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041】
夏芷言那句話當然是逗江南溪的。
江南溪這麼大了,她怎麼可能還幫她洗澡?
夏芷言把浴缸裡放好水,試了溫度後,便讓江南溪自己進去泡著。
走出浴室之前,夏芷言叮囑:“彆泡太久,容易暈。”
江南溪乖乖點頭:“知道了姐姐。”
她想,夏芷言今天有點怪。
但她說不出來是哪裡怪。
等夏芷言關了門,江南溪才開始慢條斯理地脫衣服,往浴缸裡一坐,整個人就徹底淹沒了下去。
滾燙的水把她的全身覆過。
江南溪屏著呼吸,緩了好久,才唰地一下坐起來。
隻有剛才那種瀕臨死亡的窒息感能夠把她腦海裡不該存在的東西全都丟之腦後。
·
夏芷言一個人坐在房間裡。
先是在沙發上待了會,看了下手機,什麼都看不進去,於是站起來,開始收拾屋子。
但家被江南溪打理得太好了,井井有條,一塵不染,夏芷言尋找半天,竟然沒發現任何自己可以發揮的地方。
於是她抱著雙臂在陽台發了會呆。
窗外有雲,不是日落那種驚豔的橘色,而是很淺淡的微微發亮的雲,聚集在一片灰藍的天空之中,顯出一種淡漠的溫柔的來。
一旦離開江南溪的身邊,夏芷言全身上下都是和盛修銘見麵後的不快感,甚至有一種反嘔的衝動。
盛修銘。
夏芷言這一生聽過這名字太多次。
起初,是媽媽提及的。
夏芷言的媽媽是個大美人,明媚善睞,豔麗端方,當真配得上‘絕代風華’四個字。
隻是她凋零得太快,墜在愛的漩渦裡,無論怎麼掙紮都沒有爬出來。
夏芷言起初以為自己是沒有爸爸的。
她一直跟著媽媽生活,媽媽是個舞蹈演員,不算火,但在業內有些名氣,也能謀生,夏芷言和她一起生活的日子總是開心的。
但漸漸的,等她長大以後,她才會意識到,原來媽媽不是和她一樣,每天都開心的。
她像是生病了,越來越嚴重,每天念著盛修銘的名字,瘋狂的時候會抓著夏芷言的手臂,狠狠地說:“盛修銘是你的爸爸,他是你的爸爸。”
有時候媽媽會很用力,夏芷言的手臂會受傷。
媽媽也會抱著夏芷言,給她講故事,告訴她,曾經有個女孩愛上了一個男孩,為他懷了一個孩子。他們本來說好要結婚的,但男孩的家人不讓。
“爸爸是愛我們的。”媽媽總是說,“他隻是沒辦法。”
後來,盛修銘結婚的消息傳出來了,他也有了孩子。
夏芷言無助地站在房間裡,看著媽媽摔爛家裡可以丟砸的一切,抓狂,哀嚎。晚上也可以聽到媽媽的房間傳來或高或低的哭聲。
她不跳舞了,總是捧著一本舊日記,一些舊照片,坐在房間的窗邊,一坐就是一下午。
再後來某天,夏芷言放學回家,媽媽不在了。
她為了愛情死去,留下夏芷言一個人。
夏芷言處處輾轉,慢慢長大後,盛修銘出現了,懷著所謂的不值錢的歉意,開始想要當一個父親了。
想到這,夏芷言緊了緊抓著自己手臂的指尖。
風大了起來,她回房換衣服,意外在外套裡摸到了一支煙。
夏芷言回憶了下,大概是在今天在酒會上時不知道誰胡亂散給她的。
夏芷言從沒抽煙的習慣,但今天她想試試。
換了睡裙,夏芷言夾著這根煙,拿起一貫被用來點香薰的打火機,猶豫了下,走出了家門,站在樓道裡。
她演過抽煙的戲,知道該怎麼點燃,也明白該如何繼續。
夏芷言靠著樓道的牆壁,低眸掃著亮起的火焰,將唇上叼著的煙湊過去。
咻簌簌。
那煙嘴一下就著了,一小朵火花蔓延開來,迅速把煙草和外裹著的煙紙都給點燃。
夏芷言吸了一口氣,太過用力,一下被嗆住。
她輕輕咳嗽了下,樓道的燈是聲控的,沒有亮起。
於是整個世界就徹底陷入一片黑暗,隻剩下夏芷言指尖的那一支細弱的香煙還在用力地發著最後的、猩紅的火光。
門被推動了,咯吱作響的時候,連帶著把樓道的燈也喚醒。
於是黑暗消失。
夏芷言反應慢了一拍,再抬頭時,剛剛洗完澡的江南溪已經站在了門口。
她身上還穿著連體的浴袍,頭發也沒擦乾,濕漉漉的,眼神一開始是慌亂的,仿佛剛剛正在家裡尋找著什麼。
而這種慌亂在見到夏芷言後儘數都消失不見。
兩個人對視著,沒有人說話。
過了會,夏芷言指尖的煙已經開始燙手,她想掐滅煙頭,可當著江南溪的麵這樣做,她總覺得很奇怪。
明明她以往老說讓南南不要抽煙了。
江南溪走了過來。
樓道的燈隨著她的腳步聲又再次亮起。
近了,更近了。
“姐姐。”江南溪觸碰上來的指尖還泛著點滴的水意,溫溫熱熱,和夏芷言的冰涼不同。
她輕而易舉就把夏芷言手裡的煙給奪走了。
“抽煙不好。”江南溪說。
這一句話,夏芷言曾經對她說過很多次。
現在她還回來了。
夏芷言沉默地看著江南溪熟稔地把煙掐滅。剩下的那無用的煙頭,她沒丟在地上,而是攥在了掌心。
“姐姐,外麵冷。”江南溪朝著夏芷言伸出另外一隻手,“我們回家好不好?”
不知為何,夏芷言一下就想到了多年以前,第一次見到江南溪的時候。
她的媽媽意外去世,留下她一個人在四處借宿。夏芷言找上門的時候,江南溪穿著寬大到不合身、能夠當裙子的短袖,警惕地看著她,問她:“你是誰?”
那個時候的江南溪個頭小小的,夏芷言必須要蹲下身來才能和她平視著講話。
“我是你媽媽的朋友,我叫夏芷言。南南,我可以這麼叫你嗎?如果你願意的話,要和我一起回家嗎?”
