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之涯(2 / 2)

錦繡芳華 九月輕歌 11469 字 5個月前

眼下這些事實,意味的是不是……

不能再想下去了。

懷疑無關緊要,她是他一雙兒女的母親,他不可能詢問她是否在出嫁之前心有所屬?那是他一輩子都不能釋懷的事。最要緊的是,她便是說她沒有,他還能相信她麼?這林林總總的事,她需要怎樣的解釋,他才能夠覺得合情合理?他已替她設想過太多次,想不出說服自己的理由。

可不能釋懷又怎樣?他不會放她離開,她也不可能離開。有孩子了,孩子是他們永世不能割舍的。孩子亦是他執意要她給他的。

隻當做這些都沒發生吧,學著她一度的樣子,稀裡糊塗的過日子。

暮靄沉沉中,他站起身來,將信件仔細地收起,交給賀衝,“毀掉。你什麼都沒看到過。”

“屬下明白。”

走出外書房,霍天北猶豫著要去哪裡。想看看孩子,也想先喝幾杯。

他遙遙望向正房,想著她在做什麼,是在用飯,還是在哄著宸曄、宸曦,或者,也像他這幾日一樣,絞儘腦汁地在想一個合理的解釋。

徐默來稟:“祁安來傳話,祁連城與一位貴人請您到醉仙樓喝幾杯。”

“備車。”唯恐天下不亂的祁連城,沒什麼好,但是酒量極佳。

宴席設在祁連城在醉仙樓常住的房間。

八菜一湯,上好的竹葉青。

霍天北進到門裡,對上兩個人含著笑意的麵容。

祁連城與燕襲。

祁連城一如以往,笑的時候也透著一股子冷意。這廝從來都是那副德行,好像他欠了他多少銀子。

燕襲則是天生一副含笑的容顏,就算用男人的眼光來看,也是生得俊美又討喜。明明還是那張臉,卻似變了一個人,記憶中那份恭敬謙和沒有了,多了尊貴優雅,目光亦透著睿智沉穩。

霍天北勾唇一笑,微微頷首,算是對兩人打過招呼,落座後詢問燕襲:“要怎麼稱呼你?”

燕襲報以有禮的一笑,“喚燕管事可以,喚程燕襲也可以。”

“程燕襲——越國三皇子。”霍天北端杯,“失敬。其實你不做勞什子的皇子,去搭台唱戲也不錯。”

燕襲,不,程燕襲非但不惱,反而笑容愉悅,“落魄的皇子還不如戲子。”他也端起酒杯,招呼祁連城,“眼下沒有勞什子的越國皇子,桌上隻有三個喝酒閒聊之人。”

霍天北與祁連城俱是一笑,碰了碰杯,一飲而儘。

沉默中,酒過三巡,祁連城借故離席,給兩個人說話的時間。

程燕襲問道:“有不少問題要問我吧?”

“嗯。我要問什麼,你大抵也清楚,說來聽聽。”

程燕襲整理了思緒,儘量簡潔地告訴他一些事情:“宮廷之內多禍事。十三年前,皇後與兩名小公主被嬪妃陷害,落得離開宮廷流落民間。皇上對皇後情深義重,近年來獲知當年皇後是蒙冤離宮,不惜代價尋找母女三人。到頭來,隻尋回了皇後與八公主。皇後一度境遇艱辛,無法養活兩個孩子,將一個孩子,也就是七公主,托付給了在民間結識的一位好友。幾經輾轉,好友失去下落,七公主也流落到了異國他鄉。前年七公主就有了下落,可她無論如何不肯相信越國暗衛的話,更是抵死不肯回去。我為了給父皇母後分憂,又統領宮廷暗衛,便混入了大周,要尋回失散多年的妹妹,也趁機了解大周方方麵麵的情形。”

霍天北不關心越國的宮廷禍事,隻在意那位流落異國他鄉的公主,“你的妹妹,是我的夫人?”

程燕襲頷首,凝視著霍天北雙眼,卻是什麼情緒也沒捕捉到。

“她何時知曉的?”

“我離開霍府之前。”程燕襲說起這些事,是因另外一份顧慮,“我隻是在照顧我的妹妹。我也明白,這些你若是想知道,總能命人查清楚的。”

霍天北不置可否,又問:“她許了你什麼?”

“等風波過去,她可以見見母後。到時還望你行個方便,讓母後偶爾來大周邊境一趟,母女小聚,也了卻多年來的思念、牽掛。”

“說說你以真麵目現身的原因。”

“為公事,也為私事。”燕襲笑道,“大周如今情形很亂,民間亂,朝堂也亂。越國能助你一臂之力,也能成為你最大的威脅。自然,我們為著七妹與你是結發夫妻,不到迫不得已,不會為難你。”

霍天北輕笑,“這話怎麼說?你又許了她什麼?”

