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然化神之間亦有差距,可顧雪洄這手外化的法相,絕對隻有他甩開彆人的份。
不管此次和好結盟能不能順利,甘霖島多一個化神並不是壞處。
——這是甘霖島實力的體現,說不定還能讓知晴高看一眼妹妹。
心念電轉,銀珠坦然仰起臉,麵對顧雪洄:“這位朋友誤會了,來者是客,我們島主是很歡迎任何一位客人來參加婚宴的,這場婚宴說到底不過是走個過場,新郎是誰並不重要。”
“不知幾位朋友怎麼稱呼,不如一起來來參加我們島主的婚宴賀新婚?”
第 77 章
按照銀珠的說法, 覺雨這場婚宴辦得這麼大,主要的目的還是吸引覺雨的姐姐知晴過來。
“主要是得讓知晴大人相信覺雨大人是是真的要結婚安定下來了。”
這個說法聽著就很怪。
“主要是覺雨大人以前訂過婚……”銀珠吞吞吐吐,“那個時候也邀請過知晴大人來, 但最後沒有成。”
顧雪洄對彆人的坎坷情史興趣不大, 他更關心的是,幫了覺雨他能得到什麼。
“隻要知晴大人能來, 任務就算完成, 到時候覺雨大人自然會獎賞你們,你們要什麼儘管和她提。”銀珠笑笑, 後麵的威脅話音漸低, “但若是不幫……”
三個人就這麼住進了島主府。
應銀珠的要求,除了唐亮, 賀懷霄和顧雪洄得來湊數。
畢竟是有求於人,銀珠儘職地為他們做了介紹。
島主府除了他們, 還有其他新郎,府內大多數地方不會做限製, 他們可以自由活動,等時間到換衣服參加婚禮就行。
一行人一路走進來,確實看到有其他人預備新郎自由活動,還有的熱切和銀珠打招呼,看起來很是熟稔。
唐亮懸著的心漸漸放下, 打探起湘汀州的勢力情況和興義和的位置。
興義和的位置一直在幾個島流連變化,所以有的人說是在這個島有的人說是在那個島。
“目前聽下來說長生島的人是最多的,”唐亮總結說,“可是長生島最近封閉, 不給進入了。”
賀懷霄:“為什麼?”
唐亮:“是李渡河下令封掉的,原因不知。”
李渡河幫他兒子拿下長生島, 理所當然也有長生島的管理權,越過兒子直接對長生島下令是常有的事。
唐亮壓低聲音:“有人說,李家父子其實關係也沒那麼好,小的不服氣總想著要做主,所以……”
所以這是李渡河對兒子的禁足懲罰。
如果不能乘坐跨州飛船,他們就隻能靠自己走出湘汀州了。
唐亮一時有些低落,他本就不擅長打鬥,元嬰修為打起來比賀懷霄還不如,是團隊裡拖後腿的存在。
湘汀州這些魔修妖修一言不合就要動手,打生打死不需要太多理由。
如果不是顧雪洄展現了化神的實力,而甘霖島恰好是七個陸地中實力最弱的,覺雨不願意在和知晴和好結盟前消耗過多實力,他們現在不可能在島主府被當做賓客。
銀珠在帶他們進來之前,隱晦警告過,如果不願意配合覺雨完成這一場婚禮,甘霖島不介意使點手段強製完成。
總而言之,好好配合他們就是客人,不願意配合就是階下囚。
“小賀師侄好像不是很高興?”
顧雪洄注意到賀懷霄從他答應幫忙做新郎湊人數後,興致就不是很高。
賀懷霄點頭:“我不願意,婚配不是兒戲,就算是假的替人做戲,我也不願意。”
賀懷霄現在是沒這個情愛心思,可是他不想辜負未來有可能出現的道侶。
因為劉琦詩?
顧雪洄驀地想到賀懷霄之前有始無終的少年心事,一時拿不定該如何勸——他實在是沒有經驗啊!
賀懷霄道:“我其實已經想好,拖延他們讓小師叔先走。”
他一點都不想屈服。
“然後呢?”顧雪洄順著說下去,“我走了你們怎麼辦?”
“我也不想這樣啊,小賀師侄——”顧雪洄拉長聲音歎氣,“可是沒辦法啊,我打不過這些人。”
他們在湘汀州孤立無援,就算是顧雪洄一個人能突圍出去,又能如何?
賀懷霄眼裡的顧雪洄是少見的喪氣低落。
“唐亮還一直以為我是化神,但其實你是知道的。”
這個虛假的法相外化就是花架子,一旦遇上真正的化神仍舊毫無還手之力。
眼睫垂下掩住一向清淩多情的桃花眼,賀懷霄看不到顧雪洄眼底的狡黠。
“我……”賀懷霄虛虛攏住顧雪洄,“是我不好,強求小師叔了。”
明明是自己修為太低了,他們這一行人但凡實力高一些,顧雪洄都不需要強裝化神,與覺雨合作。
“小賀師侄,”顧雪洄端正道,“我仔細想了想,我們現在其實最重要的是提升自己的修為,你說是不是?”
賀懷霄一開始去中州的目的也是要提升自身,其實在哪裡修煉對他來說並無分彆,隻是相對的,湘汀州更加危險。
以三十五年後的天驕榜為目標,顧雪洄算了算:“十五年後突破元嬰,二十年鞏固境界,至少要摸到元嬰中期的檻,屆時離開湘汀州直入中州參加天驕榜,可以吧?”
賀懷霄:“……”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自己現在才金丹初期。不過既然是小師叔的要求,他自然是儘力而為,不僅僅是為了他自己。
顧雪洄給的這個計劃並不是毫無根據的,是根據自己的經驗來。
他是先天靈體,有天衍宗在背後支持,十六歲結丹,二十八歲元嬰,直至八十歲三次化神失敗才來到長山州。
賀懷霄是天生劍骨,沒有宗門支撐,修煉資源差一些,所以相應的突破時間稍微放長一些完全合理。
“小賀師侄,你可要好好努力,”顧雪洄拍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除了長山州,在其他州地,除了個彆強悍的金丹,元嬰修為才有說話的機會。”
金丹不如狗,絕對不是一句玩笑話。
情情愛愛這些暫且放下,隻要實力上來了,何愁沒有佳人欽慕。
賀懷霄一臉受教:“小師叔說得是,懷霄一定加倍勤勉,努力修煉。”
顧雪洄十分滿意:“那我以後就靠你了!”
賀懷霄:“哈?”
給賀懷霄列完計劃目標,顧雪洄就打算躺下休息了。
“小師叔……”賀懷霄踟躕在原地,抽了抽眼角。
他還以為顧雪洄會給自己也列個目標,師侄兩人一起努力,結果他隻是鹹魚翻個身?
賀懷霄記得顧雪洄卡在金丹大圓滿很久了。
“小師叔自己呢?有什麼目標?”
顧雪洄沉默了一會兒:“……回長山州找任閒然後去一趟冰原州?”
“我是說修煉方麵。”賀懷霄提醒說,“小師叔應該也有打算參加天驕榜的吧?”
按照顧雪洄的說法,參加天驕榜的修士修為多是元嬰,顧雪洄沒理由一直卡著不突破。
“這……”顧雪洄下意識摸了摸右手的白玉鐲,“不是我不願意,是我沒辦法。”
在沒有領悟到屬於自己的劍意之前,他會一直被困在金丹大圓滿這一修為層次。
能做個化神時的法相外化樣子唬人已是十分不易。
估計自己在湘汀州都要依靠賀懷霄了。
“什麼沒辦法?”賀懷霄沒聽懂,“小師叔是哪裡修煉不順利?”
“我……”
顧雪洄回望賀懷霄,他依舊站在原地。
直身如劍,一雙黑眸滿是誠摯的關心,再沒其他雜質。
在天生劍骨麵前承認自己沒有劍意,也不算很丟臉吧?
顧雪洄鬼使神差生出這個想法。
雖然自己算是賀懷霄的長輩,但在劍道領悟這一方麵,也許先天靈體就是不如天生劍骨……
半晌沒等到答案,賀懷霄笑了笑:“如果小師叔不想說,那就不說了吧。”
時候不早了,賀懷霄不再久留,說完話就要離開。
“小賀師侄,”顧雪洄終於出聲,“我很抱歉……如果你真的很介意說和一個陌生人穿著喜服參加婚禮,哪怕是假的,不如你把這當做是和我的?”
