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江月疏的確像傻了, 呆立在原地?,不會動?也?不會說話。
直到他晃了晃手裡的袋子。
早餐的熱氣氤氳到臉上,香噴噴的, 她回過神來, 緩緩地?抬起雙手。
謝逢則好整以暇地?看著,似乎很樂見她在自己麵前露出遲鈍的樣子,不料她並沒去接他?手裡的早餐。
而是?微微顫抖地?,手指覆在他?遍布傷痕的手背上。
第一次,她的手比他?還暖,像一團小火苗,努力融化著堅硬的冰塊。
男人嘴角的弧度瞬間定?格下?來。
這次輪到他?呆立在原地?, 不動?也?不說話,眼神怔怔地?, 眸底像有暗潮在洶湧。
整個世界安安靜靜的, 仿佛連時間都停止了,隻有雪花還在緩緩地?落著, 浸濕頭發?和?眼眸。
“你?倆乾嘛呢?”背後一道熟悉的嗓音, 伴著大大咧咧的笑。
江月疏猛地?把手縮回來,扭頭,看見唐承笑得像個二傻子:“早,江醫生,昭昭醒了沒?”
“醒了, 但還沒起床。”江月疏想起自己剛才的舉動?,後知後覺地?臉熱起來,雖然唐承多半沒看到, 依舊忍不住心虛,站得離謝逢則遠一些, “我去吃早餐了,你?們聊。”
說完拔腿跑向飯棚。
唐承沒意識到自己打擾了什麼,因此對上謝逢則不太善意的目光時,以為是?錯覺,依舊笑得大大咧咧,看了眼他?手裡的袋子:“不是?吃了嗎?沒吃飽?”
謝逢則涼颼颼扯了下?唇。
“送你?了。”他?一把扔到唐承手裡,嗓音比落到臉上的冰雪還冷,“補點兒心眼子。”
說完也?走了,留下?唐承一個人在風雪中,默默消化剛才的一切。
唐承其實?並不缺心眼,隻是?從來沒敢往那方?麵?想過。畢竟謝逢則母單這麼多年?,數不清的軍花獻殷勤,他?無動?於?衷,領導安排相親能不去就不去,不能的,最多吃頓飯就散。
但兩人相熟這麼多年?,唐承了解他?習性?,結合這段時間的各種反常,靈光一閃也?就是?一瞬間的事?。
他?猛地?抬手拍了拍腦袋,先是?懊惱,隨後笑得花枝亂顫:“我靠!就知道你?沒問題!”
到底是?個男人,到底還是?喜歡女人的。
隻是?沒想到,謝逢則會栽在她手裡。
*
短缺的食物?和?藥品一下?子豐裕起來,政府還給他?們送了暖水袋,厚衣服和?厚棉被。
路通了,能轉走的傷患都被轉移到臨近縣市的醫院,醫療隊逐步撤退也?提上日程。
軍區醫院接了上級命令,站好最後一班崗,照顧餘下?的患者,還要協助安徐縣醫院重建,所以元旦後才能走。
江月疏和?同事?們也?就安下?心來,完全不想短期內回家的事?了。
當天,安置區負責人盛情邀請支援的部隊吃火鍋。
謝逢則推辭不過,也?多少夾了點私心,就答應和?隊友們多留一晚。
江月疏忙完才過去,火鍋已經下?好了,宋哲笑著招呼她:“師妹來得正好,肉剛熟,快坐下?吃。”
宋哲剛讓出旁邊的位置,唐承朝餘昭昭使了個眼色。
後者立馬會意,屁股挪到宋哲旁邊,又拉著另一側同事?挪過來,煞有介事?地?說:“月月有點著涼,吹不得風,你?們往這邊竄竄,讓她坐裡麵?。”
大家都順著往外挪,輪到謝逢則的時候,他?不動?了。
所有人都看向他?,他?依舊淡定?地?一動?不動?。
但這裡沒人敢命令他?。
江月疏順理成章地?坐到他?旁邊。@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總覺得有太多目光落在身上,旁邊還坐著謝逢則,就像什麼見不得光的東西正在被集體窺視,江月疏拘謹地?不好抬頭。
直到宋哲樂嗬嗬開口:“人齊了,快吃吧,粗茶淡飯,各位解放軍兄弟不要嫌棄啊。”
“哪兒的話。”唐承開啟社牛屬性?,舉杯和?他?碰了碰,“感謝感謝。”
看得出雖然謝逢則是?隊長,但他?不愛處理這種場麵?,外交應酬還得是?唐承。
大家邊吃邊聊起來。
部隊裡的一個個嗓門大,江月疏低著頭問謝逢則,聲音便沒那麼明顯:“我還以為你?們幾天前就走了。”
男人笑了笑,也?壓著嗓音和?她說話:“是?走了,上級命令撤退,不過走了一半,聽說你?們大雪封路,物?資車堵在路上。”
說著,他?舀了一勺肉給她放盤子裡。
江月疏臉一熱:“這麼多人,你?彆給我夾菜……”
“怎麼?”謝逢則懶洋洋勾著唇,滿不在乎的語氣,“怕人知道?還是?嫌我拿不出手?”
“影響不好。”江月疏拘謹地?攪著碗裡的調料,“我是?來這邊工作的,又不是?……”
謝逢則笑著接她話:“嗯,不是?談戀愛的。”
他?又故意這樣。
聽著似乎沒什麼,但每個字都在暗裡撩撥她,江月疏抿了抿唇:“本來就沒有。”
“嗯,你?沒有。”他?從善如流地?順著她,毫不掩飾寵溺的腔調,“是?我假公濟私來追你?。”
江月疏被他?逗得臉燙,所幸吃的是?火鍋,大家的臉都被熱氣熏紅,屋裡燈也?不太亮,她的反應也?就不那麼明顯。
但再?這樣下?去,滿腦子都是?這人,彆想好好吃了,她扭頭瞪了他?一眼:“你?彆說了,吃飯。”
謝逢則笑得眉眼都彎起來,目光格外亮,像是?終於?玩夠了,放她一馬:“行,吃飯。”
江月疏挪回目光時,不禁在他?手掌內側停頓了片刻。
那裡除了厚厚的繭子,還有裂開的傷口,不知道是?凍的,還是?鏟冰雪時過於?用力,活生生抻開的。
可他?似乎毫無察覺,雲淡風輕地?吃著飯,仿佛這些傷口都不在自己身上。
江月疏開始有點心不在焉。
火鍋吃完,大家就散了,謝逢則和?隊友去給他?們安排的房間裡休息,江月疏最後去看了看負責的幾個病人,也?回到房間。
關了燈,外麵?再?沒一點動?靜,好像整個醫療隊都睡著了。@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餘昭昭隔空和?她說了幾句話,也?睡著了,隔壁傳來輕淺均勻的呼吸聲,江月疏依舊在床上輾轉反側。
最後悄悄披上羽絨服,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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掀開謝逢則帳篷的時候,裡麵?隻有一束淺淺的光。男人輪廓分明的臉被電腦屏幕照亮,他?似乎在寫什麼東西,鍵盤發?出清脆連貫的響聲。
聽見動?靜,謝逢則把筆記本電腦合上蓋,打開床頭的充電小燈,勾了勾唇,溫柔裡夾著點壞:“夜半私會?”
