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1 章
從昭靈殿回到長鯨汀後, 顧雪洄就再沒有出去過。
顧瀾生這段日子昏昏沉沉,意識全無,也就是這幾天才好一些, 斷斷續續恢複一些意識。
他狀態不好, 顧雪洄沒有勉強他一定要說清楚緣由,
其實不必多問, 都能猜個七七八八。
顧瀾生說話有氣無力:“所以你去昭靈殿鬨了一場, 還是沒辦法?”
顧雪洄點頭,沒應聲。
顧瀾生沉吟了一會兒, 忽然道:“你走吧。”
顧雪洄愣住:“我……我要去哪裡, 夏侯泰現在不知去了哪裡,如果天機預示的危險是他的話, 我離開中州又有什麼用?”
而且之前薑榭就同顧雪洄說過,有來中州參加天驕榜的修士意外死亡, 死狀與曾又夏相似。
“苗掌門太好說話,彈壓不住下麵的意見, ”顧雪洄道,“不到萬不得已,他們不會主動認下來,夏侯泰依舊逍遙法外。”
“你很失望?”
“也沒有吧,仔細想想其實很正常, ”顧雪洄自嘲道,“天下第一宗門,當然要風風光光漂漂亮亮,不能有一點汙點, 他們不願意並不是覺得夏侯泰是正確的,隻是相比於宗門的名聲, 夏侯泰做的這些並不重要。”
“所以,你想要做什麼?”
“我覺得我留在這裡是沒有用的,夏侯泰想殺我,還想殺其他人找一具年輕資質更好的身體奪舍,我不想讓他這樣下去。”
他留在天衍秘境內確實是安全的,但並不是他想要的。
“天機既然已經預示,未必不會有轉機,”顧雪洄繼續道,“我不覺得一味逃避有用,這本就不符合我的劍意,我不願意。”
顧瀾生精力不濟,眼皮緩緩下垂,沉默很久。
顧雪洄看不出他是沒力氣想歇會兒,還是乾脆又昏迷過去,拿出自己的清霜劍,把玩上麵的劍穗。
“老祖宗,我要走了,你不說話我就當你是同意了。”
他說完,站起欲要行禮拜彆。
“你說得對,把你困在這裡,難道就真的能逃過嗎?”顧瀾生開口,“長鯨汀的劍不該如此畏縮不前,是我的道心出了問題,顧慮太多,劍意不再純粹,所以輸了這一次。”
自顧瀾生醒來,顧雪洄一直不敢問他和夏侯泰一戰結果如何,如今聽他這麼坦白,反倒驚訝。
“我知道老祖宗是擔心我,也不想看到夏侯泰再這麼行事,隻不過我看宗門內其他人好像還不怎麼領情,”顧雪洄想起之前在昭靈殿其他長老的態度,臉色一沉,“他們還覺得你捅破得太早了,心裡不舒服呢。”
“其他人未必沒有察覺,掩耳盜鈴罷了。”顧瀾生的視線跟著移到顧雪洄的劍穗上。
“看著不像你自己編的,”他忽然笑起來,“看起來是很普通的絲絡。”
當然是普通的絲絡,這是當初賀懷霄還在軒紫劍宗的時候給顧雪洄編的。
原來不知不覺,他們已經相伴這麼久的時間了。
賀懷霄實現了當初說的話,來到中州明明湖,與十四州各路天驕一試高低。
一想到賀懷霄就在明明湖激戰,他們相隔不遠,顧雪洄思緒也忍不住雀躍起來。
賀懷霄這麼實誠的人,說到就要做到,顧雪洄不用問都能想到,賀懷霄會一直等他,等到最後時刻,確定他不來了才會去報名。
“你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顧瀾生道,“不要辜負你竭儘全力找到的劍意。”
顧雪洄應下:“好。”
“我老了,霏霏。”顧瀾生一隻手開合再展開,一團白色的光點飛到顧雪洄身前,“我們長鯨汀本來就和天衍宗其他傳承不一樣,到了你手中,以後也不必與他們做什麼同氣連枝的同門。”
顧雪洄難得結結巴巴:“老……老祖宗,你……意思是?”
顧瀾生已經擺手,卷袖揚起一道風送顧雪洄到天衍秘境出口。
“我也是凡人,也會失望喪氣,畢竟大家好歹是這麼多年的同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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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驕榜第二輪的排名戰即將結束,明明湖周圍到處都是人。
顧雪洄來得太晚,砸了一大筆靈石才找到賀懷霄所在的前排位置。
給他引路的人介紹道:“您來得正好,賀懷霄到現在還沒輸過一場,之前更是越境界殺了興陽派化神後期的李若,有不少人都覺得他說不定能爆冷奪得這次天驕榜第一,很看好他……”
“興陽派的李若?”顧雪洄沿途也聽到其他人說起這一戰,“李若真的死了?”
“那還能有假?”引路人接道,“要說這李若的跟腳也是難得,居然是滄海月蓮。可惜了可惜了,不過他死了後,內裡的心臟竟然是金色的,這真真可以說是全身是寶!賀懷霄還沒動手收攏,就被另一個給搶了,眼下正打著呢。”
和賀懷霄打的這個修士一樣是第一次來參加天驕榜,樣貌平平,手上的武器是一個紫金星辰輪盤,施展時,輪盤放出耀眼的光芒,釋放出無數光點交織成一幅絢爛的星雲圖。
顧雪洄來得晚,聽周圍人說這個夏一每打敗一個人,就要把敗者全身搜刮乾淨,有的時候還要砍下敗者的某一器官肢體,十分怪異。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看他施展出來的法術,就知道他是散修,什麼都會一點。”
“我們散修是這樣的,隻要是有用的法術都會學,有什麼值錢有用的東西都要收,真是對不起啊,瞪什麼瞪,想打架嗎?打不過你不服就憋著啊!”
夏一沒有宗門,修煉到元嬰中期來參加天驕榜,確實激勵了不少散修。
夏一各種法術頻出,配合紫金星辰輪盤一樣不敵賀懷霄。
這一戰遠沒有之前精彩,周圍人都覺得無趣,說起其他人。
比如即將分出勝負的薑榭孔連方。
“興陽派能藏,天衍宗也跟著藏,薑榭看起來沒有什麼特彆的,結果一步一個陣法,孔連方根本就接不住。”
“難道這次真是天衍宗第一?”
“彆急,這不是還有一個賀懷霄嗎?隻要他們要爭名次,肯定要打一場。”
“雲髓之體的劍自己都不是很熟的樣子,就算是去挑戰賀懷霄,恐怕也不會贏。”
“沒辦法,雖然孔連方修為更高一些,但是賀懷霄劍意蘊含的銳氣真是絕無僅有,他真的是普通體質嗎?”
