨到底是何修為哪一種性情還搞不清楚,即使這個一片白的喜宴看起來極為古怪,也不能就這麼急急忙忙打上門。
而且顧雪洄的狀態還沒完全恢複。
“小師叔, ”賀懷霄輕聲問顧雪洄, “你剛剛聽見江魚頭喊的了嗎?”
——第九十六個新郎。
前麵九十五個呢?
看著這滿眼的白,顧雪洄也生出擔憂, 不知道唐亮能熬多久。
島主府門前人來人往, 都是來吃喜酒的。
有了前車之鑒,顧雪洄和賀懷霄沒有直接上前問情況, 就在外圍徘徊打聽。
甘霖島島主覺雨, 化神中期,這近百日正在操辦一場極大的婚宴。
——她要和九十九個新郎婚配。
為了這個目標, 她令手下在周圍大肆尋找合適的男子,隻要長得好出現在甘霖島附近, 都會被她的手下收入魚簍帶入島主府。
長得好這個條件有時候是可以很模糊的,但可以肯定的是, 唐亮不符合覺雨的標準——一開始江魚頭的目標就是顧雪洄賀懷霄兩人。
兩人在外麵沒等多久,就看到唐亮被丟了出來,連帶著江魚頭和他的魚簍也跟在後麵啪的一下摔在地上。
緊接著,從裡麵走出來一個頭戴銀簪,身穿白衣的秀麗女子。
“江魚頭!”她怒喝, “你再隨便收這種人糊弄我,我就把你下鍋燉了上桌下酒!”
“哦哦哦,不行哦,江魚頭!”
來吃酒的賓客看到這一幕興奮起來, 嘻嘻哈哈笑起來。
“銀珠姐姐息怒,銀珠姐姐息怒!”
江魚頭顧不得自己被摔得紅腫的魚頭, 魚嘴一張一合解釋:“其實本來是有更好的,但是,但是讓人家給跑了,我下次一定不……”
“不空手回來?”銀珠接上。
圍觀的賓客頓時笑得更加厲害。
“釣魚佬又空手了,第九十六個新郎還是空著的!”
“快快快,你們還有誰有人,快填上去,馬上湊夠人就能開辦婚禮了!”
“如果覺雨大人不嫌棄,我倒是可以上!”說出這話的人話音才落,就被銀珠一巴掌抽飛。
“照鏡子了嗎?”銀珠眉毛一抬,“這次婚宴極其重要,所有的新郎官一定要好看好看,不然覺雨大人的臉往哪裡擱?!”
她是島主覺雨手上的貼身婢女,說話十分有分量。
“第九十六個新郎不合格,重新挑人進來填!”
宣布完這件事,銀珠又指了指幾處被泥水濺到的白布,讓仆役趕緊換掉。
“覺雨大人最愛乾淨了,一個泥點都不能有。”她一再強調,讓剩下的賓客自便,她要回去安慰失望的島主了。
賀懷霄從泥地裡扶起唐亮,低聲問了幾句,確定他沒事後,趕緊帶著人到另一僻靜處。
唐亮還有些恍惚:“居……居然就這樣出來了?”
他還以為他要死了呢。
在他的固有印象裡,湘汀州就是妖魔聚集地,龍潭虎穴有來無回。
結果他都還沒見到傳說中的島主,就被來審查新郎官的銀珠給扔了出來,出了一點擦傷再無其他。
不管怎樣,先找個落腳處吧。
三人找到一處廢棄的屋子暫時落腳。
在他們最後一步踏入屋門後,不遠處的屋頂坐著的人才收回視線。
銀珠笑盈盈轉向另一人,她麵如銀盤,卷翹的眼睫一眨一眨,泛著淚光。
“覺雨大人覺得這第九十六和九十七個新郎如何?”銀珠問。
“真不錯啊真不錯,”覺雨嘟嘟囔囔道,“我還以為江魚頭騙我呢!”
覺雨摸著下巴琢磨道:“那個小白臉確實不錯,但是更重要的是那個背劍的……你看著他像不像?”
銀珠眼皮一跳:“像……像什麼?他似乎是個劍修。”
“像任郎啊!”覺雨說著說著,嗚嗚地哭起來,“再也沒有像他那樣的男子了,我的任郎就這麼沒了,頭也不回地走了……”
銀珠柔順地跟在後麵,待覺雨哭完,這才道:“既然如此,那這個背劍小子就更得來做覺雨大人的新郎了,今天晚上就開始,您看如何?”
“好好好,我就等你好消息了!”覺雨迅速收了眼淚,眉開眼笑,“沒了任郎,我就再找百個千個任郎!”