“如果以後遇到劉琦詩,我可以幫忙解釋一切都是不得已。”
“和劉琦詩什麼關係?”賀懷霄不解,“我為什麼要向她解釋?”
他一下子想明白:“小師叔不會以為我對她有意所以才會介意這個吧?”
“難道不是?”顧雪洄納悶。
“既然如此,當初我離開長山州應該先去廣流仙宮和她道彆才是,我怎麼一次都沒去呢?”賀懷霄好笑不已,“我還沒有喜歡的人呢,小師叔倒是先幫我安排好了。”
虧他還雜七雜八想了一堆,以為顧雪洄不願意突破是有什麼情劫。
“你對劉琦詩真的一點意思都沒有?”
“沒有。”賀懷霄語氣堅定。
顧雪洄更納悶了,脫口問:“你提升修為、出劍、努力想要回到長山州,難道就隻是因為對震雷宗的恨意要複仇嗎?”
“小師叔原來是這麼想的嗎?”賀懷霄認真解釋道,“我對長山州,絕不僅僅是恨,震雷宗固然可恨,可我沒有理由恨生我養我的土地。”
不然他就不會特意在登上跨州飛船前前,從水裡撈出兩條三葉金鱗魚放入澄光玉了。
“我出劍是因為我想要出劍,我必須出劍,”賀懷霄忽然頓了頓,語氣裡帶了些笑意,“反正小師叔是不能指望了,不如我努力修煉成為小師叔的靠山——我覺得這個目標比較實在。”
“……”顧雪洄不想說話。
賀懷霄繼續道:“不管如何,多謝小師叔為我著想,一想到如果是和小師叔一起穿喜服,好像也就沒那麼難受了。”
顧雪洄:“……”
他一臉麻木,已經失去表情。
“挺好的,”顧雪洄一時生出些許嫉妒,“賀掌門估計臨終前都是叫你好好活著,沒叫你彆的吧。他真是個好人。”
賀懷霄是天生劍骨,這件事顧雪洄一早就告知了賀石,可是賀石直到臨終前都沒有告訴賀懷霄。
大概是不想他有太大壓力,背著仇恨生活。
“師尊對我好,對小師叔也很好。”
“確實是。”這個顧雪洄反駁不了。
“所以小師叔也喜歡軒紫劍宗的吧?”賀懷霄抬眼看來。
“嗯。”
顧雪洄應聲。
賀懷霄俯過身來,甩了甩手中的澄光玉,從裡麵倒出軒紫劍宗往昔的景色。
從山門巍峨佇立的祖師像再到雲霧縹緲的羽台峰,從書聲琅琅的學堂再到漫天飛紅的浮雲崖。
賀懷霄:“小師叔你信不信,總有一天,我會重建軒紫劍宗。”
顧雪洄:“我當然相信小賀師侄。”
香愈木的紅花幻影緩緩飄飛,最後化成細碎的微光被三葉金鱗魚吞吃入腹。
也包括兩人的對話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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繞過小花園,走過回廊,還沒完全走到目的地,銀珠就聽到了活潑輕快的琴聲和哼唱。
銀珠停在一側,等待琴聲結束才再次邁開步伐。
“小芙喜歡嗎?今天姨姨彈得如何?”
屏風後麵,覺雨停下動作,笑著轉向另一側,柔聲問話。
另一側是一顆碩大的青藍水精珠,裡麵有一張女童麵孔,微張的灰色嘴唇,眼睛空洞可見白骨。
這是甘霖島唯有島主才能凝聚出來的特色靈寶雨瑟水精。
銀珠目不斜視,遞上手裡的信彙報:“除了知晴大人會如約來,還有長石島的石薦大人也說要來賀喜。”
“石薦?他來乾什麼?”覺雨想了想,問雨瑟水精內的女童,“小芙想要他來參加姨姨的婚宴嗎?”
房間內安靜得可怕,銀珠更是放輕呼吸不敢發出一點異響。
死去的女童當然不可能給出回應。
“這真是叫姨姨為難啊,”覺雨說著說著,眼眶翻紅又開始流淚,她把雨瑟水精捧在手裡,輕柔地撫摸,“是姨姨對不起你,到現在還找不到是誰殺了你,姐姐又不聽我解釋,我怎麼可能會殺死可愛的小芙呢?姨姨這麼喜歡小芙……”
她反複念叨著自己對外甥女的喜愛與歉疚,最後一掌拍碎桌子。
“都怪姨姨不好,姨姨一定會找到殺死小芙的人!”
——害她們姐妹反目的罪魁禍首。
發完火,覺雨又開始道歉:“姨姨對不起小芙,居然又在小芙麵前發火了,小芙嚇到了吧?都是姨姨不好,姨姨發誓,一定一定把那個男人碎屍萬段,讓他神魂遭受水浸火灼之苦!”
覺雨抱起琴,雨瑟水精飄飛跟在她後麵。
銀珠低下頭,偷偷瞄了眼覺雨手中的琴,欲言又止。
琴有十三徽,覺雨手中古琴的琴徽正是用雨瑟水精鑲嵌,每多一顆代表覺雨的修為又精進一步,直至十三顆全部填補完畢,步入大乘。
現在琴上有三顆雨瑟水精做琴徽。
“石薦大人要來,不如島主把那顆雨瑟水精鑲嵌上去吧……”銀珠憂心忡忡,“如果被石薦大人看出來島主修為退步,甘霖島怕是不會太妙。”
是的,現在覺雨的修為從原來的化神中期跌至化神初期。
琴上本該有六顆雨瑟水精。
“他敢!”覺雨怒喝,“我姐姐在,馬上他就要完蛋了!”
“任郎和我說,殺死小芙的是一個男人,姐姐和我反目也是因為男人……”覺雨喃喃,“騙我的任郎也是男人,還要走了我的雨瑟水精嗚嗚嗚……”
銀珠默然。
從外甥女的死亡開始,覺雨的修為就一直在跌落。
第一顆雨瑟水精是姐姐知晴在暴怒之下打碎的,因為她認為是自己的妹妹殺死了女兒小芙,覺雨百口莫辯。
第二顆雨瑟水精給一個叫任閒的道修奪走,他說他手上有寶物可以追溯神魂記憶,但是需要雨瑟水精才能布置某種陣法。覺雨相信了他,然後任閒帶著那一顆雨瑟水精不知所蹤。
第三顆雨瑟水精是覺雨親自摳下來的,用來盛放外甥女小芙最後一絲殘破的神魂。
如果不是覺雨的修為一直沒恢複,銀珠也不會對顧雪洄起招攬心思。
“石薦最近對我姐姐很是殷勤,”覺雨冷不丁發問,“你說他是不是小芙的父親?”
銀珠哪裡知道這個,再說化神大乘大能豈是她能隨意妄議的。
覺雨壓根不在乎有沒有答案,自顧自道:“不管如何,石薦這個人是真討厭,如果他是一個人來的,寧可錯殺我都不想放過……他是一個人嗎?”
銀珠:“可能會帶上兩三個手下,最多隻有一個化神初期,剩下都是元嬰。”
“如果姐姐願意和我聯手,石薦這一行人必死無疑。”覺雨問雨瑟水精裡的女童,“小芙覺得石薦是殺你的凶手嗎?”
