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下他!”
為首的興陽派修士一揮手,眾人將他團團圍住:“想要解釋的話,你不是還有個小師叔嗎?讓他來吧。”
第 146 章
興陽派兩個天驕均折在賀懷霄手裡, 興陽派當然不能善罷甘休。
李若也就罷了,興陽派收下他本就是出自諸多考量,他加入興陽派的時間也不長, 感情談不上深厚。
孔連方就不一樣了。
他是興陽派精心培養的弟子, 備受看好的雲髓之體,將來的宗門支柱, 若是在天驕榜挑戰時眾目睽睽之下輸給賀懷霄死了, 興陽派也許還會打落牙齒和血吞,認了這樁倒黴事。
但是這種莫名其妙的死亡就不一樣了, 興陽派不願意就這麼放過凶手。
其實興陽派並沒有特彆明確的證據, 除了孔連方,還有其他參與天驕榜的天驕一樣意外死亡。
“就憑這些人都是意外死亡, 就懷疑到賀懷霄身上?”顧雪洄覺得好笑,“抓人也要講證據, 興陽派有什麼權力私自處置?”
“所以他們在現場找到了劍痕。”在顧雪洄愕然的眼神下,來傳消息的薑榭接著說, “定光劍的劍痕。”
凰羽金舉世罕見,定光劍是當世唯一一把整個劍身都用凰羽金的劍,和顧雪洄的清霜劍一樣,實在好認。
“我們都知道不可能是他做的,”薑榭看著顧雪洄, “隻是現在各種情況確實對他不利。”
“其實我一直覺得比起你,比起孔連方,賀懷霄遠比你們任何人都要適合奪舍,”薑榭說, “他除了修為低些,再無其他缺點, 唯一奇怪的是,為什麼他憋不住會對孔連方動手驚動興陽派。”
賀懷霄是個孤兒,而且還是天生劍骨,若是夏侯泰選擇奪舍賀懷霄,可以省去很多懷疑。
薑榭摸著下巴思索了好一會兒,接著說:“不過,興陽派此舉恐怕是落入夏侯泰的算計中,明明湖的陣法可阻擋不了他這樣的陣法高手。”
現在正是賀懷霄最受矚目的時候,而且賀懷霄朋友不少,如果能借此斬斷他與周圍人的關係,再好不過,至於囚禁的歲月一長,性情變化並不奇怪,這些都很好解釋。
薑榭說完話,就安靜下來,看著顧雪洄。
顧雪洄道:“眾所周知,西極州就是天衍宗的後花園,凰羽金基本被天衍宗控製,能有大量凰羽金的人隻能是天衍宗的人,外麵不會還造謠,賀懷霄殺了天衍宗的弟子奪寶吧?”
賀懷霄是從魔修妖修遍地的湘汀州來的,以他的年歲和出身,能有這樣的修為,很難不讓人聯想到他是不是修習了什麼邪門功法,還有用來鑄造定光劍的凰羽金來源,一樣引來諸多猜測。
天衍宗置身事外,表示不清楚賀懷霄是從何而來。
顧雪洄稍稍一想,就知道外麵那些風言風語的意思。
賀懷霄能有現在的修為和資源,都是他依靠不正當手段得來的,之前做得隱秘沒人發現,現在可好,竟然狂妄到敢對大宗門弟子下手,可算踢到鐵板了。
薑榭頷首:“其實有很多人連賀懷霄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卻依舊要詆毀誣陷,到處傳他有罪,你覺得是為什麼?”
當然是因為嫉妒,一個出身平平的窮小子,憑什麼?
沒有底蘊深厚的宗門支持,也沒有大能為他撐腰,明明隻是一個宗門滅門後狼狽逃亡背井離鄉的孤兒,他憑什麼擁有凰羽金仙淚星鐵鑄成的定光劍,憑什麼不到百歲就能到元嬰後期?
憑什麼讓大宗門世家另眼相待,憑什麼與那些天之驕子平起平坐?
薑榭:“賀懷霄無法解釋清楚凰羽金仙淚星鐵的來源,沒有人會相信他。”
天衍宗擺明了不想管,就算是外界一再追問,始終保持沉默,這近乎就是默認的態度,任由外界給賀懷霄定罪。
至於定光劍劍柄所用的仙淚星鐵,唯一能解釋的秦天逸同樣不知所蹤。
被關的時間越長,賀懷霄越危險。若是夏侯泰真的奪舍了賀懷霄,之後再返回來報複,誰也逃不過。
“天衍宗不願解釋,那你呢?”顧雪洄問薑榭。
本次天驕榜第一,未來的天衍宗掌門,薑榭發言的分量絕對能為賀懷霄轉圜餘地。
薑榭輕輕一笑:“你明明知道答案的,霏霏。”
顧雪洄死死盯著他,眼睛睜得極大。
“我不能。”
薑榭最後一個字話音落下,顧雪洄的清霜劍咻地飛出,拖過一道極亮的虹光。
薑榭站在原地,定定地遙望顧雪洄頭也不回的身影消逝在天際,半晌,抬袖擦了擦臉上薄薄的霜雪。
在他身後是綿延千裡的冰封雪蓋。
========
興陽派自詡天下第一宗門,要處置一個人肯定要有光明正大的理由,除了自家的優秀弟子疑似死在賀懷霄手裡,還有其他不幸罹難天驕群情激奮的親友。
證據談不上多充分,興陽派倒是沒有直接認定所有人都是賀懷霄殺的,隻是稍加安撫其他修士,商量好將人暫時關在明明湖。
這個賀懷霄的成名地,搞不好以後也是他的葬身地。
明明湖的白天黑夜完全是不同的景色。
白天水光瀲灩,周圍青山簇簇倒映水中,晚上風嗚咽,螢火漫漫,夜月光流渚。
之前參加天驕榜隻顧著打打打,這會兒靜下來,賀懷霄終於能欣賞這個大湖。
興陽派放話讓軒紫劍宗的師門長輩來贖人理論,可軒紫劍宗哪有什麼師門長輩啊……
凶手隻能是夏侯泰,可是賀懷霄沒有證據。
天衍宗遮遮掩掩態度不明,就連顧雪洄薑榭都不能直接向天下修士言明,單憑借賀懷霄一句話,沒有人會相信,而且可能還會招致天衍宗的反感憤怒,說不得要殺人滅口,自己反而死得更快。
賀懷霄想了想,如果夏侯泰是真的想嫁禍給自己,如今自己被囚,他肯定不會再對其他人動手——倒也不算是壞事。
就是不知道自己要被關多久了。
賀懷霄低下頭,摩挲著定光劍的劍穗。
澄光玉溫潤如水,散發澄澄瑩光,兩尾三葉金鱗魚從內探出大腦袋,吐著泡泡遊弋於空中。
賀懷霄伸出手指,任由兩隻大頭魚在他指尖嘬吸。
雙手並指,揮手打出一道劍氣。
