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弟子可不敢覺得姚采麓是驢子,小聲道:“聽說中州的宗門氣派得很,我們這次作為長山州唯一參加的修仙宗門,肯定不能太寒磣。”
所以姚采麓忙上忙下,就隻是為了好看?
宋意覺得荒謬:“麵子是實力掙來的,再好看內裡是草包有什麼用?”
身為宗門內的首席大弟子,姚采麓就是廣流仙宮的門麵,這會兒就該養精蓄銳,給其他十三州那些眼睛長在頭頂上的人好好瞧瞧!
而且……
出身長山州修仙世家的宋意比其他小弟子知道更多——天驕榜不僅僅是其他十三州天才的揚名地,也是頂級宗門的挖牆角地!
劉琦詩家宋意是知道的,若是真的能在天驕榜拿到好名次,中州有大宗門看上她,她肯定會頭也不回地離開廣流仙宮!
單是宋意自己,也被家族提點過,若是覺得中州有比廣流仙宮強的宗門,比如興陽派,比如天衍宗願意收他,立即跪下送上敬師茶不要猶豫,至於其他的,家裡會搞定。
宋意不覺得廣流仙宮有什麼不好的,雖然比起那兩個天下第一宗是差了些,可是也沒有那麼差吧?
聽說興陽派強調有教無類,不會在乎弟子出身,就算是人妖混血,隻要天賦足夠,在天驕榜表現出色,他們會招攬。
反而是天衍宗,眼高於頂,更喜歡從小培養弟子,這種半路投靠的不要。而且他們還對弟子的出身有要求。
宋意還聽說,天衍宗以及一些依附天衍宗的宗門弟子對不是純人族血脈的修士有偏見。
——得讓姚冰塊注意些才是。
宋意問明白姚采麓在哪裡就走了。
“我就說宋師兄和姚師兄關係還是很好的吧!”背後的小弟子得意洋洋。
還沒完全離開的宋意腳步一頓,猶豫了一會兒,還是繼續往前走。
……真不知道這些小弟子不好好修煉,整天在想些有的沒的做什麼。
天清氣朗,又是冰原州難得的好天氣。
跨州飛船停靠在港口,如同一座真正的高樓。
秦天逸是知道跨州飛船從冰原州去到中州免不了要經過湘汀州,依照湘汀州那群魔修妖修的性子,大概是要經曆一些波折。
雖然不知道賀懷霄顧雪洄是怎麼到冰原州來的,在湘汀州經曆過什麼,秦天逸在上船之前還是同兩人說好,雖然可能要耗費一些時間或者多花些錢,但隻要安分守己,他們肯定能到達中州的。
顧雪洄聽了,和賀懷霄對視一眼,跟著頷首:“是,這個秦少主有經驗,肯定是聽你的。”
秦天逸道:“確實是,放心吧,我在湘汀州還是有幾分薄麵的——隻要你沒得罪李家父子,一切都好說。”
他並未往深裡想,更想不到李渡河敗給顧雪洄後,死在養子李若手裡。
湘汀州現在就是顧雪洄說了算。
誰敢動手打劫顧雪洄坐的跨州飛船?
跨州飛船緩緩起飛,橫渡無儘海。
碧海寧靜的海麵波光粼粼,無垠無儘。
賀懷霄很少有放空思緒走神的時候。
現在就是。
眼睛不知道盯著哪裡。
顧雪洄轉了轉手上的白玉鐲。
如今他已經完成當初對老祖宗的承諾,化神之後再回中州,趕上這一屆天驕榜。
不知道老祖宗現在是不是還在閉關,他比起之前約定的百年,算是提前了。
不知道他感應到沒有……
“賀懷霄——”
賀懷霄回神。
一聲低沉而悠長的鳴叫從深海中緩緩傳來,原本寧靜的畫麵忽然波濤起伏,有一道巨大的陰影在海底中快速掠過。
賀懷霄驟然意識到什麼,不等他說話,一隻巨鯨猛然躍出海麵,渾身映照日光閃閃發光,寬大的扇形尾巴劃出一道弧線,揚起無數水霧,雪白浪花滾滾。
兩人都沒有再說話,安靜地看著巨鯨躍起沉入海中。
距離兩人有一段距離的秦天逸悄然翻了白眼。
不就是巨鯨躍出海麵嗎?
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終於脫離家庭束縛私奔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景象呢!
這有什麼好看的?!
他都看膩了!
第 126 章
中州極大, 跨州飛船一路飛行,最後是落在興陽派所在的駐地,同時也是興義和的總部——歸興城。
歸興城極大, 遠遠就能看到一個輪廓, 等跨州飛船飛到近前,還要繞一個大彎到專門的港口停泊處落地。
港口烏泱泱停了幾十艘跨州飛船, 還沒下船就能看到這些跨州飛船停在下方整齊排列, 如同巨獸匍匐,極其壯觀。此外, 還不斷有其他跨州飛船起飛降落。有些跨州飛船甚至比他們乘坐的這艘還要大, 飛在半空遮天蔽日,如同一座小島。
負責接船的港口管事介紹, 這個港口在歸興城外圍,歸興城還有其他港口, 這隻是其中一個。
賀懷霄是第一次看到這麼大的城市,他們現在還在城外, 管事說如果他們要進城,元嬰以下的修士最好還是乘坐他們商行的飛梭,如果單靠自己禦劍,即使是最快的速度,也要走個一兩天。
“前麵那麼熱鬨, 還不是歸興城嗎?”賀懷霄問。
“隻是歸興城外環而已,中心城區還遠著呢。”秦天逸已經來過,說實話他看到賀懷霄這麼驚訝,這一路的憋屈終於有了釋放的地方。
“確實如此, ”管事驕傲挺胸,“歸興城是十四州最大的城池, 天上地下,全屬於興陽派。”
“這樣啊……”賀懷霄一臉受教,又問,“那天衍宗呢?”
“……”管事是興陽派的外門弟子外放,他瞪了賀懷霄一眼,覺得這沒見識的小子真不會說話。
“天衍宗的駐地是一處秘境,就叫天衍秘境,不怎麼顯露在人前,”顧雪洄道,“要單論地方大小,天衍秘境加上在外的附屬城池,其實比歸興城大。”
“天衍宗怎麼總愛算上其他地方?都說了是單純的門派駐地!”管事加重語氣強調,“天衍宗隻有天衍秘境才算門派駐地,其他的附屬城池都算是依附,天衍宗就隻是派個人看著,算什麼駐地?”
正好一個客人下船,聽到這話接道:“可是歸興城也不是單獨存在的門派駐地啊,要不然興陽派就不會吞並周圍其他地方不斷擴大歸興城了。”
管事:“……”
這話算是戳到重點了。
宗門發展需要眾多資源支持,越大的宗門所耗費的資源越多。
天衍宗的天衍秘境聽著好像不大,實際上是整個十四州最大的秘境,靈氣遠比歸興城濃鬱,裡麵的景色風光多是自然形成,遠比興陽派這種自己造景出來的多了幾分大氣純樸,更加秀奇。
再者,彆的不說,天衍宗還有一個西極州這個後花園,若真是要算實際管理的地方,天衍宗確實比興陽派大。
隻單論中州,可以說是天衍宗謙讓了。
管事不服氣地哼哼:“我們興陽派弟子眾多,每個弟子都要照顧到,這是宗門對弟子負責,不然大家一起喝西北風?”