“可能就是在劍道上天賦比常人高一些吧,薑榭也是普通體質,還是一樣贏了孔連方。”
“就算是賀懷霄是普通體質,他的運道機緣比常人好,凰羽金啊他的劍!”
一說到賀懷霄的劍,周圍又是一陣眼紅激動。
顧雪洄粗略掃一眼,隻覺得這些人吵吵鬨鬨,有點煩人。
想要有凰羽金鑄成的劍,也得能駕馭,真以為普通人能拿起這把定光劍?
光幕內,賀懷霄與夏一的戰鬥接近尾聲,夏一節節敗退,卻還是不願就這麼認輸。
這是外人看到的場景,都覺得夏一在負隅頑抗。
實際上,賀懷霄感覺很奇怪。
如果夏一是普通體質,在接連使用了這麼多法術,就算沒有力竭,所剩靈力也不會不會太多,不可能每次都堪堪躲過他的劍。
就連李若都不能及時躲過。
更何況賀懷霄的吐納法特殊,能支撐他長時間戰鬥,一般人根本無法和賀懷霄糾纏這麼久。
這個看起來平平無奇的修士從開打到現在,每一次躲閃的動作看著狼狽,麵上的表情卻沒有太多變化。
平靜得詭異,好像早有預料。
甚至於,賀懷霄除了最開始,聽到夏一念他的名字正式宣戰後,再沒聽到他說一句話。
再次下腰避開一劍,夏一連個大喘氣都沒有。
翻身避開一道風刃,賀懷霄深吸一口氣,與夏一平靜的眼睛對上。
一個極其荒誕的猜測忽然在腦中一閃而過。
賀懷霄握緊定光劍,不敢馬虎,再次出劍。
果不其然,這一劍又被夏一堪堪躲開,賀懷霄壓低聲音:“前輩是專門來試晚輩的劍嗎?”
夏一動作不停,聲音極低:“我隻是來看看天生劍骨有一把好劍能在天驕榜走多遠而已。”
賀懷霄苦笑:“有前輩在,懷霄要止步於此了。”
化神他還能一戰,渡劫期老怪是真沒辦法。
“那你退出天驕榜吧。”
“不行。”
“這倒是答得乾脆。”夏一,也就是夏侯泰冷嗤一聲,“我不知道你是怎麼認出來的,不過你這個天生劍骨,我覺得還是差一些,要是化神就好了。”
“……那就勞煩前輩再等等了。”
“等不了了,我沒時間了。”
夏侯泰道:“怎麼說之前我都給了你凰羽金,眼下收點回禮不過分吧?”
“您是要?”
“李若的身體,不管他是死是活,我都要。”夏侯泰道,“拿了我就走。”
“這種大宗門的弟子,屍身都有人收殮,我這邊剛給您,回頭興陽派就去找您了。”
賀懷霄猜測夏侯泰也不想讓其他人知道他一個渡劫期來摻和天驕榜,雖然他還不知道夏侯泰是怎麼混進來的。
“那就你收著吧,回頭給我。”夏侯泰說著,順著賀懷霄的劍氣倒飛出去。
賀懷霄:“李若的屍身再好,我都不會要的。”
“你必須要。”夏侯泰一錘定音,“他的心臟精氣極純,是吸收了一個大乘期的神魂。”
賀懷霄:“……”這些他當然知道。
夏侯泰道:“你收著,回頭興陽派找你,你來找我。”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賀懷霄自然隻能照做。
就在他把李若的心臟收入袖裡乾坤的一瞬,夏侯泰猝不及防拍了賀懷霄一下。
“賀道友修為高深,在下甘拜下風。”
金色的流光從賀懷霄袖邊流入夏侯泰袖邊,與此同時,光幕上夏一二字消失。
第 142 章
在外人看來, 李若的心臟就是被賀懷霄收起來。
興陽派的人看到這一幕,怒氣衝衝喝聲:“爾敢!”
天驕榜確實是成王敗寇,有不少勝者會將敗者洗劫一空, 可若不是深仇大恨, 怎麼可能連屍身都不放過。
“畢竟是滄海月蓮,怎麼可能就這麼放過, ”圍觀的修士唏噓道, “就是李若修了這麼些年,好不容易有了靈智化成人, 終究不過是幻夢空花一場。”
有人笑開:“所以說這機緣來了你也得敢把握住才是, 我看賀懷霄恐怕真的要拜入天衍宗了,不然興陽派不會善罷甘休的。”
顧雪洄第一次在外觀戰天驕榜, 沒想到圍觀的人話能這麼多,不耐煩橫眼一掃, 手上一道劍氣跟著揮出。
“話真多,天驕榜原本就是如此殘酷, 興陽派要是真敢追著賀懷霄不放,不就是以大欺小?”
他這邊一道劍氣掃了一大片人,與此同時,賀懷霄正好結束戰鬥,目送夏侯泰化作一道流光出去。
光幕外, 顧雪洄周圍是熙熙攘攘的圍觀人群,伴隨好些人被顧雪洄這道劍氣擊倒,哀哀叫喚;光幕內,定光劍入鞘, 劃過一道明亮的弧形劍光。
劍光落下,兩人四目相對。
賀懷霄看到一個戴著鳥羽麵具的劍修。
顧雪洄朝賀懷霄眨了眨眼, 眼尾上揚,麵具兩側的流蘇晃動,晃得賀懷霄有一刹那失神。
賀懷霄低下頭,捋了捋定光劍上的劍穗。
澄光玉輕晃,兩尾三葉金鱗魚咕嚕吐著泡泡探頭探腦要出來,被賀懷霄一手按進去。
光幕外的圍觀者看不到賀懷霄微微勾起的嘴角,隻知道他要迎戰下一個對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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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雪洄來明明湖這一趟不僅僅是為了賀懷霄。
他沒有表明身份,混在人群中探聽各種消息。
一切似乎都很正常,原本每一次天驕榜前後都有天才隕落死亡,沒有人覺得奇怪。
顧雪洄一顆心漸漸沉下去。
現在中州這麼熱鬨,各路天驕彙聚於明明湖,簡直就是夏侯泰的狩獵場任由他挑選,對方沒有理由離開。
光幕內的人數越來越少,金名浮動,按照挑戰者的輸贏排名。
天驕榜的定榜時間就要到了。
在這個時期,大多數人會為了保排名不再挑戰其他人,隻有小部分任想要最後衝一把,光幕內的戰鬥漸少。
這次天驕榜的排名已經大概確定。
輸輸贏贏的人很多,目前隻有兩人還沒輸過。
一個是薑榭,特彆是在贏了孔連方後,直接躍升到第一,再沒有人想要去找他挑戰;一個是賀懷霄,在他贏了李若後,不少人都要掂量一下再去找他,無一例外都輸了。
不少人看熱鬨不嫌事大,盼著賀懷霄和薑榭打一場,不管光幕內兩人如何,光幕外圍觀者分析雙方實力分析得頭頭是道。
這些人說得再多,都沒有顧雪洄了解深刻。
他沒有興趣多聽,而是認真研究其他人的排名,推測哪些人有可能會成為夏侯泰的目標。
坐以待斃不是顧雪洄的風格,不如主動出擊。
最好是眾目睽睽之下抓夏侯泰一個現形,他就不信天衍宗其他長老還想要繼續遮掩過去!
