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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宮變悄無聲息地開始又結束,但皇城被圍的消息還是不脛而走,眾大臣紛紛觀望。

午間宮中倏而便傳出陛下駕崩的消息。

所有人嘩然。

直到入宮,眾臣看見宮中一切都在井然有序地進行著,仿佛沒有任何大事發生般。

幾位閣老相繼上前參拜,而後望向殿前的太子,目光一轉落到另一邊的高公公身上,“高公公,陛下這、”

高河抹了把額上冒出的冷汗,強裝鎮定地笑了笑,“陛下突發急症,就這麼……去了,連太醫都沒等到。”

閣老們麵麵相覷,不知是信還是沒信,但信不信的也不由得他們去質疑。

太子殿下的出現讓眾臣回想當年陛下即位,那個時機本來就頗多疑點,且近幾年來對方的幾次決策都讓朝野發生了不小的動蕩。前些日子的舉措更是令大臣們寒心,或者這樣的結果對大家都好……

其實答案是什麼已經不重要了。

張喬混跡在幾位閣老之間,眼神直視前方的高大身影,一時震撼難言。

這……就是太子殿下的打算嗎。

同一時間,眾嬪妃們相繼趕來,一個個臉上都毫無血色,甚至有幾個眉目間隱約還摻雜著一絲灰敗。

她們本就是仗著陛下的寵愛在這宮中存活,陛下一走,也不知等待她們的會是什麼。

其中,慧怡皇貴妃的神情最為混亂,脂粉都遮蓋不住她麵色的蒼白。

自皇後薨逝,她原本以為自己代掌鳳印,再過不久就能坐上那個自己肖想已久的位置上,成為母儀天下的皇後。而她的兒子,也能順理成章成為中宮嫡子,繼而獲封太子。

但之後發生的所有事情都超乎了慧怡皇貴妃的預料。

最初是先帝之子出現,再是她引以為傲的兒子發生意外,變得瘋瘋癲癲,慧怡皇貴妃對此可謂操碎了心。

直到今日,宮人們來報——陛下駕崩了的消息,慧怡皇貴妃當即就摔了她最名貴的那套首飾。

待她匆匆趕來看到停在殿中的棺槨,及站在最前方的人影時,幾近發狂。

其他妃嬪也都似有若無地朝那邊打量,那些有皇子公主傍身的已經開始思考能不能在這位即將登基的新帝跟前表現好一點,好叫今後日子好過。

沒準還能獲個封地什麼的……

至於參與過朝廷爭端的幾個皇子,以三皇子為首,還有五皇子、九皇子,幾人臉上是顯而易見的難看神情。

此事他們怎會不知有其他蹊蹺,但見那一乾老臣都無意見,眼下若站出來恐討不到好處,連父皇都……

場中氣氛頗有些凝滯,大臣、嬪妃、皇子跪了一地。唯獨前方一襲玄色蟒袍的人身姿挺拔地立在那裡,還有他身側的江望津。

禮部尚書在此時開口詢問幾名欽天監大臣關於下葬的吉日,還有一些其他的問題。

“諸位娘娘這邊、”忽然不知是誰開了一句口,說到一半止住。

高河在旁點了幾位嬪妃,最後道:“陛下感念娘娘們的一腔真情,令諸位娘娘看守陵寢。還有……慧怡皇貴妃。”

說到這,他微一停頓,緩慢吐出兩個字。

“殉葬。”-

此言一出,殿中頃刻變得詭異的沉默。

那些被點到名的妃子皆麵露蒼白。

唯有慧怡皇貴妃睜著血紅的雙目抬起了頭,頓時眼神驚愕地看向前方。

但見江南蕭表情冰冷漠然,江望津亦神色淡淡,對她視若無睹。

上次給他下藥的人是慧怡皇貴妃。

慧怡皇貴妃也想到自己上次做下的事,頃刻就明白過來,她倏然揚聲笑了起來,那向來嫵媚的聲線中在靈堂內顯得有些詭異,“是你!”

“是你安排的吧?”慧怡皇貴妃望著江南蕭,直白道,“陛下是怎麼死的?太子殿下就沒有話要說嗎?”

女人的嗓音高亢,笑音響徹大殿,“佞臣賊子也能當皇帝?嗬、嗬嗬嗬……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她搖搖晃晃地站起身,神情狀似瘋癲,然而眼底卻飛快劃過一抹決然。

既總歸是一死,何不再拉個人墊背。

非但如此,慧怡皇貴妃笑容帶上譏諷。

她要讓所有人都知道,當今的太子,未來的帝王是如何不擇手段,弑君上位!

說話間,慧怡皇貴妃眼神掃過皇子們下跪的方向,藺琰不知在想什麼,全程頭都沒有抬一下。見狀,她心中更加悲涼,也更為堅定,隨即毫不猶豫地朝前方撲去。

鬨吧!鬨起來吧!

她就是要大鬨靈堂,讓其他人看看新帝的真麵目!

後方宮人們立馬上前,但比他們更快的,是另一人。

藺澈滿目淒惶地盯著慧怡皇貴妃,他抓著後者的手,“母妃,你想做什麼!”

高河的話音一落他就在想,自己之後去求一求太子皇兄,對方興許會稍稍留情,讓母妃也去看守皇陵。但若是直接動手,那可就什麼都沒有了。

“你走開!”慧怡皇貴妃厲聲嗬斥,她眼神惡狠狠地瞥了眼藺澈,仿佛在看仇人一般,指甲狠狠掐在對方手上。

為什麼要攔著她!

藺澈吃痛地‘嘶’了一聲。

對上慧怡皇貴妃看來的仇恨目光,他仿佛不認識眼前人了般。

同一時間宮人們迅速上前,林三一把就反扣住了慧怡皇貴妃的雙手。

杜建直接用繩子將人五花大綁起來,“抬下去!”

藺澈全程都怔怔的。

女人開始發瘋般地吼叫:“都怪你!都是因為你!你這個混賬!啊啊啊——”

藺澈眼神恍惚,再看他的長兄,後者眼神空洞洞的。

所有的事情仿佛都發生了改變。

變得陌生,讓人毫無防備-

鬨劇很快被製止,一切塵埃落定。靈堂恢複安靜,飄蕩著的全是紙灰味。

待碩豐帝的遺體被送入皇陵,緊隨其後的便是新帝的登基大典。

此時,已經無人在意什麼同樣身死的耶律將軍。

知曉內情的人不會提及此事,不知內情者也不過一笑了之,連陛下的葬禮都沒幾個人去在意。更多的百姓關注的是馬上到來的登基大典。

新帝之前還是太子便頗受百姓愛戴,如今對方登基,不少百姓都對此事十分關注。

等先帝駕崩的隊伍離開皇宮前往皇陵後,城中就被一片繁華熱鬨取代。

與當初前太子、前皇後身死的場麵何其相似。

古來帝王不得人心者便是如此。

碩豐帝一生並無功績,又何來百姓感念。

很快就到了新帝的登基大典。

承和宮中,江望津仰頭凝視跟前身著明黃龍袍,頭戴十二冕旒冠的江南蕭,眸中滿是欣喜。

“長兄、”說著,他改口,“陛下。”

江望津眉眼都彎了起來,嘴角高高揚著,笑得一臉燦爛。

江南蕭低下眸,也笑了聲,“這麼高興?”這個樣子,仿佛登基的是他自己一樣。

“就是高興。”江望津坦然承認。

江南蕭笑著,抬指撚了下他的頰側,“稍後還能更高興。”

江望津以為是稍後登基大典,待會他就會站在百級石階下,看著對方坐上那至高無上的位置。隻是稍一動念,他就忍不住加深笑容,於是點點頭,“嗯。”

殿外,大太監的聲音響起,是新提拔上來的內侍,提醒吉時快到了。

江望津:“我先出去。”

今日他也穿著最華麗的那套朝服,身上的衣物厚重,卻將人襯得格外精神。江望津站入百官之列,來到舉行大典的空地上。

所有臣子齊聚。

隨著鼓樂之聲響起,新帝款步而來,眾人山呼萬歲後抬首。

高台之上,變故陡生。

隻見年輕的君主一步一步往下,在所有人的注視中,走向了百官前列。

江望津怔然看著行至跟前的人。

江南蕭對他莞爾一笑,嗓音徐徐,說著讓在場所有人驚掉下巴的話。

“朕的皇夫,怎能站在下方?”