江月疏白了他?一眼,把藥箱放在他?床邊上,沒好氣:“手。”
謝逢則一臉吊兒郎當的,把手遞給她。
之前明明就看過,可再?次看見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心臟一縮。
江月疏定?了定?神,沒表現出半分,開始手法專業地?清創和?消毒。
“你?們乾活都不戴手套嗎?”江月疏一邊弄著,一邊悶聲問。
“一開始也?戴,時間久了,隔著手套不好用力。”男人說得雲淡風輕,“沒事?兒,都習慣了,反正下?次還——”
他?嗓音未落,被江月疏瞪了一眼,這次眼神帶了明顯的惱怒,還有盈盈水光。
謝逢則閉上嘴,收了聲,許久沒再?說話。
他?靜靜地?看她每一個動?作,剛剛瞪得有多凶,就有多溫柔細致,藥水浸潤傷口分明的疼的,心底卻一片湧動?的甜,勾起一陣陣潮水般的衝動?。
甚至想不管不顧,當個流氓也?好,就這麼把她拽到懷裡親。
可她還沒答應。
就連摸一下?手,都要給自己想好被揍之後的說辭和?退路,好讓她不生氣。
謝逢則一會兒看她的手,一會兒看她的臉,似乎有點無聊,又吹了一下?她鬢角的碎發?。
江月疏憋著笑,故意用棉球戳他?傷口。
聽見男人發?出的悶哼,得意洋洋:“活該。”
謝逢則吃痛皺眉之後,又望著她笑,有點賤兮兮的:“再?來一下?,舒服。”
“……”江月疏瞪都懶得瞪他?了。
兩隻手都處理完,淺淺包了層紗布,傷口隻是?看著嚇人,卻比之前在廢墟挖人時要好很多。
“早點睡吧。”她轉身收拾醫藥箱,“多休息,傷口好得快。”
謝逢則一動?不動?地?盯著她:“嗯。”
江月疏收好醫藥箱,感覺到頭頂灼熱的目光,轉過去:“你?怎麼還不躺下??”
“還不困。”謝逢則依舊盯著她,“雪停了,明天就走了。”
江月疏眼神怔了下?,低眉:“哦。”
“不會等到天亮。”他?接著說,像在暗示什麼,“你?們負責人太熱情了,我打算五點多悄悄帶他?們走,不然明早又是?大場麵?,他?們都不習慣,也?沒必要。”
江月疏心口震了震,憋下?鼻頭的酸意:“……好。”
“不說點什麼嗎?”謝逢則抬起手,暗示變為明示,輕輕勾住她指尖,再?試探地?往上,“走了之後,不知道多久能再?見了,短期內也?沒辦法聯係。”
江月疏低下?頭,看著他?肆無忌憚握住自己的手,隔著薄薄的紗布,仿佛感覺到裡麵?血液的流淌,溫熱,顫抖,和?心臟一起猛烈跳動?。
她一張口,就是?濃濃的鼻音:“你?總是?這樣。”
“嗯?”謝逢則唇角淺淺地?勾著,嗓音也?很輕,像此刻靜謐的空氣,溫暖包裹著她。
江月疏看著他?眼睛,悶聲說:“明明有時間,就不知道找人處理一下?傷,你?是?覺得放著不管都能好嗎?”
在軍區醫院也?是?,在這裡也?是?,好像身體不是?自己的,受了傷,一點都不在乎。
謝逢則笑了笑,毫不掩飾地?袒露私心:“在等你?啊。”
江月疏被他?盈滿愛意的目光赤.裸.裸盯著,羞怯地?一顫。
緊接著,聽見他?更直白的話:“隻想要你?。”
臉頰都燒起來了,下?唇被她自己咬得充血,就連瞪他?,也?那麼難為情:“……不著調。”
“嗯。”謝逢則滿臉笑意,照單全收她的抱怨和?數落,還不忘收攏掌心,讓她柔軟的手指無處遁逃,“你?知道嗎?”
他?直勾勾望著她,開口:“我就喜歡你?這副又彆扭,又心疼我的樣子。”
第 22 章
心跳震得像擂鼓一般。
江月疏迎著他目光, 就像有什?麼吸引著她。無論裡麵是天堂還是地獄,亦或是深淵,都毫無保留地沉溺下去。
那瞬間她甚至忘了, 人是可以呼吸的。
突然外麵傳來一道聲音:“謝隊長, 休息了嗎?”
江月疏腦袋一嗡,連忙把手抽回來。
好端端被打擾,謝逢則微惱地擰了下眉,但還是客氣回答:“還沒有,怎麼了?”
那人走了進來,是安置區負責人,見江月疏一臉淡定?地收拾著醫藥箱, 似乎沒多想什?麼,滿臉憂色地對謝逢則說:“謝隊長, 真的不好意思打擾您休息……剛才?有幾個村民來找我, 說孩子?在外麵玩雪,到現在還沒回來, 不知道去哪兒了……”
謝逢則臉色嚴肅起來:“附近都找了嗎?”
“安置區都找過了, 沒在,而且有個孩子?帶著電話手表,家長查定?位,在後山林子?裡?。”負責人急得冒汗,“他非要進去找, 大半夜怎麼找啊?而且才?地震過,林子?都沒人敢去,我們好不容易才?摁住了, 這?不是實在沒招兒,才?來問問您有沒有什?麼辦法?”
“沒辦法。”謝逢則站起身?, 一把撈過床尾搭著的外套。
負責人臉色頓時一黯:“那……”
“隻能去找。”他利索地穿戴整齊,拿起對講機,“所有人,到我帳篷前集合。”
不到一分鐘,隊員們都在門?口站立整齊,一個個穿好了作戰服,戴好帽子?,像隨時出鞘的利刃。
為了不影響其他人休息,謝逢則壓低嗓音:“有四個孩子?失蹤了,大致定?位在後山樹林,夜晚失溫,隨時可能發生?危險,必須儘快找到。”
說著,他拿出負責人給的地圖,邊指示邊在上麵做標記:“唐承,帶一小隊從東側進,我帶二小隊走北側入口,有任何情況隨時聯係。如果聯係不上,一小時後在這?裡?集合。地震後土層鬆動,還有積雪,大家小心。”
頓了頓,目光掃過麵前的士兵們:“聽?明白了嗎?”
所有人異口同聲:“明白。”
“出發。”
謝逢則話音剛落,一直站在旁邊的女孩忽然開口:“我也去吧。”
男人側過頭,皺了皺眉。
江月疏堅定?地望著他:“如果孩子?們受傷了,沒有醫生?怎麼行?”
“好。”謝逢則隻思忖了一秒,很快答應,“你?跟著我。”
江月疏以最快的速度拿上急救背包,所有人立刻出發。
夜晚的樹林伸手不見五指,謝逢則給她一個手電筒,吩咐不許離開他兩?米以外。
江月疏一直緊跟著,後麵幾個士兵都很照顧她。
“江醫生?,我幫你?拿包吧?”
“不用,我的包不重……”
“江醫生?小心腳下啊。”
“謝謝……”
“黑色的位置彆走,你?看那,可能有個坑。”
“嗯……”
謝逢則早就提前避開了那裡?。
士兵們平時都和男人打交道,隊伍裡?突然多了個女孩,還是個漂亮女孩,大家明顯都有點異樣?的熱情。
直到走在最前方的人冷冰冰開口:“你?們是來找人的,還是閒聊的?”
所有人瞬間?噤了聲。
江月疏知道這?人八成是醋了。
可這?個當口,她沒那麼心大,也笑不出來。
神經都為那幾個失蹤的孩子?繃著,一刻找不到,一刻就沒法鬆懈。
又怕找到了,人早已出了意外。
然而現在多想無益,她凝住心神,仔細地跟上謝逢則腳步。
林子?裡?信號弱,電話手表的定?位器也沒很大用處,士兵們隻能一邊喊,一邊地毯式搜索。
“這?也沒應聲啊。”趙嘉年嗓子?都喊啞了,抬手摸摸喉嚨,突然一低頭,腳下踩著的雪裡?竄出一個條狀物,他大聲喊:“臥槽!蛇!”
身?後響起一道淡定?嗓音:“是樹枝。”
趙嘉年回頭一看,是頂著軟糯糯一張臉,唇紅齒白的江醫生?。
旁邊的謝逢則也像看傻子?一樣?看著他。
江月疏俯身?,把他口中的“蛇”拿到手裡?,晃了晃:“都下雪了,蛇不用冬眠嗎?”