明明湖裡裡外外都是人,單靠目力根本不可能找到夏侯泰在哪裡,更何況對方還是修為深不可測的渡劫期。
顧雪洄沒指望自己能找到人,隻是例行掃了一圈。
“人真的好多!”明明湖一處角落,林融和任閒終於勉強擠到一個能看到光幕內戰況的位置。
林融很興奮,他這一路聽到好多人在說賀懷霄的名字,即使還沒有恢複記憶,卻下意識對這個名字有親近感,聽到彆人誇讚賀懷霄,也覺得與有榮焉。
特彆是來到中州脫離震雷宗的監視後,如同出籠飛鳥,林融再沒有其他顧忌,可以隨心所欲和任閒交流以前的事。這讓他更加心心念念要找到賀懷霄。
雖然一路跋山涉水不容易,偶爾還會遇到不懷好意的劫道修士,但總的來說,算是有驚無險。
任閒身上還背著天衍宗的通緝令,不敢直接露出真麵貌,頭上戴著鬥笠,不管林融說什麼,都會應幾句。
他其實也想參加天驕榜,奈何來得太晚,錯過報名時間。
這讓他有些鬱悶。
林融小聲問:“你覺得大師兄和薑榭誰會贏?”
賀懷霄和他分彆太久,他又沒有記憶,對賀懷霄的實力到了哪一種地步實在不了解,至於薑榭,林融更是看不清他的底線。
任閒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說實在話,他也很驚訝賀懷霄的成長如此迅速,記得初見的時候對方還隻是築基大圓滿,麵對宗門滅頂之禍,隻能狼狽出走。
眨眼間,賀懷霄就有了能與化神修士對峙的實力。
“你大師兄,該不會也是什麼特殊體質吧?”任閒神情古怪。
林融睜著一雙杏眼,清澈顯出自己迷惑。
“……算了,問你也聞不出來。”任閒好笑歎氣,“不過你大師兄的天賦確實好,當時我就覺得他未來不會太差。”
林融小聲道:“我希望大師兄能贏。”
“我看有些難。”不知何時,林融身側走來一道人影,回道。
“不可能,我大……”
林融一驚,在意轉過頭,隻看到銀白的流蘇閃光。
“你記憶恢複了?”顧雪洄問他。
“啊?”林融小心翼翼,“前輩是?我們認識嗎?”
“看來還沒恢複,”顧雪洄做出判斷,“你們兩個居然敢來中州,真是膽大包天。”
任閒麵色不太好看:“你專門找到我們就為了說這個?你要把我抓回天衍秘境內審判嗎?”
天衍宗的通緝令一發布,長鯨汀就要聽令,顧雪洄抓他合情合理。
“……”顧雪洄沉默了一會兒,“你是不是知道誰是凶手了?”
“我不知道,”任閒煩得很,這件事沒查清楚他和曾又夏的罪名就洗不乾淨,“但是肯定就隻有那幾個人能對我師尊動手,一個個排查那不是很好猜?”
顧雪洄點頭:“是夏侯泰。”
他這麼乾脆,任閒反倒沒想到,當場愣在原地。
“你說什麼?這麼確定嗎?”他不由得左右張望,下意識緊張起來。
渡劫期修士修為深不可測,夏侯泰又是其中的翹楚,天衍宗各種陣法法術他都有參與改進過,不知道私底下掌握多少奇門異術。顧雪洄如此大喇喇叫出他的名字,不知道會不會被他的神通給感應到。
不過任閒覺得最重要的是曾又夏的清白。
“都知道了,”不用任閒問,顧雪洄就猜出他在想什麼,三言兩語解釋清楚,“我家老祖宗出手了,現在他不知道去了哪裡,天衍宗那幾個長老不打算對外通緝,還捂著呢。”
曾又夏慘遭毒手的原因很簡單,浩蕩峰的修士體質錘煉遠比同境界修士更堅韌,會被夏侯泰看上太正常了。
任閒眼眶發紅,語氣哽咽:“我師尊拚死求生,她又做錯了什麼?隻因為她反抗不服從,就要背上墮魔的罵名?天下泱泱十四州,修煉功法五花八門,魔修也好,道修也罷,不過是修煉功法不同,大家都隻想與天一搏求長生,為此抓機緣,悟本心,誰不是辛苦修煉才有這一身修為呢?”
“你也說了,大家都是想要長生不死,那不是很正常嗎?”顧雪洄語氣淡淡。
他對夏侯泰更失望的是,天衍宗現在收徒苛刻很大程度是受夏侯泰的影響,堅持不與妖修魔修來往,哪怕是當年苗福貴為掌門,也要忍痛放棄道侶,不認親女。
苗妙妙雙目失明不能視物,行動諸多不便,苗福卻連在身邊照顧她都做不到,被迫分離。
“苗掌門是太軟弱了,”任閒道,“但是你們換上薑榭,難道這件事就能解決嗎?”
“……我不知道。”顧雪洄硬邦邦道,他是私自出來的,“我們長鯨汀的意見,就是要找到人,不能任由夏侯泰繼續殘害其他天驕。”
所以他不會抓任閒回去。
顧雪洄抬頭看明明湖上漸淡的光幕:“時間不多了。”
天驕榜定榜後,這場盛會結束,屬於夏侯泰的狩獵拉開帷幕。
任閒一樣意識到這個問題,問道:“那你要?”
“找!”顧雪洄冷冷道,“我就不信他不會來?他既然想要奪舍,就不會隨意選擇一般體質的修士,不然的話豈不是自毀修為?”
好不容易修煉到渡劫期,傲視十四州,要是因為奪舍身體沒選好,修為跌落,任人宰割,這樣的奪舍就沒意義了。
任閒摸著下巴琢磨道:“你說賀懷霄表現這麼出色,會不會成為夏侯泰的目標?”
顧雪洄臉色一白。
夏侯泰知道賀懷霄是天生劍骨,之前更是專門送了凰羽金給他。
賀懷霄不會轉投天衍宗,待回了長山州,夏侯泰就能神不知鬼不覺奪舍,屆時又有誰知道呢?
“賀懷霄不能出事。”顧雪洄道,“我就看誰敢動他!”