◇ 第107章【一更】

此話一出, 頓時響起陣陣抽氣聲,連場上的鐘鼓之聲都無法掩蓋。

江望津同樣有些不知所措。

自江南蕭從台階上走下的那一刻起,他的心跳便開始不正常了。

對方每下一級台階, 他都覺得自己的心跳更快了些。

撲通撲通。

江望津既不敢相信, 又覺得心臟滿滿/漲漲, 快要爆炸般。在聽到江南蕭的那句話後,他的耳朵甚至傳來了一陣嗡鳴聲。

是真的……他沒聽錯。

直到他被牽著往高台之上行去,身後是百官注視而來的灼熱目光。

江望津方才如夢初醒,“長兄……”

江南蕭低笑了聲, 糾正道:“喚我夫君。”

江望津麵上驀然一熱, 還是聽話地輕喚了一聲,“夫君。”

嗓音很輕, 夾雜在鐘鼓聲中幾乎要聽不見。

然而, 江南蕭聽清了, 握著人的手不由緊了緊。

他側過眸往身邊人掃去, 目光落下。瞥見一截紅透了的脖頸, 以及滿是緋色的雙頰, 江南蕭喉結微動, 眼神也慢慢暗了下來。

倘若不是時機不對, 他現在便想捧著身邊人的臉, 狠狠地親/吻下去。直到對方喘不過氣, 隻能趴/伏在他身上, 依附著他。

覺出他的視線,江望津不禁微側過頭, 那雙微勾的桃花眸中一片瀲灩。

江南蕭深吸口氣, 緩慢彆過視線。

江望津:“長兄, 你今日這麼做會不會、”

“不會, ”江南蕭不待他說完便接口,“放心,一切有我。”

聞言,江望津便不再說話,後方的那些目光猶如實質。然而隻要有身旁這人在,仿佛一切都無法使他心中產生任何一絲一毫動搖,信念因為對方而變得堅定。

下方群臣從最初的震驚中回過神後,俱都怔在原地左右四顧,似乎想從同僚身上看出什麼來,但具體又不知是什麼。

大臣們完全沒有料到會有這一出,然而現在這種情況下,誰也不敢亂動,唯恐耽誤了大典。

可真正導致他們如此混亂的,還是高台上的新帝方才的言辭。

皇夫……是什麼意思?

是他們想的那個意思嗎。

即便西靖建立前,也不曾有過‘皇夫’的先例啊。男子與男子之間固然會存在那種關係,但這大都是在民間,何曾見過皇室中人如此正大光明,更彆提對方還是陛下。

但見往高台上走的兩道身影相攜著,時不時互相對視一瞬,那種旁人難以插足的氛圍隻一眼就能看出他們的關係-

隊列中,沈傾言從上方收回視線,第一時間便轉頭去看身後的人。

果不其然,沈傾野的眼神緊緊盯視前方,眸中隱現血絲,滿是不可置信。

二津怎麼可能……

怎麼會。

他們不是兄弟嗎?

為什麼?

無端的,他心底湧起一股難言的恐慌感,不知從何而來,仿佛在告訴他,他失去了什麼。

“二野。”沈傾言嚴肅開口。

沈傾野似是什麼都聽不見般,依然直勾勾地看著那兩道差不多快要貼到一起的身影,眸底有震驚、有茫然,甚至還有絲無措與懊悔。

沈傾言提高了音量,“沈傾野!”

周遭嘈雜,他這一聲夾雜在中間並不顯突兀,沈傾野呆呆地望向他。

“大哥。”沈傾野木愣愣的,聲音都好像在飄,心臟撕扯得讓他難受。

他有一種二津永遠都不會原諒他的感覺,隻要想到這,沈傾野好像下一秒就能落下淚來。

二津……不要他了。

沈傾言:“有什麼事,回去再說。”

登基大典這麼重要的場合不能出亂子。

隻是,連沈傾言也沒想到。

陛下會這麼直接且果斷地將他與仲澤的關係袒露,高調且張揚,似乎想要把最好的都加諸給對方。

他們共享榮耀。

試問,古來帝王有哪個能做到這一步的?

可又有誰敢明晃晃在此時提出陛下這麼做是冒天下之大不韙?即便有意見也會等到大朝會後。

可是,誰又能保證大朝會上會發生什麼?

陛下既然這麼做,就代表他已下定了決心,沈傾言想到這,心中隻有敬佩。

如此一來,他倒是覺得對方是真心待仲澤的。

想罷,沈傾言再次抬目。

江南蕭已然拉著江望津的手站在了最高處,接受著群臣朝拜。

江望津望向下方,身側握著他的那隻手並未鬆開,還在又一下沒一下地摩挲著他的指尖,似是安撫。

下一刻,對方的嗓音傳入在場所有人的耳中。

“即日起,江望津是為皇夫。”

“從今往後,朕為君,皇夫為尊,見皇夫如見朕。”

他給江望津的承諾,從來都不會落空。

說罷,江南蕭側目看向身邊驀然朝他望來的江望津,後者眼中閃動著彆樣的神采。

全場皆寂。

正在這時,有人率先揚聲道:“皇上、皇夫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人循聲望去,卻見是不知何時從封地趕來的端親王,鄔康平同樣接上話。有這兩人開頭,沈傾言與鄔岸跟上他們,其他大臣順勢開口。

一時間,整個場地響徹‘皇上皇夫萬歲萬歲萬萬歲’這句話。

場麵壯觀非常。

直到許久都還有人恍恍惚惚,沒能回過神。

從新帝的出現,到他走下百級台階,之後封皇夫開創先河……對方的每一個舉動都在他們的意料之外。

大典結束後,青渠殿中設宴,眾臣聚集,紛紛就此事討論起來。

鄔康平也沒料到陛下居然會忽地提出要立皇夫一事,隻不過下意識就開口支持了。入席後,他立馬去找了第一個開口的端親王。

“親王莫非事先知道?”鄔康平詢問。

端親王老神在在,那張曆經風霜的臉上,眼神清明,感慨道:“陛下此前傳信與老夫提過此事。”

甚至還提了想要在宗室中挑選適合的儲君人選,讓他代為留意。

端親王當時就傻眼過一回,隻不過很快他就想到上次,對方同自己才說了幾句話便急著趕回侯府照顧人,那副著急忙慌的樣子。

難怪肯為對方做到這個地步,端親王搖頭感歎,“藺家多出情種啊,想當年,阿照同苧貞皇後也是這般……”

說到這裡,端親王似陷入回憶當中。鄔康平點頭,先帝與娘娘的感情確實很好,即便稱帝後先帝都不曾納妃,兩人一前一後離世,也算去了另一個世界團聚了-

另一端。

承和宮中,江望津臉色發紅,“長兄,你方才怎麼、”他根本不知道對方的計劃,滿心都是驚訝。

隻不過他還沒說完,江南蕭便摟著他的腰,輕笑,“叫我什麼?”

江望津忽而憶起先前對方讓他喊的那一聲……

其實之前也不是沒有喊過。

他被弄得神誌不清時,什麼話都被哄著說了。

‘哥哥’、‘長兄’,甚至是‘夫君’這些都是其次,好幾次他聽到江南蕭喊他‘寶寶’、‘心肝兒’。每當聞見對方用那種格外低沉好聽的嗓音道出這樣的稱呼,江望津根本難以抵抗。

江南蕭見他不說話,抬手將江望津的臉掰向自己,又一次重複:“說,叫我什麼?”

幾乎帶上了點命令的口吻,和那個時候的語氣差不多。要麼是哄著,要麼就是如同現在一般,不容置疑的語調。

江望津:“……夫君。”

江南蕭聽著,下一瞬便垂首含//住了他的唇//瓣,舌/尖/抵//開他的唇/縫,強//勢又霸/道地侵//入。

江望津隻能被他捏/著下巴,捧著臉,親個不停。

片刻後,江南蕭才把人鬆開,啞聲道:“先放過你。”

另一邊還有宴席,他們還得過去。

江望津仰著臉,不說話,那雙眼睛卻好似什麼都說了。

看得江南蕭直想待在殿中不出去了。

但到底不能晾著那些大臣不管,最終他還是帶著人前往了青渠殿。

兩人一出現,瞬間引得無數道目光投來。

“陛下、皇夫來了。”待兩人入座後,端親王揚聲道,他雖上了年紀,可聲音卻依然洪亮。

當初對方就是憑借著這把嗓子,在碩豐帝麵前上演一出好戲。

“皇叔公。”江南蕭道了聲,而後勾了勾江望津的小指。

江望津頓了下,跟著人喊:“皇叔公。”

端親王一瞬便笑開了,“好好好,好啊!”