那天江南溪沒答複。
夏芷言當然也知道這有點突兀,於是她後來做了很多工作,去見了江南溪很多次,又跟她當時寄宿的親戚以及臨時監護人溝通。
後來,有次她和江南溪再見麵時,不知為何,江南溪主動朝著她伸出了小手,問:“姐姐,我可以跟你回家嗎?”
十年的光影交錯重疊,這樓道似乎變成了一種異象的空間。
夏芷言眨眨眼,回握上江南溪的手,一如多年之前。
“好呀,我們回家。”
“怎麼了嗎?”進屋後,夏芷言就去找吹風機給江南溪吹頭發。兩個人坐在客廳暖洋洋的光下,風熱乎乎的,緩了好一會,江南溪才問了這樣一句話,“誰讓姐姐不高興了?我替姐姐揍回去。”
夏芷言被逗笑:“你會打架嗎你就學人亂說?”
江南溪哼了一聲。
她可會了。
隻是她從不讓夏芷言知道。
“煙頭呢?”夏芷言問。
“丟了啊。”江南溪說,“垃圾桶裡呢。”
“姐姐你會抽煙?下次教我唄。”
“教你個頭。”夏芷言抬手往江南溪的腦袋上敲了下,“吹好了,去把睡衣換了。”
浴袍裹在江南溪的身上,鬆鬆垮垮,不成體統。
夏芷言因為站著給她吹頭發的緣故,總是能夠不經意間把她衣服裡的光景看得一清二楚。
“啊?”江南溪拖長聲音,“現在不想換。”
“那你想做什麼?”
江南溪忽然靠過來,腦袋貼著夏芷言的小腹,她仰著頭,目光純粹:“沒想什麼啊。”
她說:“就想和姐姐待在一起。”
“不都在屋子裡嗎?”
“不一樣。”江南溪嘴角一勾,眸色漸深,“我怕我再離開姐姐一秒,姐姐又要偷偷跑掉。”
怎麼洗個澡出來人就不見了?
還叫她好找。
夏芷言臉有些燙,她把江南溪的腦袋推開,彎腰去拔插頭。要把吹風機放回原處,夏芷言往浴室走,江南溪就寸步不離地跟著她。
“你小狗啊!”夏芷言笑罵。
“對呀。”江南溪不要臉地說,“汪!”
夏芷言沒轍了,領著江南溪回客廳看電影。
幕布降下來,投影儀在暗處發光。
兩個人靠得很近,彼此依偎著。
江南溪喜歡蜷縮著腿抱著膝蓋坐著,夏芷言就讓她靠著自己的肩頭。
“就陪你再看一會。”夏芷言說。
“好呀。”
當江南溪把目光移走的時候,夏芷言知道,從來都不是她陪南南。
而是南南陪她。
從一開始到現在,這一點從沒變過。
夏芷言靜靜看著江南溪的側臉,光影讓她的麵龐忽而變換,明暗交錯。
過了好一會,夏芷言打了個哈欠:“南南,我想先去睡覺了。”
江南溪乖乖說好,窩在沙發上目送著夏芷言回房間。
那門關上後,投影儀還在閃爍,幕布上的光影依舊,可江南溪什麼都看不清楚了。
剛剛那一刹,夏芷言的眼神落在她的身上,她還以為姐姐會吻她。
江南溪自嘲地勾了勾嘴角,反手摸進浴袍,剛剛被掐滅的煙頭重新出現在她的指尖。
她目光幽森,落在煙尾處那一點氤氳的,沾了些許夏芷言口紅的位置。
江南溪低頭湊上去,深深抿了一口。
煙草尼古丁的藍莓味道裡竟還微微殘留一絲夏芷言紅唇的香甜。
那不久前才被淹沒下去的悸動與妄念,再次失而複返。
江南溪把頭埋進膝蓋裡歎了口氣。
“好難捱。”江南溪輕聲說。
她越來越覺得自己好像也沒有想象中那麼擅長忍耐。
但她不會知道,一牆之隔的地方,夏芷言躺在床上,側身臥著,抓著頭下的枕頭。
淡淡的香薰味道裡,她也在想剛才那一刻,她差點沒忍住就會落下的、一個不應該的吻。
第42章 【042】
這天晚上,江南溪半夜是被電話吵醒的。
經紀人劈頭蓋臉給她打了好幾個電話。
江南溪起床氣一上來,聲音裡都是低氣壓:“怎麼了。”
李姐嗓門大得像敲鑼:“怎麼了!江南溪!你看看你惹出來的好事!”
江南溪眉頭一皺,下意識看了眼房間門。門緊閉著,這個音量大抵是不會吵醒夏芷言的。
她從被窩裡坐起來,拿著電話,神色冷淡:“你光顧著生我氣又不說出什麼事了,我能知道怎麼了?”
李姐被噎住了。
她知道江南溪不服管,是這一批限定團裡最難管的,因為江南溪太有自己的主見了。
現在好不容易抓住點滴江南溪的把柄,她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借此在江南溪麵前樹立一番威嚴,故而聲音越來越嚴厲。
“你被爆出來跟女朋友開房你知道嗎?”
江南溪笑了:“我連女朋友都沒有,我往哪裡開房?”
李姐:“你自己看!”
她甩給江南溪一則八卦營銷號的推文。
《當紅愛豆夜會女友酒店開房舉止親密》
[圖片]
江南溪瞧見標題的時候就皺了眉頭,點開圖片以後都樂了。
她昨日喬裝打扮去揍人,回來的時候正巧碰到陸晚,和她說話的時候半摘口罩的樣子被人拍到,經由一番胡編亂造,變成了如今的緋聞八卦。
還好陸晚的樣子很模糊,讓人瞧不出來是誰。
江南溪不想因為自己把彆人卷進沒有意義的輿論風波。
那營銷號小編十分義正言辭地說:“看得出來,江南溪與此人關係甚好,而且江南溪的唇角有一塊破掉的痕跡,不知道是不是激吻後留下的意外。”
江南溪:“”
明明這嘴角的一處破口是她自己不小心下狠手撕掉的。
編還是你們會編。
這麼會編,當什麼娛樂號小編啊,直接去寫娛樂圈百合文算了。
當紅愛豆和女友夜會酒店激吻至嘴角被咬破。
江南溪大翻白眼。
李姐聽她半點沒說話,以為她心虛,故而開始拿起架子,裝腔作勢地說:“江南溪,不是我說你,平時我也沒怎麼管你吧?現在你倒是給我惹事了。公司說好了合約期間不能談戀愛,你解釋解釋吧,這什麼情況。”
“沒談。”江南溪有點煩這人,耐著性子問,“公司這邊能幫忙公關嗎?”
