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傷(1 / 2)

她的小影衛 鯨嶼Freya 10820 字 2個月前

薛晏月的府邸,距她的齊王府並不很遠,有馬車在,不過兩刻鐘的工夫。

但從車上下來的時候,薑長寧的臉色已經很不好看。

“叫郎中。”她道。

侍女原想扶她,沒能插上手,望一眼她懷裡血腥氣撲鼻的人,稍顯嫌惡地皺了皺眉,又趕緊恢複了恭順的神情。

“是,奴婢這就遣人出去請。如今天色還未暗,想來是容易的。”

薑長寧的眉頭卻沉了下來。

“府中沒有嗎?”

“這……有倒是有,但您忘了,那是從前在禦醫院當過差的,專給王府的貴人們瞧病。他一個影衛……”

侍女欲言又止,換上一副討好的笑意。

“殿下不必太過憂心,尋常郎中,哪裡沒有,此刻差人去街上找,定是請得到的。”

“何必舍近求遠。”

薑長寧淡淡拋下一句,已經抱著人,大步走過連廊。

“都是人,都一樣醫,能有什麼分彆。”

然而穿過前院,腳步卻頓了一頓。

“他……”她遲疑著看了看懷中的人,“他住哪兒?”

侍女緊趕慢趕,好不容易追上她的步子,賠著笑臉。

“影衛都住在北門邊上,那三排平房便是了。不過,他被派到薛將軍府上,也有一年有餘,原先的住處恐怕早就撥給彆人了。奴婢這就讓人騰一間屋子出來,收拾了安置,也快得很。”

竟然有一年了。

在戒備森嚴的羽林將軍府上,他忍辱負重,小心周旋了一年,才尋到出手盜取皇宮布防圖的機會。然而終究還是事敗,被拷打成這副模樣。

如果她今日不去,他一定會死在那間地牢裡。

薑長寧低頭打量懷裡的少年。

少年合著雙眼,滿臉的血跡都乾了,唯有唇上煞白,一絲血色都見不到。他一動不動地伏在她肩頭上。

要不是身上傷重,隨著她的步伐顛簸,偶爾還輕輕地抽一口氣,她會疑心他已經昏死過去了。

北門邊。

那是整個王府最嘈雜,最忙亂的地方,每日裡仆役采買、運水送菜,都要從那裡進出。彆說是主子,就連有些身份的婢女下人,也不樂意踏足。

而影衛,儘管乾的是賣命的差事,卻顯然身份低賤,不被允許在府內隨意走動,才被安排在那裡。

那不是個養傷的地方。

“罷了。”她思索了片刻,眉頭輕輕一挑,“讓郎中來南苑見我。”

……

南苑,她的寢閣。

當她將人輕輕放到床上的時候,一旁的侍女眉頭擰得都快打成了死結,偏不敢忤逆她,也不敢勸,獨剩自己愁苦。

好在郎中來得倒快。

在禦醫院當了半輩子差的老郎中,臨了領了個清閒差事,來王府當值,一輩子不曾給下人瞧過病,何況是尋常人都避著走的影衛。

進門時,連提藥箱的模樣,都不自在。

薑長寧自不管她,隻催促道:“快過來救人。”

方才在薛府時,這人雖被打得厲害,精神頭倒還行,還有力氣與她說話,一時惶恐起來,還能險些從她懷裡掙紮得跌出去。

但不過這一會兒的工夫,眼見著就不好了,昏昏沉沉的。

一路上,不論她說什麼問什麼,也不答她,一眼都不瞧她。

她隻怕先前那一陣清醒,是回光返照,那就壞了。

老郎中到得跟前一看,眉頭也是緊皺。

“如何弄成這般模樣。老身行醫至今,還從未治過這樣重的傷,隻能答應殿下儘力一試,可不敢擔保。”

薑長寧聽她這樣說,反倒略鬆了一口氣。

這些當差久了的人,說話向來留三分,聽這意思,大抵是能活。

於是回頭吩咐:“越冬,去備熱水,還有烈酒來。”

身旁侍女連忙答應著去了。

老郎中一麵打開藥箱,擺出她的物什,一麵交待:“將他的衣裳脫了。”

薑長寧聞言怔了一下。

越冬不在,能打下手的便唯有她。

人命關天的時候,也容不得忸怩。

於是依言坐到床邊,將人拉起來。

這人渾身的衣裳,早已不知被血浸透了多少遍,有些陳舊的傷處,已經板結了,血痂將皮肉與衣料牢牢粘在一起,難分彼此。

她手上稍一用力,就聽這人唇齒間輕輕吸氣。

無法,隻得等水送了進來,用熱水細細地敷。

血汙過了水,被重新化開,彙成蜿蜒的紅色小溪,弄得床褥上,她的衣衫上,到處都是。

“主上,”這人虛弱睜眼,瞧著她被染臟的衣袖,“您彆……”

薑長寧不理他。

用熱水敷過的衣衫,勉強能脫下來了,她小心翼翼,一點一點地剝,遇見血痂太重的地方,就用打濕了的手帕慢慢地擦,以防弄疼了他。

這人渾身繃得筆直,比身下的床板還要僵硬,連呼吸都不敢大聲。

她用餘光看見,他的手緊緊摳著被單。

十指血肉模糊得厲害,也不知道受的什麼嚴刑。但骨節依然修長好看,像竹子。

剝到最裡一層時,他無聲地將雙臂夾緊了,薑長寧稍用了些力,沒能將衣服抽出來。

“放鬆些。”她道。

這人一聲不吭,並不敢違抗她,但卻擺出了一副寧死也不肯與裡衣分離的架勢。

薑長寧無奈歎了口氣。

“郎中都在這兒了,你這樣,怎麼替你醫治?”

她假裝沒看見老郎中探究的眼神,將聲音放柔了些。

“聽話。”

是挺聽話的。

不論怎麼說,終究還是任憑她擺布,脫成了乾乾淨淨的一個人,由著老郎中細細檢查傷勢。

她沒有幫得上手的地方,搬了張矮凳坐在床頭,端詳這人。

臉上的血跡不那樣要緊,便沒急著擦,因而他究竟長成什麼模樣,她也看不大分明,隻瞧見露在外麵的耳廓,通紅,紅得滴血。

她不由抿了抿嘴,有些好笑。

但視線落到他身上時,又將笑意收了回去。

他被看了身子,固然是羞得無地自處,但說實話,沒什麼可看的。

遍身的傷口,大大小小,觸目驚心,許多地方一看就已經感染發炎了。那些刑訊的手段最陰,最是折磨人,地牢中又肮臟,兩相一合,眼看著是不好。

那老郎中亦是唏噓不已,將傷口一處處檢查過去,眉頭越皺越緊。

“這樣糟踐人的手段,虧他們想得出來。”

她扭頭向薑長寧道:“勞駕殿下,替我按緊些。”

薑長寧飛快地領會了。

傷勢太棘手,須得用烈酒消毒。

第一口酒噴下去,麵前的人雙眼就驀地睜大了,整個身子都從床上弓起來,咽喉裡發出模糊的喊聲。

她謹遵郎中的叮囑,雙手將他按住。

“不能動,在上藥。”

這人痛得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雙眼直勾勾望著房梁,呼吸又快,又破碎,拚命地發著抖,額頭連同脖頸上,頃刻間布滿了汗珠。

隻眨了眨睫毛,示意他明白。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