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玖站在回廊上,無語望天。
她拖著沉重的身體,來到小書房。
她人一到,劉詔的咆哮聲戛然而止。
從咆哮到溫柔,隻需一秒切換。
“你怎麼過來了!當心腳下。既然身體累,就躺著休息。”
說完,又走到門口,親手扶著顧玖。
顧玖笑著說道:“躺了一天,出來走動走動。你怎麼又吼他們,哪裡做得不好,你慢慢教就行了。”
“我哪有吼他們,就是指點了幾句。”劉詔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
衡哥兒可憐巴巴地望著顧玖,小眼神又無辜又委屈。
顧玖抿唇一笑,“讓禦哥兒監督衡哥兒寫功課,你就彆在這裡添亂。你瞧瞧把孩子嚇成什麼樣子。”
劉詔一秒變臉,狠狠瞪了眼衡哥兒,凶得很,“他哪有嚇到,我怎麼沒看出來。”
顧玖氣笑了,“你跟著出來,彆耽誤孩子寫功課。”
劉詔哪敢不從。
他先將顧玖送出門,然後背著顧玖警告兩個兒子,“老實寫功課。禦哥兒監督你弟弟,寫不好連你一起罰。”
禦哥兒偷偷發出一聲歎息,“做老大真難!做劉家的老大,那是難上加難。”
還是身為幼子最幸福。
此時此刻,禦哥兒竟然開始羨慕起娘親肚子裡的弟弟或是妹妹。
劉詔扶著顧玖,在花園裡散步。
夕陽餘暉,很暖。
不出意外,明日又是一個大晴天。
顧玖隨口問道:“今兒去宮裡,順利嗎?”
劉詔輕描淡寫地說道:“就那樣。過幾天,朝廷會正式頒布禁酒令,禁止一切糧食釀造酒水,一經發現嚴懲不貸。就連紅薯酒也不準釀造。隻有少府的酒坊,每年定額釀酒。”
顧玖了然,“這一天還是來了。”
最近十來年,也不知老天爺怎麼回事。
大周各地,旱災水災,輪番上演。
前年,糧食主產區遭遇百年難遇的水災。辛苦一季的水稻,即將收獲,結果洪水一來,全毀了。
去年,春耕播種,正需要水源灌溉的時候,糧食主產區又遭遇特大旱災,連續三四個月,愣是一滴雨沒下。
受災地區綿連上千裡,損失慘重。
糧食不夠吃的問題,一下子就凸顯出來,擺在了朝廷麵前。
往年各地也是頻發天災人禍,全國調配糧食,好歹還能應付。
之所以還能應付,全靠糧食主產區撐著。
隻要南邊糧食主產區不出問題,在戶部的主持下,救災糧問題總能解決。
可是這一回,災情蔓延到糧食主產區。
連著兩年,顆粒無收。
朝廷的儲備糧,幾乎見底。
各地官府的平倉,已經空得跑老鼠。
戶部的京倉,同樣空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無論如何不敢動用。
這才二月,離著夏收還有好幾個月。
京城兩三百萬人口,可都指望著京倉吃飯。
京倉的糧食全運去災區,京城就得鬨饑荒。
要知道,京城幾百萬人口,九成以上都是無地小民,靠買糧下鍋。
一旦糧鋪不賣糧食,京城就要生亂。
京城一亂,等於是動搖大周國本。
然而,南方的災民也不能不救。
紅薯能解決一部分問題,卻不能解決所有問題。
眼看春耕來臨,種子從哪裡來?災民吃飯問題怎麼解決?
這些問題不解決,南邊就會生亂。
產糧區一亂,離全天下大亂也不遠了。
要知道,西邊,北邊,這些年一直乾旱,除了紅薯還能有點收成,其他農作物幾乎完蛋。
這些地方,都指望著南邊輸送糧食活命。
駐紮在邊關的軍隊,也指望著南邊輸送糧食。
全天下都指望著南邊產糧區。
結果產糧區連續兩年顆粒無收。
這真是要了老命。
這個時候頒布禁酒令,其實已經有些晚了。
大周人好酒。
從南到北,都喜歡喝酒。
一般酒水還滿足不了人們的需求,得精釀的糧食酒,才算真正的好酒。
五斤糧食一斤酒。
每年為了釀造酒水,損失的糧食難以計數。
糧食都釀成了酒,意味著有人就要餓肚子。
百姓隻能用高價購買糧食。
前些年,朝廷三令五申,民間不許私自釀酒。
卻阻擋不了大戶釀酒。
這回朝廷頒發禁酒令,也是被逼急了。
唯有正式的法令,才能阻止大戶釀酒。才能讓地方官府有法可依,治大戶私自釀酒的罪名。
小百姓釀酒不算什麼,大戶釀酒,才真正嚇人。
每年不知道要浪費幾十萬斤,幾百萬斤,甚至是幾千萬斤糧食去釀酒。
誰讓酒水利潤高。
大戶大戶,意味著人多。
養那麼多人,需要錢啊。
錢從哪裡來?
自然是什麼賺錢做什麼。
釀酒生意這麼賺錢,而且長久穩定,大戶自然不會錯過這樣賺錢的生意。
大戶家中那麼多田產,那麼多糧食,拿來釀酒正合適。
糧食都拿去釀酒,哪裡還有多餘糧食給人吃。
糧價隨之水漲船高,也不意外。
加上天災人禍頻發,就形成了一個惡性循環。
顧玖輕描淡寫地說道:“不準紅薯釀酒,酒坊就關了吧。紅薯酒口感差,售價低,利潤也不高,做不做都沒所謂。”
劉詔點點頭,“我會交代下麵的人,把酒坊關了。”
顧玖說道:“禁酒令治標不治本。”
“所有人都知道禁酒令治標不治本,但不能不做。現在的問題,是從哪裡弄一批糧食,解燃眉之急。”
劉詔盯著顧玖,飽含深意。
顧玖斜了他一眼,“彆看我,我變不出糧食。”
劉詔卻說道:“你能!我知道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