“你當公關費不要錢啊?”李姐說,“要想讓公司出手公關,白天你就來一趟,咱們好好談這事。”
江南溪算是明白了,李姐和公司想借著這情況改改她的合同。
要麼把日後的分成往低了壓,要麼就再限製她的自由。
江南溪嗬嗬一笑:“那你愛公關不公關吧。”
她把電話一掛,懶得聽李姐廢話。
李姐:“你——”
罵人的話還沒說出來,就被一聲接一聲的嘟嘟忙音給堵住了。
“這死丫頭。”李姐生氣極了。
江南溪才懶得管她生不生氣,準備打開微博直接硬剛營銷號,結果發現她根本登不上自己的賬號。
“?”
江南溪想罵人了。
她給李姐發消息:你們改了賬號密碼?
李姐:在你想清楚之前,賬號就由公司接手了。
江南溪:行。
她有一瞬間自暴自棄地想著,乾脆就不做這個什麼偶像了。但這個念頭隻是起來了一刻,就瞬時被壓下去了。因為她看到在#江南溪戀愛#的話題下,除了那些聞著八卦味道湧過來的路人外,還有一群真心在為她憂慮為她著急的粉絲。
她隨口說的一句話就能在不經意間影響到注視著她的人。
那她如今怎麼可以如此輕而易舉地就放棄?
江南溪思索片刻,最終給夏芷言的經紀人,從小看著她長大的宋姨發了消息。
然後又上企鵝給陸晚聯係,告訴她儘可放心,這件事不會把她牽扯進來。
江南溪當時在會所酒店門口答應她的事情,不會有任何改變。
宋姨和陸晚都在睡覺,並未有回複。
江南溪是再也睡不著了,起來坐在客廳中,把老式的黑白默片看了一遍又一遍。
怕吵著夏芷言,投影儀是靜音的,就連光都是暗淡的。
江南溪腦子靜下來以後,就開始擔心另外一件事。
明天夏芷言知道後會是什麼反應?
她會誤會嗎?
或者會失望嗎?
隻要一看到那個新聞就會明顯地發現她撒謊了吧。
江南溪想著想著,忍不住把頭埋在膝蓋裡,黑黢黢的空間裡,她縮成了小小一團。
“南南。”夏芷言的聲音模模糊糊地響起。
她穿著睡裙,正走出自己的臥室,一邊揉著眼睛,一邊撐著牆壁,歪了歪腦袋,很是困惑,“在看電影嗎?”
江南溪抬頭。
“姐姐。”她問,“吵醒你了嗎?”
夏芷言搖搖頭:“沒,嗓子有點乾,起來喝水。”
她走過來,端起桌麵上的保溫杯,擰開蓋子喝了一口,水還微微帶著些許熱度。
“睡不著嗎?”夏芷言在江南溪的身邊坐下。
“也不是。”江南溪觀察著夏芷言的表情,小心翼翼地說,“姐姐,我要跟你說件事。”
“好呀。”夏芷言正要聽她講話,就見江南溪的手機鈴聲又響起了,來電的人是宋姨。
夏芷言瞄到這個名字,想著此刻江南溪的狀況,就猜到應當出事了。
江南溪不知道該不該在此刻接這個電話。
她看了眼夏芷言。
夏芷言直接上手拿起電話,接通,按了免提鍵。
“南南,抱歉啊,姨才醒。剛剛姨去看了新聞,這事問題不大,也沒有什麼實錘。所以她不是你女朋友嗎?”
夏芷言蹙眉:“什麼女朋友?”
宋姨默了下:“老夏?”
“是我。”夏芷言那點圍繞著她的困意一下就消散不見了,她敲了敲桌麵,“什麼女朋友?”
宋姨把事情講了,又把江南溪在公司那受的委屈說明白了。
江南溪補充道:“不是女朋友。”
宋姨問:“那是誰?”
江南溪抿唇:“姨,我不能說。但真的不是女朋友。”
和陸晚約定在先,江南溪不想違背諾言。
“沒必要解釋那麼多。”夏芷言語氣乾脆,“你越證明,他們越覺得心虛。南南經紀公司那邊不行的話,我們直接反駁就是。”
“明兒一早你就帶著團隊去她公司,把南南的合同給撕過來。”夏芷言眸色狠厲,“都是什麼東西。現在的人都這樣帶藝人?”
宋姨講:“行,沒問題。”
“需要我們這邊發什麼?”
夏芷言思索片刻:“不用,我自己來。”
夏芷言雷厲風行地和宋姨一起把怎麼處理這件事給聊清楚了,電話一掛,夏芷言偏頭看向江南溪。
江南溪抬手並起食指中指放在的太陽穴位置,一副發誓的模樣對夏芷言說:“姐姐,我沒去開房。”
“是嗎?”夏芷言笑著挑眉,“那你去做什麼?”
打人。江南溪想。
這話就更不能說了。
“我白天再告訴你可以嗎?姐姐。”江南溪說,“我得征求一下對方的同意。”
順便和陸晚再串供一下。
夏芷言把江南溪的手機往桌麵上一放:“好啊。”她極快地答應了,“所以你是出門鍛煉,從家裡直接跑到了幾十公裡之外?”
江南溪心想:完了,該來的還是來了。
她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夏芷言的表情。
夏芷言定定望著她,眼神很乾脆直接。
江南溪知道她有點生氣了,伸手去拽夏芷言的衣角。第一下的時候,夏芷言躲開了。
江南溪沒放棄,又去牽了下,夏芷言沒躲,於是她拽著衣角輕輕拉了拉。
“姐姐。”
“不生氣了好不好?”
夏芷言盯著她。
江南溪說:“對不起,我不該瞞著你的。”
可是她瞞著夏芷言的事情已經太多太多,從小到大,江南溪甚至覺得自己沒辦法回頭。隻要撒下了第一個謊言,她就必須要用一千一萬個謊言去圓。
她怕。
她怕夏芷言知道真正的自己是什麼樣以後就會轉身走開。
隻有乖小孩才會被愛。
這是遇到夏芷言之前,生活教會給江南溪的道理。
夏芷言實在是太好順毛了,她知道自己不是一個容易心軟的人,但遇上江南溪的時候,這個原則就徹底消失不見了。她可以為小孩心軟無數次。
“還有呢?”她沉聲問。
江南溪眨眨眼:“還有?”