說罷,他端起酒壺,“陛下皇夫,臣敬二位一杯。”

新提拔上來的大內總管名喚七寶,當即過來給二位斟酒。

另一旁,因日子特殊沒去學堂的燕來慢了一步,隻能乾巴巴地看著,見狀倏地低聲道:“侯、皇夫不能喝酒!”

七寶怔了怔,“啊?”

江望津道:“無妨,倒吧。”

這位是長兄的長輩,他理應同對方喝一杯。

江南蕭低眼,“真要喝?”

江望津點頭,“就喝一點。”

江南蕭眼神微眯,似是想到什麼,眸底劃過一抹興致盎然。

喝醉酒的仲澤很乖,任他擺弄……

“嗯。”江南蕭從七寶手中接過酒盞,親自給人倒上。

兩杯酒倒好,江望津同他一起向端親王敬酒。

端親王將二人的互動儘收入眼,心中升起一絲欣慰。

這樣也好,君胤身邊有個人陪伴著他。如此,他也能夠放心了。

辛辣的酒液入喉,江望津艱難咽下。

身側,江南蕭問他:“怎麼樣?”

江望津點頭。

“醉了?”

江望津還是點頭,凝了幾息,他說:“沒有。”

乖得不行。

江南蕭心念微動,他伸出手去幫人把酒杯拿過來。江望津見他伸手,捏著杯子的那隻手一時沒動,第二下他才鬆開。

下方有宮人們將膳食端上桌,殿內響起歌舞之聲。

江望津突然小聲說了一句,“酒,難喝。”

又是這句,江南蕭聽著,隻覺心都要融化了。

“吃點東西?”他道。

江望津反應慢了很多,他本就是一杯倒,方才雖然隻抿了一小口,卻也還是抵不住醉意。隻不過比前幾次要好些,沒直接醉過去。

過了一會,他才說:“好。”

江南蕭接連給他夾了好幾道菜放至他麵前的小碟子上,又給他盛了碗湯,命人又去端醒酒湯上來,伺候得相當妥帖。

他這一係列動作,看傻了下方時不時打量過來的一乾臣子。

陛下同皇夫之間原來竟是這樣相處的。

瞧著陛下那個樣子,倒讓一些大臣想到自己在家中跟自家夫人相處時的畫麵。

原來陛下也與平常人沒什麼不同。

江望津吃了幾口,“暈。”

“再吃點。”江南蕭道。

江望津臉上已經有了點醉意,視線朦朦朧朧,他沒再繼續動桌上的東西。

江南蕭嗓音低柔,“再用些,墊墊肚子。”

稍後可就沒時間再吃了。

不知他心中在想什麼,江望津搖了搖頭。

江南蕭:“我喂你。”

殿內的人不少,若是清醒時的江望津定然不可能同意,但他現在意識稍微有些遲緩。聽到對方的提議,江望津竟然點了下頭。

江南蕭見狀,眼中噙起笑意,真就當著滿殿大臣的麵,一點一點給人喂食。

殿內驀然變得沉寂下來,不時就有人朝前方覷去,末了齊齊對視一眼,什麼都不敢說。

及至江南蕭起身,道了句‘眾愛卿慢用’,同皇夫離開大殿,殿內登時爆發出一陣說話聲。

而剛走出殿外的江南蕭則一把就將半醉的人攏進懷裡,步伐迅速地往寢殿行去。

“小阿水,彆睡。”

“困。”

“待會再睡。”

江望津沒說話,他有點聽不清對方再說什麼,意識直到身上的衣服被剝落時才緩緩清醒幾分。

“醒了?”

上方,江南蕭朝他俯身凝視而來。

江望津眼神迷茫。

江南蕭看著,忍不住親了親他唇角,末了低語一句。

“既醒了,那就來洞房吧。”

◇ 第108章【二更】

他們剛離開沒多久, 沈傾言就一把拉住了另一邊的人,“你想去哪裡?”

沈傾野神情呆滯,“我要去……”

他要去哪裡呢, 連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沈傾野隻知道, 他想去見見二津, 同他說說話也是好的。

那個人把二津帶走了,不知道是要去做什麼,他得去看看,就隻是看看……

沈傾言無奈歎氣, “你哪都彆去, 給我坐好。”

“大哥……”沈傾野看著他,張了張口, 眼神中露出幾分悲傷。

沈傾言:“有些事情, 不能強求。”

聞言, 沈傾野緩緩開口:“強求?”

他是強求嗎?

就跟上一世一樣, 他連二津的最後一麵都沒見到……

該死的那個人是他才對。

他不該偏聽偏信, 不該什麼都不問張口就是質問。他不該和二津鬨翻, 不該……

沈傾野臉上的表情苦澀難言。

沈傾言難得有些不忍, 把人扯回來坐好。

“那他……帶二津去哪裡了?”沈傾野如同被錘子敲打過的腦子執著地追問, 像個小孩在討要不屬於他的糖果。

皇夫……

此刻他已經無力再去思考為什麼這兩個人會走到一起, 內心煎/熬得仿佛隨時都能死過去, 每說一個字都像是抽/走了他所有的力氣。

回憶起方才那一幕, 知道仲澤酒量不好的沈傾言安慰:“應該……是去睡了。”-

同一時間,原本都要因為醉意睡過去的江望津聽到江南蕭說的, 迷迷糊糊順著他的話也跟著說了一遍, “洞…房?”

“對, ”江南蕭獎勵似的又在他側臉印下一吻, “是洞房。”

江望津仰起臉,頭腦還有些混沌,“洞房……”

江南蕭:“嗯。”

“我們、”江望津說話慢騰騰的,“成、婚了?”

江南蕭眉目都舒展開,“是。”

在他心中,他們二人早就成婚了。有上天見證,亦在百官麵前——今日,他與江望津結為夫夫。

今天發生的一幕幕在江望津腦海中過了一遍,似真應了對方的話,成婚了……

當著那麼多人的麵,長兄一步步從高台走下,來到他的麵前,那一聲‘皇夫’足以說明一切。

還有他的那聲‘夫君’。

他們好像……真的成婚了。

正想著,江望津忽地往江南蕭那縮了縮。

衣服沒了,冷。

江南蕭喉/結一動,“我開始了?”

這話不是在征求他的同意,更像是一個提醒,一個信號。江望津剛張開唇就被堵//住,緊隨而來的是對方的手/指……

他的意識還未完全清醒,江南蕭便已然成了事。

這麼多次,江南蕭早已經對江望津的身體了如指掌。他清楚地知道怎麼才能讓對方感覺到舒//服,怎麼才能讓對方嗚//咽著還要朝他貼來。

“小阿水。”

江南蕭的嗓音不間斷地在殿中響起,“馬上就好了,乖。”

那點酒意被一點點驅散,江望津緩慢回過神來,最後隻能在顛//簸中抓//著人,不敢有片刻鬆開。

“慢、慢…”

他剛說了一個字,江南蕭便接話道:“不能慢。”

江望津被扌童/得魂/都/飛了一半,聽到這話,他無意識地搖頭,正要開口。

就聽江南蕭繼續:“慢了你會不舒//服,要快些。”

“寶寶……”

聲音最終淹沒在江望津倏然爆/發出的細/碎哭聲中。

……

……

夜半,江南蕭心滿意足地去打水回來,給人清//理。

但每當他靠/近一點,對方都會輕輕地哆//嗦一下。

江南蕭遂又哄/著人,“好了,不動你,乖一點。”

他正要接著,忽而就聽到一聲極小極小的聲音,像是意識不清發出來的,“騙子……”

“是,”江南蕭一笑,“我是騙子。”

身邊的人又不說話了,似快要睡著。他緩緩補充著,嗓音輕而淺,卻滿是愛意。

“但隻騙仲澤。”-

被騙了一晚上的江望津翌日醒來,外麵的天已經大亮,身側無人。

他喚了一句:“長兄?”

