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與花(4)(2 / 2)

錦繡芳華 九月輕歌 18862 字 5個月前

“怎麼不好受?”霍天北很有耐心的樣子,“很疼麼?”

她輕輕搖頭,心說還不如疼呢。

“那到底是怎麼回事?”

“……”

“不說清楚怎麼行呢?……是這樣難受……還是這樣難受?”他一麵說,一麵或輕或重地調整力道。

關心她的意思莫名淡了許多,反而帶著幾分調xi戲的意味。跟他計較的話,估摸著會被他磨死氣死。她忍著氣,實話實說,“都不好過。”

霍天北釋然,“那就是不習慣。時日久了就沒事了。”

“……”想到下午在顧家的事,她心生幾分虧欠,把臉埋在他肩頭,語帶歉意,“你知道就行,彆怪我就好。”

霍天北心頭蕩起層層漣漪,板過她若朝霞的小臉兒,吻住她唇瓣,越來越熱切,待她的身體卻越來卻溫柔。

慢慢的,她舌尖都有些發麻了,身體卻被人憐惜著嗬護著。

她是各種彆扭擰巴,也不知是在跟誰較勁。她的夫君卻是各種矛盾,總是能同時做著給人感覺完全相反的兩件事,一麵蠻橫,不容拒絕;一麵溫柔,風情無著。

她隱約明白此刻這一切因何而起,心頭某一處被觸動,少了幾分刻意的配合,多了幾分由心而生的甘願。閉上眼睛,讓他引領著自己浮沉。

霍天北心頭大喜,不自知地孟浪起來,惹得她申荶出聲,睜開眼來,帶著驚訝、不滿看他,一手抵在他月匈膛。

宮燈柔和的光影下,平日光華流轉的翦水雙瞳,此刻籠罩著一層無形的氤氳,迷離惑人。

他俯首,雙唇輕柔地落在她眼瞼,一手握住她綿軟的小手。

十指緊扣。

**

上午,顧雲箏在正廳落座,發現了管事們神色各異。太夫人讓她主持中饋沒多久,她就連個理由都不給就不去請安了,人們大概都在想,日後她會不會又被打回原形。

她乾脆利落地告訴眾人:“你們是定遠侯府的管事,而非哪一位夫人的管事。不論當家主事的人是誰,有點兒腦子的都會一如既往,儘心當差。我最厭惡的無非是不知自己幾斤幾兩,卻自作聰明上躥下跳。你們好自為之,不要還沒等我有麻煩上身,自己先被我攆出府去了。”

想到吳媽媽梁媽媽的人不在少數,聞言諾諾稱是。

示下之後,顧雲箏喚來李媽媽,當著幾個管事的麵吩咐道:“你跟春桃拿些銀子,去尋一些伶俐的丫鬟、婆子,也留心找幾個能勝任管事的,府裡沒變動的話,我另有安排,有變動也能讓她們當即補缺。”

李媽媽笑著稱是。

顧雲箏端了茶,等人們散去,才歎了一口氣,眉宇間現出疲憊之色。

被折騰到大半夜,她到此時都從骨子裡透著酸軟。

他卻是神采奕奕地出門了。

可除了惱火,再想起他,心頭便會泛起層層漣漪。

她用指節用力刮著額角,遏止那份不同於往日的情緒。

她隻是他認為合適的妻子人選,如今他也不過是想過的舒心安生一些。如果她不是一副積極的態度,他早就放棄她了。

不,他在成婚三天後就放棄了娶回來的妻子,如果她一如既往,他也會繼續對她視若無睹。

這樣的男子,過於冷靜理智,而且無情。

她不會傻到去奢望他會對自己生出情意。

彆人給你什麼,你才能回饋什麼。而男女間的情意,他給她,她都回饋不起。

這樣最好。她是被選擇的結果,隻管與他各取所需。

**

午間,霍天北與鬱江南、沈燕西在外麵用完飯,坐著轎子回府途中,想起今日是顧豐休沐的日子,吩咐隨從去了顧家。

趕得不巧,顧豐去城外會友了。

霍天北望了望內宅。終歸是過來了,顧太太又稱病修養,連個招呼都不打損的是顧雲箏的麵子,便問管家:“嶽母身體好些沒有?方便讓我去請個安麼?”