那位客人莫名其妙:“我又沒說這麼做不行,就是這些大宗門為弟子考慮才會發展得越來越好,繼而有更多人願意拜入這些宗門。”
管事臉色陰轉晴,頷首道:“確實如此,要不然天驕榜就不會這麼熱鬨了。”
不論出身,隻看實力天賦,天驕榜就是各路天才的展示機會,小宗門小地方出來的天才想要另外找師門傳承,想要獲得更好的資源,都可以來天驕榜尋找機會。
哪個新人上榜名次不錯有潛力需要拉攏,哪個家族宗門這次天驕榜無人上榜預示落敗。興義和根據天驕榜來評判各州實力,從而確定如何分配商船和交易份額不是沒有道理的。
三人裡麵,就隻有顧雪洄是土生土長的中州人,但實際上,顧雪洄對歸興城也談不上多熟,而且要是真的靠顧雪洄帶路……
賀懷霄忙道:“我們還是坐飛梭一起去城中心吧。”
秦天逸對這個無所謂,他和港口管事要了張卷軸,是歸興城城中各路飛梭的運行圖。
三人對著運行圖研究了一番。
秦天逸道:“我是打算先去找落腳處的,趁天驕榜還沒正式開啟到處走一走,順便看看還有哪些秘境試煉可以去闖一闖。”
顧雪洄肯定要先回一趟天衍宗。
秦天逸進不去天衍秘境,雖然他很好奇天下第一宗門駐地的景致如何,可也知道那裡輕易去不得。
他瞄了眼賀懷霄,賀懷霄麵上還是一派沉靜,看不出在想些什麼。
在跨州飛船失事意外進入湘汀州前,顧雪洄以為自己暫時不會回中州,所以托付賀懷霄去一趟天衍宗找薑榭,現在兩人一起回中州,賀懷霄就沒有再去天衍宗的必要了。
秦天逸道:“中州花費比其他地方高,賀懷霄你要不還是和我一起走吧,到處轉轉看看哪裡能賺錢,等到天驕榜開啟了直接去明明湖,哦對了,你不是要找材料鑄劍嗎?還是留在歸興城好。”
歸興城四通八達,比起相對高冷避世的天衍宗,更加熱鬨接地氣,算得上是到中州必須要來的一處地方,不然算是白來中州了。
“秦兄少主說得是,目前對我來說,還是要儘快鑄出本命劍趕上天驕榜才是。”賀懷霄謝過秦天逸的提醒,和顧雪洄道彆。
目送顧雪洄上了另一隻前往天衍秘境的飛梭,賀懷霄才和秦天逸走到另一邊。
“我還以為你會和顧雪洄一起去天衍秘境。”秦天逸小聲道,“顧雪洄都邀請你一起走了,你就不好奇他長大的地方是什麼樣嗎?”
天衍秘境進出嚴格,隻有正式弟子才有資格進入。
“我是好奇,但是我現在還不能直接上門。”賀懷霄直接承認,顧雪洄和他分享過自己小時候練劍的故事,包括那棵無辜被他砍掉的香愈木。
他想知道故事中那處巨鯨化成的長鯨汀是什麼樣子,想知道顧雪洄小時候是在哪裡練劍。
但是他現在還不能去天衍秘境。
他是籍籍無名的賀懷霄,顧雪洄是天下第一宗天衍宗長鯨汀的唯一傳人,是被寄予厚望的先天靈體,未來宗門的頂梁柱之一。
在彆人眼裡,他是配不上顧雪洄的,貿貿然上門,難免被看低。
秦天逸鬆了口氣:“我還真怕你就這麼跟了過去,中州這些天才傲得很,特彆是天衍宗,規矩多得很。你現在什麼都不是,跟在顧雪洄後麵過去,很容易被人找事的。”
他在冰原州是一呼百應的少族長,到了中州也算不得多厲害,若不是在上屆的天驕榜揚名,誰都能在他麵前鄙夷地說一句冰原州是蠻荒之地。
賀懷霄低下頭笑了笑:“我知道,多謝秦少主好意。”
秦天逸一滯:“……你是不是在笑我?”
賀懷霄定定答道:“沒有。”
他眼瞳深黑,再加上一張臉長得實在端正俊朗,定定看人的時候,總給人堅定真誠的感覺。
不過秦天逸和賀懷霄顧雪洄相處了一段時日,可不太相信賀懷霄表麵呈現出來的鎮定。
如果不是自己遇到,以秦天逸很難相信世上還有這種人存在。如此年輕,不到百歲就有元嬰後期的修為,更難的是沉穩冷靜,端正大氣寬厚赤誠……似乎怎麼形容都合適。
雖然偶爾會揶揄人開個小玩笑,但切切實實是個君子。
比較討厭的是,這個人即使開玩笑也端著張臉看不出變化,實在讓人鬱悶。
秦天逸是真恨自己這張嘴啊!怎麼就憋不住呢!
他是對顧雪洄有過好感啦,可是已經放下。
顧雪洄對自己的態度很明顯,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從未有過曖昧的暗示。
就算是當初答應比鬥,也是為了賀懷霄。
一想到這個,秦天逸更想翻白眼。
“小師叔風姿靈秀,一手劍法幾乎無敵,有人欽慕很正常。”賀懷霄語氣如常,“我自己也喜歡這樣的小師叔,怎麼可能強行要求彆人不動心呢?”
仿佛一盆冷水兜頭衝下,秦天逸愣在當場。
“你……你……也知道啊?”
顧雪洄確實太優秀了,百年前他初入明明湖挑戰天驕榜,一出劍就被認為是當之無愧的劍法第一。
神采飛揚的劍修,一劍光寒十四州,確實很難抑製住不去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我當然知道小師叔很厲害。”賀懷霄滿是期待和顧雪洄在明明湖前一戰,實現多年前他在長山州對顧雪洄所說的。
——他會看見更廣闊的天地,遇見更多實力強勁的敵人。
賀懷霄不知道秦天逸在想上一屆天驕榜的事,顧雪洄也從未與他說過自己的過往戰績。
顧雪洄是很驕傲自信,但他不喜歡自吹自擂,他驕傲自信的來源,從來都是自己的實力,不是因為自己出身天衍宗長鯨汀。
秦天逸聽到賀懷霄這麼回答,再加上兩人的關係,隻當他是知道,便不再說這些。
“雖然不知道你們之前為何如此稱呼,可你現在進了中州,不能繼續叫顧雪洄小師叔了。”秦天逸再三告誡。
顧雪洄不在意這些,秦天逸知道以賀懷霄的實力必然能在此次天驕榜留名。
可那又如何?