緊接著,外麵傳來七寶的聲音,“回皇夫,陛下去上早朝了。”

七寶是江南蕭特意挑選出來的,身上有些武藝傍身,他一直在殿外守著,聞見動靜立馬就接了話。

江望津先是反應了一瞬,難怪沒看到人,繼而便愣了愣。

‘皇夫’。

昨日的記憶在此刻回籠。

長兄當著百官的麵將他拉上高台,受百官朝拜。

而後他同端親王敬了酒,醉了……再是洞房。

江望津打量一下身上的穿著,非常清/爽,榻上的被/褥也全都換過。

恍惚中,那一灘/灘的東西在腦海中閃現,充分昭示著當時的激//烈。

對方好像說了什麼。

好多……水,是帶著誇讚的語氣。

江望津頓住,不再去想。他感覺了一下,身上應該是被按//揉過,所以並不如何難/受。

很快他就開始皺眉思索起今天的朝會。

昨天長兄在登基大典上來了那麼一出,今天應該不少大臣有話要說。

大臣們確實如他所想那般有很多話想說。

然而一夜過去,朝會上,他們看著龍椅之上端坐著的年輕帝王,通身的威勢幾乎讓人不敢直視。僅一個眼神就讓他們膽寒,之前那幾個曾經對還是太子的陛下有過針對的更是嚇得雙股戰/戰。

隊列中的黃大人腦袋深深/埋下去,生怕被新帝給盯上。

老臣們還來不及說什麼,立馬就有太監宣旨。聖旨中裡麵提到了不少大臣的名字,各種零碎的罪證相加,瞬間罷黜一大批官員,有些甚至因為貪汙腐敗太過而當場獲罪的。

同為獲罪一員的黃大人頃刻跌坐在地,差點把嘴裡另外幾個牙摔掉。

不等他們傷感完,接連又是好幾道任命的聖旨。

及至此時,眾臣才發現朝堂上多了許許多多的生麵孔,正好將那些罪臣的空缺補上,心中頓時便對新帝殺伐果決的手段以及城府有了新的認識。

彆人是走一步看一步。

然而這位新帝卻是走一步看百步。

可他們的震懾還沒完,待聽到陛下道出東戎同西夷恐有勾結時,整個朝堂一瞬就炸開了鍋。

“什麼!”

“好個東戎,好個西夷,我早就看出他們有問題!”

“他們怕是忘了我西靖是如何打下這江山的,竟膽敢來犯!”

江南蕭掃過下方。

藺琰站在隊列中,因為‘碩豐帝’並未冊封,隻宣布了那些個宮妃的安排,所以碩豐帝的幾個皇子仍然留在京中。

眼下碩豐帝不在,任這些皇子再如何托大也不敢在這個時候當出頭鳥,一個個安分守己不敢亂看。

唯有藺琰,在聽到‘東戎’和‘西夷’有聯手的意向時,他神情有了些微變化。

似乎沒想到江南蕭居然這麼快就已經收到消息。

慧怡皇貴妃在昨日夜裡就被一杯鴆酒賜死,藺澈當夜便發起了高熱,今日抱病在家。

而藺琰卻好似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依舊安安穩穩地來上朝,在那些聖旨下來後也沒有多少情緒波動——其中有不少人是在為他做事的。然而聽見後麵那道,他表情才變得難看了一瞬,但是很快又收斂住了情緒。

眾臣開始就東戎和西夷聯手一事開始商討,也並不懷疑陛下怎麼得到的消息。

江南蕭聽著眾人討論。

刨除方才那些西靖的蛀蟲,在場的這些臣子全都慷慨激昂,言之有物。對這兩個小小番國膽敢進犯西靖之舉感到無比憤怒,沈傾言更是直言願意帶兵出征。

江南蕭十分滿意,“準奏。”

話落,他又命人宣下最後一道聖旨,正是冊封皇夫的旨意。

一時之間,方才還人聲鼎沸的大殿變得鴉雀無聲。

江南蕭並不等他們做出反應便宣布了退朝-

沈傾言隨即跟上,準備前往禦書房求見,沈傾野亦跟了上去。

“你跟著做什麼?”沈傾言問。

“我、我也想出征。”沈傾野道。

沈傾言一眼就看穿了。

還沒死心呢這是。

不過也是,這傻小子還沒開竅就同人鬨掰,等到明白自己的心意後更是連彌補的機會都沒有,喜歡的人就已經是彆人的了。

光是想一想,沈傾言都有種辛酸的感覺。

然而,他開口卻是:“你這是在給自己找虐。”

沈傾野沒說話,俊朗的眉眼間被低落占滿。須臾,他說:“我該受著。”

當初如果不是他,二津也不會對他心灰意冷。所以,是他應得的。

沈傾言深深瞥他一眼。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個傻小子也會有這樣的覺悟了。

看來把人吊起來還挺有用的……

沈傾言一邊琢磨,一邊任由他跟在自己後麵。

隻不過等兩人到了禦書房,卻發現江南蕭根本不在。

甫一下朝,江南蕭便往寢宮而去。

待他回到寢宮時,江望津已經用完早膳。

江南蕭走過去把人攬住,“怎麼不多睡會?”

江望津道:“已經睡好了。”

“嗯。”江南蕭便應了聲。

“今日朝會如何?”江望津頓了下,問。方才冊封他的聖旨被送過來了,不知道朝堂上是什麼情況。

然而江南蕭沒說話,徑直就把人抱起來往榻邊走。

江望津被他嚇了一跳,“你要做什麼?”

江南蕭:“彆動,我先看看有沒有紅。方才去上早朝太過匆忙,還未來得及檢查。”

意識到他在說什麼的江望津耳根登時就熱了,“不要看……”

他才剛說完,跟前的人就笑了,“怕什麼。”

江南蕭語氣悠然,什麼都敢說。

隻聽他繼續:“都舔過了,還怕看?”

◇ 第109章【一更】

江望津昨日喝了酒, 腦子被酒意熏著,意識不清。即便如此,每次到最後他差不多都沒什麼思考的能力了。

因而他完全不知道對方什麼時候居然……

江望津整個人都陷入了震驚當中, 甚至隱隱懷疑自己可能是聽錯了。

長兄在說什麼……

江南蕭見他怔住, 當時便被可愛得不行, 心裡早就先軟了。

“你騙我的,對不對。”江望津忍了忍,半晌才道。

心軟歸心軟,但在這種事情上, 江南蕭向來是有什麼說什麼。他將笑意斂去, 以免對方看了羞惱,知道:“沒騙你。”

做過的事就是做過了。

江南蕭先他一步道:“不臟。”

江望津頭腦都有些暈眩。

含那裡就算了, 為什麼還……

看著他說不出話來的模樣, 江南蕭憐惜地低頭過去, 準備蹭一下他鼻尖, 結果剛湊近就被人躲開。

江望津捂/著嘴, 一臉抗拒。

江南蕭挑起眉毛, 眼中閃過促狹, 而後把人放到榻上, 壓/著親了許久都不放。

“怎麼老是嫌棄自己。”他低笑。

江望津眼神發直, 完全不想開口。

江南蕭無奈, 又把人抱去洗漱, 同時道:“我也漱過口了。”

江望津還是不說話。

“我錯了。”江南蕭低聲哄他。

另一邊,打來水的七寶聽了一耳朵, 差點被這句話驚呆。

陛下對皇夫可真是……

誰能想到, 如此低聲下氣的人, 居然是一國之主。

放在今日之前, 就算給七寶十個膽子他都不敢去想這種事情會發生在堂堂帝王身上。

七寶放下水,一臉迷幻地出了大殿。

他以為昨日看見陛下伺候皇夫用膳就已經是極限了,萬萬沒料到,最後竟還是他太保守了。

江望津亦瞥見了滿臉呆滯的七寶,不過這樣的話放在長兄身上,他早已習以為常,並不覺如何。他還在為剛剛對方的那番話感覺心裡怪怪的,有點不能接受,但是……

少頃,江望津道:“下次不許了。”