任閒被顧雪洄突如其來的冷酷嚇了一跳,暗暗嘀咕現在除了一個意圖不明的夏侯泰,隻要其他人想要和賀懷霄爭奪排名,自然要和他動手。
搞不好不需要夏侯泰動手,賀懷霄就在裡麵要被打得鼻青臉腫。
特彆是這個人還是顧雪洄的好兄弟薑榭。
賀懷霄現在想要第一名隻能去挑戰薑榭,他回過頭,遙遙與薑榭對望。
薑榭折扇一展,依舊是笑眯眯的樣子。
他朝旁邊指了指,一道劍氣猛地刮過賀懷霄耳側。
孔連方持劍來到賀懷霄麵前:“聽說你的劍是凰羽金和仙淚星鐵打造的,我沒能試試那把清霜劍,暫且試試你的定光劍!”
第 143 章
這次天驕榜興陽派把寶押在孔連方和李若身上。
孔連方折戟輸給薑榭, 李若則死在賀懷霄手裡,興陽派麵子裡子全輸。
隻要是比試就有輸有贏,輸給薑榭並沒有讓孔連方覺得太意外, 他是興陽派培養多年不露於人前的雲髓之體, 對方亦是天衍宗備受期待的未來掌門。
但是李若徹底輸給一個無名無姓的賀懷霄,這是出乎所有人預料的。
而且還是被賀懷霄越了一個大境界打敗, 死後連帶屍身都收不回來, 之後又有幾個興陽派弟子去挑戰賀懷霄,皆是敗北。
特彆是現在, 賀懷霄的排名與他距離極近, 他們終究會有一戰。
孔連方避無可避。
初次交手,孔連方看似來勢洶洶, 其實十分謹慎,並沒有出全力。他是化神大圓滿的修為, 比李若還要高一個小境界。
雙方皆是小心應對的態度,試探對手的實力。
賀懷霄確確實實是元嬰後期的修為, 應對比自己境界高的孔連方自然不敢馬虎,可孔連方這樣小心保守,可就讓圍觀者噓聲了。
“孔連方在忌憚賀懷霄?”任閒一針見血,“這就有意思了。”
林融緊張得很,不知道賀懷霄能否贏下這一戰。
“天驕榜就要結束了, 大師兄是要拿第一的,若是輸了豈不是到此為止了。”
顧雪洄抱著手,半晌道:“不好打。”
孔連方握劍的姿勢遠和其他劍修不一樣,他隻是虛握, 劍距離他的手掌還有一指節的距離,劍氣徐徐始終縈繞他的白色長劍。
劍隨心動, 孔連方出劍如暴雨驟落,轟轟烈烈,劍氣縱橫,風起浪湧堆起千重雪。
賀懷霄毫不退步,橫劍在前格擋。
簡簡單單的一劍,竟不落下風,儘數將孔連方的劍氣儘數擋回去。
手腕翻轉,手上的劍跟著飛起挽了個劍花,孔連方麵上平靜,心裡已經掀起驚濤駭浪。
難怪李若最終會死在賀懷霄手裡,也難怪賀懷霄至今不曾一敗。孔連方轉修劍的時間不算多長,可他能對劍道的領悟並不輸給從小就開始修劍的劍修,以他的眼光見識來看,賀懷霄這一劍平淡臻至自然,與大道契合,毫無破綻,已然是天人合一的地步。
這真的是元嬰修為能做到的嗎?
孔連方再次出招試探。虛虛握住的劍迅疾飛向前,自己則並指在空中幻化出另一把白色的虛劍。
兩把劍接連而至,互相配合殺向賀懷霄。
橫劍變豎,賀懷霄腳尖點地騰挪飛起,定光劍劍尖剛觸及到第一把實劍,孔連方第二把虛劍的劍鋒已經衝到賀懷霄麵前。
圍觀人群忍不住驚呼。
林融瞪大眼睛,呼吸近乎停滯,張著嘴發不出一點聲音。
“無事。”顧雪洄說道。
他的話音落下,賀懷霄就撩起挑飛第一把劍,手臂往上一提,翻身下腰,定光劍旋起與白色虛劍相撞,劍光大盛,白色虛劍瞬間潰散。
“你……天生劍骨?”
孔連方倒退幾步,眼睛死死盯著賀懷霄,並指成劍的手控製不住地抖動。
“承讓了。”賀懷霄收回定光劍,不卑不亢。
這就是承認了。
孔連方凝神聚氣,故技重施,手中長劍倏地飛起,在賀懷霄身邊出現,而後被他避開再次回到孔連方身前。左手拂過右手並指,拖出一把白色虛劍,揮劍劍氣如潮,劍氣浩浩蕩蕩連綿不絕,剛猛渾厚。
白色虛劍與定光劍在空中相擊,定光劍劍鳴如鳳鳴,昂然長唳。
單靠劍孔連方是贏不了的,哪怕他修為比賀懷霄高。
在認出賀懷霄是天生劍骨後,孔連方就知道他想贏沒那麼容易了。
同樣是天才體質,天生劍骨單靠劍一項,確實無敵。
不過他並不是完全沒有勝算,孔連方沉住氣,兩人對戰數十回合,依舊勢均力敵。
孔連方揚了揚眉毛:“果然是天生劍骨,我第一次遇到能和我單靠劍打這麼久的劍修。”
“那是你見識太少,”賀懷霄不疾不徐道,“世上多的是厲害的劍修。”
“有說法?”孔連方好奇,“還有哪個劍修能與你我相提並論?”
賀懷霄不再答話,挪動腳步,定光劍指向孔連方,示意他繼續出劍。
沒有得到的答案孔連方並不著急,他們還有得打,時間還長著呢。
兩個劍修打架的場麵是排山倒海的壯觀激烈,圍觀者在外看著,心神跟著起起伏伏提心吊膽。
任閒看了半天,忽然問顧雪洄:“我聽說湘汀州變了天,李渡河死了?”
他隻是聽說湘汀州被兩個外來修士攪得一團亂,李渡河因此喪命。如今湘汀州是石薦在管,興義和抓住機會,新增了好幾條航線,連帶冰原州的交易也跟著增加。
“嗯。”顧雪洄點頭,“李若和我們的仇怨,不死不休,沒辦法的。”
任閒這下是完全驚呆了:“你……你們殺了李渡河?”
李渡河是實打實的大乘後期!