管家忙道:“小的這就去內宅通稟一聲。”

那邊的顧太太一聽,想當然地把霍天北的突然到訪與昨日的事聯係到了一處,麵若死灰,喃喃地道:“完了,完了……”回過神來,想著遲早都有這一天,早些把話說明白也好,強撐著起來,由錢媽媽攙扶著,哆哆嗦嗦地去了外院。

霍天北見顧太太進來,連忙起身,卻沒想到,他這嶽母二話不說就將下人遣了出去,隨即就給他跪了下去。他心中訝然,卻沒說話,審視著顧太太,心念數轉,想到了昨日顧雲箏忽然不去給太夫人晨昏定省了,想到了平日顧太太與太夫人、二夫人不時走動。

他回身落座,溫聲道:“你起來吧,與我細說如今的事。”

給人一種他什麼都知道了的錯覺。

顧太太卻沒依言行事,而是泣道:“我自知罪該萬死,不該助紂為虐,可我也有我的難處……”

霍天北溫聲打斷她的話:“就先彆說你的處境了,與我細說說事情的經過。雲箏不計較的,我也不會計較,隻是要你說實話。”

顧太太一麵抹著眼淚,一麵把往日直到昨日種種是非說了一遍。末了,她又道:“雲箏是個好孩子,怕太夫人利用娘家為難她爹爹,才服下了藥。都是我們無能,隻苦了她。侯爺便是將我千刀萬剮,我也無話可說,隻求您善待雲箏,幫她調理身子。”

霍天北目光宛若浴血的刀鋒,指節一下一下叩擊桌麵。

顧太太大氣也不敢出,不敢看霍天北,卻清晰地感受到了無形的殺氣。

室內氣氛如同冰凝。

霍天北縱然憎惡麵前的府中的那些人,卻也十分惱恨自己。他怎麼就沒想到這些?怎麼沒防患於未然?

至於顧雲箏,她那樣做,到底是出於孝道,還是她根本就不想為他開枝散葉?

他不願意這樣想,可那分明又是很可能的。

事情沒有糟糕到全無周旋餘地,她卻還是當著顧太太的麵喝了避子藥。現在倒好,她是最無辜的,顧太太對一向不怎麼疼愛的女兒都有了幾分真切的愧疚,太夫人對她為何不前去請安是心知肚明且不會也不能計較。

他越想就越覺得,最大的可能就是她不想給他生兒育女。可惱人的是,他還不能責難她,因為她是不想讓顧太太為難,她是受害者。

如果猜測屬實,他娶的哪裡是個武癡,又哪裡是個偶爾孩子氣的女孩,分明是狡猾透頂的小狐狸。

半晌,霍天北端起茶盅,語氣如常:“我還有一些想不通的事情,要你為我解惑。你說實話,我給你與嶽父一個安穩的前程。自然,若是你們自認已有退路,隻管對我謊話連篇。起來說話。”

顧太太飛快地看了他一眼,見他神色恢複如常,這才吃力地站起身來回話。

**

方太太如約而至,顧雲箏親自將人迎到室內。

顧雲箏在做饒公子的那段日子裡,知道方元碌第一個妻子病故,元熹三年娶了個書香門第的閨秀。總聽方元碌誇耀、汪鳴珂稱讚,知道方元碌什麼事都不瞞方太太,卻從未見過。

方太太二十歲左右,貌若春花,身如楊柳,氣質嫻靜,言行不卑不亢,給顧雲箏的第一印象很好,想到太夫人壽辰時她也沒有不請自來,不論是她還是方元碌的意思,都是好事,好感又加一分。