另一位士兵也笑著調侃:“年兒你?也太丟臉了,還不如人家女生?。”
“都彆廢話,找人。”謝逢則冷聲製止他們插科打諢的行為,側眸看向旁邊的女孩時,眼底卻?夾了一絲溫和的欣賞。
這?一片沒找到,他們繼續往山上走,上坡時,有一道光滑的土坎,謝逢則回過頭朝她伸手。
江月疏乖乖遞出手,他一把拉她上去,待她站穩才?又鬆開,低低說了句:“小心。”
江月疏“嗯”了一聲:“你?也小心。”
男人笑著,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才?轉身?繼續往前。
江月疏是在城裡?長大的,不太會走山路,為了努力不拖大家後腿,她也很機智,一直踩著謝逢則走過的腳印。
果然他挑的落腳位置大多都很好走。
偶爾不好走的時候,他會默契地回頭牽一下她。@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江月疏發現他是一個值得信任的隊友,無論是工作還是彆的,都留給人一種靠譜的印象。
他很敏銳,也很在意同伴的需求。
如果是結婚……應該也一樣?。
找了四十?多分鐘,還沒動靜,趙嘉年提議去和一小隊集合。
就在這?時,對講機裡?傳來唐承的聲音:“老謝,找到了,讓醫生?趕緊過來。”
江月疏眉一擰:“什?麼情況?”
唐承:“身?體很冷,應該是失溫了,心跳暫時還有,不過孩子?們都有受傷,我不確定?能不能隨便移動。”
“好。”謝逢則摁下對講機,“發信煙,我們馬上過來。”
江月疏找他拿了對講機,一邊跟著往信煙的方向走,一邊指導唐承:“你?們把衣服脫下來,給孩子?們多裹兩?層,然後你?們自己多活動活動,保持溫度。”
唐承:“好,知道了。”
江月疏:“受傷嚴重嗎?”
“大多數都是擦傷,有一個頭部撞傷,一個腿骨折的。”唐承回答,“我們不懂急救,不敢隨便弄,怕出問題。”
江月疏:“那等我過來。”
“好。”
他們趕到的時候,士兵們都穿著單薄的T恤,外套全裹在那幾個孩子?身?上。
江月疏趕緊卸下急救包,檢查孩子?們的身?體狀況。
體溫偏低,其中兩?個的確隻有皮外傷,但有一個失溫嚴重,已經快到28度,重型低溫,她毫不猶豫地脫下自己的羽絨服給孩子?穿上,讓士兵抱下山。
頭部撞傷的進行了傷口清理,止血和包紮,也能抱著走。
可他們沒有擔架,腿骨折的孩子?即便上了夾板,半路顛簸也容易出問題。
一番思忖後,謝逢則率先脫下外套,又叫兩?名隊友脫下外套,找來兩?根長竹竿,用外套固定?在中間?做了一個臨時擔架,把孩子?放上去。
穿著單薄的T恤,在隻有零度左右的山林裡?,男人卻?終於釋然地鬆了口氣:“走吧。”
孩子?們都得救了,一行人下山返回,周圍靜悄悄的,讓人安心,也莫名有點害怕。
羽絨服給了失溫的孩子?,江月疏身?上隻剩一件薄針織衫,實在很冷,所以當謝逢則不顧避嫌地握住她手時,她並沒有掙脫。
雖然他也隻剩件T恤,手同樣?冷冰冰的,兩?個人握在一起,依稀能有點溫度。
可是突然,他停了下來。
前麵的人也有所察覺,警惕地回過頭:“隊長,什?麼聲音?”
窸窸窣窣的,像雪地和樹枝被踩踏,卻?不是他們隊伍裡?的人。
江月疏心猛地一跳,男人下意識地將她拉到身?後護住,沉聲道:“有狼。”
所有人都不禁屏住呼吸。
謝逢則壓低了嗓音:“前麵的,儘快把孩子?們帶下山。”
他拿出打火機,盯著遠處幽幽注視著他們的綠色光點,摁下去。@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手中竄起火苗,他轉頭看向發愣的隊友:“快走。”
說著,鬆開江月疏的手:“你?也跟他們走。”@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這?人是要留在最後,獨自對付那些狼嗎?
江月疏紅著眼睛,用力搖了搖頭。
“聽?話。”謝逢則加重了語氣,“這?點火唬不了它們多久,如果讓它們跑到山下就麻煩了。”
“江醫生?,你?走吧。”唐承折返回來,從腰間?拿出槍,“我跟他對付這?些狼。”
謝逢則眼神越過他:“副隊長帶著所有人撤退,保護孩子?們下山。”
唐承張了張口:“老謝——”
卻?被他冷聲打斷:“你?要違抗命令?”
“我他媽——”唐承差點沒忍住爆了粗口。
狼群綠幽幽的眼睛虎視眈眈,唐承記得他們此行的任務,是把孩子?們安全救回去。
不能再猶豫了,否則大家都會有危險。
他咬咬牙,回過頭命令隊員:“走!”
謝逢則手中隻有打火機微弱的光,掩護隊友和孩子?們離開狼群視線,而他,留在這?裡?成為狼群的靶子?。
他悄悄拿出腰間?配槍,打開保險栓——
甩不掉,就隻能殺生?了。
然而當他稍移目光,卻?發現身?側還有個人,眼中騰起怒氣:“你?怎麼還沒走?”
“我不是你?的兵,不用聽?你?命令,所以你?凶我也沒用。”江月疏淡淡說著,從急救背包裡?拿出酒精瓶,和紗布膠帶,從地上揀了幾根樹枝並在一起。
紗布用膠帶纏在樹枝頂端,灌滿酒精,遞給他。
“不怕嗎?”謝逢則接過這?個簡易火把,情緒也穩定?了。知道她不會走,生?氣也沒用,唇角無奈地勾起來,“地震加大雪,附近的動物應該都死了,這?些狼很久沒吃過東西。”
江月疏清亮的眸盯著他,反問:“你?一個人不怕嗎?”
男人低頭看向手裡?的槍。
“我不怕。”江月疏走上前,主動握住他的手,“你?不會讓我被吃掉的,或者,我們一起被吃掉。”
“都不會被吃掉。”謝逢則舉起樹枝,用打火機點燃頂端的紗布,熊熊烈火瞬間?燃燒起來。
他將火把遞給她,目光堅定?又溫柔:“你?拿著,我有槍。”
江月疏看了眼他手裡?的槍,她知道這?是真的,扣一下扳機,就能殺掉一個人的那種。
她默默地背好背包,接過火把。
天寒地凍裡?,整個人瞬間?就暖了。
心跳得很快,說完全不怕是假的,但她的命早在十?年前,就屬於他了。
誰都可以丟下他,唯獨她不能。
謝逢則左手握住她,身?體緩緩地擋在她麵前。
語氣很淡,就像平日裡?聊天:“如果不是這?種情況,不想讓你?看到我殺生?。”
這?把槍下死過不少人,毒販,恐怖分子?,各種窮凶極惡之徒,他對著那些人扣下扳機的時候,從不會眨眼。
可她是醫生?,在她麵前結束生?命,哪怕隻是狼,也覺得是一種褻瀆。
江月疏卻?笑了笑,滿不在乎地問:“你?殺過人嗎?”