三葉金鱗魚感覺不對驚慌擺尾躲到賀懷霄臂彎裡,劍氣穿刺泡泡,破散成無數透明碎片。
聽見聲音,三葉金鱗魚又探出頭來觀望情況,不想迎麵就是呼嘯的劍氣,咕嚕嚕吐出一大串泡泡又重新鑽回賀懷霄的臂彎裡。
賀懷霄沒忍住笑出聲來,伸手摸了摸白長一個大腦袋的笨魚。
這是他根據長鯨汀絕學“鯨吸百川”悟得的劍招,之前在冰原州和秦天逸對打時還隻是一個雛形,在天驕榜一場又一場的戰鬥中,不斷精練凝實,成為獨屬於他自己的劍招。
之前有人問過賀懷霄這一招的名字叫什麼,賀懷霄說他還沒想好要起什麼名字,如今正好閒下來,好好想想。
反正一時半會兒也出不去。
賀懷霄盤膝閉眼,呼吸吐納。
一鉤彎月斜掛黑天,風聲漸止,湖麵如鏡微波不興,澄淨透明。
一個人影悄然靠近明明湖。
這裡雖然有陣法布置,但還是派了人來值守。
現在值守的兩個修士,一個是興陽派的弟子,另一個是散修。
這個散修有意討好興陽派弟子,長籲短歎說為孔連方可惜,說賀懷霄不過是蠅營狗苟之徒,哪裡比得上他們這些正經門派出身的弟子。
“我看那賀懷霄遮遮掩掩,凰羽金的來源說不清楚,還有那個酷似長鯨汀絕學的劍招,肯定都是偷學過來的,難怪天衍宗都不理他,這種大門派,對自家傳承再重視不過,決不允許外人隨意學習……”
興陽派弟子一臉自傲:“那是自然,賀懷霄肯定是學了什麼不正經的東西,我們興陽派已經算是好的了,對魔修妖修都是平常心看待,隻要不修習邪門功法,都可以拜入門中。之前我們惜才招攬他,他卻連連拒絕,說不得是心虛不敢入門中檢驗。”
“確實是,”散修附和說,“要我說,那些修劍的也太過霸道了,哪有什麼劍道無敵啊,看看之前那些出名的劍修,有誰拿過天驕榜第一嗎?到現在,都沒有一個劍修進天驕榜前十!”
“確實是,”興陽派弟子點頭道,“劍法第一又如何,如今人又在哪裡呢?”
明明湖的陣法經過改造後專門用來關押賀懷霄,賀懷霄看不到外麵什麼情況,隻能看到無邊無際的明明湖,他盤坐在一處平台上,半空中有一道青綠色的拱形門漂浮著,聲音就是從那裡傳過來。
兩人高談闊論時沒有避開的意思,賀懷霄在裡麵也能聽見隻言片語。
賀懷霄越不搭理,這兩人越來勁,開始談論起這次天驕榜上榜修士的長短,仿佛自己上場就能知道如何應對,將其打敗。
興致高昂的談論聲裡陡然插入一聲輕笑。
陣法外兩人似乎沒有察覺到,賀懷霄卻陡然繃緊了神經,他沒有睜眼,隻是默默調整姿勢,假做無事。
天上一片雲忽地飄來,遮住月光。
地上亮起另一道光。
值守的兩個修士駭然,對方是什麼時候來到這裡的,他們竟然毫無所覺!
流蘇叮鈴聲響起,對方笑著道:“我覺得二位說得挺有道理的,想來一定十分厲害,正好我與二位道友一樣,非常可惜錯過此次天驕榜,正好與兩位十分厲害的道友切磋一番,為下次天驕榜做準備。”
“在下不才,正好是一名劍修。”
話音一落,對方揮出一劍,明亮的劍光閃過,兩人還沒看清楚對方的動作,頓時就有寒意襲來,淩冽的劍氣轟然而至。
沒有給他們任何反應時間,對方隻是出了一劍,而他們沒有任何還手的機會。
劍氣蕩開雲層,賀懷霄猛地睜開眼睛,看到月光灑落,漫天星鬥浸在水中。
天上那道門也被覆上一層白霜,冰白的霜氣輕輕嫋嫋,月朦朧,星黯淡。
陣法外,兩個值守釘在原地,驚疑不定估算來人的實力。
來人戴著銀白的鳥羽麵具,眼角的鳥羽閃著冷光,待對方微微偏過頭來時,他們才看清那竟然是冰晶。
來者不善!
兩人不會單純以為這個人就是真的來找他們切磋的,這明擺著是來救人的!
“現在你們隻有兩個選擇,一個是放人,一個是等我來放人,”顧雪洄瞧著兩人顫顫巍巍的模樣,挑了挑眉,“哦……我是誰?”
他重複一遍兩人卡在喉嚨的問句,輕笑了一聲再次揮出一劍。
青綠色的拱形門裂開縫隙,細微的爆裂聲哢嚓哢嚓,而後被劍刃拖地的泠泠聲響蓋過。
賀懷霄抬起頭,正對上一雙明燦瀲灩的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挑,如春光水波脈脈蕩漾。
這樣的明豔春光隻有賀懷霄能看到,兩個值守的修士就沒這麼好運了。
清霜劍劍尖抵住問話修士的喉嚨,顧雪洄淡淡道:“無名小卒,不足掛齒——”
陣法破碎,不僅僅是青綠色拱形門炸開,連帶周圍湖水也跟著激蕩,千重白浪翻湧席卷至高空築成高牆,如同吞噬人的巨獸怒吼襲來。
顧雪洄依舊站在原地,眼也不抬,握劍的手更不曾抖動一下。
月光將他的身影拉得更長,手上那把劍更加突出。
劍尖下的修士眼睛圓睜:“你……你……”
這把劍隻要是見過的就一定會記得,就算沒見過,也聽說過。
那個曾經驚才絕豔的十八歲劍修,曾有人說未來天下的劍道必然由他主宰——
“顧……”顧十八!
“認出來了?”
清霜劍劃出一道弧形劍光。
千軍萬馬洶湧而來的波浪瞬間靜止在半空,任由劍氣橫削穿過,波浪一分為二,上半部分無數浪花水珠噴射飛拋,下半部分迅速凝結成冰柱矗立。
冰柱輝光與劍光交相輝映,天上繁星搖曳顫抖,被劍氣所震懾,有的甚至在這一刻爆裂開來,化作絢爛的流光散成星塵,無法再與明月爭輝。
一片冰天雪地中,月色籠罩下的劍修似與霜雪一體,刺骨的寒風嗖嗖刮來,禁錮得人動彈不得,隻能眼睜睜看著那一劍落下。
鳥羽麵具兩側的銀白流蘇晃動,兩人聽到的最後一句話,是一句極輕恍若歎息的話。
“也不過是曾經的劍法第一罷了。”
雪花飄飛,鋪天蓋地,之前噴射飛灑的水珠化作冰晶落下,為兩座冰雕再加一層冰。
賀懷霄就在原地,看著無垠雪色中,戴著麵具的劍修挽了個劍花,劍光燦然。
“小賀師侄,你看我這一劍如何?”