方太太雖然是首次來定遠侯府,這兩日卻沒少聽彆家太太說起顧雲箏,都說她與傳聞、想象中大相徑庭,生得是少見的清麗如蘭,為人又八麵玲瓏,見什麼人說什麼話。今日得見,果真如此,自心底不敢怠慢。再想到昨夜汪鳴珂到訪,與夫君促膝長談至深夜,今日一早夫君又跟她說了很多關於這位侯夫人的話,又添三分恭敬。

兩人正寒暄著,李媽媽進來通稟:“侯爺回來了,剛到垂花門,大夫人便命安夏請侯爺去了凝翠軒。這會兒林太太帶著林三小姐過來了,還請夫人示下。”林氏母女的心思昭然若揭,由不得李媽媽不忌憚,否則,也不會在顧雲箏會客的時候說這些了。

顧雲箏笑道:“林太太是來見大嫂的,我就不過去打擾了。她若是要來我這兒,就說我有客,不便款待她。”

李媽媽心裡很不是滋味,轉念又想,也是,這種事哪裡是夫人或者正房這些人能攔得住的?與其千防萬防,還不如看看侯爺是個什麼心思。

方太太卻聽出了弦外之音。看起來,定遠侯夫人根本不打算與林家交好,否則,不會當著她的麵說這樣的話。她心念一動,想到一事,笑道:“說起來,林太太前些日子去了我家裡幾次。”說完這句,隻是喝茶。

顧雲箏一笑,擺手遣了屋裡服侍的。

方太太這才繼續道:“外麵的事,我是一點也不知道,隻知道林太太近來手頭拮據,與我提過兩次借銀子的事。我哪裡敢答應,卻又怕林太太心生怨懟,隻給了她幾百兩銀子救急。”說到這裡,無奈地笑了起來,“林太太竟要給我寫個字據,說還的時候會給我些利錢,還說日後不論借多少,都會如此。”

顧雲箏展顏輕笑,“幾百兩的銀子,我們這些內宅女子借出去也無妨。若是數目大了,就是當家人的事情了。”

方太太目光微閃,輕輕點頭,“夫人說的極是。”

顧雲箏想了想,又道:“日後你有什麼事,隨便哪一日都能過來找我。我每日上午都在家中,下午反倒時常出去走動。”

方太太點頭應下,之後笑道:“早知如此,今日就該上午過來才是,若是耽誤了夫人的正事,豈不是罪過。”

顧雲箏笑起來,“怎麼會。見你就是我最要緊的正事。”

明知是客氣話,方太太還是受用得很,由衷的笑了,心神隨之放鬆下來,這才斂目細看顧雲箏的衣飾,不由目光微凝。

淺紫色春衫,塗白色月華裙,衫裙沒有鑲嵌滾邊,隻在裙擺處繡著一簇三色堇,花間兩隻彩蝶,鮮活得仿佛隨時能飛下來。本是尋常衣衫,尋常的搭配,在那般清麗的容顏襯托下,有了三色堇、彩蝶的呼應,便有了極為出彩之處。

方太太忍不住嘖嘖稱奇:“怪不得人們都說夫人會穿戴打扮。”

顧雲箏低頭看了看,笑,“是衣物上的圖樣繡得好。”她不會錯過任何一個推薦鄭師傅的機會。

果然,方太太追問起這套衣服的由來,又問清楚漪清閣的地址,用心記了下來。到底隻是個二十來歲的女子,正是注重穿著打扮的年紀,看起來再沉穩持重,說起這些話就多了起來。

女子之間,有這種話題做鋪墊,很容易拉近距離。顧雲箏對這些是比誰都手拙,卻是比誰都會說,自然能夠輕鬆應付。

方太太告辭時,才喚了隨行的丫鬟,送上兩份禮物,一件是給顧雲箏的,一件是給熠航的。

顧雲箏也不客氣,爽快接下。送走方太太,折回來打開匣子觀看。送給她的是一個和田玉擺件,上好的玉質,雕成了一隻小兔子。

“要是雕成一隻貓就更好了。”顧雲箏喜滋滋的,交給春桃,“擺到多寶閣架子上。”