答案沒有懸念:“殺過。”
“可你?殺的都是壞人。”江月疏仰頭看著他,目光裡?滿滿的堅定?,仰慕,信任,無條件的追隨,“就像你?今天殺這?些狼,也是為了保護大家。”
空氣中安靜了幾秒。
直到那一雙雙綠色的幽光開始移動靠近,謝逢則沉下聲,舉起槍——
“閉眼。”
第 23 章
江月疏條件反射地聽話, 閉上眼睛,隻聽見一道震耳欲聾的槍聲,她?下意識抱緊他手臂。
緊接著第二道, 第三道……
江月疏適應了這種聲音, 緩緩睜眼。
林子裡很黑,幾乎看不見狼的輪廓,隻能瞄準那些綠色的光,謝逢則依舊彈無虛發。
可?眼睛的數量似乎並沒有減少?,她?心跳如鼓,嗓音都顫抖起來:“怎麼這?麼多……”
“傾巢出動了吧。”他嗓音低啞帶著嘲意,又一槍正中, 傳來狼的哀嚎。
或許是同伴死得?太快,狼群有片刻的害怕猶豫, 沒再往前, 謝逢則趁這?個?空檔火速換了新彈匣。
沒過多久,剩下的狼群仿佛達成共識, 要為死去的同伴報仇, 怒吼著猛撲過來。
帶著恨意,速度比剛才快多了。
謝逢則開?槍的速度也變得?更快,一聲聲不絕於耳,可?狼的數量太多,也發了狠, 他隻能一邊開?槍,一邊拉著江月疏後退。
當他再次更換彈匣的時候,一頭狼從側麵撲向?他。江月疏幾乎沒經過思考, 手中火把朝那頭狼扔過去,把狼嚇得?節節後退。謝逢則反應很快, 一槍崩了。
但手中唯一能讓狼群畏懼的火把沒了。
謝逢則瞪著虎視眈眈的狼群,狼群同樣也瞪著他,饑餓的目光仿佛要吃掉他們?,可?看向?他手裡的槍時,還是明顯有所?忌憚。
好在?那一雙雙綠幽幽的光,已經比剛開?始少?了一大半,大致能數出來狼的數量。
“最後一匣子彈了,應該夠乾掉它們?。”謝逢則手臂箍緊她?腰背,“抱好。”
江月疏沒了火把,隻能用力抱住他腰。
“砰——”
一槍,他摟著她?轉了一圈,躲過撲咬過來的那隻,隨後一腳踹向?狼頭。
趁狼發暈的時候,又一槍精準地斃命。
開?槍,閃避,再開?槍,江月疏在?他懷裡被轉得?發暈,可?謝逢則即便抱著她?,動作依舊行雲流水,不漏一絲破綻。
最後三頭呈包圍之勢,朝他們?咆哮著。
不知不覺已經跑了很遠,似乎到了山的另一麵,月光慘白?地穿透林子,三頭狼張著血盆大口,嘴角饑渴的唾液被照得?發亮。
江月疏不敢看,頭埋在?他懷裡,禁不住渾身顫抖。
“我還剩兩發子彈。”他盯著那三頭狼,低沉嗓音落在?她?頭頂,“等乾掉兩個?,你?就跑,我拖住最後一隻。”
江月疏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
怎麼拖?赤手空拳嗎?
她?抵著他胸口用力搖頭,眼淚都被甩了出來:“不行。”@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乖,聽話。”謝逢則邊喘邊說,汗順著脖子流到她?額頭上,臉上,和她?的眼淚混到一起。
忽然有什麼東西被塞進她?手。
“我儘量陪你?出去。”他嗓音十分嘶啞,帶著隱忍,苦澀,甚至決絕,“但如果不能,你?自己也要出去。”
“找個?安全背風的地方,生一把火,應該能維持到天亮。”他握緊她?手,仿佛要將打火機嵌入她?手掌,“他們?會找到你?的。”
江月疏哭著喊:“不行——”
話音未落,緊接著一聲槍響,撲到半空的狼垂直落下。又一聲,屍體重重地砸在?她?腳邊,不足一米。
謝逢則突然將她?推開?,再伸手一攔,尖利的牙齒瞬間咬入他胳膊。
江月疏被他推懵了,可?聽見男人一聲悶哼,心臟驀地縮緊。她?也不知哪來的勇氣,抄起手邊一塊大石頭砸向?狼頭。
慌亂中砸中狼的眼角,鮮血四濺,狼被激得?怒吼一聲,撲向?她?。
江月疏驚叫著後退,她?以?為自己死定了。然而就下一秒,謝逢則手中拿一根尖銳的樹枝,狠狠貫穿了狼的脖頸。
凶相畢露的野獸就這?麼抽搐著倒在?她?麵前。
江月疏驚魂未定,顫抖著又朝後退了一步,踩到的土層恰好因為地震而鬆動,腳一滑,失去重心向?後倒去。
謝逢則俯身去拽她?,指尖和她?的手堪堪擦過,當即毫不猶豫地往前跳下。
他抱住她?,將她?從頭到腳用身體護著,兩個?人一起滾下山坡。
江月疏不記得?墜了多久,渾身骨頭都被擠壓到麻木,腦袋也暈眩得?快沒有知覺。
直到咳嗽了幾聲,緩緩醒過神來,她?下意識拍了拍躺在?身下的人,嗓音也啞了:“謝逢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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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他名字,他卻沒應。
江月疏腦袋一嗡,那股迷糊勁瞬間消散,她?無比緊張地坐起來,邊推邊喊他:“謝逢則,謝逢則!”
月光慘白?地照在?他身上,臉上和胳膊上都有擦破的血痕,而他隻是安靜閉著眼,仿佛睡著了一樣。
江月疏想起他們?滾下的過程中有好幾次激烈震蕩,震得?她?快要吐了,而他護著她?,應該被撞得?很厲害。
眼淚不受控地湧出來,像隻無頭蒼蠅,邊哭邊檢查他身上的傷口。
腰側一道劃傷很深,應該是撞到了尖銳的石頭,除此之外,就是大大小小的淤青,當她?取下他頭盔時,才看到額頭淌下的血。
這?裡太冷了,她?用最大的力氣把他拖到一塊石頭邊靠著,勉強能擋住一些風。
打開?急救背包的時候,她?早已淚流滿麵。
第一次站在?大體老師麵前都沒這?麼慌亂害怕過,腦子裡就像卡了殼,那些平日裡遊刃有餘的專業技巧和知識,全都變得?零碎又混亂。
隻能憑著本能摁住他汩汩流血的傷口,機械般地上藥,包紮,不止那雙手,渾身都在?忍不住顫抖。
等包紮好頭上的傷口,再把頭盔給他戴回去,心跳呼吸都還正常,她?總算鬆了口氣。
在?附近找了一些乾燥的枯枝敗葉,團成柴堆。
還好謝逢則給她?的打火機,她?一直都捏在?手裡。
野外生火的情節她?隻在?電視上見過,嘗試用打火機引燃了許久,還是隻有星星點點的火光。
最後她?靈機一動,把僅剩的半瓶酒精澆上去。
火終於燃了。
天寒地凍的山林裡,總算有了一絲溫暖。
但還不夠。
他受了傷,身體會被平時虛弱一些,這?樣下去肯定不行。
江月疏脫下了自己的毛衫。
她?和他挨在?一起,挨得?緊緊的,毛衫正好蓋住兩個?人。
火堆帶來的一絲溫暖,並不足以?抵抗深夜山林中的寒冷,周圍還有沒化儘的雪,每時每刻,都在?吸走僅剩不多的熱量。
江月疏覺得?越來越冷,牙齒打著寒戰,把腦袋抵在?他頸窩裡,然後把毛衫往他那邊多送了一些。@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手掌搓搓他寬厚卻冰涼的肩膀,仰起頭,發現男人素來雲淡風輕的臉色,即便此刻在?昏迷中,也是緊繃的。
他一定很難受吧……
江月疏抱緊了他。
“你?這?個?笨蛋。”整片安靜的樹林裡隻有她?哽咽的聲音,“為什麼要跟著我下來啊?”
他明明有很多種選擇。
可?以?走下來找她?,可?以?等天亮帶人來救她?,可?偏偏,他選了最傻的這?一種。
但如果他沒這?麼做,此刻靠在?這?裡昏迷不醒的,就是她?了。
“笨蛋。”她?緩緩閉上沉重的眼皮,連嗓音都變得?很輕,“我們?不會死在?這?裡的,對不對?”