到底是在陌生的地方,到了晚上,三人商議輪流值夜不敢睡死。
賀懷霄睡得並不踏實,後半夜雖然不下雨,可風聲就沒斷過,實在難以睡安穩。
“起來——”
聽到顧雪洄的聲音,賀懷霄一個激靈睜開眼。
窗外不是預想中的黑夜,而是淹沒一切的雨。
顧雪洄轉著碧玉長杆比劃,不再說笑。
唐亮苦著臉貓到賀懷霄身邊,小聲說:“是陣法,我們被困在這裡了。”
本以為人家看不上他這一關算過了,沒想到是不死心的卷土重來。
“好了。”
另一頭的顧雪洄忽然出聲,走到斜邊的一個方位,碧玉長杆一掀,揭開濃重的雨幕。
銀珠站在外麵,正正好對上顧雪洄,笑著說:“果然是覺雨大人看上的九十六號新郎,這一招少說也得元嬰修為吧?”
在她身後,還跟來七個婢女以及不少從酒席過來圍觀的賓客,他們基本都是甘霖島的島民,自然願意協助島主大人達成心願。
江魚頭拎著魚簍從旁邊衝出來,指著顧雪洄興奮道:“就是他就是他,我就說我看中的新郎哪有不好看——啊啊啊啊!”
一道劍氣直衝他的魚眼,險險沒把他戳瞎。
賀懷霄抬了抬碧光劍,眼神冰冷。
銀珠並不著急,這裡是他們的地盤,周圍還都是他們的人,這三個外來客沒有半分勝算。
雙手合十掐印,之前顧雪洄掀起的雨幕如同布匹,其中一角就這麼被她拿在手中,手腕輕抖,漫天雨水再次落下。
其他婢女則融入雨中,接連出招。
顧雪洄遭受的攻擊無疑是最多的,足足有三個婢女的身影閃現在周圍。
元嬰的唐亮則不怎麼精通打鬥,應對得手忙腳亂,看起來比修為最低的賀懷霄還要狼狽,還要賀懷霄偶爾抽出手幫他。
這樣不行。
賀懷霄擊退一個婢女,遙望胸有成足一直沒有出手的銀珠。
這場戰鬥不會有意外,銀珠就在一邊雙手抱臂等待結果。
島主說她更中意賀懷霄,卻不妨礙她趁機多欣賞顧雪洄的身姿。
碧玉長杆化成的碧光劍是雨幕中最亮的碧色,待認出顧雪洄手中的碧光劍竟然沒有劍尖反而是平口劍後,銀珠訝異地咦了一聲。
這個劍修……
她來不及多想,就見顧雪洄的碧光劍掃開一個婢女,直衝她而來。
險險閃身避開,銀珠手裡的雨水幕布抖開,萬千雨絲如刀落。
“小師叔!”
賀懷霄心驚不已,緊跟幾步就要上前。
“退開!”
顧雪洄叫住他,碧光劍依舊直直指向銀珠。
以顧雪洄為圓心,他周圍的雨水在這一刻瞬間凝結成冰停在半空。
冷風出過,冰絲靜立不動,尖端寒光閃爍,儘數指向銀珠。
銀珠瞬間變了臉色。
這甘霖島修為最高的人無疑是島主覺雨,整個島上隻有她一個化神,其他人最多就到元嬰大圓滿。
“居然是化神!”
“這外化的法相好厲害,我明明隻是在旁邊看著都覺得冷!”
周圍人小聲說著,還有看出來情況不妙,勸道:“銀珠姐姐,要不然……就這麼算了吧,反正覺雨大人又不是沒有彆的新郎……”
不是說他們甘霖島這麼多人會怕一個化神,而是現在不能出意外,他們可得保存精力不能消耗過度不能受傷。
這個百日婚宴,覺雨請的重頭客還沒到呢!
湘汀州內七個領地之前一直都是混戰的狀態,直到升龍宮的大乘老妖李渡河助其子拿下長生島,清安島的韋攸安在突破大乘後積極尋求結盟,拉攏了化神中期的石薦。
化神中期的琉光島島主琉光金童隨後站隊李渡河,借李家父子的威勢頻頻進犯其他島嶼。
湘汀州內的勢力劃分漸漸明朗,知晴與覺雨姐妹二人夾在中間,卻因為關係不好沒有結盟成為第三方勢力。
姐妹兩人都是化神,姐姐知晴在化神大圓滿,隨時大乘,妹妹覺雨在化神中期,如果兩人能順利結盟,覺雨就不用擔心來自其他兩方勢力的威脅。
婚禮意味著成家立業,妹妹大喜,邀請姐姐來慶賀理所應當。
覺雨要借這個機會和知晴重修舊好,這婚宴當然是怎麼盛大怎麼來。
新郎要多還得要好看才能顯出這場婚宴的隆重,至於新郎的身份,基本上都是覺雨派手下到處撈過來,還有些島民自覺自己有幾分相貌,毛遂自薦湊人數……所以這一整場婚宴才會這麼輕鬆快活。
就目前而言,甘霖島是湘汀州內七個領地裡唯一一個隻有島主是化神以上修為的島嶼。
銀珠不像江魚頭,她是跟在覺雨身邊的貼身婢女,見識更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