她摸了摸冰涼的雨瑟水精:“你也不確定是吧?沒關係,姨姨有辦法。”
不管石薦是不是凶手,他都必須死在甘霖島。
“你去回頭去問問那個姓顧的劍修,如果他願意幫,事成之後,我放他一條生路,希望他不要不知好歹。”
“是。”
銀珠屈膝領命。
就算是顧雪洄與覺雨同為化神初期,覺雨在甘霖島動手是有主場優勢的——島上的一草一木皆是她的幫手。
領地的加成可以讓覺雨即使修為跌落至化神初期,也不會懼怕石薦。
“我倒要看看,石薦哪來的膽子敢來吃我的婚宴,真以為姐姐和我關係不好就會幫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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覺雨的正式婚禮必須湊到九十九個新郎,即使加上顧雪洄和賀懷霄,也才到九十七。
唐亮閒著沒事就到處打探消息,翹首以盼婚禮開始。
“這兩天又來了新人,”唐亮說,“還有個是聽說來島主府做新郎,管吃管住,自己找上門來的。”
說起這個新人,唐亮就覺得好笑:“一進來就挑房間,要住采光通風最好的,吃飯還點菜!我們顧道友都沒這待遇!這小子臉皮可真厚,還真把自己當大爺。”
銀珠親自來找過顧雪洄商談正式婚禮當天的事宜,特彆言明石薦一行人的修為,如果到時候覺雨與知晴姐妹二人無法和好結盟,需要顧雪洄出手幫忙製衡石薦。
威逼利誘,顧雪洄沒有拒絕的理由。
“你們這些外來的大概不知道,島嶼對島主而言,不僅僅是島上居民的臣服從屬,還意味著這島上的一切歸屬——給你一個忠告,不要在任何一個島上惹怒當地的島主。所以你最好答應下來,不然你和你的朋友再也走不出甘霖島。”
“我能問一下,為什麼要對石薦動手嗎?”
“因為討厭,這個理由可以嗎?”
顧雪洄:“……”
可以,這個理由十分符合湘汀州的風土人情。
相較於銀珠的語焉不詳,唐亮打探到的理由更加詳儘。
湘汀州內七個領主,有血緣關係的,比如李家父子是天然的同盟,覺雨知晴兩姐妹即使眾所周知的關係不好,也沒有互相進犯過。
不是同盟的話,他們之間既有交好,也有挑釁混戰。
琉光金童在加入李家結盟之前,就是平等敵視其他島嶼,每一個都交過手打過戰。
石薦則可以說,和每個人都能搭上話,打過架,但是見麵還能談笑風生問好。
李渡河助其子拿下長生島後,他會忙不迭提著禮物去慶賀。琉光金童曾經和覺雨訂過婚後又取消,他會提酒上門安慰。
如今湘汀州內的都知道他正在追求知晴,還要來參加覺雨的婚宴。
所以現在韋攸安和石薦的同盟,在很多人看來這個結盟並不是特彆牢固。
賀懷霄:“琉光金童和覺雨訂過婚?”這是令人意外的消息。
唐亮點頭:“我覺得他們應該是想通過聯姻結盟,後來沒談攏就取消了。”
“琉光金童多大?”不怪賀懷霄多想,實在是這個名號很難讓人聯想到一個成年人的形象。
“肯定是比你大的,比我大也說不定。”顧雪洄插話。他終於想起為什麼他一直覺得琉光金童這個名號耳熟了——之前在迭會山追任閒的那群魔修就是琉光金童的手下。
琉光金童是化神中期,早就是百餘歲的人,之所以叫金童,是因為小時候誤食太歲,因此獲得長生緣法卻也生長緩慢,直到現在還是七八歲的稚童形象。
三人前幾天已經見過覺雨,即使知道這樁婚事沒有哪裡不對,還是覺得怪異。
“幸好取消了,”唐亮咳聲掩飾尷尬,“琉光金童據說脾氣十分不好,島主我看著挺好說話的,要是真成了,那就……那就一朵鮮花咳咳咳……”
“一朵鮮花什麼?”有人問。
唐亮沒防備後麵還有人,猝不及防被嚇了一跳。
“怎麼是你啊!”
這是個皮膚白到沒有血色的少年,白眉白睫,眼睛極大,瞳色淡到幾乎透明沒有光彩,秀鼻櫻唇,貌若好女。
“怎麼不能是我?這兒不能來嗎?”少年反問。
唐亮壓低聲音向顧雪洄賀懷霄介紹說這就是那個自己找上門來的缺心眼,叫若嘉應。
突然來了個外人,滔滔不絕的唐亮一下子沉默下來。
偏偏若嘉應還不覺得,繼續追問:“你怎麼不說了,一朵鮮花什麼意思,你咳嗽什麼?”
“沒,沒什麼……”唐亮冷汗都要下來了,這裡可是覺雨的地盤,他們討論都不敢太大聲,就這個若嘉應無所顧忌。
唐亮忙叫住他:“你小聲點,不要喊了。”
若嘉應隻想要答案:“那你告訴我啊,為什麼琉光金童和覺雨的婚配不行?”
唐亮:“……”
他要昏過去了,不要這麼大聲行不行!
這湘汀州內,其他人提到七個領主都會加上敬稱,怎麼這個少年一點眼色都沒有,大喇喇直呼其名!
“他們不行大概是沒有緣分吧,情愛這種事誰能夠說得準啊,”唐亮硬著頭皮說下去,“你還小,現在不懂很正常,以後就知道了。”
若嘉應歪了歪頭,目光掃向另外兩人又轉回來:“算了,我看你們和我也差不多,應該也是不懂的。”
“你來是有什麼事嗎?”唐亮隻想快點把人打發走,“沒有事的話,我們就先走了。”
“有啊,你們彆走。”若嘉應拿出一張圖來,儼然是島主府的布局。
唐亮倒吸一口氣:“你這哪裡來的?”
“拿來的啊,”若嘉應隻關心一個問題,“這婚宴我想坐前麵的桌子,這樣菜上來得最快,你們坐彆的地方不要和我搶。”
第 78 章
若嘉應拿著這張布局圖就是為了給其他參與喜宴的湊數新郎安排座位的。
離譜得很, 但看若嘉應這副坦蕩蕩的樣子,又十分正常。
若嘉應給自己安排的位置就在禮堂入口處的第一桌。
其他人隻要不和他搶位置,坐哪裡都無所謂。
看著若嘉應就這樣越俎代庖安排起婚宴, 唐亮擔憂不已:“他不會回頭就其他人發現給打了吧?”
顧雪洄並不關心這些:“他愛吃吃, 我們乾完就走了。”
兩天後,江魚頭用魚簍送來最後一個新郎。
婚宴終於可以正式開辦。
賀懷霄本以為, 覺雨隻是在婚慶裝飾上會用白色, 到了正式服裝,哪怕隻是做戲用的喜服, 還是會用紅色的。
直到銀珠帶著人給他們送來一大堆白衣服。
有些原本來湊熱鬨的新郎頓時覺得趣味沒了一半:“怎麼又是白衣服啊?這麼喜慶的日子!”
“就隻穿一次, 還給你們專門準備紅色太浪費了,”銀珠說道, “隻要你們彆穿自己的衣服給島主把排麵做足就行。”
合著這衣服還是一樣的。
唐亮沒有入選新郎行列,跟在後麵看來看去:“這布料挺好的, 也算是白得一件衣服,不虧!”
顧雪洄沒忘記之前賀懷霄的糾結:“如何?小賀師侄你還難受嗎?”
賀懷霄無奈:“小師叔你彆笑了。”
這婚禮不倫不類的, 直接打破所有美好幻想。
白燈籠白花結,就連門上大大的喜字都是白色的。
知晴帶著石薦站在島主府門前,對著這番景象冷笑:“我這妹妹的想法是越來越獨立特行了,這婚禮當真是婚禮?”
她身邊的石薦身著紅袍,頭頂高冠, 清瘦斯文。他手上提著賀禮,聞言隻是笑笑:“覺雨向來任性,大喜的日子自然是要怎麼開心怎麼來,她喜歡最重要。”
知晴冷哼, 率先邁步進門。
覺雨給她的信中說,要澄清小芙的死亡真相, 找出真正的殺人凶手。
對於覺雨的說法,知晴是不太相信的——當初她明明看到,是覺雨殺死了自己的女兒。
願意來這一趟,當然是因為她要看看覺雨耍什麼花樣,兩人好歹是姐妹,她是知道覺雨最近處境十分不好。特彆是和琉光金童解除婚約後,遭到了琉光金童的打擊報複。
還有就是……
她瞄了眼身旁的石薦,嗤了聲:“我倒是覺得你更像是新郎官。”
知晴不得不承認,自己對覺雨說的聯手吞並長石島很有興趣。
賓客齊聚,九十九個新郎也到位一排開站好。
賀懷霄和顧雪洄站在一處角落裡,連禮都沒行,就這麼直挺挺站著也沒人管。
若嘉應和其他人一樣,行了禮就趕緊跑到自己一早看好的座位等上菜吃席。
鼓樂隊奏樂,覺雨舉杯主動給自己的姐姐知晴敬酒。
石薦在後麵跟上,笑著打趣說沒想到覺雨的婚禮這麼隨性有趣,來這麼一次,就算過後被琉光金童知道了追著他打,也無所謂了。
“就琉光金童那小屁孩啊——”
是做戲的婚禮,新郎官全是素白打扮,獨獨覺雨盛裝打扮,她喝了口酒,說起琉光金童:“我都說了我們不合適,還非不信。要我說,我還是更喜歡李渡河大人。李渡河大人要是願意嫁給我,我立刻就加入他們那邊!”