“我要你確保七妹、蕭讓一世安穩。日後請你將蕭讓安排在南疆為官。”

南疆。南疆與越國隔海相望。這安排真是巧妙。

“我若不答應呢?”霍天北笑笑地看住燕襲。

這片刻間,燕襲看到眼前人眸子中閃爍著迫人的光芒,是好戰之人才會有的目光。他無奈地笑了笑,“你若不答應,還需我說麼?”

“我若不答應,你們是不是想以扶持蔣晨東為條件來要挾我?”

燕襲默認。

“過些日子再說此事,我要斟酌一番。”霍天北把玩著手裡精巧的酒盅,“若是此刻就給你答複,我的答複是不行,我等著你們的幾十萬精兵犯我邊界,我不想保蕭讓一世安穩,我不能養虎為患。”

燕襲竟是理解地笑了,“所以,你才需要斟酌一番。”

霍天北丟下手裡的酒盅,喚來祁安:“換大杯。”

**

五月初的夜,彎月如勾,天色黑沉沉的。

顧雲箏忽然醒來,聽到霍天北進門。但他沒即刻回寢室,先去看了看孩子,又在廳堂逗留多時,才緩步進門來。

隔著簾帳,她隻能看到他身形的輪廓。

他越過簾帳,到了床前,俯身看著她。

她聞到他身上濃烈的酒味。

他輕輕捏住她的下巴,低頭索吻,溫柔又綿密地吻她。很快,那親吻變得粗暴,透著一股子莫名的恨意。

顧雲箏沉默著推開他,擁著薄被坐起來,在黑暗中看著他。

他無聲地笑了笑,微不可聞地歎息一聲,“你就那麼在意他?”下午陸騫才問過他的一句話,是,他在意,在意的超出他想象了。那麼,她呢?

顧雲箏不能確定他這話因何而起,沉默以對。

“你那麼在意他,你那麼信任燕襲。”霍天北坐在床畔,將她緊緊的抱在懷裡,“那我呢?”

“天北。”她輕喚他的名字,“我——”

他搖了搖頭,不讓她說話,“彆說話,聽我說。”他揉著她的長發,“你是不是要告訴我,你瞞著我幫燕襲鋪路的時候,是因為那時還不知道我與成國公的淵源,所以你怕我與他在朝堂爭鋒,怕我傷了他;你是不是要告訴我,燕襲告知你原委的時候,一切已經無從挽回,不知如何對我說出,尤其你那時還在安胎,不想我看在孩子的情分上再次容忍你。”

他說的差不多都對,似是在為她開脫,但是她知道,他本意不是如此,他隻是在分析她的想法。果然,他繼續道:

“可是,我還在想另一個可能——如果不是我待你還算儘心,如果我辜負你冷落你,如果你我沒有孩子,如今你就會將我視為棄子扶持蕭讓了吧?”

他笑起來,“蕭讓,那個四處欠情債的妖孽——你說的很對。你、安姨娘、清君,你們這一筆一筆天大的人情債,他來日要如何償還?”

顧雲箏身形一僵,慌亂的搖頭,“不是那樣的……”他將她與安姨娘、清君劃為了一類人,目的相同,可初衷不同。安姨娘與清君的意中人是蕭讓,她不是,她對蕭讓是兄妹情分。

他和她拉開了距離,手指按在她唇上,“你什麼都不要說,我怕你再一次言不由衷。我已不能再相信你。”他失落地笑了,“而且你還能說什麼,告訴我蕭讓是你的親人?不論你是顧家女,還是勞什子的七公主,都與蕭讓扯不上關係。他遠在千裡之外,我日日在你眼前,你為了他,不惜代價。我想過,我安慰過自己,說你是為了熠航——說得通麼?你覺得說得通麼?你們這些女子,一個一個,為了蕭讓,藏得都那麼深。”

“我這是在爭風吃醋吧?”他點一點頭,“是,吃醋了。祁連城、燕襲,你經常見,我不介意,可是蕭讓……我心裡是過不去了。”又問她,“我欠成國公的,我也可以勉強讓自己欠雲笛、熠航的,可我不欠蕭讓什麼,對麼?”

他起身向外走去,腳步竟稍稍趔趄,“我醉了。你睡吧,不打擾你了。”

“天北!”她下地趿上鞋子,“你彆這樣,彆那麼想。”她追上他,握住他的手臂,語聲急促,“還記得太夫人想要把我置於死地的事麼?她是對的。我從來不與她計較這些,就是因為她做的是對的。”她管不了那麼多了,看不得他這樣,就算是荒誕離奇,她也要告訴他。不管他信不信。

“太夫人是對的?”他緩緩轉身看住她,勾出一抹恍惚的笑,“她說你是借屍還魂的妖孽,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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