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群人雖然警惕性極強,但大概因為與世隔絕的緣故,所以城府並不深。此時叫杳杳這麼一乍,這個蠻橫的少年,和一開始那個冷硬的男子,便有些六神無主了。
“就算你這麼說,我們也並不能相信,”那叫雲三的男子說,“所以還是請回吧。”
“好,既然你如此說,那麼我們這就回去,稟報元君。”風疏痕接著杳杳的話,又自己發揮了一段,成功讓對方愣住了,太上元君這個名字,像是一段他們的噩夢一樣,慢慢侵蝕了回來。
“等等——”那少年急了,直接衝了過來,“你們是太上元君的人?!”
他伸出手,直接抓住了風疏痕的衣服前襟,而後者並未掙紮。
少年大罵:“這個老不死的,他還活著?!”
杳杳:“……”
聽到這個稱呼,杳杳和風疏痕都有些錯愕,他們對視一眼,還是杳杳先說:“今天來就是為了解決這件事的,不然我們也不能放心飛升。怎麼,現在相信我們了?你們可以自報家門了嗎?”
少年人和男人也對視一眼,而後其他人紛紛摘下了嗎麵具,他們都是一群極為年輕的人,眼中滿是震驚。
“他是雲三,我是雲九,”少年道,“我們是巫族的旁係,但是住在一起,你們來的前一天,巫族的最後一個族長……已經因病過世了,就在這個棺槨裡。”
“去世了?”杳杳無比詫異,怎麼會這麼巧?!
“沒錯,巫長老年歲已經很大了,不過她的重孫女還在,如果你們所言無虛,那我便可以帶你們去找她。”
“自然沒有半分虛假,”杳杳道,“等見了人,你們自然知道我們所說是真是假了。”
雲九想了想,低聲道:“那麼,我們要先葬了長老。”
“請便。”風疏痕做了個手勢。
杳杳忽然有幾分好奇地開口:“為什麼巫族長老過世,下葬卻是如此簡單的規格。”
雲三扣上麵具,剛要走,聞言解答道:“這是族長生前的要求,洗骨葬沒有那麼多的繁文縟節……”他猶豫了片刻,終究是說,“若是你們所說為實,便一同來吧。”
看起來,這位叫雲三的男人,是這裡能說上話的。
聽他這樣邀請了,那杳杳他們就斷沒有拒絕的道理,她扶住眼眶紅腫的傅靈佼,跟著風疏痕一起,與巫族的送葬隊伍走在了一起。風茫茫地吹著,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停,但是這樣的日子,杳杳卻沒來由地覺得適合告彆。
令他們意外的是,洗骨葬的過程格外簡單,所謂的洗骨,並非是現在要洗,而是先將故去之人土葬在一個植被茂盛的地方,十年後由後人將骸骨請出,再進行洗骨的儀式。杳杳他們站在不遠處,看著那穿著一身繁複服飾的族長被緩緩下葬,心中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冰天雪地的,雲九卻忙出了一身汗,少年站在土坑旁邊,悠揚地唱著一支葬歌。
大約一個多時辰之後,整個儀式都結束了,雲九和雲三走過來,雲三說道:“我們現在回族裡,一起吧。”
“會有人守靈嗎?”杳杳問,“我記得四境是有守靈的。”
雲九搖頭,語氣仍是很衝:“不了,族長這一走,魂魄歸於天地,肉身歸於山川,整個四境處處無她,又處處都是她,沒有必要去守靈,更何況這是守不住的。活著的人,不如去做點有意義的事情。”
這個習俗與四境不同,杳杳聽著,倒覺得有幾分意思。
“杳杳,”傅靈佼忽然低沉地開口,自林星垂死後,她除了哭便沒說多餘的一句話,此刻見了這下葬的場景,忍不住悲從中來,想起師父、大師兄和二師兄,難過得難以自製,“剛剛那支歌,星垂是不是也能聽到。”
杳杳回首看她,然後點了點頭:“那首歌有超度之意,星垂他——”
“不!”傅靈佼忽然斬釘截鐵地說,“在報仇之前,星垂不要走。”
杳杳聽後有些意外地揚起了眉,而後忽然聽雲九好奇地問:“星垂是誰?你們在進入雪穀的時候,遇到了什麼事情嗎?”