她歪頭想了想,解釋:“我真的沒有女朋友。”
又一下湊很近,讓夏芷言看清楚她嘴角的傷口:“這個也不是接吻留下的,姐姐,你彆聽他們胡說。”
“我自己不小心弄的。”
“我初吻還在呢。”
夏芷言一把將認真解釋的小狗給推開:“誰要你說這個?”
但她的心裡的確因為這解釋而小小地、嘀咕嘀咕地冒著些許粉色的泡泡。
“那還有什麼?”江南溪是真的有點糊塗了。
“出事了為什麼不第一時間告訴我?”夏芷言沒忍住,伸手掐了下江南溪的臉蛋,“知道給宋姨發消息,就不知道把我叫醒嗎?”
江南溪說話的時候都被迫變得口齒不清:“可四潔潔泥在碎覺誒——”
“你就這麼想我的?小沒良心的家夥。”夏芷言罵她,“你有多重要你不知道?”
江南溪眨眨眼,不說話,隻是和夏芷言對視。
眼波凝望之間,夏芷言鬆開掐著江南溪側臉的手,想要起身,江南溪卻極快地攥住了她的手腕,眼眸彎彎,笑得很坦蕩,模樣像極了知道自己可愛故而得寸進尺的小狗。
“姐姐,我有多重要呀?”她問,“我不知道誒,你告訴我好不好。”
第43章 【043】
夏芷言以前覺得江南溪這種平時乖乖巧巧,隻有得了甜頭才會順杆爬的模樣很可愛,現在卻覺得這樣的性子實在是有些心慌。
她移開目光,幾乎想要閃躲。
江南溪才不給她機會。
“姐姐。”她笑著問,“你怎麼不說話。”
夏芷言不喜歡這種處在弱勢的感覺,她調整了下心情,直勾勾地望回去:“說什麼?”
“想知道你多重要?”夏芷言這下不躲了。
她發現了一些新的樂趣。
江南溪在她改變態度的那一刻開始,整個人就有些呆呆愣愣的了。
她隻要稍微再往前靠近些許,江南溪的臉蛋就會微微泛紅起來。
夏芷言並不知道有個詞語‘高攻低防’足以描繪江南溪的狀態,她隻明白此刻心中生出了幾分逗弄小狗的快樂。沒道理總是讓小孩把她逼得節節敗退。
她又湊近了些,於是兩個人之間的呼吸都緊緊癡纏在一起。
“南南。”夏芷言反握著江南溪的手,“你覺得你在我心裡有多重要呢?”
回答問題的最好方式,就是把問題重新丟回去。
江南溪從沒見過這樣的夏芷言,她往後一縮,靠著沙發背:“你這是犯規!”
夏芷言笑起來:“哪裡犯規?”
“我先問的!”
“所以呢?”
“姐姐你在耍賴。”
夏芷言:“對呀。”
“耍賴又不是小孩子的特權。”
夏芷言怕逗她太過,把她放開,拍了拍她的腦袋:“彆瞎想,總之下次遇到這種事就先告訴我,知道嗎?就算我在睡覺也一樣。”
“反正你比睡覺重要。”
這句話讓具有起床氣的夏芷言說出口,江南溪都聽笑了。
“姐姐也是。”她拉著夏芷言的手腕,用腦袋在她的掌心蹭了蹭,仰著頭看著她,“對我來說,姐姐也很重要,比睡覺還重要很多倍很多倍。”
十多年來的羈絆不能作假。
就算發生在她們之間的不是愛情,江南溪也可以完全坦誠地說出這句話。
“雖然如此,但還是要睡覺呀。”夏芷言瞧著江南溪眼下的一片青黑,“還沒困?”
江南溪搖了搖頭。
夏芷言打了個哈欠。
“那我先去睡了。”她說。
她轉身欲走,江南溪拉住她。
夏芷言回頭:“怎麼啦?難不成還要我哄你睡覺。”
江南溪當然沒這麼大的膽子,她拉住夏芷言隻是一種慣性行為。但她不介意順著夏芷言遞出來的杆子往上爬一爬。
於是不知怎麼著,江南溪躺在了夏芷言的床上,睡在她的身邊。
夏芷言把枕頭抬高,靠在自己的身後,坐起來,手裡捧了一本書。
書很破舊了,雖然精心保存過,外麵也包了透明的封皮,但因為存放年代過於長久,紙張都已經開始漸漸泛黃。
夏芷言語氣很是無奈:“真的要讀這個?”
江南溪蜷縮著身子,正麵側對著夏芷言,兩手放在枕頭下,一刻不停地看著她,沒說話,點了點頭。
夏芷言覺得江南溪實在是個很戀舊的小朋友。
一條毯子她可以從小抱到大。
一本讀物她也可以從小聽到大。
那麼人呢?
江南溪對她的情感,也是如此戀舊的產物嗎?
夏芷言沒有細想下去,在這靜謐的夜裡,她翻開那本許久未打開的書,書裡畫著一隻可愛的小兔子和一隻耳朵長長的大兔子。
“小兔子要上床睡覺了。”夏芷言緩緩念著。
她的聲音很好聽。
演戲這麼多年,如非片方後期強行亂改,夏芷言演戲一律隻用原聲。不配音,是她作為一個演員對自己的基本要求。
她的台詞功底是圈內數一數二的好,光憑著調整聲音裡的情緒,每個字的氣口,詞語裡的輕重,都能夠叫人體會到無法言說的情感。
夏芷言上過詩歌朗誦的節目,度過豪情萬丈或柔情若水的詩篇。她也受邀參加過配音競演,一把好嗓子能分飾多角也叫人無法察覺。
但她從未在人前讀過這樣童真可愛的兒童繪本。
這是獨屬於江南溪的一切。
夏芷言的聲音如溫柔的泉水,在晴空萬裡之下,順著山澗一點一點流淌到江南溪的心底。
“小兔子要上床睡覺了,她緊緊抓著大兔子的耳朵。”[注1]
“她要大兔子好好地聽她說。”
講到這,夏芷言打了個哈欠。
江南溪被感染得也忍不住打起哈欠。
兩個人對視一眼,都露出笑意。
“姐姐,要不彆讀了。”江南溪先心疼了,“你快睡吧?我再熬會。”
夏芷言:“讀都讀了,哪有半途而廢的道理?”