天衍宗不會隨意認賀懷霄這個師侄。
更彆提賀懷霄還疑似要把人家的寶貝天才拐走,這能有好臉色才怪。
如果賀懷霄未來真的要上天衍宗求親,這次天驕榜就不能馬虎。
秦天逸總覺得自己的身份好奇怪,為什麼要替這兩人操心這些問題?
罷了,他就當他是閒著沒事好了。
他問道:“天衍宗就不說了,你之前說你是長山州軒紫劍宗的弟子,軒紫劍宗是長山州的第一宗門嗎?”
“不是,軒紫劍宗隻是個小宗門,”賀懷霄頓了頓,“現在就隻剩我一個了。”
第 127 章
興義和的飛梭四通八達, 連接中州大大小小的地方,不管修士還是凡人,在不願意自己走路情況下, 飛梭出行是最好的選擇。
顧雪洄乘坐的這隻飛梭一樣有凡人修士同路。
天驕榜即將開啟, 除了中州本地宗門的修煉者摩拳擦掌,其他州的修煉者有些會提前到達, 打探各路消息, 順便看看能不能在這風雲彙聚的中州淘到什麼寶貝。
飛梭乘客上上下下,大概是臨近天衍秘境的緣故, 有同行的乘客說起天衍宗。
“要說煉器還得是天衍宗的鑄靈穀, 光是秘境裡頭的神火金玉彩焰煉出來的法寶就比其他地方官強!”
“對對對,可惜天衍宗的定製外單實在難排, 大多數都被其他大宗門世家給截胡了,那些人都是要參加天驕榜的……這一次天驕榜天衍宗和興陽派都賺翻了, 有錢又有名,這一次又不知道兩個宗門有什麼絕世天才出世。”
“想開點, 這天驕榜要是大宗門看不到賺頭,怎麼可能一直辦下去,至於我們這些普通人,當然還是看熱鬨有意思!”
“就是就是,我們這些人資質普通, 就算是同等境界,在那些人手裡都撐不過幾個來回,還是看著好了。再說天驕榜一開,好幾個秘境也跟著開出來給大家曆練, 我們也能賺到,沒什麼不好的。”
顧雪洄對這些話題沒太大興趣, 聽到後麵的秘境才動了動,插進去問秘境的情況。
中州有不少秘境可以曆練,但不是每個秘境如同長山州的鏡河秘境一般安全,有些宗門無意中發現特殊秘境,每逢這個時候就會邀請人進去開拓探索,各種要求獎賞都有。
秦天逸之前叫住賀懷霄說要去探索的秘境就是這些。
顧雪洄沒有去過外麵這些秘境曆練過一次,長鯨汀就他一個傳承人,顧家積累下來的資源任由他取用,至於曆練,在門內他有薑榭和他對練,十八歲參加天驕榜和各路天才對戰,經驗這麼算下來,遠比其他人豐富,沒必要故意去磨練己身。
每一個上飛梭的乘客,都能一眼注意到顧雪洄。
飛梭上熱熱鬨鬨,不是沒有人想要找顧雪洄搭話,可惜顧雪洄沒什麼興趣,一直在閉目養神,也就沒人敢去打擾。
這會兒顧雪洄主動開口,被搭話的人興奮得滿臉通紅,說自己是白鹿州的某個世家,和天衍宗有些關係,這次來天衍秘境附近就是為了煉製法寶。
顧雪洄覺得有意思,反問道:“不是說天衍宗的定製外單難排嗎?”
“那是其他人!我們家不一樣,白鹿州就在西極州旁邊,天衍宗從西極州挖的礦出入都要經過我們家!天衍宗怎麼敢拒絕我的單?”
“原來是這樣。”顧雪洄若有所思拖長聲音。
那人見顧雪洄兩手空空,僅有右手一個簡單的白玉鐲,渾身氣息不顯,修為不高,隻當他是一樣來天衍秘境購買或找人煉製法寶。
“這位公子若是有有需要可以來找我,我和天衍宗……”
他話還沒說完,飛梭就停下了。
——到站,可以下去了。
顧雪洄走在其他人後麵一起下飛梭,後麵那個白鹿州的世家子弟還跟著追上來,問顧雪洄是哪裡人打算在哪裡落腳。
“中州人。”顧雪洄答道,“落腳的地方,應該是天衍秘境吧。”
“啊?”
顧雪洄笑著擺擺手,算是和他告彆:“有緣再會了。”
再往前走,就是天衍宗的秘境結界,隻有天衍宗的弟子才能順利穿過去。
那人眼睜睜看著顧雪洄就這麼踏入結界,倒吸一口冷氣。
他剛剛是在天衍宗的正式弟子麵前裝了個大的?
顧雪洄離開中州就沒幾個人知道,天衍宗其他弟子隻當他是在閉關提升修為等待下一次天驕榜,所以回來的時候,就沒有大張旗鼓。
一個人穿過結界,走過山門,幾個躍身翻騰,清霜劍飛出劃出一道長虹,無聲且迅疾向著長鯨汀而去。
無論是其他傳承,亦或是長鯨汀,景色還是和顧雪洄離開時一樣沒什麼變化,仿佛他一直就在天衍宗從未離開過。
顧雪洄落在長鯨汀那棵香愈木旁。
這棵香愈木極大,樹乾需要多人合抱,一棵樹抵得上一片小樹林。可惜慘遭顧雪洄的毒手後,一直半死不活。長鯨汀上就一個老顧一個小顧,都是看心情給這棵香愈木輸送一點靈氣,剩下的能不能活全靠它自己。
對修士來說,三十五年的時光不過眼睛一睜一閉,顧雪洄卻有種過了很久的感覺。
流水從長鯨汀旁邊繞過,香愈木樹枝上僅有的幾片新葉炫耀似地無風自動,晃來晃去發出嘩啦啦的聲響。
顧雪洄手上的清霜劍嗡嗡劍鳴震動,香愈木新葉停滯一瞬,而後是更加劇烈的抖動,發出更大的聲音。
“……老祖宗。”顧雪洄無奈,“我回來了你就這樣啊?”
顧雪洄撫了撫樹乾。
大量的靈氣湧入,原本還是光禿禿的香愈木頓時生出無數新葉,特有的香味飄散。
顧家老祖宗還是沒出現。
顧雪洄並不著急,繼續輸入靈氣給香愈木,蓬勃的新葉長出後,就是嫩粉的花骨朵,靈氣越多,顏色慢慢向紅色轉變,花瓣微微張合,馬上就要盛開。
香愈木香味越發濃鬱。
顧雪洄手腕一轉,繼續結印打算催開花朵,讓老祖宗好好見識一下他現在的修為。
一道劍氣陡然襲來。
顧雪洄當即拔劍,凜冽的清霜劍氣與這一道劍氣對撞,震得香愈木的花苞新葉脫離樹枝,嫩粉淡紅花瓣與綠葉交疊飛舞,儘數被這一道劍氣卷走落入流水。
“看來是真的化神了。”
顧家老祖宗從虛空中一步踏出,看向顧雪洄的眼中儘是欣慰。
兩人坐在香愈木下,說起這些年的遊曆和感悟。
“所以這次回來,剛好趕上天驕榜了?”顧家老祖宗吹了吹手中的熱茶煙氣。
“是,”顧雪洄點頭,“我等會就去找薑榭,問問他是怎麼安排的,他也是要參加的吧?”