男人冰涼的手指依稀動了動,她?笑著握住。
“謝逢則……”
頭頂的呼吸聲仿佛在?回應她?。
江月疏彎了彎唇,已經快沒力氣了,但還是堅持著發出虛弱的氣音:“我好喜歡你?。”
最後她?也不知道自己是睡著的,還是因為太冷,被凍昏過去的。
*
謝逢則睜眼的時候,額頭傳來一陣刺痛,隨著意識逐漸恢複,渾身都有種散架過的感?覺。
後背痛,胳膊痛,腰側也痛。
他咬牙抬手摸了摸,額頭被包著紗布,腰側也圍了一圈,都是被仔細處理?過的。
左肩上是女孩的頭,她?烏黑的發絲垂在?頸窩和胸前,發梢都結了冰渣。
謝逢則慌了慌,手指探向?她?臉頰,感?覺到呼吸和體溫,才鬆一口氣。
麵前的火堆熄滅了,他拿起掉落在?身上的打火機,摁一下,又挫敗地扔到旁邊。
沒油了。
這?裡是山的背麵,就算唐承送完那些孩子們?立即出發,除非和他們?一樣滾下來,估計最早也得?明天才找到。
他抬頭看了眼月亮的位置,後半夜還很長。
懷中女孩不知喃喃了一句什麼。
謝逢則望著她?笑了一下,眼底溫柔,笑容卻無奈又沮喪。
“傻子。”他摸摸她?的臉,扯下自己身上的毛衫,“這?樣我們?一個?都活不了。”
沒了火堆,身體隻會越來越冷,他已經感?覺到低溫侵襲著大腦,連思考都明顯遲鈍。
幾乎是憑著本能,將她?整個?人用毛衫裹起來,然後用隻穿著單薄T恤的身體抱住她?,擋住刺骨的嚴寒。
他見過,也想象過無數種死法,但大多是殘忍而果斷的。
被槍打死,被炸彈炸死,被惡徒報複,亂刀砍死。
可?今晚的夜色竟然出奇的溫柔。
沒了毛衫的阻擋,寒意入侵,身體越來越僵硬,意識越來越昏沉。
腦海中卻湧過無數溫熱的畫麵,心口也是一陣陣滾燙。
這?輩子荒唐過,迷茫過,痛恨過,最終堅定地選了這?條路。
在?他以?為餘生都要當一把沒有感?情的利刃時,遇到了她?。
想想那些或死在?他手裡,或被他捉拿歸案的毒販和惡徒,這?十多年?光陰,怎麼也算是夠本了。
對得?起黨和人民,對得?起在?母親墳前發過的誓,對得?起滿門榮光。
卻唯獨,要對不起她?了。
說過的話,可?能再也沒機會兌現。
如果是以?前,他一定會覺得?這?樣的死法很窩囊,但此刻他隻覺得?無比慶幸。
能護著她?,換她?一絲活下去的希望。
最後的時光還能把她?抱在?懷裡。
靠僅剩的一絲力氣,徹底僵硬前的一點點意誌,他顫抖地低下頭。
早已沒有溫度的唇,奮力想要親一親她?。
視線儘頭是她?的唇,可?最後,卻隻隔著發絲貼在?她?額頭上。
他沒有力氣再往下。
仿佛聽見死亡的召喚,謝逢則合上眼,任由黑暗絕情地吞噬一切。
“江月疏。”他最後一次在?心底叫她?,唇角卻釋然地彎起來。
“下輩子見了。”
第 24 章
身?上?披著厚厚的羽絨服, 屋內還開著政府送來的電暖設備,江月疏呆站在?門外?,心臟卻還在?發?抖。
仿佛依舊在那個寒風呼嘯的山林, 被一具冰冷的身?體抱著, 無?論她怎麼叫他,都沒有回應。
隔著一道門,同事們正在奮力搶救。
“23度,宋醫生,這?個體溫不太可能救……”
“彆廢話,腎上?腺素繼續推!”宋哲一邊按壓胸腔,一邊朝旁邊的護士喊, “人還沒死,誰都不準放棄!”
“完了, 室顫……”
“200焦耳雙向, 充電。”
“再充電。”
儀器混亂的報警聲,醫護焦急的搶救聲, 腳步聲……各種聲音不絕於耳。
可?她現在?什麼都做不了, 隻能站在?門外?,眼淚不停地往下流。
另一側是那群特戰隊的小夥子,一個個也紅了眼睛,向來直挺挺的脊梁,像失去了骨骼一般頹喪地彎下。
唐承在?外?麵一根接一根地抽煙, 最後蹲下來,一拳砸在?麵前的雪地裡。
白的染成了紅的,傷痕累累的手指用力抓進去, 肩膀不住地顫抖。
劉主任剛從手術室出來,站到旁邊拍了拍她的肩膀:“我聽說你拒絕做檢查?為什麼?”
她失魂落魄的目光盯著屋內, 好像隻活在?自己的世界裡,什麼都聽不到。
劉主任歎了歎,無?奈地搖頭?。
“現場處理你做得很好,彆太內疚了。”他又拍了拍她的背,“現在?得先照顧好自己的身?體,我們後麵還有工作?。”
“還有什麼?”她終於艱難地發?出聲音,卻嘶啞得不行,“沒有了,都沒有了。”
直到監護儀刺耳的“嘀”聲劃破空氣,也終於割裂她強撐著的那顆心臟,遊絲般的一口氣,帶走了最後一點希望:“什麼都沒有了。”
宋哲大概早就察覺到什麼,關於這?兩人之間的關係,所以?當他轉身?望向江月疏時,眼裡帶著沉痛,還有一絲心疼和愧疚:“對不起,我們……”@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江月疏沒有看他,也沒看任何人,雙腳麻木地往裡走著,宋哲沉默示意其?他人出去,最後從外?麵關上?了門。
他身?上?的管子還沒撤掉,但監護儀上?的心跳已經停止了,她知?道,此刻麵前的這?個人,從醫學上?已經沒有活過來的希望。
但她還是握住那隻冰涼的手,好像他還能聽到似的,和他說話:“謝逢則,你又救了我一次。”
“你怎麼那麼傻啊?為了救我,搭上?自己的命。”她低下頭?,和他十指相扣,“你一定很喜歡很喜歡我吧……”
眼淚瞬間模糊了視線,她甚至看不清他的臉,嘴角卻淺淺地彎起來:“我也很喜歡很喜歡你。”
她眼淚滾燙,一串串地往他手背上?落,也再說不出一句話,抽噎著,隻剩下哭。
直到他整隻手都被浸濕了,像泡在?她的眼淚裡。
江月疏察覺手背上?輕輕按壓的力道,以?為是錯覺,怔了怔。
當她認真地看過去,那根手指卻真的,有一下細微的顫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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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扭頭?看向監護儀,屏幕上?居然重新有了心率顯示,血壓和血氧雖然很低,卻在?緩慢平穩地爬升。
“你能聽到嗎?”眼淚瞬間又湧了出來,這?次卻是驚喜的,邊哭邊笑,“謝逢則,你能聽到對不對?”
床上?的人沒有睜眼,依稀用力的指尖卻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答案。
*
“嚇死我了,剛出來就聽說謝逢則在?鬼門關走了一趟。”餘昭昭今天跟一台手術,從早到晚,下午才出來,第一時間拉著江月疏去做身?體檢查,拆下心電圖,同時鬆了口氣:“還好他命大。”
頓了頓,改口:“不對,是你們倆命大。”
江月疏心虛地瞅了她一眼,起身?穿衣服,安靜乖巧地沒出聲。
“這?會兒知?道裝乖了?我跟你說,你偷偷跟他們上?山的事兒我還沒正式跟你算賬。”餘昭昭一巴掌拍她腦門上?,心疼她,沒用力,語氣卻毫不留情,“這?麼危險你說去就去?你長這?麼大走過山路嗎?你學過野外?生存嗎?你要真的死外?邊兒你要我怎麼跟叔叔阿姨交代?我才二十四歲啊拜托,你讓我這?把年紀每年清明去給閨蜜掃墓啊?”