江南蕭瞥了眼他泛著緋色的耳尖,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直到江望津紅著眼尾朝他睨來,江南蕭才輕歎了聲,“你明明也舒服、”

“藺稷!”江望津打斷。

他其實大多數時候急了還是比較喜歡喚對方之前的名字,‘江南蕭’、‘君胤’,他都喚過。

至於他的本名,這還是第一次不用江南蕭哄著喊出來。他眸光暗了下,正欲繼續,忽地就聽殿外七寶說了句什麼。

“陛下,沈將軍在禦書房求見。”

江南蕭還未開口,江望津便道:“陛下很快就過去。”

話落,他推了推對方,催促:“快去吧,沈大哥應該有事找你。”

江南蕭目光落去,見跟前人一副不想同他多待的樣子,心裡一時好笑。

“嗯。”說罷,他傾/身/含了下他發/紅的耳/垂,放開後道:“等我回來。”

江望津被他猝不及防的一下弄得怔了怔,繼而迅速後撤,難得這麼著急,“走吧走吧。”

江南蕭一臉笑地走了-

禦書房,沈傾言同沈傾野坐在一起等待江南蕭到來。不多時便聽見門外侍從的行禮聲,他們跟著站了起來。

“何事?”江南蕭進門道。

沈傾言是為了出征東戎和西夷一事而來,有些地方可能需要再部署一二。而沈傾野除了最開始的行禮後便沒再開口,另外兩人說了什麼他也沒心思去聽。

“陛下,臣以為可以先發製人,打他們個措手不及。”沈傾言道。

既然東戎和西夷有意聯合攻打西靖,他們何不率先集結兵力出手。如此一來,他們占儘先機,總好過一味的被動。

江南蕭頷了頷首。

沈傾言便繼續說下去。

兩人交談間,江南蕭帶著人往另一邊的屏風後行去,那裡早早便擺了一個巨大的沙盤。

沈傾言見狀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陛下恐怕早就在準備攻打事宜了,畢竟對方比他們先一步知道消息。

沈傾野默默跟在他們身後,忽地,他的目光突然凝在江南蕭身後不動了,眼裡隱現血絲。

隻見江南蕭頸/後露出來的地方,有一大塊似被抓/撓出來的痕跡,一直往衣領下方延/伸。對方如今已是九五至尊,什麼人敢於讓對方受傷,且……什麼樣的情況,才會出現這樣的抓/痕。

即便再不通情/事,沈傾野隱約間也能察覺到一點。

這樣的印記,隻有……

床/笫/間才會……

僅一瞬,那種天靈蓋仿佛被一錘重擊砸下的感覺陡然湧/現,讓他瞬間變得恍惚起來。

饒是已經知道兩人現如今的關係,可當事實擺在眼前,沈傾野還是有些難以接受,臉色頃刻就變得慘白如紙。

在場的幾人皆五感敏銳,他的異常又怎麼能逃過另外兩人的感知。

沈傾言一轉眼便看到他搖搖欲墜的樣子,伸手扶了一把,轉眼望向前方的帝王,即刻明了。

所以說……對方這又是何必呢。

“臣弟殿前失儀,還請陛下恕罪。”沈傾言當先道。

沈傾野想說什麼,卻聽江南蕭道:“無妨。”

話落,江南蕭朝跟著過來的七寶招了下手,“給兩位沈將軍賜坐。”

沈傾言鬆了口氣,暗道今日陛下竟沒生氣,之前可是他逗了仲澤幾句對方不善的視線就立馬朝他看過來了。

思及此,沈傾言不禁感歎,世事變遷,現在身份改變,以後他在對方麵前也不能再那般肆無忌憚了。

不過仲澤應當不會介意,沈傾言迅速斂下思緒,接著他飛快抬手,一把將沈傾野的腦袋按下去,道:“謝陛下。”

沈傾野隻能被動地跟著他大哥一起謝恩。

三人商談了約莫半個時辰。

沈傾言同沈傾野相繼走出禦書房,江南蕭目光從後者身上掠過,眸底滑過抹暗色。

上一世,此人也曾辜負過仲澤。對方的心病並非因一件事、一個人所擾,而是層層累積,所有的事情疊加……

醫師口中的那一句‘死誌’不是一朝一夕就存在的。

然沈家現已歸順於他,江南蕭不能對沈傾野動手,此舉未免會傷了功臣之心。

江南蕭指尖在桌麵輕點,發出有節奏的響動。

翌日下朝,他單獨召見了沈傾言。

沈傾言回家後,當即把沈傾野帶到柴房抽了一頓鞭子。

這事情鬨得挺大,整個將軍府都跑過去圍觀-

“發生什麼事了?”

“傾言,傾言!彆打了!”

“你想把你弟弟打死嗎?”

沈夫人一臉揪心地站在柴房門口,難得對沈傾言這麼大聲說話。

她是繼室,未來整個將軍府都是沈傾言的,因而說話時,沈夫人都儘量不與沈傾言起衝突。

昏暗的柴房內,沈傾言氣得抽鞭子的手都在抖。

被抽的沈傾野臉上全是汗,“大哥……”

沈傾言氣道:“彆喊我大哥!”

“大哥、你幫我、幫我去看看……二津吧。”沈傾野被接連抽了十幾鞭子,還有力氣說話,“你幫我去看、看他,回來再抽。”

是他活該,都是他活該。

沈傾言聽到他的話,盯著人好半天,把鞭子一丟側過了身不看他。

“大哥……”

沈傾野的聲音帶上了祈求,“你幫我跟二津說……是我對不起他,都是我的錯……”

他沒想到,自己居然把人傷得那樣深。

死誌……怎麼會這樣。

二津居然是因為他……

隻是想到這裡,沈傾野就覺得鞭子打在他身上半點都不疼。

心裡的痛早就大過了身體。

沈傾野隻覺得眼睛酸澀得厲害,難受。

“二津……”

沈傾言聽不下去了,剛想說什麼。

隻聞沈傾野又說了一句:“大哥,我…從來都沒求過你什麼……我想求大哥你去看看二津,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沈傾言看著他的樣子,上去把他身上的繩子解開,繼而撈住人。

“大哥……”

“行了,”沈傾言沒好氣道,“我替你就是了。”

話落,沈傾野臉上露出個笑。

柴房的門被打開,外麵圍了一圈人,沈夫人臉上全是焦急。待看清被攙扶著出門的沈傾野後,她那張精致的臉上立時便落下兩行淚。

沈夫人張了張,喉頭卻被哽住。

“娘,”沈傾野抬起臉,對她笑了笑,“我沒事,是我不聽話,大哥打得好。”

沈夫人臉上的淚一時更加洶湧。

沈傾言打人時是收了力道的,沈傾野覺得比起上次父親抽的輕了不少。

安慰自己母親幾句,被下人扶過去的沈傾野再次望向沈傾言,“大哥、”

沈傾言冷聲開口:“去上藥。”

沈傾野還想說什麼,就見他大哥往院外走去,同身邊的人吩咐,“備車,我要入宮。”

見狀,沈傾野終於長長舒了口氣,他斂下眸,露出一個釋然的笑。

他這樣的人,怎麼配再去見二津……-

宮中。

江南蕭還在哄人,“真的不能親?”

江望津:“不行。”

誰讓他長兄老是騙人。

“親一下,”江南蕭道,“你已有一日又兩個時辰不讓我親了。”

沒想到對方還數著時間的江望津一滯,“你每日都在想這些?”

明明都是一國之君了,怎麼還總是惦記這些……

江南蕭神色平靜,說話時趁人不備,一下就將人撈了過來,撚了下他指尖,“不想你,我還能想什麼?”