第 147 章
當然是好劍。
凝霜一劍斬星河, 浩蕩的劍氣無可阻擋,劍光所及,星辰失色黯淡, 有誰能敵這一劍?
賀懷霄笑道:“精妙絕倫, 令人歎為觀止,是好劍。”
在這一瞬間, 他忽然就知道他的那一個劍招該叫什麼名字了。
得到誇讚, 鳥羽麵具下的桃花眼彎了彎:“我也覺得是好劍。”
明明湖陣法一破,立刻有幾道流光迅疾趕來。
興陽派趕來的是之前認出賀懷霄為天生劍骨的長老, 興陽派內部是能猜出賀懷霄的體質, 但同時,他們也對能教導天生劍骨的那個師門長輩很好奇。
根據三十五年前興義和墜毀的跨州飛船管事唐亮所說, 當時他與賀懷霄流落湘汀州時,確實有一個已經化神的劍修一起。
隻是等賀懷霄進入中州參加天驕榜, 那人就不知所蹤了。
“顧十八!”興陽派長老瞳孔一縮,認出顧雪洄所持的清霜劍。
上一屆天驕榜第十八名, 十八歲的天才劍修,天衍宗長鯨汀的唯一傳人。
“各位幸會,”顧雪洄不慌不忙打個招呼,笑盈盈道,“之前不知道是誰放話, 說要讓賀懷霄的師門長輩來贖人,現在我來了,說話的人呢?出來走兩步比劃比劃——”
戴著鳥羽麵具,眾人隻能看到顧雪洄一截下巴, 嘴角嘲諷上揚,鳥羽麵具眼角尖端羽毛冷光閃爍, 長劍在側,銀藍劍尖冒著冰白霜氣,寒氣逼人。
興陽派長老驚疑不定:“天衍宗不是不收賀懷霄嗎?之前更是說凰羽金與你們無關。”
如果天衍宗承認和賀懷霄關係匪淺,興陽派和天衍宗之間會更加尷尬緊張。
“凰羽金……”顧雪洄嗤笑一聲,“凰羽金當然是天衍宗出來的,你們不會以為真的去西極州隨便找個礦坑撿一下就能撿到吧?”
隻有天衍宗的才能積攢這麼多。
終於從顧雪洄這裡得到確切答案,包圍過來的修士反而鬆了一口氣。
就說嘛,哪有人的運道這麼好,正好要鑄本命劍,於是莫名其妙天降頂級材料。
“那仙淚星鐵還有失蹤的秦天逸要怎麼解釋呢?”
“秦大哥本就是和我一起來的中州,之前我們也一起同行,很多人都見過,仙淚星鐵自然是他送給我的。”這個賀懷霄就能自己解釋,即使這個說法他之前已經說了,還是沒有人相信,被關進明明湖。
說到秦天逸,賀懷霄不免擔憂。
“我也不知道秦天逸在哪裡,”顧雪洄冷聲道,“他連孔連方都能下手,秦天逸更不用說。”
“他是誰?”興陽派長老心裡打了個突,目光灼灼,“你們天衍宗到底是什麼意思?!”
天衍宗一早就知道內情,甚至是凶手的身份,卻不願意公開分享,眼睜睜看著這麼多人遭毒手。不僅僅是興陽派,其他修士一樣在心裡嘀咕。
顧雪洄轉向另一道正好落下的流光:“我想問問,天衍宗昭靈殿弟子,天衍宗未來的掌門薑榭道友,這件事你要怎麼解釋?”
“你想要什麼解釋?”薑榭麵色平靜,“或許我應該問你,你要做什麼?”
在薑榭身後,是一大片天衍宗弟子。
薑榭:“私自出天衍秘境,插手其他宗門事務——”
手上的折扇一合,薑榭攔在兩人身前,黑白二珠繞身遊動,拖曳黑白流光。
“這不是其他宗門事務,”顧雪洄厲聲打斷他,“一切都是因為天衍宗太上長老夏侯泰為了一己之私,壽命將近,他一個渡劫期想要奪舍當然是要找個好身體,但凡天驕榜榜上有名的,都是他的目標獵物!”
此話一出,周圍一片嘩然。
興陽派長老目眥儘裂:“你們天衍宗好得很!這種事都能瞞下來,是想要天下新一代天驕白骨儘給你們天衍宗的未來搭路嗎?”
夏侯泰找到一個好身體奪舍,至於那些不幸死亡的天驕,未來也不會成長起來,最後還是天衍宗得益。
——天衍宗內部確實有人是抱著這個想法的。
“夏侯泰已經被天衍宗除名,”薑榭迅速道,“他不是天衍宗的太上長老了,如今天衍宗已經在秘密追捕他,你身為天衍宗門人,私自泄露宗門秘密,又該當何罪呢?”
顧雪洄眉頭一皺:“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無可奉告,這是昭靈殿的命令。夏侯泰是渡劫期修士,自然參與追捕的隻會是大乘乃至渡劫的門人。長鯨汀唯一能參加追捕令的太上長老顧瀾生因傷無法參與,自然被排除在外。”薑榭頓了頓,“宗門的意思是,長鯨汀更應該做的是休養生息,而不是出門惹事。”
出門惹事的顧雪洄問:“如果遲遲抓不到人怎麼辦呢?天衍宗要一直瞞著,看著眾多修士莫名其妙失蹤死亡,冷眼看著興陽派和其他修士囚禁賀懷霄,讓他來背鍋嗎?”
薑榭:“並沒有強力的證據證明賀懷霄就是凶手,隻要能抓到夏侯泰,一切自然真相大白。”
顧雪洄:“天衍宗內部是這麼想的嗎?”
一切想法行動都充滿了大宗門的傲慢,不論是天衍宗,還是興陽派,皆是如此。
實力為尊,所以不需要特彆講理,隻要有一點證據就能定罪,隻要能抓到真凶,之前被冤枉的人想法如何便不重要,至於那些莫名枉死的,天衍宗也隻會補償那些大宗門世家出身的天驕子弟,其他人死了就是真的死了,沒有人在乎。
顧雪洄看著薑榭:“所以你是來……讓我回去的?”
“是,”薑榭說得很認真,“因為你也會成為夏侯泰的目標,天衍宗並不希望你出事。”
顧雪洄:“回去,然後就隻能在裡麵一直等,等到你們把人抓到,我才能出來嗎?”
薑榭:“是。”
這個回答過後,薑榭沒有再說其他話。他是天衍宗未來的掌門,自然是要堅決執行宗門決議。
“你覺得我會答應?”