“彆急,”顧家老祖宗還是慢悠悠的語氣,“我想知道你既然去過湘汀州和李渡河對戰過,也去過冰原州,看過仙淚星鐵所在的礦坑,那你有沒有想過,再繼續遊曆?”
“我還需要嗎?”
顧雪洄有些怔愣,不知道老祖宗覺得他哪裡還有問題。
“天下何其大,接下來的修煉不再是靈氣積攢,更多的是依靠法則感悟,你是先天靈體,天生與大道親和,若是這麼草草結束遊曆,就為了一個天驕榜,我覺得沒有必要。”
天驕榜的年齡限製在千歲以下,顧雪洄以後多的是參加機會,錯過這一次並不可惜。
“薑榭也會參加?”顧雪洄問,“老祖宗是怕我輸給薑榭?”
顧家老祖宗搖頭:“我不覺得你會輸。”
“那就是怕我贏了搶風頭。”
顧雪洄隻能想到這個原因。
平時他在門內和薑榭對練都不會儘全力,有輸有贏,誰也不會把結果放在心上。
然而天驕榜不一樣,不僅僅是天衍宗會關注,其他宗門世家也會根據天驕榜來評判彼此的實力。
薑榭是天衍宗未來的掌門,現在外麵知道他的還不多,天衍宗是打算讓他和顧雪洄一樣,一鳴驚人。
不過薑榭要拿到第一名,力壓十四州天驕,才能滿足天衍宗高層的麵子。
顧雪洄和薑榭一起參加,在高層看來有可能兩敗俱傷,不如先讓薑榭參加這一屆,以後薑榭不再參加,顧雪洄愛怎麼玩怎麼玩。
聽到顧雪洄這個回答,顧家老祖宗突兀地笑了一下:“我會在乎其他人是怎麼安排的,然後要你也遵守嗎?”
長鯨汀向來獨立,不怎麼賣其他傳承的麵子。
“說實話,我沒想到你會這麼快回來。”顧家老祖宗歎氣。
彈指間,原本被樹葉幾乎掉光的香愈木忽然爆發極強盛的生機,猛然生長,遮天蔽日蓋住整座長鯨汀。
靈氣停止流動,所有氣機隔絕在外。
顧雪洄愕然:“老祖宗這是?”
“我不知道是誰在暗中窺伺布置,”顧家老祖宗沒有張嘴,以心聲傳音和顧雪洄說話,“我查了很久,還是不知道到底是誰暗害了曾又夏,天衍宗門內沒有表麵那麼太平和祥,幕後黑手到現在都沒有露出一點馬腳。”
而他看到的天機昭示,顧雪洄若是留在中州,百年內必隕落,更是讓顧家老祖宗寢食難安。
“我沒有辦法,我找不到那個人,”顧家老祖宗第一次在小輩麵前承認自己的失敗,“所以我隻能要求你離開中州,如果天衍宗內部真的有異,你……你就不要回來了。”
因為連他,可能也要死在這場未知的浩劫裡。
顧雪洄僵住,他隱約覺得曾又夏的死沒那麼簡單,沒想到會連老祖宗也查不到一點線索。
“庚玄鏡不是拿回來了嗎?那個也不行嗎?”
“正是因為庚玄鏡查不到,所以才更可怕。”
顧家老祖宗按住顧雪洄的手:“答應我,不要參加這次天驕榜,離開中州,越遠越好!”
長鯨汀顧氏就這麼一個獨苗,不能因為天衍宗就這麼斷絕!
“我……可是我已經答應……答應小賀師侄了,我們約好在明明湖相見……”顧雪洄茫然,“不是您教我的,劍隨心動,為情而出嗎?我這樣……不是違背我的本心嗎?”
“本心沒有你的命重要,霏霏。”顧家老祖宗的心聲淡去,“你好好想清楚。”
第 128 章
當初顧雪洄是領了夏侯泰的信物去往長山州, 回來自然要去複命彙報。
“這麼說來,長山州那個小門派就剩一個獨苗了?”夏侯泰沉吟一番,“天生劍骨這麼流落無所依, 著實可惜。”
顧雪洄道:“他心性堅定, 這麼一點挫折對他來說不算什麼。”
“這無關乎心性,頂級宗門固然對弟子資質有要求, 可就算招收的是普通人, 教導出來的也比那些小宗門強,你知道是為什麼嗎?”
頂級宗門擁有最好的功法資源, 教出來的弟子再差都不會差到哪裡去, 這就是為什麼大家都要往頂級宗門擠的原因。
以賀懷霄對軒紫劍宗的感情,是不可能轉投他門的。
夏侯泰又問了顧雪洄相關賀懷霄的事, 背手走了幾圈,說道:“有心來天驕榜一試, 說明他的眼界就不止局限於長山州,你要不回頭問問你家老祖宗有沒有想法?”
顧雪洄:“我覺得就算是老祖宗有想法也沒用, 懷霄要是不願意,誰也勸不動,您這也太想當然了,天衍宗的名頭也不是哪裡都有用的。”
夏侯泰瞪眼。
“咳咳咳,”顧雪洄假咳幾聲, “這個我是勸不動的,您要是覺得可行,您就自己去找他說吧。”
從夏侯泰那裡出來,顧雪洄不出意外看到薑榭在外麵。
“回來之後這麼忙, 都沒時間上我那兒去?”薑榭抱臂站著,不知道等了多久。
因為老祖宗的告誡, 這些日子顧雪洄一直在整理線索。
從當初的曾又夏突然死亡,再到長山州震雷宗殺人時取丹用的相似手法,以及莫名出現的天衍宗印記,所有事件看起來雜亂無章,沒有線索串聯在一起。
實際上,從顧家老祖宗說幕後黑手比他還強的時候,可懷疑的人選就已經縮小很多,一隻手能數得清。
但這也意味著,對方的實力深不可測,他不能有一點錯漏,還得像以前一樣相處。
——這個懷疑人選也包括天衍宗掌門苗福。
他確實是隻有大乘期,不符合顧家老祖宗對幕後黑手渡劫期的猜測,但作為天衍宗掌門,他持有掌門印璽,要對曾又夏下手不是難事。
雖然顧雪洄想了半天,想不明白曾又夏和苗福有什麼恩怨。
如果是因為當年苗妙妙那件事……
曾又夏是沒有表態,但也沒有沒有對苗福落井下石,這對苗福來說就是保住他掌門位置的最大支持。
顧雪洄不覺得苗福會因為這個記恨曾又夏。
應該說,苗福本人在門內的風評也是極好的,寬厚豁達,從不給人難堪卻又不失原則公平。
可是苗福做這些事實在太容易了。
如果苗福是幕後黑手,薑榭作為苗福的得意弟子,會什麼都不知道嗎?