江望津把手收回來,嗓音淡淡,“國事。”

話落,隻聽身後人低低地笑了聲。

江望津回首。

江南蕭含笑看他,“我的仲澤還真有皇夫的風範。”

冊封的聖旨已下,隻不過大軍出發在即。江南蕭不欲讓朝堂有非議江望津的聲音,還需待戰事過去二人再行完婚。

因為這一決定,朝臣們再無話可說,甚至還要道一句皇夫以大局為重。更有拍馬屁者將此事宣揚一番,眾人皆道君上與皇夫如此賢明,實乃西靖之幸、百姓之幸。

江望津被他說得心頭微動,眼看對方就要吻下來。他滯了滯,並未伸手去攔。

然而還不等江南蕭親下。

七寶就在外麵道:“陛下、皇夫,沈將軍求見。”

江南蕭眉頭一擰。

在他停頓的片刻,江望津已順勢從他腿上下去,“你快去吧。”

將軍府的消息早就傳到了他的禦案前,心知對方這趟是來做什麼,江南蕭牽過他的手,“一起過去。”

江望津頓了下,還是跟了上去。

見到相攜而來的兩人,沈傾言目光徑直往江望津身上落去。

兩人視線相對,江望津同他一笑,道:“沈大哥。”

他態度一如既往地流露出幾分親近,沈傾言聞言心頭暖了暖,英俊的眉宇間從入宮後就一直伴隨的凝重稍稍緩和。

須臾,他開口:“仲澤。”

江望津點頭。

沈傾言眼中浮現笑意。

待三人入座,江南蕭給他倒了杯茶,另有內侍上前同沈傾言斟上茶水。

“今日我來,是想代沈傾野對你道歉……”沈傾言將對方說過的話一一複述了一遍。

說話間,他觀察著江望津的神色,倘若後者表情中出現任何一點不適他就立刻住口。

不過從頭到尾,對方看起來都沒有出現任何一絲異樣,沈傾言放下了點心。他望向另一邊的人,想來有陛下的照料,仲澤的心症應該是好了。

今日在聽到陛下說起仲澤的病情時,沈傾言是真的被震驚了一下。

他沒想到會有這麼嚴重,原來仲澤不止身體,連心理都出了問題。

身體尚可說是天生體弱。

那麼心中的問題,那就是被人影響的。

江南蕭毫不避諱地告訴了他,那些影響中,就有沈傾野的一份。

因而沈傾言才會在聽到這些後,回府就毫不猶豫地把人抽了一頓。

沈傾野一開始還在莫名,待沈傾言把當初醫師為江望津診治後的結果同他複述一遍後,沈傾野立時就不掙紮了。

甚至還想要沈傾言下手能再重一些,再狠一些。

這樣,他心中就能好過一點。

沈傾言說完,看著江望津:“仲澤,沈大哥不希望看到你不開心的樣子。話我已經帶到了,你也無需再有什麼心理負擔,一切都是他自找的。”

江望津聽他說完,久久不能言語。

恨他早就沒了,亦不想再去糾結這些。應當往前看,他更加不想今後讓長兄再為自己擔心。

“我知道了,”江望津對他點點頭,“謝謝沈大哥。”

沈傾言:“不要多想。”

“嗯。”江望津唇角漾開一抹淺淡的笑,“我早就沒事了,沈大哥放心吧。這話……麻煩沈大哥也告訴他吧。”

聽他提起沈傾野,沈傾言終於鬆了口氣。

既然願意提起,那就說明是真的不在意了。隻是這個結果,未必是沈傾野想看到的-

待送走沈傾言後,江望津才轉頭去瞥一旁的江南蕭,他盯了人片刻,問:“長兄做了什麼?”

江南蕭回視過去,“看出來了?”

江望津點頭。

“沒說什麼。”江南蕭把他拉到自己跟前,習慣性地抱/坐到腿上,輕/嗅懷中人身上的馨香,摸了摸對方有些微涼的手。

他隻是讓沈傾野知道他應該知道的罷了。

至於能不能接受,接受後又當如何全憑他自己。

江望津大致也能猜到一些,便不再追問。

方才沈傾言提起即將出征的事宜,差不多年底就要出發。

而在此之前,長兄的生辰也快到了。

“長兄想要什麼?”江望津驀然開口問了一句。

“要你。”江南蕭道。

江望津臉上一熱,“我是問你,有沒有什麼想要的。”

江南蕭不禁親了下他頰側,江望津一時沒能躲開,“隻要你。”

江望津:“……”

他終於理解了,這個‘要’,並非他理解的那個意思。

而是……

青天白日,江望津可不想在這個時候胡鬨,他隻得明說道:“你的生辰,想要什麼?”

江南蕭的生辰,是為千秋節。

此前禮部上奏是否大辦時被他否了。

江南蕭並不在意這些虛禮,加之馬上就要開戰,便吩咐隻需簡單操辦即可。

“想給我過生辰?”江南蕭低眼,漆黑的眸子凝視他。

江望津點了下頭。

江南蕭:“什麼都不要。”

聞言,江望津眉尖擰了擰。

哪有人過生辰什麼都不要的。

然正當他想要再問什麼時,就見對方正饒有興致地望向他,眸底噙著些許興味,似乎早就有了打算。

江望津心頭驀地一跳,立刻就想跑。

不料卻被對方提前扣/住手腕。

江望津一轉眼,江南蕭嗓音似笑非笑,帶了點散漫,“不是說問我想要什麼?”

“我自己想吧。”江望津道。

“我告訴你。”江南蕭似沒聽見他說的,末了在江望津耳畔緩緩說道:“我想要……”

聞言,江望津立時睜大了眼睛,“不行!”

“怎麼不行?”

“會死的……真的會死的……”

“不會。”

江南蕭親他,語帶引//誘,“行的。我的仲澤很厲害……不會死。”

一邊說,他一邊把人抱離了座椅,低低誘//哄,聲線蠱/惑而撩/人,“會舒-服的。”-

千秋節當日,江南蕭說到做到,第二天江望津沒能起來。

直到下午,七寶就看見陛下被從承和宮攆了出來,一時目瞪口呆。

今天是休沐日,燕來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蹲在殿前吹著風啃糕點,對此見怪不怪,連頭都沒抬一下。

七寶觀他神色如常,悄悄走過去,大著膽子地小聲同人打聽,“燕來,陛下經常被皇夫趕出來嗎?”

燕來道:“是吧。”

說完,他又砸吧兩下嘴,“皇夫脾氣挺好的……”

七寶點頭,這幾日他也看出來了,皇夫脾氣確實好。陛下被趕出來,那想必是對方惹到皇夫了。

他剛想完接著便聽到燕來繼續叭叭:“可能是小公主鬨皇夫了,所以陛下才被趕出來。”

上過學的燕來已經知道,皇夫和陛下是男子和男子,他們不會有小世子。

如此一來,那就隻能有小公主了。

不過小公主也好啊,燕來想,以後小公主脾氣肯定也很好,跟皇夫一樣。

這樣他就不用擔心小公主會不同他一起玩了。

七寶傻眼,他掏了掏耳朵,接著一臉震驚。

小、小公主!?

好不容易有力氣走動了,江望津剛出殿門就聽燕來在這裡胡說八道,“燕來!”

片刻後。

江望津叫來林三,“你回去問問趙叔他找的是哪家學堂,可以換了。”

林三鄭重點頭,出門就把燕來拎出了宮。

看著他離開的江望津擰了擰眉。

到底是什麼學堂啊,‘小世子’燕來是不說了,可變成‘小公主’了。

沉吟少頃,江望津表情忽然又變了下。

或許……有問題的並非學堂。

不過人都已經被帶走了,江望津長長舒了口氣,也不想再出去走動,慢慢挪回去繼續窩著了。

再次醒來時,外麵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

江望津眯了眯眼睛,隱約看到有人影走進殿中,但他隻能看清一個淡淡的輪廓。

雖說他一直在堅持敷藥,但賽神醫也說過,他的眼睛不一定能完全恢複,如今也已比以前好多了。

“醒了?”

熟悉的嗓音入耳,江望津抿了下唇。

江南蕭走近,把人往懷裡撈,“真錯了。”

江望津不太想理他。

江南蕭便繼續:“大軍後日出發。”

聞言,江望津終於有了點反應,“這麼快。”

是太快了,上一世藺琰即位都花了那麼久。然而這一世因為某些原因,東戎和西夷提前有了聯係,大戰也便隨之提前許多。

江南蕭應了聲,“我已命人將藺琰關押。”對方自碩豐帝死後就一直安分守己,更是不曾有過什麼特殊的舉動。

連他都未能找到對方勾結東戎、西夷的證據,隻能就此將人打發了。

其餘皇子見到他的下場,全都謹言慎行起來,一時之間人人自危。

江望津沒說什麼,隻是道:“大軍出發,你是不是要去送行?”