她把酒一飲而儘,摔落在地。
酒杯在地上碎成瓷片,底部剩餘的酒液四濺。
鼓樂驟然停下。
“姐姐,你可看好了!”覺雨抽出自己的琴,信手一撥。
含有小芙的雨瑟水精驟然出現,黑洞洞的眼睛直直盯著禮堂內眾人,原本隻是微張的嘴巴張得更大,滴滴答答流出黑血,淒厲哭聲隱隱傳來。
石薦眉心一跳:“這是乾什麼?”
知晴拿出自己的傘在地上點了點:“我的妹妹和我說,殺死我女兒的另有其人,她可以用其他生魂血祭喚醒我女兒的殘魂,找出凶手。”
石薦環顧四周,臉色煞白:“所以你們要殺了這九十九個新郎。”
“倒是不用那麼多,”覺雨撥動琴弦,距離她最近的新郎七竅流血倒下,“主要是他們太弱了,就算是湊再多也不夠。”
她的目光直直望向石薦,意思不言而喻。
石薦大駭,再一回頭,他帶來的手下已經被覺雨和知晴的手下控製。
一人撫琴,一人持傘,知晴和覺雨姐妹二人在沒有鬨掰以前,在湘汀州內就少有敵手,要不然也不能因此拿下兩座島嶼。
顧雪洄沒有第一時間跟著出手。
唐亮心有餘悸:“不是,她說的幫忙是這個幫忙嗎?”
因為銀珠說過不會動他們,所以三人被剔出了血祭的範圍,暫時沒有危險。
賀懷霄眼裡滿是不可置信:“小師叔你居然答應他們這個?”
沒有人比他們更清楚,這些新郎有多無辜,他們很多都是來湊數看熱鬨的!
“我沒有,我不知道。”顧雪洄麵色也很難看,當初銀珠找他的時候隻說幫忙壓製石薦帶來的人,沒有說他們打算殺人血祭。
“哇!你們這個時候還有時間在閒聊!”
一道亮白的銀光閃過,若嘉應手握一柄銀白軟劍從前麵跑來後頭:“這時候我們難道不是應該齊心協力闖出去嗎?”
若嘉應這句話不僅僅提醒了其他無辜的新郎,還提醒了石薦。
“生魂血祭沒有那麼容易就能成功,特彆是她留存的那縷殘魂幾乎沒有生機,要耗費的力氣更大。”石薦的武器是一把極大的巨錘,與他的斯文相貌反差極大,一錘下去灰塵亂石紛飛。
點點鮮血濺在白燈籠上,巨大的喜字終於被染上真正的喜慶顏色,禮堂內參加婚宴的人卻沒了笑容。
“沒有關係,能看一點是一點,”覺雨並不覺得可惜,“反正我已經儘力了,之前任郎就同我說過,殺了小芙的是個男人,隻要是和小芙有過接觸的男人,我都不會放過!”
而她唯一要做的,就是證明自己是無辜的,讓知晴同她聯手。
在甘霖島,覺雨有主場作戰的優勢。
琴聲悠悠,催動雲雨落下,籠罩住所有人。
雨瑟水精在吸收了雨水後膨脹得更大,女童灰白色的麵孔沒有任何情緒變化,隻是端正擺在那裡,就是一種恐怖。
首先倒下的無辜新郎要麼沒有防備,要麼修為低微,轉眼間就沒了大半。
血水在眾人腳下流淌,彙集到雨瑟水精處,原本青藍色的雨瑟水精呈現黑紅色,冒出黑色黑霧。
石薦接連揮舞好幾錘躲開姐妹二人的合擊,他一邊打一邊還不死心地想要勸說覺雨就此收手。
這些血祭的生魂,有些就是甘霖島的島民,處於對覺雨的信任,才會來湊數做新郎。
“你在開什麼玩笑,我的人如何處置要你來說?!”覺雨重重按弦,又一個無辜的人倒下,黑霧更加凝實,隱隱顯出一個人影。
石薦隻好把目光頭像知晴,試圖勸她不要再用這麼殘忍的方法。
“死的又不是我的人,”知晴一臉漠然,“我隻想知道我的女兒到底是怎麼死的,被誰殺的。”
若嘉應翻個大大的白眼給石薦:“我就說靠他不行,還不如我們自己努力。”
銀白軟劍迅捷如蛇,勾起一個還沒反應過來的新郎丟到另一邊,若嘉應眯眼掃向另外三個人,特彆在顧雪洄身上停了停:“你是要和她們姐妹合作,還是要帶著你的同伴跑路?”
回答他的是碧玉長杆化成的碧光劍劍鳴,劍氣呼嘯著襲向知晴,順利救下一個新郎。
“可以。”若嘉應滿意了,“看來我們勉強可以合作,算是一夥的。”
石薦是修為最高的,自覺應該拿出風範來領導其他人,奈何姐妹倆的第一目標就是他,實在抽不出空來做指揮,偶爾還要其他人幫一把才不會被知晴的雨傘捅死或是被覺雨的琴音掀翻。
雨越來越大,活著的人也越來越少。
石薦掄錘掄得渾身酸軟,他沒有得選,今天這倆姐妹是真的要他死,除了抵抗到底再沒彆的生路。
若嘉應抹去臉上的雨水,臉色慘白如瓷:“我們至少得讓雨停下。”
知晴是化神大大圓滿,除非他們這些人合起來一打多才有可能。但是,催動琴音下了這麼久的雨,修為跌落至化神初期的覺雨也快要撐不住了。
小芙所在的那顆雨瑟水精黑霧人影越來越清晰,模糊的麵孔漸漸顯出五官。
——殺了她的凶手很快就要露出完整麵目。
覺雨怎麼可能就此放鬆前功儘棄?
意識到覺雨是姐妹兩人當中的薄弱處,其他人一齊往她那裡丟下各種殺招。
石薦拖住知晴,不讓她回防。
覺雨猛地一拍琴,琴弦劈啪斷裂,琴徽上鑲嵌的三顆雨瑟水精飛起。
咬破手指,覺雨將自己血灑向三顆雨瑟水精,揮向包裹小芙的黑霧。
趁著這個空擋,賀懷霄抓住機會,削掉覺雨一隻手。
黑霧人影的五官隻清晰了一瞬間後消散一空。
“姐姐,我沒有殺小芙——”
覺雨倒下,手上的琴沒了支撐摔落在地。
知晴急忙揮手把妹妹卷起來抱在懷裡,帶著覺雨避開顧雪洄的殺招。
“我知道不是你殺的,這個黑影確實是男人。”知晴看向石薦,“今天就先算了,你們走吧。”
石薦嘴唇微動,這場生死大戰他打了半天,現在沒什麼力氣說話。
“快走!”知晴手中的傘一劃,在半空劈開一條道路,“不然等我妹妹醒來,我必和她追殺你們到底!”
“走吧。”石薦喉頭乾啞。
確實是隻能就這麼算了。
這就是湘汀州,打起生死戰不需要太多理由,但結束也不需要太多理由,隻要沒死,他們說不定某一天還有合作的機會。
“就這麼算了?”若嘉應的銀白軟劍浸透血色,走的時候還不不時回望後麵,很不甘心。
“哎喲,難道你能打得過知晴嗎?”唐亮問。
“打不過,”若嘉應說,“但是那個覺雨隻有化神初期的修為了,還那麼虛弱。”
覺雨是這場災難的發動者,死不足惜。
石薦多看了若嘉應一眼。
被若嘉應不客氣反瞪回去。
“你也不行,”若嘉應對顧雪洄說,“早知道你殺不了那娘們,還不如我自己動手。”
顧雪洄猝然問:“你也是劍修?”