“我當時沒想那麼多。”江月疏低下頭?,也後知?後覺有點衝動了,但她知?道重來一次她依舊會那麼做,“大家都休息了,現場就我一個醫生。”
餘昭昭涼颼颼扯唇:“我管你什麼崇高?的職業理想,我隻知?道,我差點就見不到你了。”
“……對不起嘛。”江月疏握著她的手晃了晃,直衝她眨眼放電,“昭昭。”
餘昭昭哼了一聲。
江月疏繼續晃她,嗓音更甜地撒嬌:“昭昭寶貝。”
“行了行了,受不了你。”餘昭昭抖一身?雞皮疙瘩,“自己待著,我得去忙了。”
離開病房前,嚴肅認真地警告她:“你現在?是病患,給我躺床上?彆動,不準偷偷跑去看某人。”
江月疏答應得果?斷:“沒問?題!”
然而餘昭昭前腳走,沒過幾?分鐘,她後腳就起身?,在?睡衣外?麵套了件羽絨服。
掀開門簾左右瞧瞧,沒看見餘昭昭身?影,便往後麵的帳篷溜了。
謝逢則住在?單獨的病房,屋內還特地為他開了電暖,有護工守著。
江月疏進去的時候,護工愣了下:“你怎麼……”
江月疏抬手打斷她:“噓——”
護工立馬噤了聲,等她躡手躡腳走過去,才小聲問?:“江醫生,你怎麼不在?病房休息啊?”
“不放心,過來看看。”她瞥了眼床頭?櫃上?數據還算穩定的監護儀,“還好吧?”
“沒問?題,主任也檢查過了,說隻等他醒過來。”護工回答著,滿臉單純的感動,“江醫生,你人真好。”
除了餘昭昭和唐承,以?及或許發?現點苗頭?的宋哲,這?裡其?餘人都不知?道她和謝逢則之間的暗度陳倉。
特意過來看他,都隻會覺得她人好心善,知?恩圖報。
江月疏不太自然地撇開目光:“那就辛苦你了,有什麼情況隨時叫……叫劉主任。”
一個“我”字被咽下去,她最後看了床上?的男人一眼,才轉過身?,十分不舍地離開病房。
出去的時候,她才發?現唐承坐在?帳篷側麵的石頭?上?抽煙,走到旁邊,靜靜地沒有說話。
之前她一直沒勇氣看他,沒勇氣看他們隊裡任何一個人。
儘管誰都沒說過一句責怪的話。
一句“對不起”在?喉嚨裡哽著,還沒開口,卻聽見對方的聲音:
“你不用想太多了。”
男人說話間煙霧繚繞,嗓音平和:“我們是軍人,隻要還留著一口氣,就不可?能看著老百姓去死。不管你是誰,他都該救你。”
“而且你也救了他。”唐承把煙撳滅,扔到地上?,“如果?不是你及時處理,也等不到我們支援,他可?能真的……”
他笑了一下,朝她看過來:“放心,沒人怪你,我認你是我嫂子。”
江月疏瞬間臉一熱,那點愧疚的小心思?也全沒了,隻剩下難為情:“說什麼……”
突然,裡麵似乎傳來了動靜,緊接著是護工的聲音:“你感覺怎麼樣?”
“喲,醒了。”唐承抬了抬下巴,“進去看看?”
江月疏側過臉,頭?發?擋住通紅的耳朵:“你去吧,我得回病房了。”
“行。”唐承意味深長地笑著,“大白天確實不方便。”
江月疏瞪他一眼,扭頭?跑了。
晚上?宋哲過來查房,她順便問?了問?謝逢則的情況。
“當兵的身?體好,過兩天就能活蹦亂跳了。”宋哲看她一眼,帶著點促狹,“倒是你,沒事兒彆到處亂跑,特彆是晚上?,容易著涼。”
江月疏莫名心虛,清了清嗓:“……知?道了。”
可?出去前,又若有似無?地提醒她一句:“那邊值夜的護工已經撤了。”
江月疏秒懂他意思?。
沒有護工值夜了,也就是說,晚上?隻有謝逢則一個人了。
估摸著查房結束,醫療區的工作?人員都已經各自休息,江月疏又一次偷偷起床。
晚上?的確比白天冷很多,她穿上?羽絨服,還戴上?了圍巾和帽子,躡手躡腳地溜出去。
外?麵很空曠,沒有植被,連一聲鳥叫都聽不見。這?麼死氣沉沉的夜晚,卻讓她覺得比以?往的任何時候都充滿生機。
謝逢則帳篷裡發?著幽幽的光,她掀開門簾一角時,看見他坐在?床上?,連被子都沒蓋。@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屋裡很暖,他隻穿一套單薄的病號服,腿一條伸直,另一條微屈著,上?麵放著筆記本電腦。
屏幕的光照在?他臉上?,和那晚一樣似乎在?寫什麼東西,鍵盤清脆連貫地響。
應該是工作?吧……
她這?麼進去,會不會打擾他?
正猶豫著,忽然聽見謝逢則懶散揶揄的聲音:“再不進來,我眼睛要瞎了。”
江月疏這?才發?現自己手電筒的光,就那麼直直地射到他床上?。
她眨了下眼睛,關掉手電,背著手有些拘謹地走過去。
謝逢則望向屏幕,又敲了幾?個字,合上?電腦放到旁邊,順手擰開床頭?的燈。
他額頭?上?還纏著紗布,但已經不是她匆忙間的手筆,而是重新包紮過的。
紗布上?沒有血,乾乾淨淨,卻還是令她心口一疼,不忍心再看。
“你……還沒休息啊?”江月疏低下頭?。
他笑著看她,“嗯”一聲:“之前沒寫完的報告,收個尾。”
江月疏:“寫完了嗎?”
“寫完了。”
屋內又安靜下來。
目光不自在?地移動,落在?他手指上?的血氧夾,她終於找到一個不尷尬的話題:“你感覺還好嗎?有沒有哪裡不舒服?需要我幫你檢查一下——”
職業病上?身?,不自覺說了一籮筐,被男人輕飄飄打斷:“你是我的主治醫生?”
江月疏眼眸一顫,抿抿唇:“不是……”
確切地說,她現在?還是個病人。
“沒記錯的話,我的主治醫生是你老師。”床頭?燈光幽暗,顯得他眼神格外?明亮,像是能窺進她心底,“當然你要是不放心,我不介意給你檢查。”
稍頓一秒,意味深長裡夾了點壞:“你想看哪兒都行。”
說著,他無?比利索地擰開病號服第一顆扣子。
當手探向第二顆的時候,江月疏羞得臉紅了:“我不想看!”
但他動作?很快,已經擰開了。
謝逢則沒再繼續往下,那隻故意逗她的手閒閒地搭在?膝蓋上?,衣服散了兩顆扣子,領口敞著一片風光,眼神疏懶,像磁石一般勾著她。
江月疏覺得自己真的是多此一舉,大半夜送上?門來。
就這?衝她使壞的精氣神,估計用不了兩天就能活蹦亂跳。
“既然你好好的,那我就走了。”又羞又急,她轉身?往門口去。
忽然他叫了一聲:“等等。”
江月疏手扶在?門簾上?,沒有轉身?。
背後傳來謝逢則微低的嗓音:“頭?有點疼。”
她心底驀地一顫,像被冷風吹了一下,不自覺掩緊門簾。
“腰也有點疼。”每一個字都輕輕的,卻接連在?她柔軟的心口砸下一個個坑,“不過一想到差點見不到你了,這?些好像都不算什麼。”
眼淚刹那間奪眶而出。
江月疏吸了吸鼻子,放下門簾,扭頭?跑回到床邊。
她的頭?撞在?他胸口,眼淚洇濕他的病號服,雙手微微顫抖著,緊抱住他的腰。
第 25 章
謝逢則被她勒得喘不過氣, 才拍了拍她的背,啞聲:“彆哭了。”
她手臂微微鬆了一些,卻還是?沒放開, 頭回在?他麵前像個撒嬌耍賴的小?孩。
男人胸前?的衣服早已濕透, 無?奈地揉起她頭發:“以前沒發現你這麼會?哭……”
“那你後悔了嗎?”江月疏甕聲甕氣的,聽上去很可?憐。
謝逢則心臟像被揪了一下。
他低下頭,灼熱的呼吸落在?她發間:“不後悔,永遠不後悔。”
喜歡她不後悔。
為她去死,也不後悔。
無?論再來多少次,他依舊會?這麼選擇。
屋裡隻?有一盞功率不大的床頭燈,越是?昏暗, 周圍越安靜,感官也變得越清晰。他肌肉的脈絡, 耳邊震動的胸腔, 接連著沉穩有力的心跳,一聲又一聲。
江月疏眼眶熱得不像話, 那種連著監護儀也看不見?他心跳的恐懼, 終於結束了。
她沉溺在?這樣的安靜裡,直到那人壓著嗓音開口:“幫我看看腰側的傷?”