“那我不擔心了。”任閒長舒一口氣,語氣肯定,“賀懷霄這一戰必勝。”
顧雪洄耳側的流蘇晃動,沒告訴任閒李渡河是他殺的。
任閒到現在才勉強突破化神初期,帶著林融從長山州來到中州實在不易,還是彆嚇著他的好。
“……你笑什麼?”任閒敏銳轉過頭,有麵具擋著他看不到顧雪洄的表情,可笑聲還是聽得見的。
“沒有,我也覺得懷霄會贏。”顧雪洄笑著搖頭,目光猝不及防與遠處一個修士對上。
——夏一。
這個樣貌平平的修士雖然被淘汰了,但他還在明明湖周圍等待最後的定榜。
和其他修士沒有兩樣。
顧雪洄移開視線,對方似乎也隻是好奇,多瞧了顧雪洄兩眼後繼續關注光幕內的戰況。
孔連方的白色虛劍揮劍時無聲無息,定光劍砍過去猶如泥牛入海,若不是賀懷霄天生劍骨人還勤學苦練,出劍力道剛好,每次孔連方的白色虛劍虛化散開嗎,賀懷霄一個不小心就要脫手丟劍了。
白色虛劍再次化作雲霧散開,孔連方的實劍飛回被他虛虛握在手裡。
賀懷霄的劍勢一往無前,劍意比孔連方還強盛,孔連方暫退一步避其鋒芒。他大喝一聲,虛空中神光乍現,法相外化,紅色戟、藍色刀、黃色矛、綠色槍、青色鞭、紫色錘、橙色斧、褐色鉤、黑色叉、灰色戈……八種兵器虛影逐漸幻化成形,孔連方再把自己手中的白色長劍往上一扔,彙成九種兵器。
“幸好我本來就不是真正的劍修,”孔連方笑道,“不然見了你這天生劍骨,單靠劍打不過,我真的會道心破碎的。”
九種神兵光華熠熠,隨著孔連方一揮手,齊齊對準賀懷霄,散發恐怖至極的沉重氣機。
白色長劍一馬當先,呼嘯著帶起嘶嘶劍鳴衝向賀懷霄,其餘兵器緊隨其後,斧頭掄下,鞭子橫掃,大刀豎劈……九種兵器所過之處,虛空塌陷,連帶光幕也不斷顫抖。
轟——
光幕上如絲如霧的氣流湧動,上麵不到三百個金名爆發出極亮的光芒,不斷旋轉飛舞,幾個呼吸過後,光幕才穩定下來。
興陽派的長老眯了眯眼,神色肅然:“這個賀懷霄竟然把孔連方也逼到這個地步,外化法相九種兵器儘出,光幕都要不穩了,之前和薑榭一戰也不過如此。”
賀懷霄比薑榭更可怕的是,他才元嬰後期,修為更低。
有人道:“這一戰結束,當世劍法第一就要有兩個了。”
“說什麼呢,肯定是賀懷霄更厲害啊!他可是越了一個大境界外加一個小境界,比那位姓顧的還強,那位現在最多就到元嬰……為什麼不來參加,是怯戰覺得自己打不過嗎?”
“說不定人家天衍宗早就得了消息,長鯨汀那位不來,就是想著要招攬賀懷霄入門……”
興陽派長老注視光幕內的戰鬥,擰了擰眉。
興陽派不是沒有劍修,但賀懷霄的劍意是他見過的絕無僅有的精純,令他忽然想起有一個傳說中的天才體質,這個體質是命中注定的劍修,於劍道上無往不利,沒有人能贏過他——天生劍骨!
若不是天生劍骨,孔連方不會放棄用劍,轉而法相外化出其他八種兵器。
劍是打不過了,隻能換成其他兵器。
定光劍劍身如同烈火焚燒,金紅交錯炙熱無比,在空中劃出一道紅色的劍痕。周圍景色扭曲,順風變逆風,明明湖的流水順流變逆流,跟著賀懷霄的劍而動,連帶的,向賀懷霄攻殺而來的九種兵器,也齊齊調轉方向對準孔連方!
孔連方知道賀懷霄這一招,和長鯨汀絕學劍招鯨吸百川極像,卻更著重借力打力,遇強則強,李若就是死在這一劍招上。
他早就做了準備,運氣結印,然而還是能感覺自己外化出來的法相不受他的控製,不得已,他咬破舌尖,猛地噴出一口鮮血,灑在噬主的九兵上。
九兵如雲霧消散,劍氣卻未止。
澎湃的劍氣直衝孔連方,將他掀飛近千裡,光幕顫抖,氣流瘋狂湧動加固自身。
這已經是孔連方化去大部分威力的結果。
光幕外一眾圍觀者嘩然,瞠目結舌看著這一幕。
孔連方竟然也輸了,至此興陽派一眾參加天驕榜的弟子可以說是全軍覆沒都輸給賀懷霄了!
一個人贏了天下第一宗門!
有人忽然大聲報出賀懷霄的來曆:“長山州軒紫劍宗賀懷霄!”
緊接著是人山人海,如同浪潮一般的聲音。
“長山州軒紫劍宗賀懷霄!”
“長山州軒紫劍宗賀懷霄!”
第 144 章
光幕內的賀懷霄聽不到外麵的聲音, 卻能看到外麵的情形。
人潮湧動,嘴巴張合,異口同聲喊著他的名字。
賀懷霄看到光幕上屬於自己的金名大亮, 躍升至第十八位, 看到光幕外戴著鳥羽麵具的顧雪洄和他一樣仰頭遙望光幕排名。
他看得很認真,旁邊是激動的林融, 神情激動說著話, 顧雪洄偶爾點一點頭,流蘇隨著他的動作搖晃, 折射長長短短的光輝。
賀懷霄的心跳忽然錯漏一下。
孔連方落敗後, 剩餘的人愈發謹慎,不再敢來挑戰賀懷霄, 都是繞著他走。
賀懷霄握著定光劍,看向薑榭。
薑榭卻沒有看賀懷霄, 他周身環繞著黑白兩顆珠子,手中握著折扇, 眼也不眨地盯著光幕外麵。
沒多少時間了,天驕榜即將定榜,他想要第一就必須挑戰薑榭。
定光劍嗖地一聲劃過,賀懷霄踩著定光劍飛起,抬手去揭薑榭的金名發起挑戰。
薑榭似乎並不在意這些, 他神情凝重,不知道在看什麼。
光幕漸薄,隱約能聽到外麵的聲音,賀懷霄垂下眼, 跟著掃了光幕外的人一圈。除了他認識的,是他淘汰出去的, 也有些是之前在秘境曆險結交的朋友,還有他不認識的,熙熙攘攘。
光幕外這些人無一例外都很激動,有些按捺不住的,說起自己之前早就和賀懷霄認識,那時賀懷霄的修為就很不凡,自己也慧眼識珠,早早結交這樣的天才,一副與有榮焉的模樣。
也有些壓根就不認識賀懷霄,胡亂吹噓,說賀懷霄之前籍籍無名,幸得自己指點才能領悟劍意。
夏侯泰化名夏一於人群中遙遙瞥一眼吹得唾沫橫飛的修士,突兀一笑,迅疾移到他麵前。
周圍不少人對他還有印象,認得他之前輸給賀懷霄,如今見他到來,心照不宣對視一眼,給了那個牛皮吹破的修士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
“這……這位道友有何指教?”那修士還強撐著麵子,硬挺著身子與夏侯泰打招呼。
夏侯泰語氣和藹:“你教過賀懷霄什麼東西?”