顧雪洄握劍的手指收緊,清霜劍劍尖的霜氣覆蓋眾人腳下的土地,有修士察覺到這一點,驚懼又不滿地抬起頭,被周圍的同伴拉住,示意他不要在這種緊張時刻觸黴頭。
任誰都能看出薑榭和顧雪洄之間氣氛緊張。
特彆是薑榭帶了這麼一大批人過來,明擺著就是來攔住顧雪洄把人待會天衍宗的。
“你不答應也得答應,”薑榭難得收了笑,嚴肅道,“隻要你是天衍宗的人,就必須聽從遵守。”
薑榭退了一步,讓出道來:“請——”
顧雪洄沒有動。
賀懷霄碰了碰他的袖子,小聲道:“我覺得他說得有一定道理,我已經沒事了。”
隻要天衍宗承認凶手是夏侯泰,任何人都不能再給賀懷霄定罪。
身為先天靈體,顧雪洄一開始就是夏侯泰的目標,天衍宗對他的重視不言而喻。
誰出事無所謂,顧雪洄不出事就行。
“真的,你回去吧。”賀懷霄明白天衍宗的顧慮,顧雪洄今天願意不顧後果前來救他,已經是幫他洗清罪名,接下來抓捕夏侯泰一事,他們誰也幫不上。
他抬頭摸了摸顧雪洄的發頂,替他整理被劍氣刮得有些散亂的額發。
再往下,是冰冷的鳥羽麵具。
賀懷霄的手微微顫抖,他看到麵具下,那雙桃花眼眼眶發紅。
“我希望你一切都好。”賀懷霄的手落在麵具上,替他顧雪洄把眼角凝結的冰晶融化掉,一捧清水流到他的掌心。
賀懷霄:“不要為我擔心。”
顧雪洄:“要是我不願呢?”
這句話聲音極小,僅有他們兩人聽見,賀懷霄的動作凝滯一瞬。
掌心的清水滴落地麵,顧雪洄眨了一下眼睛,迅速推開賀懷霄。
顧雪洄:“我知道你要回長山州光複軒紫劍宗,想來嚴天瑞必然不是你的對手了。”
如今的賀懷霄不再需要顧雪洄護道了。
不知不覺間,賀懷霄已經是十四州有名的風雲人物,實力更是不用多說,就算是化神修士也擋不住他的劍。
他走向薑榭那個方向,一群天衍宗弟子將他圍在其中。
薑榭微笑,朝賀懷霄一拱手:“願君劍之所指,所向披靡,破敵製勝,仇讎授首,成就非凡偉業。”
天衍宗的人來這裡就是為了帶走顧雪洄,至於賀懷霄,如今天衍宗已經承認凶手就是宗門的前太上長老夏侯泰,自然就沒人再嚷著要追究他的責任。
興陽派長老訕訕搓手,說要給賀懷霄賠禮道歉。
孔連方一死,可以預見未來興陽派的實力要打一個折扣,隻要賀懷霄這個天生劍骨能順利成長起來,未來不可限量。
而且,有腦子的結合賀懷霄之前的說法,都能猜到賀懷霄之前所說的師門長輩就是顧雪洄——李渡河就是死在這兩人手裡,還有誰敢輕視賀懷霄。
賀懷霄回禮說客氣,另外說起秦天逸失蹤一事,他一個人力量有限,想要麻煩其他修士幫忙尋找。
“這是自然,”興陽派長老怒道,“不論是否為我興陽派弟子,隻因體質天賦過人,就要慘遭夏侯泰毒手,何其無辜個!說到底禍還是天衍宗惹出來的,總沒有讓他們逃過去的道理!”
賀懷霄不置可否。
興陽派固然氣憤此次天衍宗的隱瞞,可他們最多就是讓天衍宗大出血,絕不可能撼動天衍宗的根基。
興陽派敢和天衍宗一起並稱天下第一宗門,當然不會把宗門的未來全數押在一個雲髓之體上。
一個大宗門,是由無數優秀弟子支撐起來。
秦天逸舔了舔乾澀的唇角,小心翼翼地推了推孔連方:“話是這麼說,但你也彆失望啊,隻要你還活著,咱們就有逃出去的希望……”
第 148 章
“你知道我們現在是在哪裡嗎?”孔連方問秦天逸。
他們現在所處的環境一片光亮, 舉目望去皆是白色。
秦天逸想了想,答道:“夏侯泰精通陣法,我們應該是被困在陣法內隔絕了外界聯係, 至於具體在哪裡, 我覺得還沒出中州。”
孔連方有氣無力點頭。
他其實早就推測出這裡是哪裡,問秦天逸不過是想讓這傻大個認清自己的處境。
沒想到秦天逸居然認認真真做了分析回答。
心裡憋著話, 孔連方歎道:“那個屍體是假的, 不知道我的師門長輩有沒有認出來,他們大概以為我已經遭遇不測。”
夏侯泰活太久, 研究得雜, 那個屍體做得幾乎以假亂真,是另一個慘遭毒手的修士。
因為被夏侯泰施了法做了偽裝, 孔連方也認不出那是哪位倒黴蛋。
若不是孔連方本身實力出眾,再加上受宗門重視, 身上有個保命法寶,早就被奪舍殞命。
秦天逸被夏侯泰捋來後, 驚慌過一陣,待看到孔連方也在,反倒鎮定下來,隨遇而安了。
比起沒多少精神氣的孔連方,秦天逸狀態則好多了, 除了實在破不了這個陣法出不去,沒有受傷流血,也沒有精疲力儘覺得疲倦。
於是被困在內裡的兩人,一個活蹦亂跳四處探索, 順帶給同伴打氣,另一個半死不活, 能不動就不動,死氣沉沉。
秦天逸走了一圈回到孔連方身邊,說起自己的分析,孔連方隻是虛虛應幾聲。
秦天逸眯著眼,按下不滿:“我知道你受傷難受,我就不和你計較了,但既然是陣法,總有破陣的辦法,我們總不能在這裡乾等彆人來救。更何況,能不能等到還是兩說。”
孔連方沒好氣道:“夏侯泰是天衍宗的陣法大能,如今天衍宗的大半陣法都是他改造提升的,你覺得就憑我們兩個半吊子就能破?”
秦天逸點點頭:“確實是,畢竟天衍宗陣法天下第一,你們興陽派還是差了些,所以你覺得你不行。”
孔連方:“……”
“我本來就不是主修陣法的!”孔連方加大音量,“我不會破陣那不是很正常!”
“顧雪洄也是啊,”秦天逸道,“我聽賀懷霄說顧雪洄的陣法還算不錯,教過賀懷霄幾手,他們兩個都是劍修也學陣法,怎麼你就不行?”
“……這不一樣。”孔連方揉了揉太陽穴突突的青筋。
在夏侯泰麵前,顧雪洄賀懷霄來了也沒轍。
不過……
孔連方忽然反應過來:“顧雪洄和賀懷霄關係這麼好?”
“是啊,”秦天逸大喇喇道,“他們關係挺好的,湘汀州的李渡河就是顧雪洄殺的。”
他來到中州以後才知道李渡河已經死了,私下問過賀懷霄湘汀州的事。
孔連方愣住:“他有此實力,為何不參加這次天驕榜,因為要給薑榭讓道?”
