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陽在等一個結果。
卻遲遲等不到。
離白仲帶著太醫到公主府會診,時間已經過去了半個月。
窗外,白茫茫一片,京城下雪了。
今年的第一場雪,比往年來得更早一些。
湖陽公主從最初的誌得意滿,心懷期待,到失望,再到絕望。
一雙眼睛,也隨之失去了光彩。
她自嘲一笑。
是她太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宮裡的兩位。
這一次,湖陽是真的病了,躺在病床上下不了床。
整個冬天下了三場雪,每一次對她都是煎熬。
她躺在床上,久久都不動彈一下。若非一雙眼睛還在活動,她就像是一具屍體。
她的心冰冷冰冷。
心頭有怨嗎?
自然是有的。
如果,無望沒有登上皇後顧玖的賊船,沒有去西涼,她和無望總有機會相遇。
不需要發生什麼,她隻想看他一眼。
一眼足以讓她滿足。
然而,那個人身在西涼,沒有皇後和陛下的旨意,他就是死也會死在西涼。
湖陽的心被現實傷透了。
……
顧喻同陳敏夫妻,帶著孩子,一路奔波,趕在過年前回到了京城。
夫妻二人攜孩子來到公主府看望湖陽。
“母親,你這是怎麼了?怎麼會病成這個樣子。”
陳敏直接跪在腳凳上哭了起來,不能自已。
“女兒這就派人請太醫,一定要將母親的病治好。”
“不用!”湖陽虛弱地說道。
陳敏眼巴巴地望著湖陽,緊緊握住她的手,“有什麼是女兒能做的?母親,求你振作起來,千萬千萬不要……”
湖陽輕聲一笑,就像是漏風的風箱,笑聲很乾,烏拉烏拉的響動。
“你能回來就好。離京這麼多年,沒想到你的孩子都長這麼大了。”
湖陽看著幾個外孫,心中並無波動。
她不愛孩子,不喜歡孩子。
她甚至不喜歡自己的孩子。
她生來就是一個自私自利的人。
陳敏在她耳邊嘮嘮叨叨,說著幾個孩子的情況。
湖陽一雙眼睛早已經放空,視線越過幾個孩子,仿佛看見了數千裡之外的西涼,看見了無望大師。
“娘娘,宮裡來人了!”丫鬟一聲稟報,驚醒了湖陽。
她回過神來,先是茫然,轉眼又笑了起來。
宮裡終於肯給她一個回應了嗎?
“快將人請進來。”
宮裡來的人,依舊是長安宮的白仲。
陳敏想陪在湖陽身邊,卻被湖陽執意趕走。
有些話,不能讓敏敏聽見。
白仲給湖陽帶來了一封信,還有一張畫像。
看到信件,湖陽心頭一緊,差點背過氣去。
熟悉又陌生的筆跡,是無望大師的親筆信。
畫像,是無望大師的等身畫像,寶相莊嚴,一派高人風範。
看著畫像,湖陽的眼眶一瞬間布滿了淚水。
她伸出手,摩挲著畫像中的人,“他也老了!”
白仲輕聲說道:“娘娘特意派人畫了無望大師的畫像,贈送給公主殿下。”
湖陽公主笑了起來,眼角還掛著淚水。
“替我謝謝皇後!”
顧玖終究沒有眼睜睜看著湖陽死去,但她也不會將無望召回來。
一副等身畫像,一封信,就是她的心意。
“他還好嗎?”湖陽小心翼翼地問道。
白仲點頭,“無望大師很好!他在西域宣揚佛法,是公認的得道高僧。”
湖陽喜極而泣,“真替他高興!我就知道,他會成為真正的高僧。”
白仲提醒她,“公主不看信件嗎?這是無望大師的親筆書信,是他寫給你的,同畫像一起快馬加鞭送回京城。昨兒剛到,今兒咱家就奉命將書信和畫像給公主帶了過來。”
湖陽含笑盯著書信,上麵寫著“湖陽親啟”!
單單四個字,已經讓湖陽落下幸福的淚水。
她笑著說道:“皇後有心了!之前是本宮誤會了她,還以為皇後已經忘了本宮。”
白仲說道:“西涼太遠了,遙遠到皇後娘娘也不確定會發生什麼事情。故而,皇後之前一直冷著公主,是不想給公主希望,最後又落一個失望。”
湖陽哭出了聲,“她真的很有心,本宮心裡頭感激她。”
眼淚滴落在信封上。
湖陽急忙擦拭,十分緊張。
白仲識趣,“咱家還要回宮複命,就此告辭!公主保重身體!”
“多謝白公公。”
有了無望大師的信件,湖陽又煥發了生命力。
然而她的身體,已經透支太多。
她的年齡,注定她的身體遭受如此摧殘,再也恢複不了。
然後湖陽不後悔。
……
景明四年,注定是一個不平靜年月。
二月,湖陽過世。
臨死前,她給自己擬定陪葬的單子。
除開各種金銀器皿,各種喪葬用品,她指明要將無望的書信還有畫像陪葬。
為此,特意從少府找來能工巧匠,確保書信和畫像在地宮能百年千年不腐。
若是有一天,後人打開她的地宮,發現了書信和畫像,會作何猜測,她不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