她腦子嗡地一下,抬起頭,手臂無?措地縮回來:“剛才我碰到了嗎?”
謝逢則沒有回答,隻?是?默默地解開扣子, 結實的腹肌袒露在?她麵前?。
如果不是?紗布真的在?滲血,這動作怎麼看,都像在?故意勾引她。
然而此刻她沒有任何心思去想這些, 匆忙去櫃子裡找了把剪刀,一些藥品和?紗布, 淩亂地堆在?托盤裡拿過來,動作嫻熟,又帶著點慌張。
麵對他,總是?比麵對彆人要?緊張一些。
怕他疼,怕他受罪,更怕他出事。
第一次在?實驗室解剖動物,老師就?誇她手穩,那麼多本科生中,她有天生的外科天賦。後來第一次穿刺,第一次下刀,第一次手術縫合,她的手都沒有抖過。
然而在?他傷痕累累,昏迷不醒的時候,她感覺自己變成了一個廢物。
紗布一層層剪開,露出裡麵狹長可?怖的傷口,江月疏忍了忍淚意,給他又上了一遍藥,清理過後重新?包紮。
謝逢則身?上的肌肉脈絡明顯,那些傷疤也明顯,深深淺淺的,看得她鼻頭泛酸。
她指著左側腹肌上端那道長長的疤痕:“這個是?刀傷嗎?”
“嗯。”他眯了眯眸,望著她,“三年前?的。”
“這個是?上次的?”她看著另一道顏色略新?的疤痕。
那次他去急診讓她換藥,她還想著,給他縫針的醫生手法也太粗糙了些,果然留下的疤也不好看。
謝逢則嗓音更沉了些:“嗯。”
她目光往下,遊移到褲縫邊緣的時候,臉頰一熱,眼皮倉促地抖了一抖。
聽見?男人似乎在?笑,她裝作淡定地抬起頭:“還有嗎?”
謝逢則直勾勾望著她眼睛,然後十?分聽話地,抬手掀開右肩的布料。
那裡似乎有一個圓形的彈孔。
可?她還沒湊近看清,他就?穿好了衣服,連帶扣子也扣起來。
江月疏意猶未儘的眼神被他睨過來的揶揄目光捉住,男人勾了勾唇,笑得和?往日一樣痞氣:“怎麼,沒看過癮?”
江月疏心裡默認,嘴上卻沒敢承認。
“今天就?到這兒吧。”他扣完最後一顆,若有所指地望著她說?,“再看下去要?出事了。”
江月疏瞬間臉紅如血,好像自己真怎麼著他了似的,忙反駁:“我就?看看,又沒——”
“還想摸?”男人輕快地接腔。
她抿了抿唇,一臉正氣:“我沒有。”
“想也沒事。”他好整以暇地逗著她,“等我好了,你想怎麼摸就?怎麼摸。”
江月疏差點又被他氣走?,可?還沒起身?,就?被人拽著手腕拉過去,倒進懷裡。
連床都跟著“吱呀”一響。
江月疏臉燙得不行,提醒他:“小?心你的傷……”
“沒那麼嬌氣。”他摟著她的腰,唇角勾著壓下來,“隻?要?你不亂動。”
燈光昏暗,目光所及是?他明亮的雙眸和?越來越近的唇,再不亂動都要?親上了。
可?她也真的不敢亂動,怕傷到他,隻?好抬手擋在?兩個人之間,眨眨眼睛。
男人灼熱的唇落在?她掌紋中間,恍惚還有個親吻的動作。
一陣酥麻瞬間竄遍了全身?,江月疏腦子暈乎乎的,聽見?他喑啞的笑腔:“怎麼?”
她眼皮猛烈地顫抖著,緊張又興奮:“……你是?不是?太著急了?”
“是?嗎?”謝逢則輕笑了一下,捏住她手指,“江醫生,我是?死過一次的人了。”
她心臟驀地一震,被他的嗓音揪起來。
謝逢則看著她,眼底湧動著一片暗流:“所以今天想做的事,就?不想等到明天。”
如果他這次真的死了,那麼此生最大的遺憾,就?是?那個隻?落在?額頭的吻。
江月疏溺在?他眸底的光芒裡,一動不動。
被他握住的手指卸了力道,軟軟的被他穿進指縫,扣緊。
當他視線往下移時,江月疏聽著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聲,順從地閉上了眼睛。
不知是?心跳快了,還是?時間慢了,焦灼等著,心想他怎麼還沒親。
直到門口傳來痛苦的呻.吟聲:“哎喲——”
“我靠你小?子乾嘛推我?”
“誰推你了?你自己沒蹲好!”
“關鍵時刻掉鏈子啊趙嘉年,馬上就?……”
門簾唰地被扯開。
門內是?麵色鐵青的謝逢則,門外偷看的一群人頓時像被捉住的小?雞仔,可?憐巴巴地求饒。
“隊長我錯了,我是?被他們逼的——”
“是?趙嘉年!他說?今晚有好戲看!他坑我!”
“是?的!趙嘉年說?老大背著我們搞對象!之前?我們不信麼,他就?說?有證據,拉我們來看!”
趙嘉年被賣得徹徹底底,破罐子破摔:“你們這幫慫貨!”
他忿忿地指著這幫人:“是?誰說?老大搞對象不打?戀愛報告的?誰說?要?過來捉他把柄啊?是?你吧劉興平!”
“我開玩笑……我根本就?不信好吧。”劉興平一臉狗腿地望向謝逢則,“老大不打?戀愛報告,那就?是?還沒追上。”
其餘人紛紛附和?:“就?是?就?是?。”
“嫂子肯定還沒同意呢。”
“是?這樣吧嫂子?”
趙嘉年:“我靠你們這幫人精!”
謝逢則麵無?表情地看他們演,仿佛事不關己,倒是?江月疏,莫名被拉入話題,不知所措地往他身?後挪了挪。
當著所有人的麵,謝逢則牽住她手,像是?無?聲的安撫。
緊接著皮笑肉不笑地,目光掃過這群人:“就?你們這樣的,哪天被抓去當俘虜,是?不是?比誰招得快啊?”
那些七嘴八舌的小?夥子頓時安靜下來,羞愧地低頭。
“每人三百個俯臥撐,不做完不許睡覺。”牽著她的力道有多溫柔,對這幫小?子就?有多狠,“夜深了,動靜小?點兒,吵醒一個人加五十?,上不封頂。”
連一聲哀嚎都發不出,所有人乖乖地在?他帳篷側麵趴成一排,開始做俯臥撐。
江月疏深吸了一口氣,再緩緩地呼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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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後千萬不能得罪他。
千萬。
*
江月疏第二天上午輸完液,下午就?恢複工作了。
山裡救回來的四?個孩子,有三個已經被家長接回去,還剩那個骨折的在?住院。
孩子父母和?祖父母都死在?地震裡,有個遠房舅舅在?外地,前?陣子電話聯係到,說?會?來領人,可?後來又打?了幾次電話,不接了。
醫療隊的人都心知肚明,以後八成是?個孤兒了。
江月疏忙完,去病房看了看那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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檔案上寫的七歲,個頭卻不像七歲,身?材也太瘦弱了些,明顯的發育不良。
聽護工說?特彆不愛吃飯,打?針倒是?挺乖,不哭也不鬨。
床頭櫃上的飯盒裡,飯菜都沒吃幾口,江月疏走?過去,摸了摸,還是?熱的。
江月疏坐到床邊凳子上。
“小?海。”她溫柔地喚了一聲,“你是?叫小?海吧?”