她手中繪本輕輕一翻,又繼續換了個語調開始述說:“‘猜猜我有多愛你’,小兔子說。”
“我大概猜不出來。”江南溪不用看都知道接下來的文字,她輕柔地接上,“大兔子是這樣回答的。”
夏芷言瞄她一眼:“你搶我台詞?”
江南溪失笑:“姐姐,這也算劇本呀?”
“不讀了。”夏芷言來了小性子,她把手裡的繪本合上,往旁邊一放,反手調整枕頭的位置,把枕頭放低,然後躺了下來。
這個姿勢很不好。
夏芷言躺下的時候才意識到,她此刻正和江南溪麵對麵地躺在一張床上。
不是綜藝,沒有直播。
這隻是一個在家裡的、最平常不過的夜晚。
江南溪忽然伸手,身子微微一抬起來,瞧著似乎要把夏芷言整個人蓋住。就在夏芷言以為她要親上來或者發生什麼,大腦已經在思考接下來該怎麼辦的時候,江南溪又回到了原位。
她的手裡多了一本書。
“我來哄姐姐睡覺吧。”這下輪到江南溪坐起來了,“仔細想想,這麼多年好像一直都姐姐在給我讀書。”
“今天我來讀給你聽呀。”
夏芷言說不清自己心裡此刻是失落還是慶幸。
她瞄了眼江南溪:“隨你。”
說完打了個哈欠,翻過身去,背對著江南溪。
她是真的有點困了。
江南溪的台詞功底不及她,但聲音很好聽,讀繪本的時候透著微微的韻律感,也許是唱歌多了的緣故。
夏芷言不知不覺就快要睡著了。
繪本裡,大兔子和小兔子正在討論著誰更愛誰。
小兔子說,她的愛有張開雙臂那麼多。
大兔子便說,她的愛也有張開那麼多,但她的雙臂更大,所以愛也更多。
小兔子不服輸,又繼續舉例。
她們比來比去,最後比到了從地球到月球的距離。
這一段已經是書的最後一頁了。
江南溪靜靜地讀著這故事的結尾:“大兔子把小兔子放在草鋪成的小床上,然後親了親她,跟她說晚安。”
“最後告訴她,我對你的愛,有從這裡到月球,再繞回來這麼多。”
江南溪合上書頁,偷偷看了眼夏芷言。
“姐姐?”她輕聲地喊。
夏芷言沒有回應。
江南溪把書放在床頭櫃上,正準備下床回自己的房間待會,卻不知道怎麼著,又湊過來,在微微發亮的閱讀燈的照耀下,看著夏芷言平靜的陷入夢鄉的睡顏。
她的呼吸很平緩。
一定是做了一場好夢。
江南溪微微抬手,輕輕捂住了夏芷言的雙眼,然後在自己的手背上落下了一個清淺的吻。
“姐姐,我對你的愛大概也有從這裡到月球再回來那麼多呀。”
“晚安。”
夏芷言沒反應,隻是睡著。
江南溪輕手輕腳地走出去,關門的時候把閱讀燈也悄悄關掉,隻給夏芷言留了一盞小小的雲朵夜燈。
門合上許久之後,床上的被褥動了動。
夏芷言翻了個身,清醒地睜開眼,抱住了江南溪剛剛躺過的那個枕頭。
江南溪在自己房間裡熬到臨近早上才睡著。
醒過來的時候是下午,夏芷言已經不在家,給她發了條消息,說出門去忙工作了。
她回了句好,讓姐姐早點回家。
剩下的消息全都是近乎轟炸式的內容。
陸晚跟她說好,問她什麼時候有空聊聊這件事,又說沈黛已經知道了,這不怪江南溪違約。
沈黛發了八百個問號,質疑江南溪為何偷偷跟陸晚玩不帶她,是不是在搞小團體孤立。
阮秋池倒是沒說什麼廢話,甩給江南溪一個鏈接,發了個看好戲的表情包。
“我覺得你還挺有希望的。”阮秋池調笑著,“看看你們家夏影後這陣仗,今天公司可全都為這件事忙上忙下呢。”
鏈接點進去,是夏芷言的微博在公開辟謠。
@夏芷言:南南還小,不戀愛。
夏芷言的工作室也轉發了這條微博。
並且雷厲風行地表示從此以後江南溪的合約轉到工作室旗下,跟原公司沒有任何關係。
緊接著又發了一則起訴函,狀告江南溪的原經紀公司和經紀人不作為,不履行合約基本內容。
三波操作,震驚全網。
阮秋池看戲看得倍爽,她以戀愛導師的身份自居,指點江南溪:“我看這情況,你希望挺大啊。”
江南溪揚唇一笑:“我知道啊。”
阮秋池:“??”
“你知道啊??”
江南溪說:“嗯哼。”
“你怎麼知道的?”
江南溪不說。
她才不會告訴阮秋池,昨天晚上她偷偷親夏芷言的時候,她有感覺到夏芷言纖細柔長的睫毛輕顫著掃過自己的掌心。
那絕對不是錯覺。
夏芷言在裝睡。
不管她是出於何種原因選擇了假裝入夢,沒有對江南溪的行為作為反應,江南溪都覺得,這是一種帶著希望的信號。
這代表著也許、大概、可能,她還能再試圖把她和夏芷言的關係再往前一寸。
江南溪並不著急,她等了很久,再久一點也沒關係。
她甚至懷疑,她已經習慣了等待,若真的要往前再推進許多許多,她怕自己做得不好。
在她和夏芷言的關係裡,江南溪以為,寧願從不開始新的變化,也不願意出現不好,因為那樣反而會毀掉現有的一切。
第44章 【044】
當天,全網都因為夏芷言的發言而陷入瘋狂。
【啊啊啊啊!!!臥槽好剛!!夏姐!我唯一的姐!!】
【靠啊這就是圈內有家長的感覺嗎??爽死了爽死了。】
【早就看那個SB經紀公司不爽了,踹得好,踹得妙,踹得寶寶呱呱叫!】
【我說這是可以嗑的嗎?】
【前麵的對個暗號?南言之癮走一波?!】
阮秋池衝浪的時候都瞧見了這些跡象,同江南溪打趣:“這下好了,你成了我們團唯一脫困的。”
“不過鬨這麼僵,估計後麵團隊資源很難落在你身上了。”
這話剛說完,江南溪還沒開口,阮秋池又自己反駁了自己:“不過你也無所謂吧,還有夏芷言呢。”
“啊啊啊,到底怎麼樣才能讓夏芷言把我也簽走啊?”阮秋池抓狂大喊,“這個破公司我也不想待了。”
江南溪:“也許,重新投胎?”