各種思緒在腦海裡抓了一圈,顧雪洄麵色如常,向薑榭走去。
兩人在相隔一步遠的距離同時動作。一個並指成劍揮出一道劍氣,一個展扇旋轉,兩人來往交手幾招。
“好家夥,真是化神了了不得。”
薑榭手中的折扇一轉,擋下顧雪洄劍氣,笑道:“原來是藏了一手要去天驕榜與我爭高低呢,難怪躲著我。”
“說的什麼話,這不是剛忙完嗎?”
顧雪洄收了劍氣,主動攬住他的肩膀:“走走走,去我那兒還是去你那裡?”
“你那裡。”薑榭道,“我可不回昭靈殿,好不容易出來歇會兒。”
顧雪洄了然:“掌門又把事情都丟給你了?”
“不能這麼說,應該說是大部分,雖然我覺得也沒差了。”薑榭揮揮手,跟上顧雪洄去到長鯨汀。
兩人好久不見,顧雪洄翻找了一通,找出老祖宗珍藏的好茶,隨手取了些香愈木樹汁泡上。
薑榭抬眼瞄了眼香愈木樹:“這樹被你們折騰這麼多年,居然還願意待在長鯨汀,要是我拔根就走,省得老是被你們一老一小欺負。”
這棵香愈木早早就有了靈智,不能言語但能做些簡單的動作表示。
“那是我們長鯨汀風水好,它長這兒就是二人之下,萬人之上,想怎麼長怎麼長,到了其他地方可不行。”
薑榭嘁了聲:“那是你們長鯨汀沒人打理,到現在才長了這麼一棵香愈木,其他靈花靈草在這裡都長不成。”
閒扯了幾句閒話,顧雪洄說起長山州遇到震雷宗的天衍宗印記一事。
“我知道,這正是我想和你說的,我一直在等你來找我。”薑榭收了笑,“庚玄鏡是我從任閒手裡拿回來的,曾峰主的死有異常我知道,震雷宗的陣法印記我也知道——”
他忽然湊過來,壓低聲音:“你是不是在懷疑我?”
顧雪洄沒動:“我沒說過這話。”
“是沒有,你在懷疑我師尊。”薑榭一針見血。
“天衍宗隻收純人族血脈的優質弟子,曆代天衍宗掌門都是出自昭靈殿,是這一條規則最忠實的實行者與監督者。可是偏偏,這一代天衍宗掌門和一個妖女死定終身,這個妖女還是天衍宗的死對頭興陽派,兩人生下一個人妖混血,當年這件事爆出來的時候,他差點因此失去掌門位置,還要被逐出宗門——他確實有理由記恨天衍宗的每個人,記恨這條規則的製定者。”
“苗掌門不是這種人。”顧雪洄補充道,“我相信他。”
薑榭停住,良久長歎道:“實不相瞞,我也在懷疑我的師尊,你可以不相信他,不必在我麵前說這些。”
“你……”顧雪洄愣住,沒想到薑榭這麼直白。
“你懷疑我師尊,所以懷疑我是幫凶,我也許知情,所以不願意來找我,這很正常,我不怪你。”薑榭抿了一口茶,胸口不斷起伏。
他是天衍宗內定的下一任掌門人,苗福對他悉心栽培,信任他,門內大大小小的事都放心交予他去處理。
薑榭比任何人都害怕苗福是幕後黑手。
“我不知道我是會熬到真正繼承了掌門之位才能調查清楚,還是在調查清楚之前,我會因為這懷疑露出馬腳從而被做掉。”
薑榭的聲音很輕,輕到幾不可聞。
“我來找你,就是想讓你彆參加這次天驕榜,離開中州老老實實找個地蹲著,低調些總沒錯。”
“然後讓你一個人麵對嗎?”顧雪洄反問,“我們難道不是一起長大的好兄弟,你覺得我會放你一個人麵對?”
“……”薑榭沉默。
“真的會死的,”薑榭艱澀道,“你要想清楚,我不希望你出事。”
長鯨汀與天衍宗其他傳承不同,人少,不參與天衍宗大多數事務,直接聽命昭靈殿。
如果昭靈殿內部真的分裂,長鯨汀難免被波及。
顧家老祖宗好歹是個渡劫期,能拿捏他的人有限,顧雪洄就不一樣了,留在天衍宗就是掣肘,可以反過來威脅顧家老祖宗。
“我也不希望你出事。”顧雪洄道,“我是不如你思慮周全,可是我知道你的道是什麼,你不會違背。”
薑榭撇過頭,借著舉杯的空檔用手指揩去眼淚。
再轉過頭來,是發紅的眼眶。
“我也不會違背我的本心,我好不容易才化神,要是聽了你們的話就跑,那我好不容易修補好的道心,又要生出瑕疵。”
薑榭:“……真有你的。”
他打開扇子扇了扇:“算了就先這樣吧,主要是現在那個未知的敵人太強大了,找到又能如何,還是一樣沒辦法。”
唯有忍耐,等待自己強大後才有機會。
說到修煉,顧雪洄又說起夏侯泰要去找賀懷霄一事。
夏侯泰是昭靈殿出身,如果真的起了愛才之心,想收下賀懷霄這個天生劍骨,昭靈殿的弟子地位難免尷尬。
“夏侯太上長老這脾氣可這沒誰了,越老越頑固。”顧雪洄觀察薑榭的神情,“懷霄他肯定是不會轉投天衍宗的,到時候要是有什麼功法流落出去,你要怎麼辦?”
薑榭對此的回答是一個大大的白眼。
“他喜歡大包大攬管事隨地大小爹又不是一天兩天了,以前隨便遇到一個散修,覺得人家資質不錯或是哪裡做錯了就喜歡指點兩句,也就是這些年常在門內閉關,要不然現在秘境外說是他弟子的散修能從門口排到冰原州。”
這種攀關係的薑榭最討厭不過,夏侯泰自己爽完了不管後續,他們這些後輩實在難做。
“他就是喜歡指點幾句,雖然說是好意,可架不住人家多想,再一聽說是天衍宗的,可不得樂顛顛跑來,”薑榭一說起夏侯泰簡直滿腹牢騷,這些話他不好和其他人講,都倒給顧雪洄了。
“他瞧不上人家的資質又愛說教,這麼多年了,一個徒弟也不收,就隻顧著自己修煉琢磨功法,我實在……”
他忽而一頓,重複道:“夏侯長老這麼喜歡研究陣法琢磨各種功法,在門內也算是天縱奇才了,可他為什麼不收徒弟幫忙試驗呢?”
不論做什麼陣法功法改進,都需要大量的試驗。
可是夏侯泰一直都是一個人單乾。
“你這話說得,我們長鯨汀也不收徒,”顧雪洄喝了一口茶,“你要是去問他這個,回頭他又要來找我們長鯨汀收下懷霄了。”
“懷霄?”薑榭忽然湊過來,眼中滿是戲謔,“叫得這麼親熱?還知道他一定不會答應與你做同門?從師侄到同輩,他就不動心?”