“也沒什麼,就是幾個劍招。”這名修士剛好也是劍修,他確確實是在某處秘境與賀懷霄在一起過,但隻是遠遠看過一眼,知道賀懷霄在那個秘境中拿了不少好東西,而自己則顆粒無收。
“這樣嗎?”夏侯泰笑了聲,盯著他道,“這樣說來,你的劍法比賀懷霄還厲害了?”
有那麼一瞬間,這名修士的神魂猛地一顫,莫名其妙的寒意湧了上來。
“我記得你,”夏侯泰說,“你是在第一輪被淘汰的。”
“……”
“放心,我不會對你做什麼的,你還不夠格。”
這名修士的體質太差,夏侯泰瞧不上,他相中適合奪舍的修士沒有一個被淘汰,都還在光幕裡麵。
“那你看我夠不夠格。”身後一個聲音忽然響起。
顧雪洄一抬手,清霜劍出鞘,凜冽的劍氣刮過,冰封千裡。
夏侯泰一驚,不等他動作,顧雪洄的清霜劍劍尖已經要觸到他的鼻尖。
不過顧雪洄的劍再快,在夏侯泰麵前照舊沒有用。
渡劫期的修為足以碾壓顧雪洄,夏侯泰站在原地不動,顧雪洄的動作反而停在半空凝滯不前。
“膽子很大啊,敢在這裡和我動手。”夏侯泰笑笑,問道,“你家老祖宗如何了?”
顧雪洄冷冷道:“他好著呢,不要你假好心!”
收劍倒退幾步,顧雪洄欲要再出劍,就聽到來明明湖坐鎮的天衍宗長老喝聲叫他的名字。
顧雪洄的偽裝不好認,他的清霜劍可不難認,更彆提顧雪洄一出劍就是長鯨汀的絕學劍招鯨吸百川,周圍有來不及躲閃的修士被凍成冰雕,還有的當即倒下,任由劍氣裹挾掀飛,差點粉身碎骨。
“住手!”天衍宗長老攔下顧雪洄,他像是沒有看到夏侯泰,厲聲嗬斥顧雪洄,“你不應該在這裡出現。”
光幕內的薑榭看到這一幕,眉毛皺起。
賀懷霄揭了薑榭的金名在他身旁落下,兩人都沒開打,就這麼看著光幕外亂哄哄的場景。
“怕是不太妙,”薑榭搜尋另一個溜走的身影,嗤了一聲,“那些人看來是要掩蓋這件事,霏霏搞不好要吃苦頭了。”
“什麼事?”
“不是好事。”
賀懷霄問:“他沒來參加天驕榜,也與此有關?”
“是,”薑榭想了想,補充道,“性命攸關。”
賀懷霄的眼神刹那間變得更加淩厲:“什麼意思?”
“有個太上長老命不久矣,正在四處尋找合適的身體奪舍。”薑榭壓低聲音,“這個身體資質不能太差,修為也不能太低,所以這次天驕榜對方一定會來。不過我猜,這個身體的修為最少要化神,不然承受不住渡劫期的神魂強度……”
賀懷霄陡然想起之前夏侯泰化名夏一,說他要是化神就好了是什麼意思。
“縱觀天下十四州,符合他條件的人也就這麼多。霏霏是其中之一,不過被顧家老祖宗發現了,門內現在亂得很,有不少人想放任那位太上長老任由他奪舍。霏霏這會兒跑出來,估計就是來找人……”
薑榭話還沒說完,賀懷霄就提著定光劍衝出光幕。
“嗯?”
薑榭維持著原來的姿勢,看著光幕外亂作一團的天衍宗眾人,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這大概是他此生唯一一次有可能贏過天生劍骨的機會了,現在就這麼沒了,他並不覺得有多可惜。
折扇遮住下半張臉,薑榭借著掩飾輕輕笑了一聲,比起以後更精彩的日子,他和賀懷霄這一戰就不算什麼了。
長鯨汀就兩個劍修,一個是渡劫期舉重若輕的劍修泰鬥,神龍見首不見尾,輕易不能見到;另一個則是天賦異稟的先天靈體,張揚傲氣,不是常人可隨意支使。
天衍宗這次來明明湖就兩個大乘期的長老和幾個元嬰期弟子,一齊動手當然能攔下顧雪洄,可這樣一來,場麵就很難看了。
天衍宗現最怕的就是顧雪洄腦子一熱,把夏侯泰的事抖摟出來。冷不丁在這裡看到他,長老緊繃著臉,一揮手將其他閒雜人等隔開。
夏侯泰早就趁著這波亂走掉,顧雪洄臉色難看,知曉長老是故意的。
清霜劍劍尖向前,顧雪洄毫不客氣,直接點名長老:“你們這麼遮遮掩掩拖延下去,難道還指望夏侯泰能找到一個好的身體奪舍,再回天衍宗繼續做太上長老?”
周圍已經迅速刻下陣法劃痕,外人無法看清聽清裡麵的情況,唯有朦朦朧朧的白霧遮住一切。
這就更讓人猜疑裡麵的情況了。
“剛剛那個,該不會就是之前的顧十八吧?”
“他不是不參加天驕榜嗎?忽然出現來做什麼?”
賀懷霄一衝出光幕,聽到的就是各種各樣的議論聲,他顧不得仔細去聽,揮劍一掃破開陣法。
迷霧散開,一道冷風裹挾幾粒細雪落到賀懷霄掌心。
顧雪洄一個躍身,手持清霜劍從裡麵走出。
身後,天衍宗長老臉色鐵青:“顧雪洄你敢?!”
“我有什麼不敢的?”顧雪洄反問。
他沒有其他人想象中的氣急敗壞,衣袖獵獵,長劍冰寒,所立之地滿是霜雪。
天衍宗其他弟子對賀懷霄的突然到來迷惑又警惕。
賀懷霄破開陣法後就不再動作,安安分分等顧雪洄,脊背挺直,看也不看其他人。
“來乾什麼?就這樣衝過來,不要排名了?”瞧見賀懷霄,顧雪洄歪了歪頭問,流蘇碰撞發出輕微的叮鈴脆響。
賀懷霄伸出一隻手碰了碰顧雪洄。
是溫熱的觸感。
他忽然就鬆了一口氣。
顧雪洄這才發現賀懷霄的手極冷,在微微顫抖。似乎是剛從極驚懼的狀態走出,還沒完全恢複。
在賀懷霄的手就要退開的那一刻,顧雪洄反手握住他的手。
持劍揮舞風雪的人有最熱的體溫。
“我沒事。”顧雪洄再次鄭重強調,“我沒事。”
賀懷霄點了點頭,肩膀漸漸放鬆,依舊緊握定光劍。
天衍宗長老眯著眼打量賀懷霄:“長鯨汀要收下他?”
“不收,”顧雪洄道,“我比較想收夏侯泰的狗命。”
“放肆!”