阮秋池:“滾!”
江南溪笑笑:“最近反正是不好再簽,你等這年合約結束,到時候再看看,如果你要轉行當演員,簽姐姐的工作室還不錯。”
阮秋池當然懂江南溪的意思。
如今因為江南溪這事,風波浪潮正高,要是夏芷言再把她挖走,還指不定背後那些人說什麼。
“這話我可當真了啊。”阮秋池講,“到時候合同結束我真的會去試試。”
她是有機會就絕對不會放手的人。
偶像也好,演員也好,隻要她能夠一直站在熒幕前,阮秋池都無所謂。
這就是她的野心。
“不跟你說了,李姐來發瘋了。”阮秋池回了條語音,丟過來了一個翻白眼的表情包,講自己要撤了。
撤之前她說,要是哪天江南溪追到夏芷言了,一定要跟她講一聲。
“就這麼八卦啊?”江南溪笑話她。
阮秋池說:“那可不。”
“圈子裡像你這種純愛戰神實在是太少見了,這種瓜我可得多啃兩口。真不能聊了,886。”
阮秋池沒再回消息,江南溪也是。
她收拾好東西出門去找陸晚。
兩個人約好在學校的空教室碰麵,周末學校沒人,這時候溜進去最合適,反正狗仔也進不來。
江南溪推開教室門,納悶極了:“怎麼她也在?”
沈黛不樂意了:“江南溪!什麼叫我也在!”
“你到底是誰的朋友!”
江南溪:“你的。”
“騙子!”沈黛不高興,“我看你是陸晚的朋友才對。”
陸晚:“我跟她不算朋友。”
“隻是同學。”
江南溪翻了白眼:“她怎麼來了?”
陸晚抿了抿唇,眼神裡透出沒辦法三個字。
江南溪猜估計是被沈黛的撒嬌賣瘋搞得沒辦法了,這才答應把沈黛一起叫過來。
嗐,妻管炎,沒前途。
沈黛叉著腰:“說!你們倆個究竟有什麼事瞞著我!”
“沒什麼事。”江南溪說,“昨天是偶遇。”
陸晚:“我也是這麼解釋的。”
沈黛:“我才不信呢!”
“陸晚你是不是搶走我的好朋友!偷偷約著江南溪出去玩!還有你!江南溪!你居然——你居然——”江南溪:“打住!你彆裝哭!”
她腦子轉飛快,信手拈來地編:“好吧我承認,是我單獨約陸晚出去的。”
沈黛:“我就知道!”
江南溪:“我們是出去討論數學題的。”
沈黛:“你彆把我當成傻子。”
江南溪:“真的,你沒看狗仔拍的照片裡陸晚都背著書包嗎?”
“說起來,你是怎麼認出來那是陸晚的?”
沈黛:“那包我沒見過,可是上麵的掛件是我給她的!”
江南溪:“噢?”
她笑著問:“我怎麼沒有?”
沈黛:“你那天又不在學校,我買多了,就給她了呀。”
江南溪瞄了眼陸晚的神情,她低著頭,一言不發,很安靜。
同是天涯淪落人。
江南溪甚至覺得,陸晚追沈黛,比她追夏芷言還困難。
瞧沈黛這沒開竅的樣子
江南溪歎了口氣:“真是去聊數學題的,至於為什麼去那裡,那不是因為我的身份嗎?能隨便去咖啡廳嗎?”
“你不信問陸晚,讓她把數學筆記本拿出來給你看。算了,陸晚,你直接把我們那天聊的題目說給她聽好了。”
陸晚點點頭,從隨身攜帶的背包裡拿出一個草稿本和一支筆,裝模作樣地就要開始講起來:“我和江南溪主要討論了一些微積分的問題,比如——”
她還沒說兩句,沈黛就已經開始頭暈了。
“停!”
她大喊一聲:“好好好,我信你們。”
“彆念了彆念了,好不容易周末放假,我才不想聽你念題。”
沈黛說完就要出去透氣,留下江南溪和陸晚繼續分析所謂的數學題。
見沈黛一走,江南溪問:“所以你是去做什麼的?”
陸晚:“你呢?”
兩個人對視一番,都不作答。
陸晚:“謝謝你幫我瞞著沈黛。”
“沒事。”江南溪說,“反正也沒瞞住。”
“你那邊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陸晚詢問。
“有。”江南溪敲了敲桌麵,“我得和姐姐解釋這件事,但是那天具體去做什麼我不能和她說,我想征求你的同意,用剛剛的理由告訴她。”
“沒問題。”陸晚爽快答應。
江南溪笑笑:“謝謝,你人還不錯。”
陸晚:“你也是。”
兩個人正聊著,沈黛闖進來,大喊一聲:“你看我抓到了什麼!”
她把手掌一張開,一隻鳴蟬扇動著翅膀即刻就飛遠來,在這空曠的教室裡尋找著出去的氣口。
陸晚嚇了一跳,手裡的筆沒拿穩,一下掉在地上。
沈黛被她的反應逗笑,誇張地拍了拍桌子:“班長你好膽小啊。”
陸晚紅著耳朵把筆撿起來,沒說話。
沈黛也許永遠不會知道,這樣膽小的,會被鳴蟬的飛動嚇住的陸晚,為了拉近和她的距離,一個人前往陌生的會所酒店去見網友,想要賣掉手上編寫了許久的程序。
沈黛說畢業後想去旅遊。
陸晚不知道自己會不會被邀請,但她需要一筆錢,以防那最不可能的可能出現。
隻是陸晚的嘗試是徒勞的。
在網上和她聊的很好,談妥了要購買她程序的人,不過是個騙子。她一個人在酒店坐了個通宵,第二天才走了很遠,去公交站坐車回來。
打車太貴,陸晚不舍得。
這些話,陸晚永遠不會讓沈黛知道。
到飯點的時候,江南溪叫了個外賣,她不方便去拿,陸晚便說自己去。沈黛一反常態地跟上去。
江南溪沒阻止,在背後默默拍了照沈黛追上陸晚腳步的照片,轉手發給夏芷言。
她把同陸晚說好的借口告訴夏芷言,然後又報備了一番今天的行程。
夏芷言沒回消息,江南溪也不在意。
姐姐說今天有工作要忙。
她坐在窗邊,撐著下巴看著窗外的景色,這個角度,正好可以看到沈黛並肩和陸晚走著,兩個人似乎在說什麼。
要是江南溪聽見沈黛的發言,可能會拿紙把這傻子的嘴巴堵上,然後心疼地給陸晚上一柱香。
沈黛居然問:“喂,班長。”
“你是不是喜歡南南啊?”
