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祿之所以心裡沒底,皆因此事關乎西廠今後能否受儀風帝重用。不過,料那胡成宗還沒膽大包天到平邑長公主的安危,給西廠使絆兒。除非他能把西廠派去的五百人全殺了。否則京中必定會收到風聲。胡成宗又不是傻子,這場仗勝了便罷,若是輸了,儀風帝定會問責。
倘使他敢壞了平邑長公主的性命,儀風帝第一個就不能饒了他。之所以現在還沒確實的結果,想必也是搭救平邑長公主的過程非常凶險。
七八天的功夫,人救沒救出來也該有個定論了。是以裴錦瑤大著膽子推斷,“岑督主少安毋躁,最早今晚,最遲明晚就會有消息了。”
岑祿眼睛亮了,“當真?”
裴錦瑤略一頜首,“岑督主靜待就是。”說罷,還不忘送他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
岑祿的心放了下來,臉上的笑容愈發誠摯,“若真如裴神機使所言,定有重謝。”
裴錦瑤擺擺手,“岑督主太客氣了。”
岑祿跟明匡不同,他是不見兔子不撒鷹。明匡卻是先給甜頭再討好處。
說完這事,岑祿跟裴錦瑤的關係似乎更進一步。他拿起小鐵鉗撥旺炭火,狀似無意的問道:“不知裴神機使與南岩宮可有交情?”
東南岩,北青城。
神機司沒落之後,各地道觀反而興盛起來。南岩宮和青城觀當仁不讓的成為個中翹楚。
呂琅與鹿璟真人私交不錯。這兩座道觀的仙長也素有往來。不過,呂琅閉關後,南岩宮的仙長就不大來京城走動了。
岑祿這一問意在提醒她南岩宮不妥當?
裴錦瑤笑著回道:“南岩宮大名耳聞已久,可惜沒有機會前去拜望。”
燒紅的茶碳映的岑祿臉上紅暈一片,他將沙銚裡填滿了水放在紅泥爐上,“鹿璟真人說不定會來京城,到時裴神機使可與他多多討教。”
裴錦瑤拱拱手,“多謝岑督主提點。”
岑祿見她承了自己的情,高興極了。跟明白人說話不費力氣,這位裴神機使是盞上好的燈籠。他決定再多套套近乎。
“不知裴神機使素日作何消遣?”
這個問題今天是第三次被人問起。
裴錦瑤嘴角浮起一抹壞笑,“繡花。”
岑祿臉上的笑容僵了僵,木然的點了點頭,“裴神機使實乃閨閣典範。”
“愧不敢當,愧不敢當。”裴錦瑤端起茶盞遮住唇角笑意。跟岑祿聊天好像永遠都不會冷場,也不會讓人覺得尷尬。誇起人來毫不吝惜溢美之詞。同樣的,他要是罵起人來,也是個牙尖嘴利的。裴錦瑤望著努力遮掩尷尬神色的岑祿,忽然對這位西廠督主生出幾分好感。
……
次日一早,小密探對著一人多高的大銅鏡整了整腰間刻著領班二字的令牌,自言自語道:“阿發呀阿發,你是個好的。”話未說完,肩頭垮下來,“再好有什麼用。裴三姑娘還不得使勁兒刁難你?”鏡子裡的人頓時沒了神采。
“放心,她不敢。”燕凰玉搖著小扇站在小密探身後,“你是東廠的人。”
小密探轉回身,向燕凰玉躬身行禮,“小的人在神機司,心在東廠。不論何時,小的都是東廠阿發!”
燕凰玉捏著小扇拍拍他的肩頭,“行了,知道你忠心。快去吧,裴神機使還等著呢。”
小密探嗯了聲,一步三回頭的出了東廠大門,到在神機司門口,就見老文拿著鋤頭鋤地,裴錦瑤站在邊上絮叨,“咱們這處就三個人,種點菜就夠吃了。那邊種葡萄,入了夏在葡萄架子底下乘涼最好不過。誒?老文,你愛吃豆角不,要是愛吃就多種點。我不挑嘴吃什麼都行……”眼角餘光掃到站在門口踟躕不前的小密探,調高了嗓門,“尤其愛吃炸肉炸蝦。”說罷,不經意的偏偏頭,“誒?炸肉小哥來了。快進來,快進來。呸,瞧我這破嘴,您可不是什麼炸肉小哥,您是東廠領班,我這真是有眼不識金鑲玉,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識一家人。”
老文停下鋤頭,頗為同情的看著小密探。
小密探朝裴錦瑤抱拳拱手,“東廠阿發見過裴神機使。”
裴錦瑤點點頭,“虛禮就免了,咱們這兒就仨人,老文跑腿傳話,你嘛,種菜采買做飯,伺候筆墨,打掃屋子,老文忙不過來你就幫著搭把手,都是些小活兒。”
我的親娘!他都包圓兒了還叫小活兒?來之前就知道裴神機使要刁難他,可心還是碎成了八瓣兒。
“是,小的定當儘心竭力。”
裴錦瑤一指老文手裡的鋤頭,“給他就得了。你去門口迎一迎,不是說早上來送卷宗嗎?”
老文應了聲是,把鋤頭遞給小密探。
小密探脫下外袍,擼起袖子刨土。
裴錦瑤回屋磨丹砂練習畫符。
她記得一些符籙的畫法,但隻是形似,就是個擺設,求個心理安慰而已。真要遇上生死攸關的大事,半點作用都沒有。
鹿璟真人要來京城了,留給她的時間不多,她必須學會自保的本事。
自保,不是逃命。
輕功沒用,隻有在術法上下苦工。之前所謂的“未卜先知”都是從史書上讀來的。她占得先機無非是知道後世發生的一些大事。她這個神機使要想真正站穩腳跟,還是得靠自己。
以後會有很多人向她請教或是挑戰,稍有不慎就會壞了先祖的名聲。相比之下,現在的處境更加嚴峻。裴錦瑤一邊用軟巾擦拭桃木劍,一邊唉聲歎氣。臨時抱佛腳,也不知能不能行。
……
裴錦瑤揮毫畫符的時候,岑祿滿臉喜色的向儀風帝稟報,“長公主殿下尚在調養,這些日子受了驚嚇身子虧得厲害,不宜勞頓,待將養好了即刻啟程回京。”
果然如裴神機使所料,今天一早收到密報,平邑長公主和娜妥公主被救了出來。獨虎王子重傷昏迷。雖說傷情凶險,但三位貴人都有著落,他作為西廠督主腰杆兒挺的直直的。
“獨虎王子傷的不輕。”岑祿傷感起來,“還請陛下派禦醫去遼東為王子診治。”
儀風帝又驚又喜,更多的是擔心,“好,我這就寫一道手諭。你從西廠挑幾個得用的護送過去。我……我給阿姐寫封信,一並帶過去。”
岑祿忙挽起袖子給儀風帝潤筆研墨,“長公主殿下不日回朝,長公主殿下的府邸現在就開始修繕還是……”
此時此刻,他真切的感受到了阿姐尚在人世的喜悅。原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阿姐了……儀風帝的眼睛有些濕潤。
平邑長公主和親之前,先帝沒有賜下府邸。現在要回來了,自是要隆重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