這些秦天逸哪裡知道,來到中州後他們就分開了,秦天逸反而和賀懷霄關係增進不少。
秦天逸本來就是要去找賀懷霄問這些,沒想到半路被夏侯泰抓來,慶幸的是,夏侯泰似乎留著他還有用,所以他才能近乎毫發無損坐在孔連方身邊。
兩人麵麵相覷,最後秦天逸道:“我知道你參加這屆天驕榜是為了打敗顧雪洄,沒想到他沒來參加,你還輸給了賀懷霄。”
孔連方一聲不吭,低垂著眼運氣吐納。
他參加天驕榜當然是有期望的,顧雪洄名聲這麼大,有誰不想試試這個一直被傳為十四州第一劍修的劍法如何?
想要快速出名,當然是贏了顧雪洄踩著他的名上去最好。
要是隻有秦天逸一個人,安靜點就安靜點。可是既然有人在這裡,就這麼憋著不說話,就難受了。
特彆是秦天逸心中還存著兩人合作破陣的心思,就這麼冷著場麵實在不好看。
秦天逸拍拍大腿道:“不就是輸給賀懷霄了嗎?這沒什麼大不了的,我也輸了啊!”
孔連方睜開眼,與他對視:“……”
秦天逸繼續道:“打都打過了,你也不要在意這些,反正咱們都不是純正的劍修,輸了就輸了。”
“我知道了,你不要拍我的腿。”
孔連方和秦天逸拉開一個身位:“我已經在想如何破陣了,隻是現在我的神魂受損,實在難受,我想好好休養一下。”
秦天逸:“可以是可以,可是你有沒有發現,這裡壓根就沒有靈氣,你身上又沒什麼療傷丹藥,就這麼靠自己恢複……哦對不起,忘記你是雲髓之體了,在自我恢複方麵可比我們這些普通體質厲害太多了。”
“你也不差,”孔連方不情不願開口,“冰原州的部落自有特殊功法,修煉出來的體質遠比同境界修士堅韌,想來你能被夏侯泰盯上,就是因為你的身體確實不錯。”
“我應該感到榮幸?”秦天逸覺得有些好笑,很不客氣地笑出聲。
孔連方到底還是發揮了他出身天下第一宗門的優勢,很快推斷出夏侯泰的打算。
一般而言修士奪舍,特彆是高境界的修士奪舍低境界修士,拋開低境界修士反抗這一問題,要考慮的就是對方的身體是否適合容納自己的神魂。高境界修士神魂強大,低境界修士身體脆弱,有可能承受不住高境界修士的神魂,當場臟器衰竭。而之後,還有修煉問題,如果不適合,高境界修士輕則跌落境界,重則泯然眾人,成為一個普通凡人從頭開始。
所以奪舍這個做法,隻有在生死關頭才會有修士冒險一試。
“按理來說,他對小宗門散修出手也就罷了,我們不應該成為他的目標才是。”孔連方沉思,回想起他當初驀然與遭遇夏侯泰的情況。
不論是對他還是對秦天逸動手,都會招來大量注意。
他們的身份決定了背後的勢力不會善罷甘休,夏侯泰此行太容易暴露自己。
“彆想了,是他受傷了。”秦天逸直接道破,“我感覺他傷得還挺嚴重的,不然我們早就涼了。”
孔連方:“……你怎麼不早說?”
“我以為你知道,這不是很簡單的事實嗎?”秦天逸反問。
孔連方:“……”
這輩子都沒這麼無語過。
果然是來自冰原州的野蠻人!太不會察言觀色了!
眼見孔連方徹底閉上嘴巴不說話,秦天逸揚了揚眉毛,轉過頭再繼續觀察這個陣法。
半晌,他雙手一合,拉出自己的破曉追影弓,對準看不到儘頭的遠方射出一箭。
閃著黑光的長箭破風而出,箭尾長出羽翼,劃出一道迅疾的流光。
陣法巋然不動。
秦天逸不以為意,繼續拉弓射箭。
孔連方悄然睜眼,看著秦天逸接連射出百來箭。
整個陣法沒有絲毫波動,他們依舊困在白亮之地。
“找不到陣眼沒那麼容易破的,彆白費力氣了。”孔連方讓秦天逸停下,“夏侯泰是渡劫期,就算是受傷了,也不是我們這種化神能打得動的。”
“我們這種化神?這話我可不愛聽。”秦天逸頭也不回,繼續拉弓。
搭在弓弦上的手指早已滲出鮮血,每凝成一支箭,秦天逸就要消耗大量靈力,這裡沒有靈氣補充休養,對他來說就是有出無進的消耗,遲早力竭。
紫府內的神魂還隱隱作痛,孔連方很清楚,在這裡再怎麼休養,他依舊難受無法完全恢複。
閉上眼不說話,隻是不想搭理秦天逸而已。
一時半會兒他們確實不會有危險,他知道宗門不管他是死是活,隻要一發現與天衍宗有關,必然要和天衍宗撕咬一番,而天衍宗必然與夏侯泰劃清界限,發出通緝令。
至於後續的追捕……
說實話,孔連方沒抱太大的期望。
渡劫期修士神通廣大,打起來必然是天崩地裂,不知道要花費多少力氣才能將夏侯泰伏法,至於願意付出這些的宗門……
從小就拜入興陽派的孔連方再清楚不過。
反正都知道夏侯泰沒多少時日了,隻要看好自家的優秀子弟讓夏侯泰無法奪舍,遲早能熬死這個老東西。
孔連方嘲諷一笑,心道也就是這個來自冰原州的蠻小子才會相信他們一定能出去。
憑自己的力量出去。
“喂——”孔連方站起來,身後外化九色神兵法相。
秦天逸射出一箭,才施施然回頭。
一道紅色的影子從他的眼前急速飛掠,追上他的黑箭。
那是孔連方九色神兵中的紅色戟。
“反正出不去就要死在這裡,不如試一試,”孔連方揚了揚下巴,“要是真的能夠破陣,總沒有讓你單獨出力的道理。”
====
明月高懸,星鬥闌乾分外明。
這樣的夜晚在震雷宗的弟子看來與以往沒有兩樣,晚上的功課做完以後,就可以上床休息了。
山間屋舍燈光依次熄滅,到最後隻剩羽台峰的屋舍燈光還亮著。
嚴天瑞放輕呼吸,他已經很久沒有體驗到這種戰戰兢兢的感覺了,仿佛回到了自己還是剛入門開始修煉的時候。
可是對長山州來說,大乘已經是遙不可及的目標,至於渡劫,那是傳說中的境界了。
所以當真的有渡劫期修士來到他們長山州這個小宗門,他作為掌門人,再怎麼恭敬都不為過吧。
嚴天瑞低著頭,上首的人不說話,他就跟著保持沉默。
“嗬——”
夏侯泰終於願意出聲:“好不容易拿了天衍宗的外流陣法書還有我之前研究的丹藥法術,這麼多年,居然隻侵吞了隔壁山頭,真是扶不起啊!”