陸晚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沈黛還頭頭是道地分析:“你和她越走越近耶,而且我記得以前你也沒有那麼多數學上的問題要問她呀?為什麼最近多起來了?”
“你是不是因為快畢業了,想要抓緊最後的機會努力一下?”
陸晚:“”
她不知道沈黛是怎麼做到腦回路一半對一半錯的。
“我告訴你啊,作為江南溪最好的朋友,我覺得你們倆在一起不合適。”
“我不支持。”
陸晚噢了一聲,說:“你覺得我不配嗎?”
“誰說的!”沈黛大大咧咧地講,“你想什麼啊!談戀愛這事沒有配不配啊,隻是我覺得班長你這人雖然有的時候有點煩,但人還挺不錯的。江南溪嘛嘖嘖,我隻能說知人知麵不知心,班長你最好彆喜歡她,我怕你受傷。”
陸晚沒想到沈黛會這麼說。
她定住了。
陽光下,沈黛蹦蹦跳跳地走到大門口,從門縫裡接過外賣員遞來的大包小包,又招呼著陸晚:“愣著做什麼啊!來幫忙啊!”
陸晚朝著她快步走過去。
幫忙接過沈黛手裡的外賣袋時,她忽然開口:“沈黛,我的確有喜歡的人。”
“啊?”
“但不是江南溪。”
她說完以後,便轉身往回走了。
沈黛在她身後眨了眨眼,隻覺得自己好像被一個巨大的八卦給砸中了。
她追上去問:“是誰呀是誰呀?”
“你怎麼突然告訴我呀?”
“哇,你是不是想和我做朋友?”
陸晚:“我們現在不算朋友嗎?”
這話說得沈黛實在心軟,她拍了拍陸晚的肩膀:“算算算。”
“那告訴一下你的新朋友,你喜歡誰啊?我認識嗎?”
陸晚:“”
她有點後悔多餘說那句話了。
回到空教室,三個人開吃外賣,江南溪的手機響了,是阮秋池的電話。
“臥槽南南,你知道嗎?那天在酒會犯賤的那個男的,居然因為出軌的事情在酒店被小三和老婆打了。都上新聞了!”
江南溪一聽就知道這是Lily的手筆。
但她心裡隱隱有些不安。
她打開微信看了眼,夏芷言依舊沒回消息。
事實上,夏芷言沒在工作。
她今天去見了她的心理醫生,兩個人就最近夏芷言的狀態聊了聊。
谘詢結束的時候,夏芷言才拿起手機,回完江南溪的消息後才開始看彆的。
那男人的遭遇圈內也有人討論。
夏芷言一開始沒細看,後來瞄到了那酒店會所的名字。
那天南南也在那裡。
這個世界上有這麼巧的事情嗎?
第45章 【045】
“夏小姐?”徐醫生瞧著她出神的樣子忍不住輕聲喚她的名字。
“出事了嗎?”
夏芷言搖頭:“沒。”
她和徐醫生認識很多年,但始終保持著普通的醫患關係,兩人私下也並無來往。除開谘詢時間,徐醫生很少過問她的私事,基於職業道德,也是為了配合夏芷言的界限感。
徐醫生不再多問,同夏芷言訂好了下次谘詢的時間。
夏芷言臨走前,徐醫生叮囑了一句:“很多時候不必給自己太大的壓力,夏小姐,我想你知道我的意思。”
夏芷言頷首:“好,謝謝。”
她戴好帽子墨鏡,低著頭走出診所。
上車後,陪她一同來的經紀人宋姨問:“怎麼樣?”
夏芷言搖了搖頭,抵著車椅上的小枕頭,一語不發。宋姨瞧她這樣,也沒拉著她講話。
風從窗外吹過來,那些和徐醫生對談時兩個人聊過的話又淺淺地在夏芷言腦海中重響。
“根據你的反饋,你的病症有越發嚴重的情況,我們換個角度講,也許是你內心對情感的渴望欲求更甚從前。”
“最近生活裡有發生什麼事嗎?”
夏芷言:“沒有。”
徐醫生定定望了她一眼,笑起來:“夏小姐,你知道你在我這裡是安全的,你完全可以坦誠地告訴我一切。”
“你很少有這麼試圖自我封閉和保護的時候。”徐醫生道破,“或許這就是原因之一。”
夏芷言很早很早就知道,自己患上的肌膚饑渴症源於她內心對情感的壓抑,以及對愛那不敢言說的渴望。她與徐醫生早早地討論過這件事千萬次,最終也無解。
近日來,夏芷言隱隱約約感覺答案要出現了,但她又有諸多顧慮在心頭,無法真正敞開心扉肆意。
她不喜歡自己這樣,但她也沒辦法。
“我隻是在想,如果一段感情我沒辦法百分百確定它能夠按照我所想的發展下去,無法預判未來的走向,不能得知隨之而來的是喜悅還是悲傷,是得到還是失去。這樣的情況,是否要繼續。”夏芷言斟酌了許久,向著徐醫生問出這段話。
徐醫生:“夏小姐,我的責任不是幫你做決定,我想當你問出這段話的時候,你的心裡一定有某個聲音在說著屬於她的答案。”
“事實上,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是不會失去的。作為你的心理醫生,不管你是否決定要開啟這樣一段感情,我都希望你提前做好‘失去一切’的準備。”
“就算生活從你的生命裡拿走了對你而言最重要的東西,我也希望那無法將你自己一同帶走。”
夏芷言想,徐醫生的話聽起來是很有道理的。
可是做起來從沒有這麼簡單。
失去江南溪?