“當……我覺得我算是吧,”若嘉應甩了甩手裡的軟劍,“怎麼,你覺得我說錯了?不服氣?”
“沒有,如果是你出手她必死無疑。”顧雪洄道,“畢竟你是長生島島主,李若。”
第 79 章
嘉應為李。
就算是李若做了偽裝用了化名, 還是藏不住本性。
隨心所欲,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大搖大擺在甘霖島來來去去, 沒把島主覺雨放在眼裡。
囂張是需要修為做底氣的, 在李若拿出地圖的時候,顧雪洄就和賀懷霄不著痕跡交換了一個眼神。
——要能神不知鬼不覺地瞞過覺雨, 少說也得是化神初期。
“沒錯, 我就是李渡河的兒子李若!”被認出來,李若就大大方方承認, “覺雨她算個什麼?敢算計我?”
他就是聽說甘霖島這邊可以蹭吃蹭喝才來的, 差點陰溝裡翻船。
石薦苦笑:“李公子你不是被李渡河大人禁足了嗎?怎麼還跑出來就不怕他生氣嗎?”
李若哼聲:“我怕他?他管不著我!”
叛逆小孩離家出走,還一路留下線索給人追蹤。
石薦額角青筋突突地跳, 覺得李若遲早要被收拾得很慘。
不過眼下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石薦除了使用的武器粗獷, 人其實相當和氣。
隻要是從甘霖島順利出來的人,石薦都將人安頓到自己的長石島上, 讓他們好好休息,至於李若這個難搞的事兒精,石薦也按照他的要求一一滿足。
長石島上怪石嶙峋,奇花異草無數,更重要的是, 這裡沒有纏綿的雨水,能看到碧藍的晴空。
再次看到陽光的唐亮簡直感動到想哭,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剛得知, 興義和沒有在長生島,而是在長石島。
李若撇嘴, 有一搭沒一搭把玩軟劍:“興義和在長生島要繳納的苛捐雜稅太多,時不時還要給升龍宮上供好些東西過去,早就受不了跑路了。”
唐亮:“……”
他忽然覺得李若這個性格也不錯,有什麼說什麼,就連嘴自家都毫不留情。
“顧雪洄,”李若的軟劍忽然指向顧雪洄,“你真的不記得我是誰嗎?”
“我應該認識你?”顧雪洄很確定自己能猜出李若的身份,隻是因為他露的破綻太多。在這之前,他從未見過李若。
軟劍劍尖鋒利,幾乎觸及顧雪洄的鼻尖。
顧雪洄的額發輕輕從軟劍劍身上拂過,李若手一抖收回軟劍,扭頭嗤了一聲:“不記得就算了。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麼會來這裡,不過我勸你儘早回你的中州好。你在中州有天衍宗做靠山,在這裡什麼都沒有,要是死在這裡,除非你家老祖宗親自過來,不然我們湘汀州這邊還真不怕。”
唐亮震驚:“天……天衍宗?”
他一直以為顧雪洄是興陽派的,還暗中想過若是順利離開湘汀州,憑借這一遭共患難的經曆能不能在興陽派給他行個方便。
整個湘汀州就隻有一個興義和,長石島的石薦算得上是四處交好,所以在這裡發往中州的跨州飛船班次雖然不多,但還算安全——這裡指的是被其他領主半路打劫的次數。
隻要跨州飛船經過某一處島主的領空,少不得要被薅羊毛,有石薦的麵子在,興義和的損失會少很多。
“我們現在出湘汀州是不經過甘霖島和日和島了,”負責湘汀州的興義和管事指著路線給顧雪洄解釋,“我們會繞路從清安島和琉光島的中間過,這兩個島主和石島主關係更好些,雖然耗時長些不過這地方嘛……安穩最重要,您說是不?”
唐亮接連點頭附和,他實在是怕了。
“震雷宗和廣流仙宮的寶船撞擊了興義和的跨州飛船,我不知道他們回去後會怎麼處理,”顧雪洄把自己的烈陽令拿出來給唐亮,“這個你拿著回中州,屆時去興陽派找儀蘇峰就行,儀蘇峰就算在興陽派沒落了,好歹個主峰,至少能給你一個公平證明的機會。”
“主……主峰的烈陽令?”唐亮不知所措接過來,“您……您不是天衍宗的嗎?怎麼還有興陽派主峰的烈陽令?”
興義和會采購天衍宗出品的東西,可是也隻代表興義和,不代表興陽派,在很多人眼裡,興陽派和天衍宗依舊是不對付的關係。
“這我可不能告訴你,”顧雪洄隻讓他收好,“這個烈陽令除了是儀蘇峰出來的,和其他峰頭的烈陽令作用是一樣的,狐假虎威方便些而已。”
儀蘇峰和天衍宗的牽扯不是隨便哪個人都能知道,顧雪洄則是出身長鯨汀與昭靈殿關係密切,他本人又和薑榭交好,才能根據隻言片語知道緣由。
唐亮感激涕零,語無倫次:“謝謝謝謝,如果不是顧道友你在,我早就葬身火海了。”
更沒想到還有機會回到中州。
“小師叔要不和我們一起回中州嗎?”賀懷霄問。
“不了,你們自己一路小心。”顧雪洄已經決定好要去冰原州。
而且……
直覺告訴顧雪洄覺雨知晴兩姐妹不會就這麼罷休。
接下來還要再打的,就這麼狼狽地從中州回湘汀州,豈不是被李若說中了。
——被老祖宗取笑就算了,回頭薑榭那小子估計也過來看熱鬨。
一想到這個,顧雪洄頓時就沒了回去的心思。
湘汀州危險是危險,可隻要他小心些,並不是繞不開,若是能在冰原州領悟劍意突破化神,除了摸不清底細的幾個大乘,說湘汀州橫著走不算誇張。
碧玉長杆在櫃台點了點,顧雪洄問夥計有沒有曆次天驕榜的排名。
賀懷霄遠遠就看到顧雪洄和夥計拿了一張卷軸在看,他沒有看很久,隻是掃過後就還給夥計,像是在想些什麼。
“你們這兒有沒有成品劍?”賀懷霄找了個夥計問。
夥計說有,張口就報他們倉庫珍藏的好劍,誇得天上有地上無。
賀懷霄實在不好意思麵對夥計的熱情,麵頰微紅:“有沒有碧光劍?”
他把自己的碧光劍拿出來:“這樣的就行。”
夥計沉默了一會兒,說得去庫房看看還有沒有。
賀懷霄解下劍首上的澄光玉劍穗,向顧雪洄走去。
“小師叔,這劍你拿著吧。”
顧雪洄的碧光劍劍尖自從在迭會山折斷後,就再沒修補過,之後又接連過度使用,劍身裂紋斑斑,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劍會隨時碎裂。
“給我乾什麼?”顧雪洄沒收,“你用不著?”
“我可以買新的。”賀懷霄捏緊手裡的澄光玉。
顧雪洄抄起碧玉長杆對著賀懷霄的肩膀就是打:“你小子怎麼說得出這樣的話!我怎麼可能會要你的劍,讓你空著手去中州?!”
賀懷霄這把碧光劍看著普通,卻是賀石留給他的。
夥計正好在這個時候回來,手裡捧著一把碧光劍,這下顧雪洄還有什麼不懂的。
“你小師叔我很缺錢嗎?我要什麼好劍沒有?”
賀懷霄依舊堅持:“如果我的劍在小師叔手裡,我覺得小師叔一定會好好愛惜的,到時候你再還給我也是一樣的。”
顧雪洄冷嗬一聲:“要你操心這個!我自己有劍,用不著盤剝小輩。”
看得出顧雪洄是真的生氣了,賀懷霄連忙追上去:“小師叔——小師叔——”
“走開走開,趕緊去中州,趕快去提升你的修為!”
顧雪洄氣到不想看到賀懷霄,揮手把人甩開。
“我錯了小師叔,”賀懷霄抱住顧雪洄的手不放,“我沒有看不起小師叔的意思,劍修的劍何其重要,小師叔手上卻沒有趁手可用的劍,我實在擔心。”
顧雪洄:“我再說一次,我自己有劍!”
