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睡太久,或者說,他的潛意識不允許他睡太久。
“西裡斯!攝魂怪!佩迪魯!帕金森!哦還有克拉布!”醫療翼裡,哈利一骨碌爬起來,眼還沒完全睜開就急著嚷,“大家都沒事吧?”
事實上這裡隻有他最虛弱,畢竟他獨力支撐的守護神要在一百隻攝魂怪眼皮子底下保衛六個巫師;西裡斯次之,其實這些年阿波羅尼婭和雷古勒斯一個用權、一個用錢,儘可能將他照顧得還不錯,鳳凰社與傲羅又多少有點戰友情,平常基本沒有攝魂怪去西裡斯門口轉悠,但範圍影響多多少少還是難以避免;羅恩和赫敏還在他們的老位置,正靠著床頭喝可可,帕金森躺得更遠,她受了魔咒傷害,還沒有醒。
他的床前坐著鄧布利多,奇怪,就隻有鄧布利多。他明明聽見斯內普和阿波羅尼婭的聲音了。
“出事了。”鄧布利多言簡意賅地開口,“克拉布死了。”
“死了?!”連赫敏的可可都嗆了出來,手忙腳亂地找手帕,羅恩從哈利頭頂扔了一方新的給她。
“老的那個。”鄧布利多立刻意識到了自己話語裡的歧義,“文森特·克拉布的父親,西弗勒斯喚醒了小克拉布先生,帶著他過去了,阿波羅尼婭連夜來霍格沃茨就是為了這件事。事實上,哈利,如果不是我們在城堡裡四處都找不到小克拉布,也不會那麼巧發現提前結束的你們。”
這件事他不打算說太多,隻是道:“西裡斯和佩迪魯都沒事,西裡斯名義上還是逃犯,所以暫時被菲利烏斯和海格看著,佩迪魯沒有離開他的籠子。”
“盧平教授呢,先生?”赫敏急急忙忙地放下杯子,“他怎麼樣?”
“他回去尖叫棚屋了,米勒娃帶著波皮去看他了,所以現在是我暫時充任校醫院護士。”鄧布利多笑眯眯地扶了扶白胡子上歪掉的蝴蝶結,“雖然結尾波折,但不失為一場很完美的行動,還有什麼要問的嗎,三位?”
“帕金森中了什麼咒,先生?”
“唔……”鄧布利多親自走過去看了看帕金森床尾的病曆本兒,“應該是昏迷咒和遺忘咒。”
“應該?”哈利一愣,“不是斯內普教授?”
“我們那時候正找小克拉布先生呢,差點兒把城堡翻過來。”鄧布利多唏噓不已,“米勒娃擔心極了,你們還沒回來,斯萊特林又丟了兩個學生,偏偏其中一個的父親還被人謀殺了。”
“那是誰?”羅恩傻傻地摸不著頭腦,忽然發現兩個朋友都不說話了。
“應該是我。”哈利從沉思中醒來,乾脆地說,“我昏迷前看到一頭散而複聚的守護神,本來以為是幻覺,現在看來應該不是,是我自己幫助自己拖延了時間,堅持到教授們趕來的那一刻。”
“啊?”
“赫敏。”哈利轉向心虛地用兩顆門牙小口小口地啃著巧克力的好友,“我不知道你用了什麼辦法,但你一定有辦法,對嗎?不然你不可能同時上五門選修課,還門門都是滿勤。”
赫敏看了一眼鄧布利多,發現老教授望天望地望空氣,就是不看他們,他坐在椅子上翹著腳哼小曲,整潔的長胡子歡快得一抖一抖。
“好吧!”赫敏也是個爽快人,招呼朋友們向她靠攏,鄧布利多立刻識趣地飄著帕金森出去了,“現在幾點?”
“三圈太多,一圈不夠,那麼就是兩圈。哈利扶著一下這裡,靠過來一點兒羅恩!我能吃了你嗎!”