夏芷言永遠沒辦法想象那樣的生活。
提到南南,夏芷言無法控製地想到剛剛那個巧合。她思忖片刻,沒告知經紀人宋姨這件事,而是另外請人幫忙私下調查。
她還記得那天綜藝直播的時候,偶遇的男人提了一個英文名字。
Atse。
·
夏芷言回家的時候,江南溪正在家裡做飯。
聽到開門的聲響,她穿著圍裙就走出來了,手裡還拿著鍋鏟子,廚房飄來清炒蔬菜的香味。
“姐姐!”江南溪歡喜地說,“你回來了。”
夏芷言點點頭,正要說什麼,就聽廚房傳來砰地一聲響,江南溪大叫一聲,拿著鏟子去廚房繼續充當小廚神。
夏芷言換好拖鞋,脫掉外套,摘下帽子墨鏡口罩,慢悠悠地走到廚房門口,雙手抱臂於胸前,側靠著門邊,望著江南溪的背影。
江南溪頭也沒回地說:“姐姐,你彆在這站著,油煙重。”
“吃晚飯了嗎?你沒回我消息,我也不確定。”
“忘了。”夏芷言道歉,“不好意思呀南南。”
“沒怎麼吃。”她說,“想吃南南做的。”
江南溪:“好呀,我等下再煎個小牛排。”
現在已是下午,黃昏的金色落在對麵的樓宇上,不知道哪家人正在晾曬床單,淺藍與粉色重疊,被風微微吹拂而起,靜靜地撩動著人的心弦。
廚房裡有淡淡的煙火味道。
江南溪做飯是很熟練的,夏芷言不擅長的東西,江南溪都很擅長。
她靜靜看了會江南溪的背影,心念一動,上前去,伸手一下摟住了江南溪的腰間。
江南溪嚇了一跳:“姐姐!”
“小心點等下油濺起來。”
夏芷言抱著她不撒手,不依不饒地把腦袋貼著江南溪的後背,“沒關係。”
“姐姐——”江南溪手裡的牛排放也不是,不放也不妙。
她無奈極了:“心情不好了?”
夏芷言搖搖頭,腦袋蹭在她的後背,毛茸茸的,隔著衣服也有些癢癢的觸覺。
“工作累到了嗎?”
夏芷言:“不是。”
“那——”江南溪還要問下去,夏芷言猛地一下收緊了摟著她腰的手。
“先抱會。”
夏芷言這三個字讓江南溪乖乖閉嘴了。
她把剛剛打起來的火給關掉,才熱好的油沙沙冷卻下來,在鍋裡變得安靜。經過解凍和按摩的新鮮小牛排擺在一旁,完全被冷落。
江南溪放下手裡的廚具,往洗手池一邊走。
夏芷言就像是黏在了她的身上,變成了一種奇妙的樹袋熊,寸步不離地跟著她。
江南溪洗了手,這才借著這個姿勢轉過身來,背靠著料理台,小心翼翼地反抱著夏芷言。她沒說話,也沒多問,隻是輕輕借著身高的優勢,把下巴搭在夏芷言略微埋起來的毛茸茸的腦袋上。
這個在外一貫強勢大方的女人,總是隻有在她麵前的時候才會露出這樣脆弱又迷人的瞬間。
呼吸安靜且遲緩地在空間裡遊移,窗外的金色也跟著變換,從對麵樓往西放落去,順著太陽的方向描摹著這一瞬的世界。
擁抱的力量是不需要言語的。
不張嘴,不說話,光是緊緊地靠近對方,心臟錯位接觸,彼此之間的情感就快要不顧一切地傳遞過來。
江南溪微妙地意識到了夏芷言的不安。
但她不明白這份不安究竟是來自何處。
她抬手,就像是小時候夏芷言哄她一樣,溫柔且緩慢地、帶著童謠一般的韻律,輕輕地拍在夏芷言的背上。
過了好久好久,江南溪說:“姐姐。”
“我不會離開你的。”
“你應該知道吧?”
夏芷言悶聲嗯了一下。
江南溪又想,夏芷言應該是不知道的。
她這句話的意思是,如果哪天夏芷言發現一切,覺得她是個壞小孩,變得討厭她,要趕她走,她也不會走的。她就是這麼無賴的家夥。
江南溪克製了自己的力道,才沒有在想到這種可能的一瞬間因為過於在意而把懷裡的女人抱得太緊、叫她發疼。
她想親夏芷言,沒有任何欲望的那種吻,隻是親一下她的額頭,希望這樣可以安撫夏芷言。
但是她不敢。
於是江南溪什麼都沒有做,隻是抱著她。
這擁抱持續了約莫十分鐘,又如一個世紀般漫長。
夏芷言推了推江南溪的肩膀:“吃飯吧。”
“好啊。”江南溪如一切沒發生過,“我先繼續煎牛排。”
“姐姐出去等我吧。”
夏芷言:“怎麼,嫌我礙事了?”
“嗯。”江南溪說,“我會分心。”
夏芷言定了定,一邊說著好,一邊走出廚房,朝著江南溪做了個加油的手勢後,就輕輕關掉了廚房的玻璃門。
江南溪笑著搖頭,重新開始點火熱油。
夏芷言偷拍了一張她做飯的照片,然後拿著手機去陽台吹風。
她喜歡看日落晚霞,買這套房子也是因為風景視野很好。
凝望著天空的時候,夏芷言的手機微微震動了下。
她拿起來看了眼,是拜托彆人調查的事情已經有了結果。
“關於這位Atse的消息很難查,對方應該很注重保護身份隱私,我這邊隻找到一些照片和相關的事跡。”
Atse,國內外地下賽車手。
涉獵各種極限運動。
年齡不詳,性彆應該為女,最早出沒於兩三年前,昨年格外活躍,今年有所沉寂。
文字消息以後是一些照片。
對方發來的照片時間間隔很大,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拍照角度的原因,Atse每次的身形看起來都不一樣。
對方又說:這個還蠻值得在意的,夏姐你看看?
Atse唯一的好友叫Lily,巧合的是,Lily正是事發酒店的法人代表。
夏芷言看劇本的時候總是能夠一目十行地掃過,隻一眼就能夠知曉大概的情節,在心中有個淺淺的把握。但今天,手機上這短短的幾行字,她花了很長時間才看完。那些照片,她看了一遍又一遍。
“姐姐,吃飯啦。”江南溪在喚她。
夏芷言收起手機,轉過身,瞧著充滿居家意味的女孩。
“姐姐?”
夏芷言走過去,一如往常地說:“好香,不愧是南南,好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