男孩攥了攥被子,望向她的目光小?心翼翼,還帶了一絲警惕。
江月疏朝他伸出一隻?手,十?分友好地自我介紹:“你好,我是?江醫生。”
男孩警惕的眼神有了點鬆動,幾秒後,很小?聲地問:“是?你救了我嗎?”
江月疏不解地彎起唇:“嗯?”
“他們說?,是?江醫生救了我。”男孩衝她眨了眨眼睛,“是?你嗎?”
“嗯……”江月疏沉吟兩秒,笑了笑,“不隻?是?我,還有很多叔叔,一起救了你。”
男孩稍低下頭,但已經沒了剛開始的小?心和?警惕:“我知道的。”
說?著,目光看向自己包著石膏的小?腿,帶了絲沮喪。
“彆怕,會?好起來的。”江月疏安慰他,“多吃飯,就?能恢複得更快,我們吃點飯好不好?”
男孩扭頭看了眼床頭櫃上的飯盒:“我不想吃這個……”
江月疏摸摸他的頭:“那你想吃什麼?”
“我想吃麵。”男孩扁了扁嘴巴,“雞蛋麵。”
這孩子從地震後就?悶悶不樂,不愛說?話也不愛吃飯,之前?代?為照顧的誌願者都很苦惱。
會?主動提要?求,是?件天大的好事。
江月疏連忙去廚房,不料做飯阿姨下班了,她隻?好親自上手。
沒想到這輩子第一次下廚的機會?,貢獻給了一個災區的陌生小?孩。
鍋裡燒著水,江月疏莫名滿足地哼起歌,等水開了,再把麵條放進去。
第一次做不免慌張,但還不至於手忙腳亂,她心想自己還是?有點天賦的。
可?人有的時候就?是?不禁誇。
麵條下進去沒多久,鍋裡突然冒出一層白沫,迅速地往上沸騰,水位線越來越高,眼看就?要?溢出鍋來。
她慌忙要?去拎鍋,卻不慎被燙了一下手,驚叫著跳開。
“彆動。”身?側傳來一道焦急卻沉穩的聲音,她被攔到旁邊,一隻?大手精準地摸到灶台開關,關了火。
江月疏抬手拍了拍驚魂未定的胸口:“嚇死我了。”
男人沒說?話,重新?扭開打?火灶開關。@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江月疏瞪大眼睛驚呼:“彆開,要?炸。”
對方一邊調火力,一邊笑了聲。
江月疏覺得可?能是?在?嘲笑她,乖乖閉嘴。
鍋裡的水重新?沸騰起來,麵條在?裡麵翻滾,鼓著小?泡泡,卻並沒有變成白沫溢出。
當他轉頭看過來時,唇角勾著興味的弧度,江月疏把手背到身?後,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我沒弄過……”
謝逢則朝她伸手。
她愣著沒動,手被他從背後拉過來,瞧了瞧剛才被燙到的指腹:“疼不疼?”
江月疏搖搖頭:“我躲得很快。”
還好,看起來沒燙傷。
謝逢則歎了歎,目光攫住她,認真地問:“晚飯沒吃飽?”
“不是?的。”她看了眼鍋裡安然無?恙的麵條,“是?我們救回來的那個小?孩,他說?想吃雞蛋麵……”
男人意味深長地望著她,笑了一下:“雞蛋呢?”
江月疏環顧四?周,並沒有雞蛋。
最後還是?謝逢則從冰箱裡找了個雞蛋,在?碗邊上磕了一下,單手一捏,裡麵的蛋液“噗通”進了鍋。
江月疏看著他冷靜嫻熟的動作,微微失神。
這人怎麼什麼都會?啊……
直到麵條和?雞蛋都熟了,謝逢則關掉火,燙了幾片青菜葉,再用個碗盛起來。
兩人一起去了小?海病房。
“哇,雞蛋麵!”小?男孩激動地睜大眼睛,當看到江月疏後麵進來的男人時,又有一瞬的沉默警惕。
江月疏走?過去,支了張小?桌子在?床上,擱好麵條,把筷子遞給小?海。
小?海一雙眼睛骨碌碌轉著,盯著謝逢則身?上的衣服。
江月疏連忙解釋:“小?海,這是?救你的叔叔。”
“嗯。”小?海眨了下眼睛,再低下頭,慢慢吃起來。
謝逢則也搬了把椅子在?旁邊坐。
江月疏一會?兒看小?海吃麵,一會?兒看謝逢則。
他今天已經換下病號服,穿上那身?迷彩軍裝,帽簷正好遮住額頭上的紗布,從頭到腳工工整整,看著跟個沒事人一樣,好像扛把槍就?能上陣。
可?他到底是?個病人,嚴格來講還不能這麼快下床。
江月疏知道這人待不住,除非兩條腿都斷了,不讓他下床不可?能,忍不住提醒道:“你的傷,要?多養幾天才行的。”
“這不是?養著嗎。”他毫不避諱地直勾勾盯著她,“主治醫生說?了,心情好有助於恢複,我覺得我得多看看你。”
江月疏羞憤地瞪他一眼:“有小?孩……”
謝逢則滿不在?乎地笑著,問小?海:“麵好吃嗎?”
“好吃。”小?海把湯都喝了一半,無?比認真地望向他們,“謝謝姐姐,謝謝叔叔。”
謝逢則眯了眯眸,似乎不太滿意:“她是?姐姐,為什麼我是?叔叔?”
小?海一臉天真無?邪:“你是?解放軍叔叔。”
江月疏“噗嗤”笑了,看好戲似的盯著兩人。
隻?見?謝逢則輕蹙眉毛,和?小?屁孩一本正經地商量:“那如果,我倆是?一對兒呢?”
第 26 章
這個問題似乎超出了小海的認知, 迷惑地眨眨眼睛:“什麼是一對?”
江月疏在床下踢了謝逢則一腳,沒忍心用力,他也就跟沒事人似的, 繼續和小海閒扯:“就和你爸爸媽媽差不多。”
小海無比天真地問:“那你們也有小朋友嗎?”
江月疏又踢他一腳, 狠狠地?,踢完直接站起來:“我走了,再見。”
謝逢則拉她沒拉住,緊跟著也起身,對小海說:“還沒有小朋友,以後會有的。”
剛走到門?口的江月疏折返進來,無比粗暴地?拽起他胳膊。
等終於離開小海視線, 又一把甩開:“你跟小海胡說八道?什麼?”
男人雙手閒閒地?插在褲兜,理直氣?壯地?笑:“我哪句話胡說八道?了?”
江月疏瞪他一眼, 麵頰滾燙。
謝逢則向她走了一步, 唇角勾得十足痞氣?:“嗯?”
她後退,很快又被他逼近:“我們不是?一對兒嗎?”
她已經靠在樹上, 退無可?退, 男人高大的身影幾乎擋住所?有的月光,隻有那?雙眸灼灼地?,像火苗一樣燙著她。
“我是?認真想跟你處對象,奔著結婚的那?種,當然?以後的事情, 什麼時候結婚,在哪兒定居在哪兒買房,什麼時候有小朋友……”捉住她羞赧的眼神, 他眸光促狹地?一亮,故意停頓後才慢悠悠, 輕飄飄地?繼續:“你說了算。”
“想這麼多……”江月疏咬了咬唇,不好意思?看?他。
“是?。”謝逢則直勾勾注視著她,仿佛不願錯過她每一個表情,“從第一次見到你,就想這麼多了。”
都說真正愛一個人,會把她計劃進未來。
而他從第一次見到她,就已經幻想過有她的未來。
江月疏看?著眼前的男人,一天前,他才剛剛從死亡線上掙紮醒來,兩?天前,他放棄生命也要?護著她。
鼻頭又一陣泛酸,眼眶也熱了,她吸了吸鼻子,望著他說:“現在情況特殊,不能太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