顧雪洄還沒回答,他就啪嗒一下合上扇子,感歎道:“差點忘了,你們是實打實朝夕相處了三十五年,啊,真是……”
他的扇尖忽然抵住顧雪洄眉心。
“這麼緊張,霏霏,你有問題。”
第 129 章
中州的不少秘境都趕在天驕榜這段時間開啟, 廣邀各路天驕去往裡麵探索。
賀懷霄初到中州,哪裡都不熟,還好有秦天逸這個引路人, 兩人以收集鑄劍材料為目的, 哪裡有合適的材料就往哪裡走,這樣陸陸續續積攢了不少東西。
“你這些東西不能說不好, 可惜的是沒有算得上是特彆極品的材料, 這些都被大宗門世家把持住了,很少會流出來。”
秦天逸還是覺得可惜, 以賀懷霄的資質, 如果本命劍有更好的材料煉製,這次天驕榜殺進前十也不是不可能。
賀懷霄倒是想得開:“就算是真的有, 我也買不起,能搜集到這些材料就很不錯了。”
秦天逸:“你還挺容易知足的。”
賀懷霄向秦天逸一禮:“這還要多謝秦大哥, 如果沒有你帶著,我肯定要走不少彎路, 說不定還要被人坑了。”
秦天逸擺擺手讓他不必多禮。
他這段時間跟在賀懷霄後麵,也撿漏了不少好東西。
實際上,因為賀懷霄近些日子在各個秘境的表現,有不少散修都知道有個劍修特彆厲害,每次都能拔得頭籌。
即使沒有秦天逸, 賀懷霄也能闖出來。
拍拍賀懷霄的肩膀,秦天逸說自己接下來要找個地方好好休息,既是鞏固這些日子的感悟修為,還有就是提前探聽其他消息。
“興陽派和天衍宗每次有什麼人參加是最受關注的, ”秦天逸和賀懷霄分享,“顧雪洄就不說了, 今年興陽派也有劍修峰頭出來,之前也參加過天驕榜……”
上一次天驕榜顧雪洄是隻有十八名沒錯,然而他這個十八名就搶走了所有注意力,沒人再關注其他劍修的表現如何。
賀懷霄認認真真聽完,謝過秦天逸。
他現在得和秦天逸分彆去找地方鑄劍了,之前中州有個劍修門派的掌門很欣賞賀懷霄,聽說賀懷霄打算鑄本命劍,熱情邀請賀懷霄去他們門派鑄劍。
秦天逸不太放心,說道:“那個掌門肯定是想著要拉攏你,看好你在天驕榜拿個好名次攀點關係之類,你去的時候千萬小心,最好和人家算清楚借地方鑄劍要怎麼算賬。”
“我知道,我打算拿一些材料換。”
賀懷霄已經想好要自己鑄劍了,就差找一個合適的地方。
秦天逸:“雖然那個門派的鑄劍池產出的劍也很有名,但要說到更有名,那肯定還是天衍宗,特彆是天衍秘境內的金玉彩焰,經過金玉彩焰鍛燒出來的法寶武器,都堅不可摧……你要不……”
後麵的話秦天逸沒說下去,賀懷霄已經懂了他的意思。
要是去找顧雪洄借地方鑄劍,這事兒就不難。
賀懷霄搖頭:“還是算了,再說我手上的材料也不知道經不經得起金玉彩焰的灼燒,對我來說,劍不一定要最好,但一定要最合適。”
既然如此,秦天逸不再多說,乾脆利落與賀懷霄告彆。
“秦兄一路順風,明明湖前見!”
“到時候再一戰!”
秦天逸回禮,化作流光急速遠去。
賀懷霄朝著和秦天逸相反的方向遠去。
那個劍修門派在某處深山中,賀懷霄上門前先找了個地方打理,又去買了個錦盒把要交換的材料放好。
賀懷霄回憶當初那位掌門告訴他的方位,隻身步入山林中,
越走越深,原本還有一條人踩出來的山道越來越崎嶇,到最後是絕路懸崖。
賀懷霄幾個躍身飛到高處往下望,山嵐起,他分不清楚自己現在在何方。
因是來做客且有求於人,賀懷霄怕衝撞對方,畢竟很多門派駐地會連帶管製空中地盤,不允許其他修士亂飛。在空中有可能無意中觸發該門派的護山陣法,賀懷霄這才選擇入山尋找對方的山門。
但是現在……
賀懷霄苦笑,覺得自己大概已經觸發了人家的護山陣法,陷入迷障中。
也不知道對方什麼時候能發覺。
賀懷霄找了個平整的地方盤膝而坐,這個陣法看起來似乎沒有其他危險,身在其中沒有其他不適與桎梏。賀懷霄乾脆閉眼打坐吐納。
在心中默數三息,賀懷霄手指微動。
一道劍氣從指尖彈出,向某處飛去,在觸及到一片透明的光幕後反彈給賀懷霄自己。
賀懷霄並不意外這個結果,雙手結印化解掉這道反彈回來更加淩厲的劍氣,依舊閉眼打坐。
在他收回這道劍氣後,周圍的靈氣形成亂流四處湧動,山嵐迷蒙,隱有火光閃現。
碧光劍錚然出鞘,繼續朝剛才的光幕掃去。
嘩啦啦幾聲琉璃碎裂聲響,賀懷霄仍舊沒有收劍,閉眼接連出招,身形快速翻轉變化,在幾個位置留下劍痕。
最後,猶如離弦之箭,賀懷霄提劍往後倒飛,一劍紮入山嵐中。
碧光劍劍尖被牢牢卡住,而後拖拽。
賀懷霄麵色不變,借力翻身,劍身旋轉往前衝刺。
朗朗笑聲在山嵐中響起:“好劍法,好劍法!”
“前輩是何意?”賀懷霄聽得出這道聲音不是之前邀請他上門的劍修門派掌門,一時拿不定此人身份,隻能道,“還請前輩速速現身,晚輩怕沒輕沒重傷了你。”
“要傷我,你手中這劍可不行。”對方說著,揮開山嵐顯現身形,“已經很久沒有人敢在我麵前說過這樣的話了。”
“前輩是?”賀懷霄很確定自己沒見過這個老者。
對方戴著一個青玉冠,頭發一絲不苟梳得整整齊齊,就連耳朵邊的幾率白發也儘數梳起。身穿大袖長袍,襴邊勾勒青金色雲山紋路,簡潔又不失風雅。
夏侯泰溫和笑笑:“閒話不多說,我是從天衍宗來的,此次是來問你,為何不去天衍宗找雪洄?”
“小……”賀懷霄差點脫口說漏嘴,“雪……雪洄他讓前輩來找我的?”
捏了捏耳根,賀懷霄道:“我們已經約好了明明湖前見,他是有什麼急事嗎?”