一陣時空扭曲的波動後,病床上空空如也。
1994年,7月,英格蘭,薩福克郡,小漢格頓村,裡德爾府。
夜深人靜,整個村落都陷入了黑甜的夢鄉,山坡上的氣派大宅卻傳出了些微動靜——雜草叢生、滿是野趣的花園裡傳來一聲爆響,缺了一條胳膊的愛神噴水池旁突兀地出現了一個瘦高的身影。
從她身上的純黑長袍和尖頂寬簷帽來看,這種打扮的人一般被稱為“女巫”。
女巫略一打量四周情況,便抬腳向宅門處走去。今夜有風,風從每一扇窗的破洞裡鑽入鑽出,幽幽咽咽,宛如鬼哭。
她的身影沒入建築陰影的一刹那,四周暗了下來,弦月與繁星的光輝都被遮蔽住了,僅能追著夜風的尾巴,在地麵、牆麵甚至家具表麵投下一個個詭譎卻黯淡的光斑。
“雷古勒斯?”女巫仰頭問道,“你在哪兒?出來。”
裡德爾府內外悄無聲息,此地的生機異乎尋常的暗弱,外麵漫山遍野的螢火蟲、唧唧叫的鳴蟲在這裡都不見蹤影,唯有一種幾不可聞的窸窣聲輕悄而來。
“誰?”女巫很警覺,“阿瓦達——”
“阿波羅尼婭!”有人按亮了門廳的電燈,是個臉色蒼白的男巫,“住手!”
一條足有成年男人大腿粗的蟒蛇已經無聲無息地包圍了女巫,正昂起頭,做出一副明顯的攻擊姿態。
“有毒的蟒蛇,很少見。”女巫阿波羅尼婭點點頭,反客為主地打量起蛇來,“你的新愛好?怎麼非得放到這種地方來養?這究竟是哪兒?”
“彆多問。”男巫雷古勒斯倉促地搖了搖頭,“跟我來——是他要見你。”
“他?”阿波羅尼婭好奇地問,“誰?難道是——是、是嗎?是黑魔王嗎!他回來了?他回來了!”
她激動得雙眼閃閃發光,毫不畏懼地一腳跨過蓄勢待發的蟒蛇,又推開樓梯上的雷古勒斯,跌跌撞撞地向樓上跑去:“他在哪兒?!主人,您在哪兒?!”
“等等!阿波羅尼婭!”雷古勒斯不得不趕緊追了上來,“彆——”
兩道激動的腳步聲震得年久失修的樓板簌簌地往下落灰,“砰”的一聲,虛掩的主臥大門被猛地推開了,壁爐內烈焰熊熊,室內悶熱異常,一把老舊的碎花沙發椅正背對著門口烤火。
女巫反而漸漸冷靜下來,她擦去眼淚,整理儀容。“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呢,大人?”她輕聲問道,“您受傷了嗎?還是這麼多年……竟然一直沒有恢複嗎?”
沙發椅裡有人笑了笑,聲氣怪異而尖銳。“進來。”那人吩咐道,“過來說話。”
女巫依言入內,疾步轉到沙發椅跟前去,她忽然低低地呼喊了一聲,過度震驚導致站立不穩,使她險些跌進燃燒的爐膛裡去,那雙黑珍珠般的眼睛很快就溢滿了淚水:“這、這是怎麼——”
她悲痛欲絕地跪倒在地,雙手想去攙扶、撫摸或者其他什麼類似於打撈、擁抱之類的動作,但那雙手僵死在半空中,她徒勞垂下頭去,哀哀地哭泣起來。
“是我來晚了!”她哭道,“我去得太遲了!”
沙發椅裡的人一言不發,隻是漠然地旁觀著那一場儘情的哭泣,女巫很快冷靜下來,雖然仍舊默默流淚。“您需要一具新的身體,大人,請您回彼得伯勒去吧,那裡一定有辦法!”她抬起頭來,企盼又虔誠地說,被淚水洗過的眼珠誠摯透亮,仿佛一眼就能望到底。
“找你來,果然是對的。”那位大人淡定地說,“這些年,你們在整個歐洲尋覓我的蹤跡,這些我都知道。”
“但還是沒能找到您,這是我們的失職。”雷古勒斯這時才從後麵走上前來,也跪在阿波羅尼婭身邊。
沙發椅裡的人隻是笑笑,並不想深談。“聽說你抓了許多食死徒進去,阿波羅尼婭?”他以聊天般的輕鬆語氣問道,“他們現在都死了吧?”
“是的,主人。”阿波羅尼婭眼睛依舊紅腫,姿態已經徹底調整了過來,客觀、淡定、從容,謙卑,顯然在她眼裡這並非一份拿不出手的業績,“是死了一些,但也沒全死,您最忠誠的仆人憑借著對您的信仰,仍然在阿茲卡班活了下來。我想這也是難以避免的事,您一走,我們暫時落入下風,不得不進行戰略性收縮,能夠維持局麵的人我一個都沒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