賀懷霄搖頭:“那把碧光劍用不了太久,沒有劍就不是劍修了,小師叔怎麼可以沒有劍?”
就如顧雪洄所說的,他並不是沒有錢,之所以遲遲不買一把新劍備用,完全是想著不順手乾脆就不要了。
顧雪洄:“你比我更需要。”
天生劍骨怎麼可以沒有劍怎麼能發揮體質優勢。
中州那幫天之驕子什麼德行顧雪洄再清楚不過,賀懷霄若拿不出相應的本事,少不得要被看低到泥裡。
這一把最普通的碧光劍就是打那些用慣了天材地寶的天之驕子最好的神兵。
“拿來——”
顧雪洄伸出手,賀懷霄老老實實把澄光玉放在他的手心。
重新把紅繩綁上,顧雪洄點了點澄光玉。
三葉金鱗魚咕嚕吐著泡泡從裡麵遊出來,繞著兩人轉圈。
“你說我是劍修應該有劍,”顧雪洄聲音放緩,這對他來算是順風順水人生的一大挫折,“可是我嚴格算來,卻不算真正的劍修。”
兩人隨便找了個假山坐下。
天光尚早,帶著暑氣的夏風吹過花草,送來溫熱的芳草香味。
“你之前問我,為何遲遲不能突破進境,不是我不願意,而是我不能——在我沒有找到屬於自己的劍意之前,我不能。”
因為沒有自己的劍意,所以三次化神失敗道心有瑕,所以本命劍沉寂自我封印,所以如果強行晉升,會有走火入魔的風險。
顧雪洄抬起右手,手腕的白玉鐲在陽光瑩潤發光,與他的皮膚幾乎融為一色。
手指點了點三葉金鱗魚魚頭,並指成劍一揮。
一顆小小的雪粒帶著一道極細卻又極其凜冽的劍氣穿過橙金色的泡泡,原本還在半空中悠悠遊弋享受陽光的三葉金鱗魚驚慌擺尾瑟縮,兩個胖魚頭擠在一起,爭先恐後想要鑽回澄光玉。
賀懷霄連忙摸了摸魚頭安撫,又拿出一些魚食給它們。
“有自己劍意的修士,才叫劍修。我劍意都沒有,甚至本命劍都不聽使喚,怎麼能叫劍修呢?”顧雪洄盯著陽光下那個破碎在消散的泡泡,低低道,“所以現在手上拿的是什麼劍,對我來說都不重要。”
甚至於有沒有劍也不重要。
其實顧雪洄對去冰原州這一趟也沒有抱很大的期望,無非是想著去看看老祖宗當年跨海斬鯨的風姿,也許會有所感悟;或者是去看看當初做他本命劍的仙淚星鐵礦坑,也許他的本命劍一感動,就不再鬨彆扭不出來了。
“原來小師叔是這樣想的嗎?”
賀懷霄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他們還在雲鶴城的時候,顧雪洄曾問他睡覺時會把碧光劍放在哪裡。
那時他還覺得顧雪洄簡直莫名其妙,劍再重要,哪裡有人重要呢?
“我剛好和小師叔是不同的想法呢,小師叔要不要聽聽。”
都說天生劍骨是命中注定的劍修,即使賀懷霄現在隻有金丹,然而看他出劍,甚至能壓過元嬰,可見其確實如記載中所說的劍心通明,劍意卓絕。
賀懷霄要分享對劍道的感悟,顧雪洄當然願意聽。
賀懷霄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隻是我的拙見,如果小師叔覺得沒有道理,不用放在心上。”
“我不覺得一個劍修因為沒有趁手的劍,就可以乾脆放棄不拿劍。很多人都說,劍修的劍應該指向自己想要的方向,小師叔沒有劍,怎麼知道自己要往哪個方向去呢?”
賀懷霄握緊碧光劍,一劍刺入他們下麵的假山。
假山安然幾個呼吸,而後轟然倒塌。
“這就是我的劍,小師叔。”
賀懷霄永遠都知道自己要什麼,應該往哪裡出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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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有興義和標誌的跨州飛船靜靜停靠在水麵上。
這是一艘剛從冰原州駛出來的跨州飛船,船尾還有冰原州未化的風雪。
唐亮正式朝顧雪洄一拜再拜,謝過他這一路襄助。
賀懷霄靠在甲板欄杆上,背上背著碧光劍,與下方的顧雪洄四目相對。
在跨州飛船出發前,顧雪洄同興義和管事反複確認過,這一趟航行耗時會久一些,但絕對能安全到達中州。
李若百無聊賴地甩著銀白軟劍,實在看不懂離彆的傷感。
知道顧雪洄打算去冰原州以後,他就一直在猶豫要不要一起跟著——去冰原州必過長生島。
左右無事,他可以先跟著顧雪洄同路走一段,正好顧雪洄不認路,需要一個熟知本地風土人情的向導。
“起航——”
跨州飛船揚起風帆,搖槳劃開水波。
李若站到顧雪洄身邊:“我還以為你會跟著走呢。”
顧雪洄搖頭。
“我看去冰原州這一路沒那麼好走,”李若收了軟劍,把手放在後腦勺和顧雪洄一起仰頭遙望遠去的跨州飛船,感歎說,“風真大,天氣真好啊。”
顧雪洄“嗯”了一聲做應和,忽而眨了眨眼。
有一個他很熟悉的人影居然就這麼從跨州飛船上跳下來,逆著狂風向他禦劍而來。
“小師叔——”
賀懷霄在風中朝顧雪洄喊話:“我不走了!我要和你一起冰原州!”
大風獵獵,吹得賀懷霄眼睛幾乎睜不開,衣袖狂亂飛舞,若非他禦劍術實在出色,早就被掀翻掉水裡。
“小師叔——”
他依舊堅定地向顧雪洄奔來:“我說了,要成為你的靠山!我說到做到!”
碧光劍拖曳出長而明亮的虹光,與天際日光交相輝映。
顧雪洄再也站不住,當即快走幾步躍起,向他跑去。
之前所有離彆的傷感哀怨在這一刻一掃而空。
一顆心溫熱軟和,像是有什麼流淌出來,甜膩且黏人。
顧雪洄承認,他是欣喜的。
有人是如此堅定地留下來,陪他走完未知的旅程。
不等顧雪洄碰到賀懷霄,他就先伸出手抱住顧雪洄,灼熱的氣息噴灑在他的耳畔:“小師叔,我不走了,你不要趕我走好不好?我們一起去冰原州。”
“我想過了,既然在哪裡都是修煉,在中州還是在湘汀州有什麼分彆嗎?”賀懷霄緊緊抱住顧雪洄。
他的小師叔不能困囿於禁錮,隻能一直維持在這個修為,那他就努力修煉,護著小師叔走到冰原州!
日光和暖,天高雲淡。
李若抱著自己的軟劍,手指微動按在軟劍的中部,眼睛直直地盯著半空中抱在一起的兩個人,歪了歪頭。
他這次沒有覺得不耐煩和無聊了,反而十分耐心。
直到兩人下來,李若還要問話:“你們在上麵說什麼,那麼久?”
“沒什麼。”賀懷霄才不會告訴這個缺心眼的。
“呿,不說就不說。”李若撇嘴,翻了個白眼,“原本我還想著,要再走一趟甘霖島先下手為強,現在又多了一個拖油瓶……算了,直接去冰原州吧。”
“你……”賀懷霄震驚。
李若竟然想著要殺覺雨!
“怎麼?”他這個樣子讓李若覺得很有意思,笑著反問,“你不覺得,那兩個婆娘會這麼放過你小師叔吧?你們兩個外來的,在這裡毫無根基,殺了就殺了,湘汀州堂堂一島之主會怕?”
其實李若的意思是先去甘霖島打探情況,得先確定知晴不在——顧雪洄加上李若也打不過知晴。
“還有一件事,”李若壓低聲音,“小心石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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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定了要去冰原州,顧雪洄就和賀懷霄一起準備起來。
冰原州如其名,千裡冰封萬裡雪飄,就是體魄強健的修士在那裡也有凍死的危險。除此之外,他們沒有乘坐跨州飛船,就隻能自己跨越無儘海。
無儘海風浪極大,還有海獸巨鯨,稍不注意就會被風浪掀翻葬身魚腹。
“最好是買一艘寶船法器。”顧雪洄仔細研究過後下了結論。
他沒他家老祖宗那本事,還是穩妥點的好。
李若也很讚同:“冰原州的土著可凶了,化神上去都不一定討到好,你們兩個修為還這麼低,一不小心給人打死了都沒人給你們收屍。”
賀懷霄皺眉,不滿地拍開他的手:“不會,我會護著小師叔的。”
“你確定?”李若好笑不已,“你修為都沒你小師叔高,這是新的笑話嗎?”