“的確遇到了,”風疏痕道,“等見了新族長再說吧。”
雲九見他不願多談,忍不住撇了撇嘴,嘀咕道:“巫漣可沒打算當新族長,她隻是老族長的外孫女罷了,替她處理一些身後事。”
“那巫族的族長又是誰?”杳杳問。
雲九仔細看了一會兒眼前這個臉色略有蒼白的少女,心軟了軟,語氣也放平緩了:“沒有了,巫族的人越來越少,我們打算終老在雪穀裡,然後斷了這一支血脈。”
他們一路走一路說,大約半個時辰之後,穿過了峽穀的一線洞天。
總算到了,杳杳抬起眼,看向前方。
稀疏的住宅房屋,甚至不能聚集成一個村落,冰天雪地的,十分寡淡疏離。
“我們平日裡不太互相走動,若沒有什麼特彆的事情,也不會聚集在一起,”雲九說道,隨著他說話的工夫,不少聚集在水邊洗衣服的女子好奇而戒備地看過來,雲九連忙解釋,“他們是來找巫漣的,好像是巫族曾經的故人。”
不知巫族有什麼傳說,總之這些人一聽這話,便紛紛收起了目光,作出一副不願意參與此事的模樣。
不多時,雲九和雲三帶著他們到了巫漣的住所之前。
被人注視的感覺不太好,傅靈佼一直有些害怕,戰戰兢兢地跟著他們走了一路,一直走到石屋之前,她懷中的桃核忽然動了動,然後睜開了眼睛。少女一驚,連忙問:“桃核,你好一些了嗎?”
“好多了,”桃核道,“這裡是什麼地方?”
對方問起這個,傅靈佼的眼眶又紅了,她吸吸鼻子,將這一路發生的事情說了,桃核聽後沉默了很久,然後道:“已經到了北境?”
“對,”傅靈佼點點頭,“現在已經是雪穀的腹地了,而且我們也到了巫族的領地。”
桃核想了想,忽然道:“你讓開。”
說完,他從少女懷中鑽出,忽然化身為一條巨大的漆黑角龍,遮天蔽日地盤踞在巫族領地之上。
那些原本閒聊或是做著農活的人見狀一怔,一個流傳已久的傳說忽然從記憶中冒了出來,相傳太上元君飛升就與一條龍有關係,而巫族又和那千年前的修者頗有淵源,故此,多年來他們雖然避世不出,卻也將龍作為他們族中最受尊敬的圖騰。
此時,他們竟然見到了真正的龍。
原本對杳杳他們還有疑惑的巫族人,立刻朝著桃核的方向下跪朝拜,連雲三和雲九也不例外。
“你們、你們竟然真的是——”匍匐在地上的雲九磕磕巴巴地說,看樣子是有些嚇傻了,“而且你們竟然是和角龍一起來的,先前為什麼沒看到?它在什麼地方,又是怎麼出來的?”
風疏痕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說:“這角龍身上有傷,你們若有草藥,記得替它醫治。”
“好好!”雲九連連點頭,然後手腳並用地跑上石屋去,敲了敲門,“巫漣,太上元君的人來了!”
隨著少年敲門的舉動,門忽然開了。
一個身著繁複花紋夾襖的少女站在門內,她臉色很白,是那種常年不見天日的毫無血色,但是長發、眉眼都是極深極深的黑色,加之她五官秀麗姣好,叫她整個人看起來,有些森涼的鬼氣在周身纏繞。
少女的長發梳成了辮子,上麵纏繞著一條銀色的鏈子,她就這樣認真看了他們一會兒,然後率先開口。
“你們就是太上元君的人?”少女問,她聲音很輕,一陣風來就能卷走,而後她說,“那人如何了?死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