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唯恐她說他,在最初那一陣疼過了後,連喊都不敢喊了,隻實在忍不住時,才吸幾口氣,帶著顫抖的鼻音。
嗚嗚咽咽的,有些像是在哭。
讓人看著可憐。
“沒事,”薑長寧低聲道,“能喊。”
他搖了搖頭,將下唇咬得一片慘白。
不過這副模樣,倒是比先前令人放心些。
先前她抱著他回來,這人一路上都不動,也沒有聲響,她還以為他是真的要死了。
她歎了一口氣,從郎中那裡取過一塊浸了藥的布帛,輕輕敷在他胸前的鞭傷上。
這人卻全身猛地一顫,將脊背緊緊貼著床板,難以置信地望著她。
像是受了很大的驚嚇,連說話都磕絆:“主,主上?”
要不是身上實在傷重,她疑心他都會跳起來,一躲三丈遠。
“怎麼了,我這樣嚇人嗎?”
她拿布帛替他擦拭著傷口。
“我雖不是郎中,這點小事,倒還出不了錯吧。”
她隻是瞧那老郎中忙不過來,搭一把手罷了。閒著也是閒著。
床上的人沒答話,躺得筆挺,臉端正地衝著房梁,一眼也不看她。
隻是她手底下,剛剛拭去血汙的肌膚,慢慢地紅了。粉意一點一點地透出來,讓人想瞧不見都不行。
薑長寧後知後覺地想起來。
哦,他沒穿衣服。
她親手脫的。
於是手顫了顫,遲疑著又將布帛放下,清了清嗓子,不自在地望向窗外。
到太陽要落山的時候,老郎中終於處理完了全部的傷口,長舒一口氣,顯見得也累得不輕。
薑長寧沾了滿身的血,也被請出去沐浴更衣。
屋子裡自有下人收拾。
待她休整妥當,披著猶帶水汽的長發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老郎中還候在花廳裡,見了她,先起身作揖。
“坐吧,今日有勞了。”
薑長寧向她點點頭,坐下時,自己先咳了幾聲。
一旁的越冬忙端上潤肺的杏仁茶來,她接過來喝了兩口。
對麵老郎中便眯了眯眼。見左右沒有外人,才開口。
“殿下前些日子中的毒,委實厲害,雖說僥幸沒有大礙,但還須好生將養,少留病根。殿下今日這一番勞累,恕老身直言,實在不應該。”
薑長寧的目光微暗了一瞬,垂眼笑笑。
“您教訓得是,我定當注意。”
“哼,倒和我老婆子擺這套。”
“不知方才那人,傷勢如何了?”
“比殿下強些。”
這白發老嫗揶揄地瞧她一眼。
“他的傷雖多,乍看可怖,但好在不曾傷及要害,於性命大抵是無礙。隻消安心靜養,不愁好不起來。隻是男兒家,往後模樣難免不好看些,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這些都是小事。”
“另外,他的左腿被打折過,又拖得太久,老身儘力替他接了骨,但能養回幾成,眼下還瞧不出來。往後或許不良於行,也得有個準備。”
送走了這老郎中,薑長寧淺淺籲了一口氣。
看來,薛府上的那些人,對他用儘酷刑,意在要他供認出幕後主使,而並不願輕易取其性命,傷得雖重,下的卻並非死手。
比她預想中要好許多。
“殿下,”越冬殷勤上前,“您今日著實累得不輕,飯菜已經備在偏廳了,不妨用過飯早些……”
“晚些用吧。”
她站起身,攏了攏猶自濕潤的發尾。
“我去瞧瞧他。”
……
夜風透著微涼,和她身上淡淡的皂角香。
她推開門時,隻見房裡點著燈,地上的血衣,包紮的布帛,一應瓶瓶罐罐,都已經被下人收拾妥當。
有人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她走近前去。
臉上的血汙都擦乾淨了,原來是很俊秀的一個少年。鼻梁高挺,眉目舒朗,哪怕合著眼,眼尾的弧度也如桃花。
如果眼簾沒有抖動得那樣厲害,就更好了。
她看著這人拚死緊閉雙眼,對她的腳步聲仿若未聞,不由哭笑不得。
何故離了薛府之後,便一直悶聲不響的。
要不是郎中說他性命無憂,她還當是真棘手了。
“我沒有那樣嚇人吧。”
她隨意往床邊一坐,淡淡環視了一圈四周。
“我的住處就在隔壁,有事同下人說,或是叫他們來稟報我,不必羞於開口,安心養傷。”
這一回,床上的人倒是有了反應,隻是聲音小得如同蚊蚋。
“主上……不必這樣待我。”
“哦?”
“屬下卑賤,不配與主上同居一院。請主上開恩,允許屬下回自己的住處養傷。”
“回哪兒去啊。”
薑長寧不由好笑。
“先不說影衛的住處簡陋,不宜靜養,單說你被派出去一年,原先的屋子必定是不在了。如今若要回去,少不得旁人給你騰地方,看在本王的麵子上,他們必不敢怠慢。那才是當真在給彆人添麻煩。”
她看著這人臉上顯露出來的窘迫,搖頭笑笑。
“彆多想,住著吧。”
這人既不答應,也不謝恩。
好一會兒,才極小聲嘀咕了一句什麼。太輕了,她沒有聽見。
“說什麼?大聲些。”
她一回頭,卻見他不知何時,半張臉都蒙進被子裡,隻露出一雙眼睛,濕漉漉的,黑白分明,在燈火的映照下,眼尾仿佛還有些微紅。
睫毛抖動得厲害。
像是窘迫極了,但又不敢違命。
最終心一橫,將眼一閉。
“求主上,給我些時間。”
“什麼?”
“我隻須休養一月……不,半月就行了,我能伺候的……”
他臉上紅得,幾乎要沁出血來,聲音都發抖,像是恨不能找個地洞鑽下去,卻還要一字一句,從唇齒間往外擠。
“但是,主上彆說我是您的……心上人。我,我不配的……”
薑長寧一時愣住。
半晌,才哧地一聲笑出來。
這腦袋裡裝的都是什麼呀。
難怪從薛府出來,就少言寡語的,連多看她一眼都不敢。就為了這個?
“你還當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