第 149 章
擦了擦頭上不存在的冷汗, 嚴天瑞心臟狂跳。
直覺告訴他,這個莫名其妙出現的天衍宗太上長老對震雷宗是個機會。
所以縱然夏侯泰麵上嫌棄得不行,嚴天瑞還是耐著性子勉力笑著解釋說他們長山州的情況, 還特彆感謝了夏侯泰無意中的幫助。
夏侯泰這才麵色稍霽, 看嚴天瑞順眼了不少。
縱然他一開始是無意幫助震雷宗發展,但總歸是得了好處, 嚴天瑞要是不會說話, 他不介意順手幫賀懷霄一把。
“那個雲鶴城裡頭的妖女和你們有乾係沒有?”夏侯泰敲了敲桌子,“裡頭的陣法有些意思。”
震雷宗這些年發展得相當不錯, 早就視雲鶴城為囊中之物, 奈何找不到正經借口。正好這段時日廣流仙宮把注意力都投到中州天驕榜那邊,實在無暇來管長山州內部。
“果然是小宗門, 一座小城而已,居然還需要費心費力謀劃。”夏侯泰不屑。
嚴天瑞按捺住激動, 儘力平穩聲音:“您的意思是?”
“想要直接奪過來就是,需要講道理嗎?”
夏侯泰想了想, 接著道:“你準備個安靜點的地方,我需要閉關做試驗,待我出關,少不了你的好處。”
嚴天瑞自然應下。
隻是他心中還有疑慮。
以夏侯泰的修為,在天衍宗的地位肯定是頂級的, 待遇隻高不低,隻要他有需要,一聲令下,他的徒子徒孫肯定唯命是從, 為他辦好。
為何要來偏遠的長山州,窩在他們這個小宗門。
看出嚴天瑞的想法, 夏侯泰要笑不笑道:“因為我在等人。”
雖然已經有了孔連方和秦天逸,夏侯泰依舊不想放棄顧雪洄。
畢竟是自己一開始就看好的,務必適合自己的身體。
越是得不到,越不甘。
至於賀懷霄的先天劍骨,夏侯泰還真考慮過,可惜自己對學劍實在沒太大興趣,不然做個劍修這具身體確實很合適。
以賀懷霄和顧雪洄的關係,若是賀懷霄落到他手裡,顧雪洄不會坐視不管。
在天衍宗這麼多年,夏侯泰很清楚大宗門的做派,天衍宗就算是發了通緝令,也不會傾儘全力來抓捕他。
他暫時還是安全的。
=====
頭頂是一樣的明月,中州卻不如長山州平靜。
“我不理解,既然已經劃分了界限要救人,還在這裡拖拖拉拉做什麼?”顧雪洄開門見山,直接問出自己的疑惑。
“冰原州那邊知道秦天逸失蹤後,通過秘法確定人還活著,我們就不應該再拖延!”
在場除了顧雪洄,還有天衍宗其他傳承的長老。
首座是一直沉默不語的苗福,任由下麵的人吵來吵去,或者說得準確一點,是顧雪洄和其他人吵。
興陽派已經直接問上過門來,這些人還想著推諉糊弄。
這樣的場景見多了,拉扯來拉扯去一直沒有結果。薑榭坐在顧雪洄旁邊,盯著某一處地方走神。
“就算是夏侯泰現在受了傷需要休養,依舊不可小覷。”一個長老說起夏侯泰混進天驕榜一事,“特彆是他拿走了李若的心臟……這件事興陽派還不知道。”
李若的心臟十分特殊,他的本體是具有解毒淨化治愈之力的滄海月蓮,又吞噬了九變即將化龍的李渡河,其心臟的療傷效果隻強不弱。
顧雪洄冷笑:“所以你們是想拖著等他完全恢複嗎?”
“不是說不抓夏侯泰,甚至於,我一直覺得這件事還真得我們天衍宗來處理,”薑榭道,“我不覺得我們會輸給他,隻是各位長老願意出幾成力呢?”
薑榭此話一出,又安靜了下來,沒有人願意應聲。
夏侯泰已經不再是天衍宗尊貴的太上長老,若是與天衍宗對上,必然不會留情,甚至考慮到他現在的狀態,說不得狗急跳牆就順手把參戰人奪舍了。
就算夏侯泰是受傷的渡劫期,天衍宗不願出動其他渡劫期的台上長老,大乘期的長老也少不得多叫幾個。大乘期的長老在天衍宗內是主要支柱的存在,各個傳承的話事人,若是有哪個一不小心在這一戰中隕落,會影響到其所在傳承在門內的話語權。
——君不見自從顧瀾生受傷後,顧雪洄每次代表長鯨汀來參會,所說的話都是說了等於白說嗎?
薑榭道:“既然夏侯泰的目標是雪洄,以他為餌引誘夏侯泰,他說不定會冒險來試。”
隻要天衍宗幾個大乘期長老願意合力,當然能抓到夏侯泰。
“不行不行,這太危險了,他雖壽命將儘,可現在有了李若的心臟,誰也不知道他恢複了幾成。抓是肯定要抓的,隻是沒必要為抓捕冒險。”
越是了解夏侯泰,越謹慎,越想等有萬全之策時再出手。
“不是不願,是連顧瀾生都不敵夏侯泰,這怎麼打呢?”
“夏侯泰精通陣法,這麼多年精心謀劃,若不是顧瀾生借天機預測有所察覺,隻怕先天靈體已經慘遭毒手。現在他如過街老鼠,知道我們想要抓捕他,隻會謀劃得更加全麵,我等未必是他的對手。”
“不必再說了,”顧雪洄乾脆掀了桌,“既然你們不願處理夏侯泰,就由長鯨汀來解決就是!反正夏侯泰本來的目標就是我,各位長老也不再擔憂哪天夏侯泰忽然闖進來把我擄走奪舍!”
顧雪洄一走,在座的其他長老當即坐不住了,紛紛問苗福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苗福悠悠接話,“不是已經問了嗎?昭靈殿同樣不會推卸責任,在長鯨汀已經儘全力的情況下,你們不出力,又想要名聲,這說不過去吧?”
說著說著,幾個長老的眼睛又瞄到上首。
夏侯泰是昭靈殿出來的太上長老,要說負責,昭靈殿確實要負起大半責任,然而昭靈殿如今已經沒有可以與夏侯泰一戰的渡劫期修士。大乘期的修士不是沒有,隻是他們都是夏侯泰教出來的,隻怕招數套路早就被摸清了,特彆是陣法方麵。
想來想去,竟然隻有苗福因為當年苗妙妙一事,不再跟從夏侯泰學習陣法。
薑榭站出來:“既然通緝令已經發出,昭靈殿將竭儘全力,抓捕夏侯泰,為死去的無辜修士討回公道。”
“所以昭靈殿是誰要出手呢?總不能是掌門吧。”有人搖頭道,“這可不行,雖然夏侯泰是渡劫期沒錯,但還不值得我們天衍宗的掌門親自出手。”
薑榭道:“我來。”
“……”眾人沉默一陣,接著道:“不是不行,隻是少掌門如今隻是化神期,太危險了。”
自從薑榭成功拿下天驕榜第一後,就正式確立為天衍宗的少掌門,待將來苗福晉升渡劫期後,就接任掌門。
少掌門願意主動站出來承擔責任當然是好事,可是一個陣法天才,再加上一個先天靈體劍修,如今的修為實在太低,若是一不小心……天衍宗不能在這一戰中折進去兩個宗門支柱。
“隻是布置陣法,又有何難,更重要的是諸位長老是否願意協助。”薑榭再道,“我不覺得我的陣法造詣會比夏侯泰差,我早就想試試了。”
“既然少掌門都這麼說了,那當然還是儘快將夏侯泰抓拿歸案的好……”
=====
“然後又開始拖拖拉拉,”顧雪洄算是服了,質問薑榭,“你就任由他們繼續拖下去?”
