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很快打消了這種荒謬的念頭, 她懷疑太宰治其實是想和她同歸於儘:兩人纏繞得更加緊密, 開始往水下沉。
這條河並不特彆深, 但長時間的缺氧以及與地麵的一段距離足夠讓人感到危險。
凜的手想要推開太宰, 太宰卻再次發揮了足夠吊詭的預知, 提前用了巧勁按在凜身上的幾處, 他身上散開的繃帶甚至都成了他的武器。
“唔。”
凜生理上泛起了不可抑製的酸軟酥麻感, 她抬眸望向太宰治,眼睛在河水中感到不適,一晃而過的錯覺般, 她看見太宰眼底讓人毛骨悚然的無邊暗沉。
這讓凜原本對於這個尚算親密之人的熟悉瞬間被打散, 牙關猛地緊咬, 凜用力用膝蓋磕上太宰的腹部,手腕翻轉,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地讓太宰鬆了手, 而後迅速拉開與太宰的距離。
凜向上方遊去,耳邊傳來微弱的一聲嗆咳。
她頓了頓, 動作未停,腦袋卻轉了過去。
太宰嗆了一口水,不知為何卻沒有從河底離開, 還停留在方才的那個地方, 半點沒有挪動過。
嗆水的意外讓本就缺氧的狀況變得更加糟糕, 凜確信她沒有看到太宰有半分向上求生的念頭。
——瘋子。
她論斷錯誤。
沒有比太宰治更危險的瘋子。
凜即將浮出水麵,她最後向下看了一眼,眉宇間浮現了冰冷的怒意:她感覺自己被明目張膽地威脅了。
她以最快的速度折返, 將太宰見麵第一秒用在她身上的製服招式儘數奉還,托著沒有反抗之力的太宰再次浮出水麵。
凜站在草地上氣喘籲籲,冷眼看著少年蜷縮在地麵上不斷咳嗽,將嗆入肺中氣管的水咳出來了些許。
黑色的卷發胡亂地搭在額際,嘴唇和身體都在生理性地發抖,他的眼角泛著暈染的紅色,像是水墨畫,就這麼眯著眼、接受不了過於強盛的日光似的,太宰望著凜,竟然一邊咳嗽一邊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咳咳!”
兩人都濕透了,滴滴答答地往下淌著水。
狼狽得像是剛剛完成了一場撕打。
事實也可能正是如此。
凜聽見他的笑聲,心頭的無名火霎時燃燒得更旺了,她覺得自己應該直接把太宰治揍一頓。虛與委蛇的那段時光可能是給了太宰什麼錯覺,認為她是這麼好捉弄的人。
但與此同時,凜能清楚察覺到她背上一陣一陣湧起來的寒意,致使寒毛乍起,讓她都想到了炸毛了的貓。
這正是由於太宰治那個陰森的眼神,正是由於他這瘋子般的笑聲。
凜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漬,她將口袋中的手機拿出來,沒有防備的緣故,手機也報廢了,往外滲著水。
“……”
凜輕吸了一口氣,“很好玩嗎?”
太宰已經改變了躺在草地上的姿勢,撐起了上半身,聽見凜的話,他彎著眼睛,對凜露出毫無芥蒂、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的燦爛笑容:“現在,我是不是也要生病了?”
凜原本有一腔源源不絕懟他的話,聽見他措辭上的微妙差異,頓了頓,沉默著仍舊望著太宰治。
他好像瘦了一點,下巴更尖了,原本就瘦削的身形更加鮮明立體。
但凜和他分開不過一個星期多一點,似乎不應該有這種體會。
太宰看著凜等候的姿態,拍拍手掌站了起來:“費奧多爾和我稍微炫耀了一下凜關心他生病這件事,手段很低劣,但是我……唔,這件事還是成功地挑釁了我。”
凜對“費奧多爾炫耀”這件事所拚湊出來的句子都抱有懷疑態度——且不說費奧多爾和她微妙的相處模式,這種小學生一樣的發言和方式用在這時候的太宰治身上,不僅師出無名,而且還顯得很弱智好麼?!
除非,費奧多爾是不經意地透露出這點,目的也一目了然,是單純地想讓太宰感到不快。費奧多爾和太宰治的不對盤是不用思考就能看出來的事實。
凜冷淡的表情間浮上諷刺的意味:“那麼你回擊的方式是試圖和我一起沉河?”
太宰走到她的麵前。
凜不閃不避。
她現在是全副武裝的戒備狀態,哪怕太宰把手腕擰出花都不可能得逞了。
更何況太宰即便可惡,但在凜心裡一直是個聰明人。聰明人不會在時機不對的時候貿然出手,譬如現在。
“不要那麼理所當然地照顧其他人。”太宰垂首,將額頭抵上凜的,聲音飄忽,像他某些時刻給人的感覺,仿佛隨時都能乘風而去,“我也會生病的。”
他濕漉漉的額頭就像他現在的眼神,露出即將被人遺棄的不安與濕潤。
“……”
片刻後,凜避開他的眼神,往後退了一步,這一步讓她本人咬牙切齒,就好像是對壘中率先認輸,無法掌控局勢的輕忽感讓凜迅速提出另一個話題,“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這可不是橫濱。
“我來找你啊。”
太宰伸出手臂,拋開了繃帶後,他那瘦削的手腕看上去讓人心底不禁一顫,太宰就著伸出手的姿勢將自己袖口還在流淌的水擰出來,漫不經心地語氣像是他腦袋上終於散開的一縷一縷頭發,“冒著被追殺的風險,拋棄一切地找到你了。”
“然後跟過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