江南蕭:“想去?”

江望津點頭。

那日後,沈傾言三五不時便要入宮一趟,給他送了不少東西,不拘吃的還是玩的。待他是真的好,他要走,江望津自然要去送送,願對方能夠平安歸來。

江南蕭亦沒攔著他,隻是使勁把人唇瓣吮得不能看方才罷休,“那就一起去吧。”-

大軍出發的那日,街道擠滿了百姓。

聖駕出行,人們翹首張望,一時想瞻仰一下陛下的聖顏,二是想看看皇夫。

那可是皇夫,史無前例的皇夫!

百姓們可沒有那麼多彎彎繞繞的想法,大都隻顧著吃飽穿暖即可。

奈何車架遮得不留一絲縫隙,誰也沒能瞧見皇夫是何模樣。

及至車架行至城門前,車內,江南蕭握著他的手,“車外冷,你在這等著?”

江望津搖頭,“一起下去吧,來都來了。”

江南蕭向來拿他無法,隻好取來件大氅將人一裹。

兩人相攜下了馬車,登上城樓,涼意撲麵而來。

天氣是愈發冷了,在大軍出發前,尚衣局那邊就連續趕了兩月製出了一批用來給將士們禦寒的冬衣。

沈傾言為一軍主將,片刻後他身著鎧甲走了上來,在他身側是養好傷的沈傾野。

再次看見江望津,沈傾野隻覺恍若隔世。

事實上,也真的隔了一世。

沈傾野看著江望津,倏地道:“對不起。”

這一聲帶著真心實意懺悔的道歉來得還是太晚。

但時間或許又剛剛好,江望津看了看他。身側抓著他的手緊了下,他反手將人扣住,而後微微笑了笑,道:“沒關係。”

沈傾野一時有些悵然,很快點了點頭,收回視線。

來年的桃花,他應該要自己去看了。

不過屆時可能是趕不回來了,沈傾野默默地想。

見他似乎是想通了,沈傾言便對著江南蕭朗聲道:“多謝陛下前來為將士們送行,我軍將士士氣大增!”

江南蕭頷首,“此去一路長途跋涉,辛苦沈卿了。”

七寶適時端了酒杯過來,君臣幾人各執一杯,江望津手中則是江南蕭遞給他的果飲。待對方說罷,他亦舉杯道:“還望沈將軍旗開得勝,早日得勝回朝。”

隨著一杯酒下肚,沈傾言同沈傾野兄弟二人走下城樓,“眾將聽令,隨本將軍出發!”

軍隊浩浩蕩蕩遠離京城。

江望津望著這一幕,“希望將士們能夠平安歸來。”

江南蕭攬住他的肩膀,眸光深邃而悠遠。

隨著西靖大軍抵達關外,東戎同西夷的軍隊正在集結,西靖大軍將他們打得措手不及。

然而,東戎與西夷軍卻迅速調整了過來。

戰爭瞬間打響,奏報一封接一封地傳入京城。

這一日,江望津正在提筆勾勒圖紙,最近他也跟著江南蕭一起在沙盤周遭觀摩,亦看了不少兵書。而圖紙上則是他根據對方之前做出來的弓弩改良版,方便攜帶,萬一……

正描繪著,外麵響起聲音,“皇夫,陛下讓奴才過來伺候您用午膳,現可要傳膳?”

江望津執筆的動作一頓,“陛下不回來用午膳?”

七寶踏著小碎步進門,聞言低著腦袋,“額、是,陛下正在禦書房同諸位大臣商議、”

“商議什麼?”江望津‘啪嗒’一聲放下筆,視線掃向七寶。

七寶猶猶豫豫,“商議、禦駕出征的事宜。”

江望津心道這一天終於還是來了,停滯幾息,他追問道:“邊關出了什麼事?”

“回皇夫,”七寶老實道,“今日八百裡加急的奏報中說——沈將軍不慎中戎敵埋伏,生死不知。

“沈少將軍、少將軍救兄心切,跟著殺進戰場,入了埋伏圈,同樣下落不明……”

作者有話要說:

肥肥的一更,最後一個大的劇情點了~

◇ 第110章【二更】

江南蕭從禦書房回來, 就見江望津獨自坐在桌案邊,微微低著頭,表情看不分明。

“可用了晚膳?”他上前。

江望津聽到聲音抬首望去, “長兄……”

江南蕭看清他的表情, 心中還是不禁一歎, 伸手將他肩頭垂下的一綹烏發纏繞指尖,低聲道:“都聽說了?”

“我也要同你一起。”江望津同他眼神相對,語氣堅定道。

江南蕭一早就知道他的答案,“不行。”

江望津皺眉, 他不可能任長兄一個人在外殺敵, 而自己待在京中。

見他皺起眉頭,江南蕭心頓時便軟了一半。他把人抱了起來, 放到腿上, 溫聲開口:“我已都安排好了, 你有更好的去處。”

江望津一頓, “什麼?”

江南蕭道:“監國。”

江望津怔住。

江南蕭抬起指尖, 在他頰側輕撫, 緩聲說:“你留在京中, 我才能放心出征。”

“可、”

江望津話還未說完, 江南蕭就已經親了下來。

男人漆黑深邃的鳳眸壓下, 眼底是對他的珍視與愛意, 滿是憐惜。

正如他放心不下對方, 江南蕭又何嘗放得下他。

“你說過,我們要永遠在一起的。”江望津聲音很輕, 眼眶有點酸。但是他忍著沒有讓自己露出脆弱的一麵, 他不能在這個時候還給長兄增添負擔。

然而, 江望津這個樣子才更是讓江南蕭心疼。

緊接著, 他的臉被捧了起來。

江南蕭略一傾身,兩人額頭相抵,“留在京中,讓我放心……好不好?”

江望津深吸了口氣,半晌,他眼睫輕眨了下,“我知道了。”

江南蕭的吻印在了他的唇角。

“我的仲澤……”

待同江望津說好後,翌日朝會,陛下禦駕親征的消息便傳遍朝堂。

“這怎麼可以,陛下乃九五至尊……”

“是啊,還請陛下三思。”

江南蕭等眾人聲音停歇方才道:“古來便有帝王禦駕親征,朕亦然。軍隊於邊關奮勇殺敵,沈將軍深陷敵營,生死不知,朕豈能坐視不管。”

這番話道出,場中一乾大臣皆深深埋頭。身為臣子本應為陛下排憂解難,然而他們卻無一人能夠站出來為陛下分憂。

鄔康平同鄔岸早先就得了消息,此刻安靜地站立著目視前方。

下一刻,隻聽帝王道:“即日起大軍準備隨朕出征,朝中不可一日無首……便由王、季、章三位閣老以及平遠侯協皇夫監國。”

幾位閣老麵麵相覷,而後同鄔康平一起上前一步,“臣等遵旨。”-

新帝禦駕親征的消息傳開,西靖上下一片呼聲,有陛下出征。定能迅速平定東戎、西夷,揚西靖聲威。

與此同時,由皇夫監國的消息也是讓百姓津津樂道的一件大事。

他們何曾聽說過有皇帝容得下後宮乾政的,然而皇夫不同。

陛下為其開創先河,設立皇夫之位。又這般信任對方,讓對方監國……陛下對皇夫的感情毋庸置疑。

說到這裡,眾人又不得不提兩人此前的關係,那可是兄弟啊……由此可見陛下、皇夫乃是日久生情,那他們又是何時從兄弟之情變成了愛情。

更有一些勳貴子弟聽聞百姓間的議論,透露出消息——早前陛下同皇夫還是兄弟的時候,傳聞兩人關係並不好雲雲。

立即就有說書人將這段波瀾起伏的愛情編成段子,在各個酒樓、茶肆間傳揚開來——當然是用的化名。因為其中大都是在讚揚陛下同皇夫的感情,朝廷也便對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這些民間故事,江望津還是從燕來口中得知的。

因上次的事,趙仁最後是請了先生上門來教後者,皆是京中有名的大儒,但都沒多久就搖頭擺手地走了。故而燕來失學,又顛顛兒地入了宮。

“大家都說皇夫同陛下感情好。”燕來說道。

江望津無奈地看了看他。

再有幾日就是年關,鄔岸早已將糧草運送出去。待大軍整頓好,長兄便要率軍出征了,他現在沒心思想彆的。

燕來見自己沒把人逗高興,訕訕地撓了撓臉。

“皇夫是在擔心陛下嗎?”他小心翼翼地問。

江望津應了聲,默了瞬看向燕來,“你可有煩惱的時候?”