“可是夏侯泰這個渡劫期,確實很難處理,除了鑄靈穀,其他傳承願意出人就已經不錯,不過他們是決計不願意你去冒險,所以……怎麼找到夏侯泰也是問題。”說到最後,薑榭又揉了揉額角。
顧雪洄:“他手上還有秦天逸,冰原州那邊的部落族老三天兩頭找上門來要說法,這對天衍宗來說就很好看嗎?”
當然不好看。
薑榭苦笑。
即使天衍宗及時和夏侯泰劃清界限,背地裡還是有不少修士認為會出現這種情況是因為天衍宗默認允許夏侯泰對參與天驕榜的天驕出手。
——本身天衍宗就是積極推動天驕榜舉辦的宗門之一。
“你們能等,我等不了。”顧雪洄道,“我無法眼睜睜看著秦天逸陷入險地不顧,我甚至不覺得,抓捕夏侯泰一定需要天衍宗出手。”
薑榭捏緊折扇:“你想找誰幫忙?興陽派可是連大乘期的修士不願出手。冰原州部落大乘期是來了,但隻來了一個,根本就不是夏侯泰的對手。”
顧雪洄道:“我家老祖宗還有點精神,強撐起來和冰原州的族老,打一個受傷的夏侯泰,應該不是難事。還有,我會親自登門去興陽派,我不信他們真的不出人出力。”
“不可以!你站住!”薑榭大聲叫住顧雪洄,“你是天衍宗的人,不找門內人,找到外人,你是把天衍宗的臉狠狠踩在地,這真的會讓外人嘲笑!”
“那我能怎麼辦?拖一天秦天逸就多一天危險,你們覺得無所謂還能接著吵,我不行!我做不到!”顧雪洄吼回去,“不管秦天逸是不是我的朋友,他都是無辜的人,他不應該為此付出生命!而且,再拖下去,還有懷霄,誰知道夏侯泰會不會對他出手,我無法繼續等!”
趕在薑榭的黑白二珠打來之前,清霜劍出鞘先揮出一道劍氣。
凜冽的劍氣將黑白二珠禁錮在空中,薑榭定定看向顧雪洄:“你不能出天衍秘境。”
“我不想和你打,不想和你吵,你放我走吧。”顧雪洄回頭,放輕聲音,“算我求你。”
第 150 章
手上握著折扇, 薑榭站得挺直。他張了張嘴,卻沒有出聲。
“你就當沒有看見我,沒有來找過我。”
顧雪洄轉過身, 踩著清霜劍就要遠去。
薑榭:“即使我不攔你, 你也走不出去的。”
天衍秘境的陣法經過修改,特彆是為了防範夏侯泰, 現在整個防護陣法更是固若金湯, 說是無懈可擊也不為過。
“冰原州和興陽派那邊的人還沒走。”薑榭忽然小聲道,語速極快。
顧雪洄怔愣一瞬, 馬上反應過來, 大聲道:“那你就看看我能不能走出去!”
清霜劍拖曳出明亮的劍氣虹光劃破長空。
天衍宗既然不願顧雪洄冒險,自然封鎖了天衍秘境, 不再允許他自由出入。
被認為是陣法天下第一的天衍宗可不是那些小宗門,即使顧雪洄這種半吊子也能破掉防護大陣, 他甚至都沒有穿過出口,隻是靠近就被察覺, 馬上就有當日負責巡查的長老急速趕到。
自然是先禮後兵,長老先是好聲好氣勸顧雪洄離開,他們自有計劃,無需顧雪洄再摻和。
“你們的計劃,是等到秦天逸死了再開始行動嗎?”顧雪洄毫不客氣。
救人如救火, 這個道理就是沒有修煉的凡人都懂得,踏上修煉之路,憑借高深的修為成為人上人久了,竟然開始將其他人分為三六九等, 不是自己人就無所謂。
長老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道:“這些與你無關, 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回去好好修煉。下一次天驕榜薑榭不會參加,你定能拿第一。”
顧雪洄:“天衍宗是不是很需要下一次天驕榜第一?”
長老不再回答,而是揮了揮手,憑空送來一道風要把顧雪洄送回長鯨汀。
顧雪洄說得沒錯,冰原州的部落族老三天兩頭就來要說法,現在還在昭靈殿那邊和苗福僵持。
天衍宗不像興陽派依靠興義和商號到處做生意,需要與冰原州部落交好,可是也沒必要平白交惡。
反正天衍宗已經和夏侯泰劃清界限,還是有轉圜的餘地。
天衍宗會依舊是光風霽月的天下第一宗門,不論是從名聲還是實力上來說,不能有汙點和閃失。
這道風極快極猛,要儘快將顧雪洄送回長鯨汀免得和冰原州那群人撞上。
然而任由衣袖被吹得獵獵飄飛,顧雪洄還是在原地。
清霜劍劍鳴長吟,凜冽的劍氣破開長風,落下一地白霜。
長老當即就變了臉色:“顧雪洄!你要做什麼?!”
隻要長鯨汀還歸屬於天衍宗,顧雪洄就是天衍宗的弟子,必須聽從命令。
“速速回去!”風中傳來長老的怒吼。
顧雪洄一動不動。
“天衍宗弟子顧雪洄聽令,速速回長鯨汀待命!”
清霜劍爆發出更強烈的劍氣對抗狂風,天上落下簌簌白雪。
長老眉頭一皺:“你是決心抗命嗎?”
“不,我沒有。”顧雪洄道,“從今天起,長鯨汀不再是天衍宗的長鯨汀了!”
清霜劍揮落,劍光衝天而起,璀璨如流星迅疾掠過。
遙遠的天衍秘境內部傳來悠長空靈的鯨鳴。
正在接待來客的苗福抬了抬眼,麵色不變,依舊是好聲好氣地說話。
反倒是來客迅速察覺異狀,似笑非笑問是怎麼了。
“沒有什麼,小輩胡鬨罷了。”苗福語氣不變,平穩道,“我們天衍宗長鯨汀的由來,相比在座的各位比我們更清楚。”
冰原州的無儘海內就生活有巨鯨,冰原州的部族族老怎麼可能對巨鯨鳴聲陌生?
