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歌》全本免費閱讀
【番外1】/晉江文學城首發
淳慶四年,三月初五。
是棣哥兒五歲的生辰,亦是沈玉嬌知曉裴瑕喪訊的第五日。
這夜母子倆用過長壽麵,又在書房聊了好一會兒,沈玉嬌便牽著棣哥兒去書房後的寢屋歇息。
大多高門世家的男女主人,各有各的院落,極少日日同吃同住。
前院書房便是一府男主人的起居辦公之地。
但裴瑕在世時,隻要回府,都會去後院與沈玉嬌同住,是以他的書房漸漸隻剩下“書房”的作用。
現下裴瑕沒了,棣哥兒又滿五歲,到了需要注重男女大防的年紀,不宜再與沈玉嬌同住後院,於是裴瑕的書房,自然而然成了棣哥兒的住所。
隻是棣哥兒頭一回住前院,還有些不適應。
沈玉嬌一直在床邊守著他睡著了,才放下竹青色幔帳,熄了兩盞燈,輕手輕腳地離開。
守在門口的秋露都有些困了,見著她出來,一個激靈,忙直起身:“娘子,小郎君睡了麼?”
沈玉嬌輕聲:“睡下了。”
秋露:“那咱們也回吧,時辰不早了,明日您還有許多事要忙呢。”
沈玉嬌身子是疲憊的,意識卻格外清醒。
她站在廊下,看著朦朧月光灑在院子左側那叢翠竹。
春風輕拂,竹影倒映白牆,藻荇交橫般,影影綽綽,她不知不覺入了神。
直到秋露又喚了聲,她才恍神:“你若困了,先回去歇息,我再在這待會兒。”
秋露哪肯撇下她先去休息,忙睜大雙眼:“奴婢不困,奴婢就在這守著您。”
這是李家夫人特地交代的,這些時日娘子身邊都得有人守著,以免她想不開做傻事。
沈玉嬌見她執意,也不再多說,轉身進了書房。
夤夜,靜謐書房隻得一盞昏黃的燈火。
沈玉嬌睡不著,將那個從燕北帶回、已經看過好幾遍的箱籠,再次打開。
裡頭都是裴瑕的遺物。
筆墨紙硯、衣衫鞋襪,整整齊齊。
他素來便是這樣,無論何時何事,井井有條,一絲不苟。
沈玉嬌蹲下身,撫平最上層衣袍那一點點不起眼的褶皺,忽然想到她贈他那枚平安玉扣。
箱籠中沒有,那便是戴在身上了。
也不知那塊玉扣他是係在腰間,還是藏在袖籠,亦或是放在貼身裡衣裡。
謝無陵說他們是在被敵軍追殺時分散的,他故意製造共振引發雪崩,埋身雪穀。
那塊玉扣,也與他同埋在冷冽冰雪裡了麼?
沉沉大雪壓下的那一刻,他腦中在想什麼呢。
是在想他的國、想天下的百姓、想當下戰事,還是在想他遠在河東的至親,想她與棣哥兒?
恍惚間,她想到之前的那個夢,他渾身是血,怎麼也擦不儘的血。
她摸著他的臉,問為何這麼冷。
如今想來,怎會不冷呢。
那樣大的雪,壓在身上一定又沉又重
。
“守真阿兄。”
沈玉嬌垂下眼╳()_[(.)]╳?╳@?@?╳()?(),
長指撫著箱籠裡的衣袍()?(),
喃喃:“你冷不冷啊。”
“一定很冷吧。”
“可該怎麼辦呢……”
“啪嗒”一滴淚落下()?(),
那月白色錦袍上很快洇濕了一小團。
沈玉嬌試圖克製()?(),
卻無法克製地去想。
她該怎麼辦,該怎麼才能叫他不冷。
她甚至都無法見他最後一麵。
無法再為他添一件衣。
守真阿兄……
裴守真,你當真是好狠的心。
在這闃靜無聲的夜,她抱著裴瑕的衣袍,又一次淚如雨下,泣不成聲。-
之後的幾日,她也常常落淚。
有時明明無事發生,也許是一陣風吹過,也許是一片葉搖曳,眼淚就毫無征兆地掉下來。
尤其是在夜深人靜時
明明白日操勞喪儀,接待前來吊唁的賓客已經很累了,但夜裡躺在床上,大腦便控製不住地去想裴瑕。
想他的模樣,想他的聲音,想與他相關的一切。
仿佛自虐一般。
直到想累了,撐不住了,才枕在潮濕的淚水裡昏昏沉沉地睡去。
待到第二日,又打起精神,繼續重複前一日。
從前沈玉嬌覺得眼淚最無用。
但經此一回,她發現眼淚還是有點用的,哭得次數多了,悲傷的確漸漸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麻木。
渾渾噩噩的、行屍走肉般的麻木。
沈玉嬌不知旁人走出這段迷茫的麻木期,用了多少時間。
反正她的麻木期很短,估摸著也就四五日。
而這一切,也多虧了裴瑕,多虧了他在書房裡留下的那些畫軸。
長安喪儀結束後,府上開始收拾箱籠,準備回聞喜。
其他東西都是下人收拾,但裴瑕書房裡的字畫書籍,沈玉嬌親力親為。
這些都是他生前珍重之物,她怕下人不夠仔細,磕碰損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