“煩惱?”

江望津點頭,燕來表情茫然了片刻,旋即他朝江望津望去,認真開口:“皇夫煩惱,燕來就煩惱。皇夫開心,燕來就開心。”

聽罷,江望津不禁一笑,摸了下他的腦袋。

“馬上新年就到了,皇夫開心嗎?”燕來仰著臉,眼中全是江望津的影子。

頓了頓,江望津同他彎了下唇,嗓音輕淺,“開心。”

是應開心些才對。

很快就到了除夕那日,京中萬家燈火明亮璀璨,皇城內更是高掛著大紅的燈籠,四處都洋溢著過年的喜慶。

承和宮中,江望津在整理小包袱,裡麵是他請賽神醫製的藥,準備讓長兄出征帶去。

江望津最後打了個結,眼瞼下壓。

但願用不上……

江南蕭進殿時就看見他出神的模樣。

分彆在即,江望津最近幾日都沒怎麼睡好。夜裡江南蕭還能看到對方眉頭緊皺,滿頭大汗的模樣,怎麼都叫不醒。

每到那時,他什麼都做不了,隻能將人緊緊擁入懷中安撫。

江南蕭走近,抬指勾了勾他下巴,“想不想出去看燈會?”

江望津仰起臉,“要去觀星閣嗎?”

江南蕭把他拉起來,輕聲道:“出宮。”-

今日除夕,城中一片歡聲笑語。

街道上隨處可見穿著嶄新的大紅色袍子,梳著雙髻的孩童,臉上俱都洋溢著無憂無慮的笑容,相互追逐打鬨。大人們三兩站在一旁觀看,時不時伸手作勢要扶,麵上也全都是笑。

商販的叫賣聲不絕於耳,往前是十裡長廊,大紅燈籠高懸,映亮長廊。廊下有提著花燈的男男女女走過,不時駐足停留,在商販擺得琳琅滿目的小攤上挑揀,也有猜燈謎的。

遠處同樣燈火通明的市井更有雜耍藝人當街就表演起來,引人圍觀叫好,一派祥和歡樂的景象。

而遠在千裡之外的邊關,將士們奮勇殺敵,隻為守候身後的這片土地,守候這一片繁華盛景。

江望津視線從遠處掃過,看向身側。

這就是長兄的西靖,是長兄想要守候的西靖。

江南蕭忽然道:“想去看雜耍,還是猜燈謎?”

江望津脫口而出便是一句:“想跟長兄一起。”

聞言,江南蕭目光低垂,眼底是閃爍的燈火,燈火中映著一個江望津。

江望津不知是被方才自己脫口的那句話而不好意思還是其他,此刻已微微垂下頭去,露出來的耳尖泛著薄紅。

見狀,江南蕭喉結一動,牽起他,“嗯。”

他並未帶著人往前,而是徑自離開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帶著人朝城外行去。

從高高的城牆上下望,整個京城都被二人儘收入眼。

江南蕭從七寶手中接過大氅給人披上,拉著人朝前,宮人們留在身後。

“還記得那日你許下的三願嗎?”他低低道。

江望津抬眼。

江南蕭垂眸注視而來,似在等他回答。

“一願世清平,二願君身健。”①

江望津緩緩開口,剛說完一句,江南蕭便接口:“三願臨老頭,日日與君見。”②

話落,他把江望津的手拉起來,至於唇邊,“朕許諾……海晏河清日,便是你我相聚時,此後永不離。”

帝王的承諾猶如千金般砸下,落入江望津的心頭。一時之間,心潮起伏。

江南蕭把人抱住,輕而鄭重地在他額間落下一吻,“等我回來。”

少頃,江望津才輕輕‘嗯’了聲,而後稍稍抬起臉,主動將唇送了上去。

明月見證下。

他們擁抱在一起,接了一個漫長而纏綿的吻-

除夕一過,帝王禦駕親征,百姓們夾道相送。也是這日,皇夫送君數裡,回來時不少百姓終於窺見了皇夫之貌,一時驚為天人。

此事更是將陛下同皇夫的愛情故事中又添了一筆。

江南蕭出征,江望津也沒閒著,每日批閱折子,代替了對方的位置。

三位閣老連同鄔康平也一起幫忙,在他拿不定主意的時候給出建議。

江望津將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條,關外的奏報一天一天送至禦案前。

他心中煎熬,又不得不照顧好自己的身體,以免長兄在關外還要為他的身體擔憂。

最近幾日,江望津隻有在看到奏報中夾雜的信紙才稍稍舒展眉頭。

這日,賽清正照例過來給人看診,剛走進屋子就被裡麵飛揚起來的木屑給嗆了幾下,“不是……你還沒放棄?”

他看著江望津的側顏,隻覺幾日不見,對方又消瘦了許多。

“賽神醫來了。”江望津頭也不抬,專心搗鼓著手裡的小箭。

“不是都讓你監國了,你還真想跟過去啊。”賽清正看著對方這個樣子,簡直都要佩服了。他早就知道對方油鹽不進的性格,沒想到連陛下說的話都不管用。

江望津:“神醫那邊的藥製好了嗎?”

賽清正拿他沒轍,沒好氣道:“製了。”

江望津也不惱,溫聲同他道謝。

“戰場上刀劍無眼,你真要去?”賽清正再次追問。

江望津抿唇,“我不是去給長兄拖後腿的。”

賽清正:“我知道,但你這身體……誒算了算了,我同你一起去吧。”

江望津驀然抬起眸子,“賽神醫、”

他有些說不出話。

“誰讓本神醫好說話,這次就當舍命陪君子了。”賽神醫叉著腰,扭頭沒看他。

江望津定定注視對方,千言萬語彙成一句:“多謝賽神醫。”

他早就下了決定,監國的事,他已經傳信給了端親王,想必對方也快回京了。

隻不過江望津如今在對著上次的弓弩發愁。

倘若真的要去,他必定得有自保的手段才行,不是去添亂的。

然而,他本就對製作弩箭沒甚了解,在他請教宮中的那些老師傅時,他們也無法將他想要的效果呈現。

江望津一時犯難,這宮中的大師水準已經算是頂尖的了,大師……

江望津忽然沉吟起來,少頃他倏爾抬起臉。

他怎麼就忘了,之前去祿寶閣時曾聽聞掌櫃的提起敦贇大師重新出山。想到對方的能力,江望津當即便讓林三去打聽起大師的情況。

不多時,林三回宮稟報。

江望津立時著人準備馬車出宮,他原本以為要見到對方還需花費一番功夫——畢竟此前敦贇大師已沉寂許久,未必就肯見他。

沒想到江望津剛過去,敦贇大師便露了麵。

“多謝敦贇大師願意見我。”江望津同對方一禮,姿態恭敬有禮,沒有半分屬於皇夫的架子。

敦贇大師望向他,眼底帶著讚賞,亦躬身上前,“皇夫殿下不必如此,在下不過是一階粗人,當不得您如此大禮。”

江望津擺手,“大師過謙了。”

即使是平民百姓又如何,隻要是有學之士,皆可受得他一禮。何況以敦贇大師名揚天下的手藝,這便更加不用多提。

敦贇輕笑了聲,問起他的來意。

江望津將自己的想法說了,敦贇柳眉輕蹙,“可以是可以,隻不過需要花費些時日。”

聞言,江望津當即大喜,對著人深深一拜。

距離江南蕭離京已近兩月,他心中的思念早已達到頂峰,不知對方怎麼樣了。

回宮後,江望津剛入寢殿,便覺一陣熟悉的感覺朝自己湧來,伴隨著無儘的思念。

長兄……

江望津紅著耳朵窩回榻間,明明前兩日才剛、怎麼又來了……

正想著,他就忍不住發出一聲嗚咽,緊緊咬住了被褥。

作者有話要說:

注①、②:出自《贈夢得》·白居易,改了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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