他向外指了指:“苗掌門確定嗎?”
苗福抬眼望去——
天衍秘境內的水域震動,無數浪花翻湧,千重白浪起伏,咯吱咯吱的骨骼摩擦翻動聲,沉悶的山石滾落轟隆聲後,是越發嘹亮的鯨鳴。
長長久久沉沒在水下的巨鯨骨架騰空鑽出水麵,雪白的脊骨覆蓋碧綠的青苔,脊背上鬱鬱蔥蔥的長鯨汀隨之升起。巨鯨長尾一甩翻身躍起,其脊背上的山巒溪流,亭台樓閣隨之倒轉,位於頭部長角處的香愈木樹根纏繞整副骨架,黑白交錯,填補骨骼縫隙生成新的外皮。
猶如一條還活著的在空中遊弋的巨鯨。
湛湛的日光拂過,樹根外皮變為半透明,一束束光柱散開穿入其中,骨架鍍上朦朧的微光。肋骨之下的腹部水光粼粼蕩漾,其內千姿百態的珊瑚隨水波招展搖曳。
不,這是活著的巨鯨!
——香愈木為這條巨鯨提供靈氣,支撐這條巨鯨的生機,長鯨汀是活著的巨鯨島嶼!
巨鯨一躍水花四濺擴散圈圈漣漪,七彩虹霓架在水麵與巨鯨上的島嶼之間,鯨鳴響徹天衍秘境。
沒有人說話,即使是早就知道長鯨汀來曆的天衍宗高層,也被這一場景所震撼。
當年顧瀾生並沒有完全殺了這條巨鯨,還留著一口氣帶著它回了天衍秘境,親手栽下香愈木維持生機,從此成了長鯨汀。
良久,冰原州的部落族老才慢慢鬆氣放緩呼吸,目光灼灼地看著天上那條巨鯨衝向出口:“天衍宗好大的氣魄,啊不對,應該說,顧家好大的氣魄。”
興陽派長老亦是微笑:“早就聽聞顧劍仙曾在無儘海一劍斬長鯨,看來此言非虛。”
有長老變了臉色站起,卻被興陽派長老搶先一步攔住。
“事情還沒談完,天衍宗就先走,這就是你們的待客之道?”
苗福抬了抬手示意那位長老稍安勿躁,接著道:“那我們就繼續,談到各方滿意為止,天衍宗絕不會推卸責任。各位有什麼意見儘管說。”
隨著苗福的手落下,桌上已經喝完的熱茶再次滿上。
興陽派長老笑笑坐下,想起了當初親上興陽派托孤的苗福。
大宗門的弊病大差不差,興陽派有的,天衍宗也有,大家誰也彆嘲笑誰。
顧雪洄之前去明明湖救賀懷霄不是秘密,很多人都見到了薑榭與顧雪洄的對峙場景,暗中嘀咕過天衍宗新一代的兩個天之驕子之間怕是生了齟齬。
如今長鯨汀出水,巨鯨衝向天衍秘境出口,震得山搖地動。
顧家不再願意歸屬於天衍宗,怕是要脫離出去了,苗福真的能坐得住?
來客都是一副看好戲的狀態,偏偏苗福八風不動,淡然處之。
見此,興陽派長老也不由得端正神色,投入接下來的談判中。
與此同時,天衍秘境的出口處,值守長老和弟子皆繃緊臉色,嚴陣以待。
在他們對麵,是位於長鯨上手持清霜劍的顧雪洄。
“讓開——”顧雪洄喝道,“長鯨汀從此以後隻是顧家的長鯨汀,與天衍宗再無其他關係!”
“此事非同小可,豈是你一人能做決定?”長老麵上板著臉訓斥,其實內心已經十分著急,他派出的小弟子去找了苗福,可遲遲等不來回音。
顧雪洄當然看到長老的小動作,他不慌不忙道:“你覺得我憑什麼能令巨鯨離開?”
顧瀾生在陷入沉睡前,把長鯨汀都交給了顧雪洄,自然是他說了算。
再說,顧瀾生早就對天衍宗心灰意冷,對不怎麼收徒的顧家來說,自家子弟天賦出眾,即使沒有天衍宗提供資源,一樣也能修出名頭。
——在加入天衍宗之前,顧家的劍法就已經是傲視十四州的存在。
顧家不稀罕天衍隻能!
顧雪洄:“我再說一次,讓開!不然彆怪我不客氣!”
巨鯨長鳴,張口噴出腹中的水,化作雲霧襲向天衍宗長老及弟子。
“結陣!”
一聲令下,天衍宗一眾弟子結印掐訣,雲霧破開,昔日同門擺出陣型,手中各色武器光華熠熠,對準顧雪洄。
“來——”
清霜劍鋒芒畢露,顧雪洄一劍掃出,劍氣磅礴如潮,凜冽磅礴冰封千裡,萬裡飄雪。
巨鯨甩尾,狂風刮著雪粒往人臉上招呼,稍有不慎便被冰晶割傷。
顧雪洄親自和大乘期的長老交手。
“你不是我的對手,”顧雪洄先聲奪人,“不如速速讓開讓我破陣,不然的話,這天衍秘境毀壞大半,我可不管!”
“用不著你管!叫你家老祖宗出來!”
“我的意思就是我家老祖宗的意思,何須再問?”
長老大大喘了口氣,心涼了大半。
不僅僅是因為他發現自己打不過顧雪洄的原因。
強扭的瓜不甜,本來天衍宗就不敢對長鯨汀有太多限製,如今兩方離心,就算是強留下來,也隻會互生憎怨。
雖然他派去的小弟子沒有成功傳信給苗福,但這麼大動靜,他卻一句話都沒有,想來是早就預料到這個結局。
天衍宗,真的要失去長鯨汀了。
曾經天衍宗依靠長鯨汀顧家的劍修傳承,多次與天下其他劍修爭高低,就連興陽派都不敢說一定能贏。
長鯨汀人少,卻是天衍宗實實在在的實力和底氣。
本就沒了夏侯泰,再沒了長鯨汀,還有這次興陽派聯合冰原州部族來咬一口,天衍宗的未來……
長老眼前一陣一陣地發黑,頹然不已。
顧雪洄收了劍,看向遠處趕來的薑榭:“好歹同門一場,我實在無意與各位刀劍相向。就此放我走,我們以後再相見,還能把酒言歡,談道論劍。”
薑榭頷首,黑白二珠拖著長尾打開陣法。
他朝顧雪洄一拱手:“就此彆過,願君珍重,此去千裡萬裡順風順水,他日重逢,再把酒言歡敘舊情,共賞春花秋月。”
顧雪洄立於巨鯨上回禮。
巨鯨發出一聲高昂的鯨鳴,拍打尾鰭遊出天衍秘境。
賀懷霄站在天衍秘境外,長身玉立,他仰頭看向顧雪洄,笑著伸出手。
“顧雪洄,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回長山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