“小賀師侄天賦很好的,而且修煉也很努力,我相信他。”顧雪洄仔細收起地圖,他對自己的認路水平已經有了充分的認識,丟什麼都不能丟地圖。
“他?”李若打量的視線毫不掩飾,從上到下掃過一遍賀懷霄以後,搖頭,“我覺得不行,還如靠你自己。”
顧雪洄拍了拍賀懷霄的肩膀,示意他忍耐一下。
李若這張嘴他也很討厭,奈何現在這裡就他的修為最高。
“我有個問題,”顧雪洄問,“長生島封閉了的話,我們就隻能從升龍宮那裡過,你父親會放人過無儘海嗎?”
“肯定放你們過的,你們放心!”李若信誓旦旦肯定道,“我沒聽說過有誰過無儘海會被他攔住——隻要你交夠過路費。”
賀懷霄:“……”
這就是湘汀州,打劫都能說得如此理直氣壯。
顧雪洄最後選定的是一葉小扁舟。
除了因為小扁舟是天衍宗煉製出品的有質量保障,還因為大一些的寶船顧雪洄的袖裡乾坤裝不下。
——即使顧雪洄把雜七雜八的小物件丟了也裝不下。
興義和的管事看著顧雪洄不信邪地清理了半天袖子,笑道:“寶船得化神大乘的袖裡乾坤才有可能裝得下,金丹還是勉強了。”
李若在一旁說風涼話:“可惜我不能去,不然就幫你了。”
顧雪洄沒搭理他,兀自收好小扁舟,帶著人走出興義和。
“長山州因為多年在天驕榜無名,所以興義和裡麵的珍品十分少,都是其他州挑剩下不要的才會分到長山州。”顧雪洄邊走邊閒聊,“我看湘汀州這邊,即使沒有人去參加天驕榜,也不會對這邊售賣有什麼影響。”
“是沒什麼影響,”李若說,“不過我想要的興義和要是敢沒有,肯定是要被打被砸的。”
顧雪洄:“冰原州那邊的興義和也是一樣這麼受氣嗎?”
李若:“不知道。”
“上一次天驕榜,冰原州和湘汀州各有一個人闖進天驕榜前二十。冰原州是當地土著的少族長秦天逸,正好排二十名。湘汀州是升龍宮李渡河的兒子,定榜十七——”
顧雪洄頓了頓:“所以你是上次去中州參加天驕榜的時候認識我的。”
李若原本就沒什麼血色的臉霎時凍住,他慢慢睜大眼睛,瞳色極淡的眼睛驀然溢出些許奇異神采:“所以你想起來了?”
“不,我沒有見過你。”
顧雪洄依舊是這個回答,他當時是提前離開明明湖回長鯨汀沒有再打下去,沒有和李若交過手,自然能也就不認識他。
更何況,那個時候的李若,叫做李若雪。
李若才不在乎這個,激動不已:“沒關係,我早就想和你打一場了,隻是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你居然還是金丹毫無長進,真是太讓我失望了!”
顧雪洄毫無愧疚感:“那真是抱歉啊——”
賀懷霄眉毛抖了抖,差點笑出聲來。
入夜。
萬籟俱寂。
賀懷霄不得不承認,石薦對他們完全是當做客人看待,吃住都安排得十分舒服,想要去哪裡還有人引路。
如果沒有李若之前的提醒,他們也許會真的成為好朋友。
但這裡是湘汀州,爾虞我詐、兩麵三刀、背信棄義……任何毫無底線的情況都會在這裡出現,任何人表現出來的麵相,隻是浮於水麵的冰山一角。
照常吸納靈氣在體內運轉周天,濃稠的靈氣凝結成一條龍卷環繞賀懷霄。幾息過後,這條靈氣龍卷被他儘數吸收,又隨著他的呼吸縈繞在他周身。
如今賀懷霄已經能熟練運用顧雪洄教授的吐納法了。
不知道已經失憶的小師弟能不能想起自己也學過這個?
望著天邊的明月,賀懷霄想起遠在長山州的林融。
明月皎皎,月下花影婆娑。
賀懷霄站立在原地沒有動,縈繞在他周圍的靈氣卻猛地散開,如星塵降落。
他握緊碧光劍:“小師叔,人來了。”
第 80 章
一群蒙麵人趁著夜色悄聲潛入彆院。
島主有令, 彆院裡的客人,除了那個白眉白睫的李公子不能動,其他兩人殺了也好, 趕走也好都隨他們。
“小賀師侄, ”顧雪洄手上的碧玉長杆化為平口碧光劍,“看來主人已經忍我們很久了, 今天晚上不得不連夜趕路了。”
賀懷霄頷首:“小師叔去哪裡我就去哪裡。”
兩人早有準備, 背對背靠在一起避免被蒙麵人尋到破綻。
這些蒙麵人基本是元嬰初期、元嬰中期的修為。
對顧雪洄來說,越階挑戰並非難事, 煩的是人太多, 雖然賀懷霄同樣實力不弱,可是離開長石島還要麵對未知的情況, 過度消耗十分危險。
且戰且退,兩人按照之前模擬好的路線離開長石島。
另一側, 李若察覺到動靜,提著銀白軟劍急速趕來。
化神初期就算是不出手, 但是威壓就能讓這些蒙麵人冷汗涔涔。
跑到選定好的河岸口,顧雪洄拋出袖裡的扁舟,和賀懷霄一齊跳上去,同時一劍甩開在後麵緊追不舍的蒙麵人。
“啊啊啊啊,等等我!等我!”
李若飛快跑來, 踩在被擊退的蒙麵人背上,幾個騰挪跳到扁舟上。
“差……差點我就沒趕上……你們也太快了吧。”
他氣都沒喘勻,就開始念叨數落預備將他拋下的顧賀二人:“都說了等我啊!你們怎麼回事?!沒有我你們去得了冰原州嗎?”
扁舟順著水流離開長石島。
天蒙蒙亮的時候,他們再次看到陸地。
李若眯著眼觀測四周:“我覺得, 你們可能暫時沒法直接去冰原州了。”
前麵是韋攸安的清安島。
是石薦的盟友。
賀懷霄摸了摸鼻子,委婉向顧雪洄提出建議:“小師叔, 要不然下次還是我來控製方向吧。”
李若很不客氣地直指罪魁禍首顧雪洄:“我真的不懂,為什麼有人照著地圖走都能走錯方向。”
顧雪洄振振有詞:“我明明就是照著地圖走的,可這水裡看上去哪裡都一樣,我順著走,誰知道會走到這裡啊!”
最後還是賀懷霄提出可以先上島稍作休息,就是觀望一下韋攸安的態度也好。
——畢竟都傳言韋攸安和石薦的結盟不穩定。
這場爭吵才勉強停止。
清安島的島民沒有注意到有三個陌生麵孔混入他們的隊伍中,照常生活。
“我們先去吃東西。”李若先開口,“我餓了。”
顧雪洄隻想儘快離開清安島,聞言接道:“那你自己去,我們先走。”
李若瞪眼:“你怎麼忍心說出這樣的話?”
顧雪洄:“你都化神了,還沒辟穀嗎?整天想著口腹之欲像什麼話?”
李若跺腳:“我樂意!”
賀懷霄頭痛不已,感覺自己像是帶了兩個小孩出來玩。
“好了好了,我們還是吃點東西吧,小師叔不是沒有來過湘汀州嗎?我們試試這邊的特色美食如何?”
李若得意朝顧雪洄一挑眉:“聽到沒有,你的小賀師侄聽我的。”
不等顧雪洄動手,他就先邁開步子跑:“走啦走啦,吃東西去!”