長老一抬手,一隻巨大的巴掌向顧雪洄襲來。
不等顧雪洄動手,賀懷霄先一步提劍格擋。
“既然不願加入天衍宗,就不要摻雜我們門內的事,”長老說道,“你還不夠格。”
顧雪洄拍了拍賀懷霄的手,冷嗬一聲:“為不善乎顯明之中者,人得而誅之——他有什麼不夠格的?”
知道現在最要緊的是穩住顧雪洄,長老忍著怒氣,繼續道:“就算是你真的想……自家人犯的錯自然該是自家人來解決,更何況他一個元嬰,化神也許還能打打,大乘渡劫這些,難道不是單純送死?”
“你也是,就算是再能越境,以你現在化神的修為還是不夠。既然彆人不願動手,就要靠你自己,”長老慢慢道,“顧雪洄,你現在最重要的是活著好好修煉,等你真正有能力與敵人抗衡,你才有資格說這些話。”
顧雪洄抿了抿唇,感受到賀懷霄的手慢慢鬆開。
“無妨,”賀懷霄小聲道,“總有那麼一天,這天下劍道該是我們來主宰。”
同一時刻,籠罩在明明湖上的光幕劇烈震動,如流沙消散,光幕上一個個金名飛起,落到水流乾涸的瀑布石壁上。金石撞擊聲不斷響起——天驕榜定榜時間到。
從第一名開始,薑榭兩個字首先鑿刻在最上方。
第 145 章
薑榭從光幕內走出, 神情淡然,其他天衍宗弟子都和他賀喜,他一手握著折扇, 謙和道謝。
須臾, 他看向顧雪洄和賀懷霄,折扇一展, 笑笑說:“排名出來了是高興事, 倒也不必拿刀拿劍舞起來。”
清霜劍在手上轉一圈,寒霜氣息凜冽, 顧雪洄抬眼對上薑榭, 對方麵上輕鬆笑著,眼底定定相當嚴肅。
當啷一聲收劍入鞘, 顧雪洄撇了撇嘴:“知道了。”
薑榭這才朝賀懷霄點了點頭,黑白兩顆珠子拖曳長長的流光在他周身環繞, 黑白二色不斷轉化。
天驕榜的定榜排名從第一名開始往下逐次排列。
賀懷霄名列十八。
這個結果一出來,薑榭挑了挑眉, 意味深長道:“有意思,居然這麼巧。”
賀懷霄對這個結果早有準備,倒沒有太多意外。
“什麼巧不巧,”賀懷霄不解,他估算了一番排在他前麵人的實力, “排在我前麵的都是化神,不論我選誰挑戰都是一番苦戰,怕是無法在定榜前結束戰鬥。”
薑榭一頓:“你不知道?”
賀懷霄沒有回答,顯然不知薑榭是何意。
薑榭反而不答了, 笑著睨眼看向顧雪洄:“他到現在都不知道,你是上一屆天驕榜第十八名嗎?”
顧雪洄道:“隻是十八名又不是第一名, 我可沒興趣到哪兒都要誇耀自己的戰績。”
“確實隻是十八名,但卻是有史以來排名最高的金丹修士。”薑榭緩聲道,“還是很值得說道的。”
顧雪洄擺擺手,製止他再繼續說下去:“都是百年前的事了,天驕榜每一次都有備受矚目的新人出現,我這種曇花一現的戰績,很快就會被人忘記。”
這一次天驕榜最受矚目的,除了薑榭無疑是賀懷霄。
即使有那麼一撮人在賀懷霄明明去揭了薑榭的名卻沒有動手,反而中途莫名退出有些異議,但不可否認的是,賀懷霄確實沒有過敗績。
結束天驕榜之後的賀懷霄去向很受關注。
天衍宗隻有長鯨汀一個劍修傳承,定榜當日顧雪洄莫名出現,又迅速離去,這些外人都看不太真切,隻知道天衍宗忽然亂了起來,之後賀懷霄就持劍破開天衍宗長老的陣法,不知道談論了些什麼。
很多人都以為,賀懷霄會就此轉投天衍宗,沒想到的是,他反而帶了一個杏眼少年去往興陽派。
不少在歸興城的修士親眼所見,賀懷霄在城中逗留許久,興陽派才放他進去。
一時間各種消息如脫韁野馬,傳得沸沸揚揚。
有人覺得賀懷霄至今沒有轉投天衍宗,如今又上興陽派拜訪,搞不好是要拜入興陽派,帶著他那個忽然冒出來的小師弟一起,被天下第一宗收留總比旮旯地的小宗門好得多。
買一送一,興陽派家大業大再養一個也不費多少錢。
很多人羨慕嫉妒起林融的好運道,私底下酸溜溜說賀懷霄殺了李若,興陽派就算是再愛才,也不至於這麼饑不擇食。
說酸話的人被哄笑一陣,縮著脖子麵紅耳赤了好一會兒,又忽然見賀懷霄林融沒多久出了興陽派,頓時腰杆挺直。
“都說了興陽派不會收賀懷霄的!”
儀蘇峰是興陽派的十八座主峰之一,因為與天衍宗的舊事封閉山頭,幾乎不與外界交流,賀懷霄帶著林融上門尋找苗妙妙求醫,興陽派最開始並不太願意接待,晾了賀懷霄好半天。
最後讓賀懷霄進去,提出要求醫治林融可以,賀懷霄需要轉投興陽派。
不等賀懷霄說話,林融先聲拒絕,拉著賀懷霄轉頭就要走。
開玩笑,他千裡迢迢來到中州,好不容易找到賀懷霄,怎麼可能眼睜睜看著賀懷霄為了自己脫離軒紫劍宗。
震雷宗防著林融,故意不再讓他學劍,轉而學了陣法丹藥,興陽派這個要求師兄弟兩人都不能答應,林融更是想著等自己學有所成,自己給自己治好。
這些年他就是這麼過來的,甚至還摸索著給任閒治好了。
賀懷霄沒想著打擊林融的自信,隻是說之前林融的丹田修補就是苗妙妙給的方子,如今再來找她算是複診。
興陽派不願意讓苗妙妙出來,林融不覺得遺憾,他之前已經在庚玄鏡中看到不少記憶,就算不能恢複也不會影響他和賀懷霄顧雪洄的相處。
“再說了,不行還有小師叔呢。”林融小聲道,“他一定有辦法的,天衍宗一樣是天下第一宗門,小師叔可真厲害!”