春桃直笑,“方太太哪裡知道您喜歡貓兒樣式的物件兒。”

方太太送給熠航的,是一個翠玉九連環,顧雲箏也很滿意,估摸出兩個物件兒的總價,從自己近期買回的珠寶裡挑選出一個價值相仿的,交給春桃,讓她明日去方家回禮。隨後,她把九連環送到熠航房裡,告訴他這物件兒的有趣之處。

熠航很快就投入到了這個他從沒接觸過的遊戲之中,一心一意要解開來。

彩霞漫天時,霍天北才從大夫人房裡出來,回到正房。林太太與林雅柔則去了太夫人房裡,逗留片刻才離去。

霍天北神色一如往常,更衣之後,問了幾句顧雲箏在家都做什麼了,隻字不提大夫人找他有什麼事。

顧雲箏完全可以確定,自己想得知什麼事的話,一輩子也不能指望他,索性也不問,琢磨著晚間讓小廚房給熠航做什麼的時候,楊媽媽來了,說太夫人請他們兩個過去,有事要說。

兩人相形出門,進門前,聽到了太夫人與大夫人的低語聲,等他們進門,即刻終止。

見禮時,顧雲箏留意到大夫人眼裡的一絲幸災樂禍。顧雲箏對大夫人那一點兒剛生出的好感立時灰飛煙滅。

落座後,太夫人遣了身邊服侍的,對霍天北與顧雲箏道:“我已與林太太商量過了,這個月二十九,迎林家三小姐進門。你們房裡要添個妾室,籌備的日子雖然沒多久,抓緊些卻也來得及。”

父母賜,不可辭。就算是這件事荒謬,他們如果沒有天大的理由,也隻能接受。

霍天北與顧雲箏都沒說話。

大夫人笑望著顧雲箏,“怎麼,四弟妹不同意麼?”

顧雲箏回以禮貌的笑容,“自家三妹要為人妾室,大嫂倒是很高興。”

大夫人語氣漫不經心的,“我三妹是庶出。”

顧雲箏失笑,“我原來以為,庶女很多都是嫁給門第低一些的,或是做續弦、嫁庶出的男丁,到了侯府才知道,庶女不乏用來給人做妾的。”

大夫人不置可否。

太夫人險些變臉,垂了眼瞼,連喝了兩口茶,這才用和藹的語氣詢問顧雲箏,“你不會反對吧?”

顧雲箏巧笑嫣然,“我自然是聽侯爺的。”

那位侯爺卻做了甩手當家的,“這種事,本就是內宅的事。”

顧雲箏的心頭一涼。

大夫人為了娘家與霍家關係更近一些,為了她在府中有個幫襯的人,說服太夫人同意此事也在情理之中。

林雅柔是如願以償,應該已經歡喜得找不著北了。

太夫人呢,應該是已知道她服下的藥隻能保兩年不能孕育兒女,以後可就不好說了——不聽話的兒媳,她要來何用?自然樂得見到她與妾室爭寵,到了適當的時機給她扣一頂善妒的帽子,再加上無所出、不孝這些理由,可以光明正大的命令霍天北休妻,還能鬨得滿城風雨。

霍天北對妾室無所謂,反正先前都有三個小妾了,再多些也無妨。

眼前三個人,都是有利可圖或無所謂。

那她呢?誰為她考慮過一點點?換個心窄的,當場就被氣得暈頭轉向了吧?

霍天北肯定是早就知道了,否則才不可能任人往他身邊塞人,不會是這樣的態度。這種事他就不能提前告訴她一聲麼?

顧雲箏從容起身,恭敬行禮,“長輩賜,怎敢辭。若是林家三小姐能夠進門,我自然無異議。太夫人若是沒有彆的吩咐,我就先回房了。”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