要吃就吃最好的,李若選來選去,選了島主府附近的一家酒樓。
“我身為李渡河的兒子跑到韋攸安這裡都不怕,你們怕什麼?”李若十分坦然地先坐下點了一本菜譜,“先吃飽再跑路。”
來都來了,李若還點了這麼多菜品,不吃確實浪費。
賀懷霄拿起筷子每樣都嘗了些,他對吃食不是很講究,辟穀不吃飯以後,吃不吃更是無所謂。
“這個好吃。”吃到自己覺得好吃的菜,賀懷霄給顧雪洄指了指,提醒他多吃點。
比起賀懷霄和顧雪洄一筷子一筷子慢慢吃,李若的吃法就狂野了許多,大口大口往嘴裡塞。
賀懷霄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又把一盤自己覺得好吃的菜多夾幾筷子添到顧雪洄碗裡,再順手給他加茶水。
湘汀州彆的不說,茶水確實比長山州清冽甘甜幾分,而清安島是湘汀州的產茶區,街道飄滿甘醇的茶香,無茶不歡。
“我也要茶。”李若把自己的杯子往賀懷霄麵前推。
“沒了。”賀懷霄掂了掂茶壺,叫來小二添茶,順便給李若倒茶。
小二自然是殷勤的,他們這一桌點得多,是妥妥的貴客,賀懷霄一招手,小二就小跑著來問有什麼需要了。
“好嘞,客人您稍等。”小二笑著拿來一壺新茶,說道,“您這茶泡久了沒什麼味道,我這邊給您換新的,您慢慢享用。”
他彎腰給李若的空茶杯續上茶水。
李若雪白的眼睫一眨,等他倒完茶就去拿茶杯。
放在桌上的筷子沒放穩,稍稍一拂就掉下去了。
李若直勾勾地盯著他:“你弄掉的。”
“應……應該是吧?”小二疑心是自己不小心弄掉的,連忙道歉:“客官真不好意思,您筷子掉了我這邊給您換新的。”
李若:“你弄掉的。”
小二這回聽清李若的肯定語氣了,這一桌都是貴客,自然是貴客說什麼就是什麼,小二順著他的話再次道歉,並拿來一雙新筷子。
李若接過筷子,直直插入桌子:“是不是這樣就不會掉下了?”
小二愣在原地,臉上熱情的笑容瞬間僵住。
賀懷霄眼皮一跳,壓低聲音問李若:“你做什麼?”
他們現在最怕的就是招來注目,李若還沒事找事。
揮開賀懷霄,李若依舊盯著小二:“沒乾什麼,我要個說法而已。”
小二嘴唇抖了抖:“客人,我已經道歉了。”
他隻是個普通的小二,修為才到練氣三層,在湘汀州屬於最底層的存在,誰都惹不起。
李若:“不夠。”
他屈指敲桌:“這一桌子,免單,懂?”
小二麵色煞白:“這……這不行,我做不了主,我去找我們掌櫃的,您稍等!”
“不行,”李若手指一勾,就將小二定在原地,“你們掌櫃來了也一樣。”
他釋放出化神的威壓,不僅僅是小二受不住,連帶周圍食客口鼻瞬間就湧出鮮血,有的連坐都坐不了,痛苦匍匐在地。
“夠了!”
顧雪洄麵色難看,拍了下桌子,抵消掉李若釋放出來的威壓:“你到底要乾什麼?”
李若皺眉,眼裡的疑惑十分真實:“沒乾什麼,我說了啊。”
賀懷霄:“一雙筷子的事,過了不行嗎?”
李若:“不行,我我已經說了要免單了,他不答應。”
小二已經麵色慘白,躺在地上隻剩下出的氣了。
趁著這個喘息的間隙,掌櫃快步上來勸道:“沒關係沒關係,客人不要生氣,都是我們的錯,我們給免單!免單!”
他算是看出來,這一桌的客人都是不好惹的。
不管後麵這兩個出來主持正義的修士和這個白眉白睫的客人是什麼關係,是否是真心要為他們酒樓解圍的,掌櫃的最終選擇都是為這一桌免單。
惹不起惹不起,萬一這又是一場戲呢?
在湘汀州,這樣的事情可層出不窮,你以為人家是好心幫你,回頭再獅子大開口敲你一頓,還不如就現在如了這個白眉白睫化神大能的願,不收這一桌菜錢。
掌櫃在頃刻間就想明白其中的利害關係,自認做出損失最小的選擇。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顧雪洄和賀懷霄不再說話。
在其他人看來,他們和李若坐了同一桌,自然是一夥的,不管說什麼做什麼,都有可能是在幫李若。
成功要到免單,李若繼續接著吃喝,還十分高興地讓兩人儘快。
“我們不是吃完就走嗎?趕緊的啊!”
顧雪洄和賀懷霄食不知味,沒幾下就不動筷了,隻剩李若一個人還在不停地吃。
他吃著吃著,動作漸慢,不再胡吃海塞,後麵竟然也跟著一筷子一筷子慢慢品嘗了。
顧雪洄彆過臉,儘量不去看李若。
賀懷霄也沒什麼興致,他願意坐下來吃飯,完全就是為了顧雪洄。
他小師叔以往也喜歡吃好吃的,但絕不會像李若這般蠻橫不講理。顧雪洄在浮雲崖的時候,有喝香愈木樹汁的習慣,後來發現軒紫劍宗財政緊張,就改喝清泉水了,如今袖裡剩下的香愈木樹汁都是以前囤下來的。
旁邊的掌櫃時刻注意這一桌客人。
在發現顧雪洄的動作,被他的眼風掃到,掌櫃緊張地加快呼吸,發現顧雪洄隻是隨意一瞥,沒在看他以後,才鬆了口氣。
直到李若吃完最後一口菜,心滿意足地拍拍肚皮,三人這才離開酒樓。
李若走在前麵步伐邁得極大。
顧雪洄淡道:“走慢點,你吃那麼多不撐嗎?”
李若:“這才道哪兒,我感覺才七八分飽而已,還能再吃點。”
他說著,又左右張望逛起街邊的小吃。
顧雪洄放慢腳步,自寬袖中握住賀懷霄的手,麵上給賀懷霄使了個眼色。
賀懷霄會意,一轉身奔回酒樓。
“剛才的那一桌菜多少錢?”賀懷霄開門見山問掌櫃。
“都說了免單了。”掌櫃客客氣氣道,眼睛不住往後麵瞥。
賀懷霄伸手就要去拿菜譜算錢,開始掏靈石打算給錢,被掌櫃避開。
掌櫃拿走菜譜,麵上是無懈可擊的微笑:“客人,我已經說了免單,真的不用付錢了!您快走吧!”
賀懷霄:“……”
看來無論如何,這桌菜的免單他們都必須接受。
另一邊。
李若邊走邊看吃食,看上哪個他就買哪個,邊走邊吃。
“賀懷霄去還錢了?”他買了一口燒餅,咬了一口,冷不丁發問。
顧雪洄:“你知道?”
“知道啊,我的意思是他肯定要白跑一趟了。”李若兩三口吞下一個餅,看顧雪洄手上拿著餅隻咬了一小口,跟著拿起下一個餅,學著他隻咬了小口,咂咂嘴。
顧雪洄:“所以你早就知道結果了。”
李若大大方方應道:“是啊,那個掌櫃怎麼可能有膽子收那一桌菜錢,他就不怕我一個化神回頭報複他嗎?”
“……你是故意的。”
“是,”李若忽而一笑,雪白的眼睫猶如撲閃的蝴蝶翅膀,“拜托,顧雪洄,這裡可是湘汀州啊!不需要講道理的地方,你以為是哪裡?”
實力就是道理,修為高者說算。
顧雪洄再也忍不住,豎掌一劈,將李若手裡的餅打飛。
“你在生氣什麼?”李若還是不解,“我這明明是為你省錢,你不會以為付錢的話,是我來付的吧?我這可是為你好!”
“我不需要!”顧雪洄臉色鐵青。
“不,你需要,”李若語氣肯定,“畢竟你遠道而來,我當然要拿出湘汀州的待客之道,好好招待你。作為朋友,我覺得你需要儘快適應我們湘汀州的環境。”
“不然以你現在的修為,你會死在這裡——”
他靠近顧雪洄的耳側,幾乎是氣音:“我不開玩笑,顧雪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