“他沒什麼事,在門內好好呆著呢,”夏侯泰道,“是我聽他說,你是天生劍骨,這才想來問問你。”
夏侯泰不是專門修習劍的劍修,天生劍骨若是要入門,肯定是拜在長鯨汀的好。
“多謝前輩好意,隻是我已有師門,不會再轉投其他宗門。”賀懷霄謝絕夏侯泰的好意,最後一禮說麻煩夏侯泰專門跑這一趟了。
“你當真不願意拜入天衍宗?”即使顧雪洄已經說過賀懷霄不會答應,夏侯泰還是不太高興。
“我確實不願。”賀懷霄堅定道。
還真給顧雪洄說中了,夏侯泰臉上有些掛不住:“你原來那個門派名存實亡,你學劍不想著學最厲害的劍法,有最好的劍,這麼千裡迢迢來到中州,又是為了什麼?”
賀懷霄依舊耐心:“隻要我在,軒紫劍宗就沒有真正滅亡。我來中州不為了什麼,隻是為了證明我自己。”
“就憑你手上這把劍嗎?”
夏侯泰手指夾住碧光劍,剛想用力,賀懷霄就迅速抽了回去。
“還請前輩見諒,”賀懷霄撫了撫碧光劍的劍身,“這把劍是恩師所贈,對我有特殊意義。”
夏侯泰撚了撚空空的手指,沒好氣道:“年輕人就是喜歡想當然,覺得自己最厲害,殊不知天外有天,等你真正走到明明湖時就知道了。”
“這我已經知道了。”賀懷霄答道,“所以我沒打算用這把劍去參加天驕榜。”
如果不是夏侯泰設障阻攔,他現在大概已經在鑄劍了。
等他鑄出本命劍,這把碧光劍就要好好收起來,不會再用。
“鑄劍不去天衍宗,來這山旮旯做什麼?”夏侯泰問。
賀懷霄:“我雖然和雪洄很熟,但他本身並不是天衍宗內專司煉器的傳承弟子,我不想他為我賣人情。”
夏侯泰哼道:“你倒是挺會為他著想。”
明明已經明確拒絕,夏侯泰還要繼續問話,賀懷霄實在弄不清楚夏侯泰彆彆扭扭是要做什麼。
偏偏對方又勉強算得上是顧雪洄的長輩,修為高深,賀懷霄不想輕易得罪。
夏侯泰又問了幾句,確定賀懷霄是真的一點去天衍宗的心思都沒有,煩躁揮袖:“算了,你走吧。”
這一袖子就把賀懷霄送到了劍修門派的山門口。
“多謝前輩。”
賀懷霄哭笑不得,對著身後空蕩蕩的虛空一禮。
這個劍修門派就叫萬劍門,在中州的劍修門派中也算能排得上號,當然比起天衍宗興陽派這樣的大宗門就差得遠了。
賀懷霄整理好衣袖,一步一步走到山門前傳出一道傳送信。
“楊掌門,長山州軒紫劍宗賀懷霄求見。”
他等了一會兒,萬劍門掌門楊問帶領一大批弟子從門內走出。
“終於盼到你了!”他很熱情握住賀懷霄的手,“上次秘境一彆,我就一直在等你,來來來,這裡走——”
鑄劍池已經為賀懷霄準備好,紅色的鐵水火花跳躍,灼熱逼人。
賀懷霄深吸一口氣,手微微顫抖,終於要開始了,他的本命劍將在這裡出世。
第 130 章
第一次鑄劍, 賀懷霄沒有著急忙慌地把所有材料都投進去,而是先試煉一把小劍。
楊問帶著一眾弟子在旁邊觀摩。
對於要煉製的本命劍,賀懷霄心中已有腹稿。
小劍出爐後, 賀懷霄拿起端詳一番, 搖了搖頭,重新丟鑄劍池裡融成鐵水。
“怎麼了這是?”楊問看不明白。
賀懷霄道:“和我預想的有些差彆。”
他的本命劍不該是這樣的。
鑄劍沒那麼容易, 楊掌門安慰了賀懷霄幾句, 讓賀懷霄不必著急,慢慢想慢慢做就是。
之後賀懷霄又陸陸續續試煉了好幾把劍, 均不滿意。
知道急不得, 賀懷霄暫時放下煉劍一事,去外麵散心休息。
乘坐飛梭到歸興城, 賀懷霄把身上沒用到的資源換成靈石,再到處走走淘換自己想要的鑄劍材料。
歸興城做什麼生意的都有, 賀懷霄一路走一路看,偶爾還會遇到相熟的修士。
——都是之前在秘境試煉中認識。
“我還以為賀兄弟會繼續參加秘境試煉呢, 原來是躲起來鑄劍去了。”一個散修道,“最近接連開了好些秘境,說是拓荒的,有好些朋友不幸在其中喪命,我還擔心你是不是也去了呢?”
賀懷霄謝過這些人的關心, 又打探了一番去哪裡淘換材料比較便宜。
得知賀懷霄要鑄劍,這個散修朋友熱心地招呼了其他一同來中州參加天驕榜的修士。
賀懷霄與他們直接商談交換,可以省下不少功夫。
忙完這些,賀懷霄再去找自己欠缺的材料。
前方一座亭子有個手握折扇的翩翩白衣公子在招手。
那個公子樣貌不俗, 招手不出聲,於是總有人覺得是在叫自己, 兩三步跑過去。
然後翩翩公子笑眯眯地一展折扇,跑過去的人就被無情彈開。
賀懷霄瞧著有些好笑,搖搖頭繼續和旁邊的商販討價還價。
待他買完東西,那個白衣公子哥還在招手,大袖迎風飄揚。
賀懷霄和那個人對上眼,忽然生出一個古怪的念頭:這個人在和自己打招呼。
他很確定自己沒見過這個白衣公子。
對方依舊是笑眯眯的模樣,瞧見賀懷霄跑過來,手中折扇一展。
就在之前跑過去被拒的人以為賀懷霄一樣要被拒的時候,就看到賀懷霄一個騰挪翻身,避開無形的力落到白衣公子的對麵。
“好身手。”薑榭讚歎。
“過獎。”賀懷霄一禮,有些猶豫,“這位公子,我們認識嗎?”
薑榭眉毛一抬,手中的折扇不急不忙搖晃:“你覺得呢?”
賀懷霄忽然福至心靈:“薑榭!”
“哎,對了!”薑榭笑得更加燦爛。
這是薑榭和賀懷霄第一次見麵,兩人之前僅僅通過旁人描述過對方,卻在互報姓名過後,對彼此的身份深信不疑。
薑榭道:“我之前去過長山州,見過你那個小師弟,他和任閒在一起。我聽任閒的意思,你和他交情也挺好的?”