尾音是藏不住的歡喜驕傲,林融來中州這一路見識頗多,越了解越敬佩顧雪洄。
“四舍五入,我和小師叔也是同門,”林融不服氣哼道,“都是天下第一宗門的弟子,興陽派也不知道在牛什麼,小師叔就不這樣……”
林融在庚玄鏡看到的顧雪洄,是會教他吐納法的小師叔,會為他尋來修補丹田藥方的,在遇事後會為他出頭,每次遇見都是笑笑很好說話的樣子。
賀懷霄沉默著,林融還不知道天衍宗內部動亂,如今顧雪洄在門內的處境不太妙。
他不想再麻煩顧雪洄了。
“當然了,大師兄也很厲害!”林融瞄了眼賀懷霄的臉色,急忙補充道,“沒有大師兄,我們軒紫劍宗可能就真的完了。”
賀懷霄還是沒忍住笑了一聲:“彆擔心,興陽派會為你醫治的。”
這次來興陽派,除了請苗妙妙出診,還有就是為了解釋清楚自己和李若的恩怨。
湘汀州的石薦在李渡河死後,徹底對顧雪洄和賀懷霄效忠,明麵上,湘汀州由石薦管理,實際上,石薦聽命於二人。
興陽派願意收下李若,一是他的天賦著實出眾,二來當然是因為他的身份。
興義和在湘汀州的生意難做,興陽派收下李若當然是存了與湘汀州修士交好,開拓生意版圖的意思。
賀懷霄隱去顧雪洄的身份,如實講述湘汀州的經曆,興陽派接待他的長老聽完半信半疑:“李渡河死了我們是知道的,但是既然軒紫劍宗門內有這麼強的長輩,為何當初還會流離逃亡?”
賀懷霄奪得天驕榜第十八名以後,除去湘汀州冰原州的詳細經曆,在長山州的經曆早被扒了個底朝天。
賀懷霄可以不說出具體殺了李渡河的是誰,但是這個人的實力興陽派看來實在奇怪。
若當真是如賀懷霄說的,這個師門長輩能有殺了大乘期大圓滿的李渡河,當初軒紫劍宗就不會不敵震雷宗化神初期的掌門嚴天瑞了。
而且,殺了李渡河這麼漂亮的戰績,隻要他願意公開,定然揚名十四州,到哪裡都是座上賓,沒有必要遮遮掩掩。
“他自有他的的原因,我答應了他不能說。”賀懷霄答道。
礙於天衍宗的門規,再加上當初顧雪洄是秘密離開中州,顧雪洄早就和賀懷霄說好,不與外人言明是他殺了李渡河。
如今顧雪洄和天衍宗內其他人關係緊張,暗處還有個夏侯泰虎視眈眈,更不能留下把柄在外。
“確實是師門長輩,若是諸位不信,儘可去湘汀州打聽,想必這對把興義和開遍十四州的興陽派來說不是難事。”賀懷霄坦然道,“這一戰是生死之戰,對我們來說並不輕鬆,稍有差錯,今天我就無法站在這裡了。”
如今興義和在湘汀州的生意好做了許多,確確實實是因為李渡河死了,接手的石薦更願意平和發展,不再打劫興義和的航線。
以賀懷霄在天驕榜的表現以及李若對他的仇視,興陽派幾個長老商量了一番,不再懷疑賀懷霄。
實際上,以賀懷霄目前的身份,興陽派反而要交好他。
如此一來,苗妙妙順順利利從儀蘇峰出來為林融診治,興陽派對賀懷霄客氣了許多,隻不過言語間,還是不忘打探他那位師門長輩是何人。
“難怪小友不願轉投其他宗門,原來是還有師門長輩在,”興陽派長老笑道,“有這樣一位大乘期長輩在,光複宗門必然是手拿把掐,長山州以後就不再是山旮旯地了。”
這一次天驕榜,除了賀懷霄,宋意和姚采麓一樣榜上有名,長山州不再是以前被其他十三州忽視的地方。
賀懷霄沒有占興陽派便宜的意思,請苗妙妙給林融看診他付了診金,至於藥方所需,他則帶著林融親去各個秘境尋找材料。
至於任閒,他身上還背著天衍宗的通緝令,不好大喇喇出現在人前,隻能憋著氣看師兄弟兩人在前麵到處跑,自己則孤身在後麵,遠遠瞧著。
這一次出了秘境就算把所有材料都集齊了,林融一邊憋著笑,一邊安慰任閒:“謝謝任大哥幫我收集的材料,我能順利醫治多虧了任大哥……”
兩人一個憋著氣不說話就一副等著人來安慰的樣子,另一個就這麼上鉤,好聲好氣去哄。
賀懷霄看了半天,目光犀利轉向任閒。
不是他對這位好友的人品不放心,著實是分彆這麼多年,林融在賀懷霄的印象裡一直是單純孤苦的小師弟,任閒願意在自己不在的時候對林融多加照顧,賀懷霄感激不儘,但是這個照顧不意味著也把林融搭進去啊!
“看我做什麼?”任閒摸了摸鼻子,咳聲轉移話題,“等林融治好,你是怎麼打算的?”
賀懷霄:“回長山州,殺嚴天瑞。”
“挺好的,不過……”任閒頓了頓,“我還以為你會想要去天衍宗呢,顧雪洄那天忽然來是來找你的?”
賀懷霄點了點頭。
任閒:“就這麼……分開?”
賀懷霄:“離開中州前,我會去天衍宗拜訪,和他道彆。”
任閒:“天衍秘境外人難以進去,你要是真進去了,各種流言又要起來了。”
賀懷霄一笑,說道:“左右就是那些話,無非就是我和天衍宗關係匪淺,嘴上說著不要,其實還想釣著他們拿更多好處,再不然就是長鯨汀那位嫉妒我的天賦,修為還沒我高,不肯收我入門。”
任閒給賀懷霄比了個大拇指。
“既然你都知道,那我也不多說了,”任閒道,“我師尊曾和我說過一句話,作為朋友,現在我也把這句轉送給你。”
他的語氣變得意味深長:“既然選擇自己想走的道路,你要做天下第一的劍修,就要握緊你手中的劍,不然你什麼都沒有。”
“好,多謝任大哥指點,懷霄會記住。”賀懷霄應下。
送林融和任閒先一步離開中州,他還要去和其他朋友道彆。
特彆是秦天逸,從冰原州到中州,多虧有他同行,有了他的指點,賀懷霄不至於在中州抓瞎亂撞。
賀懷霄想好好謝謝他。
隻是約了人,卻遲遲等不到他。
正當賀懷霄想找人打探時,忽然聽到一聲呼喝。
“這裡這裡!彆放走他!”
不過一眨眼,就有一大群修士圍住他:“賀懷霄,你要往哪裡走?”
賀懷霄不明所以:“諸位在說什麼?我人就在這裡,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除了一大堆散修,還有興陽派的人。
一個修士問:“你之前是不是約了孔連方見麵?”
“是,”賀懷霄和孔連方沒有生死仇怨,這些日子因為在興陽派求醫,兩人也算是相熟了,不時切磋交流,“孔道友已經回去了,你們來得可真不巧,要是想找他……”
“他死了。”興陽派的人驟然打斷賀懷霄的話,“除了他,還有之前你的一些朋友,也都在和你見麵後莫名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