任閒是天衍宗叛徒,賀懷霄相信任閒不會殺師叛門,可天衍宗內部其他人如何看待這件事,賀懷霄卻不大清楚。
在中州這些日子,賀懷霄也知道薑榭所在的昭靈殿是天衍宗的主事地,各項命令都由此傳出。
薑榭聲名不顯,可深受顧雪洄信任,當初賀懷霄打算孤身一人來中州,顧雪洄也是專門寫信讓賀懷霄來找薑榭。
賀懷霄想起顧雪洄知曉任閒與自己有往來後生氣的樣子,顧雪洄那時對任閒是追殺和警惕。
薑榭也是一樣的嗎?
當初離開得太匆忙,特彆是在賀石離世後,陡然發現林融失憶不認識自己。
對賀懷霄打擊巨大,若不是顧忌隨後追來的陳單,賀懷霄肯定是要帶著林融一起走的。
離開長山州後,賀懷霄時不時就會想起這件事,他和顧雪洄分析過,總覺得這件事沒那麼簡單。
特彆是顧雪洄說過,當初陳單是瞄準他手裡的燈籠再擲出碧光劍。
陳單自己不追,也不想讓其他人追上。
震雷宗要殺林融,而現在林融失憶被陳單帶著轉投入震雷宗,震雷宗就沒了殺他的理由。
那時候的賀懷霄還太過弱小,無法與嚴天瑞抗衡,如果一味強上,確實要連自己也搭上去。
幸好陳單願意放他們離開,也幸好那個時候還有顧雪洄在身邊,帶著他走出絕望之地。
賀懷霄一拱手:“我和任大哥雖是萍水相逢卻傾蓋如故,如今一彆多年,能從您口中聽到他平安的消息,心中倍感欣慰。”
他不在林融身邊,有任閒代為照顧,賀懷霄放心許多。
薑榭眯了眯眼:“任閒目前仍舊是天衍宗的叛徒,而且還發出了通緝令,你這麼直接和我交代,就不怕我把你抓回去審問。”
“我相信你,”賀懷霄頓了頓,“我相信雪洄的眼光,你能和他做朋友,一定不是不講理的人。”
薑榭:“這個形容我喜歡,不過有一點你說錯了,顧霏霏那家夥看著霸道不講理,其實最是心軟,你要是有足夠的理由好好和他說話,他是能接受的。我則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
“我比較喜歡讓彆人接受我的道理。”
“……”
賀懷霄沉默。
“算了,今天來找你不是來和你說這些的。”薑榭郎朗一笑,如清風明月,“第一次見麵,沒什麼好送你,聽說你在鑄本命劍,我就送你有點有用的吧。”
折扇翻轉,周身黑白二氣環繞,黑氣上升褪去灑落點點黑光褪色變成白氣,最後化成一顆白珠,白氣下沉凝聚黑光沉澱成黑氣,化成一顆黑珠。
黑白二珠被薑榭接住握在手中,一團金色的火苗在黑白二珠上騰躍:“我要送你的是天衍秘境特有的金玉彩焰焰心,多的我也不說,你也應該聽說過,隻有經過金玉彩焰的法寶才是真正的法寶。願你能真正鑄成屬於你的本命劍。”
“承蒙厚贈,不勝感激。如此貴重之物,懷霄一定好好利用。”
賀懷霄伸手就要去接,薑榭轉了轉手,沒有直接給他。
“還有一件事,也是我送你金玉彩焰的原因。”
薑榭道:“你之前有沒有遇到一個脾氣不是很好的老頭,他大概會和你自爆身份說自己是天衍宗的太上長老夏侯泰,你要是遇到了,不必理會他,不用那麼在意是否會得罪他。”
“這……這樣好嗎?”賀懷霄忐忑,他大概能猜到夏侯泰地位不低,沒想到竟然這麼高。
“沒關係,他作威作福慣了,不喜歡彆人忤逆他,你又不是天衍宗的人,不必賣他麵子。”薑榭道,“我反而還要給你道歉,是我們天衍宗給你添麻煩了。”
談不上多麻煩,更何況薑榭一來還送這麼貴重的東西。
黑白二珠旋轉漂浮,金色火焰外纏繞黑白二氣,賀懷霄小心翼翼接過金玉彩焰焰心。
薑榭眼睛一亮。
金玉彩焰看著和普通火無異,其實溫度極高,就算是他是化神修為的體質,也不敢徒手觸碰。
剛才他故意多說了會兒話,就是看賀懷霄直接伸手來接,想要看看賀懷霄是否反應過來。
這其實算得上是薑榭對賀懷霄的考驗——如果連金玉彩焰的特性都不了解,談何駕馭使用。
賀懷霄確實是用雙手接的,但不是直接用手。
金玉彩焰懸浮在賀懷霄手掌上方,有一片透明流光在金玉彩焰下方托舉,慢慢向上蔓延包裹。
薑榭:“這是你的法相?你不是還沒化神嗎?”
賀懷霄謹慎答道:“隻能算得上是些許感悟,和雪洄比還是差遠了。”
“這樣嗎?”薑榭拉長聲音,意味深長道,“不錯不錯真不錯,比顧霏霏那個漂亮木頭強多了。”
“顧……霏霏?”
“他小名,你不知道嗎?”薑榭展開折扇,擋住揚起的嘴角。
賀懷霄搖頭。
薑榭說顧雪洄帶著苗妙妙出去買東西,賀懷霄如果想見他還要等等。
“沒關係的,”賀懷霄道,“左右我這邊也沒什麼急事。”
“那我們再好好聊聊。”
薑榭從袖裡掏出一套茶具,當場烹茶品茗。
賀懷霄還是沒能適應顧雪洄的小名。
薑榭倒是很坦然,把顧雪洄的小名來曆抖了個底。
“我們親近的人都這麼叫他,你還一直叫他雪洄?”
賀懷霄輕輕嗯了聲。
“隻是叫名字也能臉紅啊?你們以前是不是以師叔侄想稱的?明明不是同門還叫得這麼恭敬,好像也挺有意思的。趁他現在不在,你要不趁機練習一下叫他小名試試?”
薑榭眼睜睜看著賀懷霄那抹紅從耳根紅到臉頰,差點沒控製住大笑出聲。
顧雪洄從哪裡找的純情少年人?
彆說,和他還挺配的。
薑榭簡直心花怒放,忍不住多問了賀懷霄幾個問題,越看越滿意。
“其實你也不用和我那麼客氣,”薑榭給賀懷霄遞了杯茶,“要是不嫌棄,可以和顧霏霏一樣,叫我一聲哥就好。”
“啊……這個這個……”
“就你和顧霏霏的關係我們就算是親友了,你和顧霏霏一樣叫一聲哥,以後我罩你!”
賀懷霄接過茶,眼睛直愣愣盯著薑榭。
“嗯?來啊!彆害羞啊!”
薑榭還想繼續,忽然感覺肩膀一重。
清霜劍毫不客氣釋放冰寒劍氣架在薑榭肩上,再往裡挪一寸劍刃就要碰到皮膚人頭落地。
薑榭喉結聳動咽下一口唾沫,猶如一隻被掐了脖子的鴨子。
“叫哥?你還真敢想?”顧雪洄似笑非笑,“薑榭啊薑榭,我不在你就趁機占我便宜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