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120(2 / 2)

江望津隻當沒聽見。

兩人很快來到三營前,被沈傾野召集起來的人瞥見江望津的身影,眼神中不自覺流露出或驚訝或激動的神色。

眾人沒想到將軍派給他們任務還能見到皇夫。

江望津迎麵就對上一雙雙朝他打量而來的視線,都是些充滿好奇,帶著善意的目光。

沈傾野皺眉,以拳抵唇咳嗽了兩下。

一群人這才回過神同他見禮,嗓門一個比一個高,十分響亮。

江望津同眾人點點頭,唇角漾開一抹淺笑,“想必沈將軍已經同諸位說過了,今日可能要辛苦大家。”

沒想到任務還是皇夫發派的,一群糙漢子們麵麵相覷,各個臉上都情不自禁露出得意的笑。

這可是皇夫派發的任務。

等江望津走出營帳時,杜建就忍不住嘀嘀咕咕起來:“你方才看見那些人的表情沒。”

說著,他也不去看林三的反應,徑直便朝另一邊的七寶望了過去。

七寶同他點點頭。

林三頓了幾息,往兩人身上瞥了好幾眼。

杜建一副毫無所覺的模樣,仿佛沒有看到對方一臉想要加入他們的表情。

好啊!讓他抓住了!原來這個木頭也是會好奇的啊!

杜建還在跟七寶說:“一個個臭屁得跟什麼似的!”

說話間,他一眼又一眼地去瞅林三的表情。

果不其然就看到林三還在偷偷看他們。

杜建心裡得意的不行,正當他想要大發慈悲地轉頭去同對方說話時,卻在動作間倏地瞥見後方的營地中冒出一顆顆腦袋。

三營的那些兵原本是準備目送皇夫離開,沒想到還能聽見有人正在說他們閒話,立即便對著這邊怒目而視。

杜建心頭一驚。

即此時,林三朝他望來一眼,“方才我想提醒你的……”

杜建猛地捂上心口,有氣無力道:“下次……記得在我開口前……告訴我。”

林三沒說話,繼續麵癱著臉往前走。

杜建也跟上了他,隻是一邊走,他一邊還能感受到身後傳來的灼熱目光。

最後,為了不敗壞他們家主子的名聲。

杜建主動轉頭對後麵的人做了個揖,表示歉意,這才叫那些北疆漢子一個個把頭縮回去-

臨近傍晚,營地中果然響起了一陣騷動。

是北狄的人開始進攻西靖大營。

號角聲響起的那一刻,孫震點齊兵馬,毫不猶豫便率軍衝殺出去,瞬間就與那些北狄兵廝殺到了一起。

江望津站在山坡上下望,此時的天還未完全黑透,天邊漫著一層霞光。他清楚地看到西靖士兵同北狄兵戰在一處的場麵,時不時就會倒下一具身體,誰也不知道下一個會是西靖士兵還是北狄兵。

處處都是嗜血與殺戮,血腥氣隨著風飄蕩而來,爭先恐後往他鼻子裡鑽,令人幾欲作嘔。

戰了沒一會,北狄人便開始撤退,仿若誘敵深入,西靖的將士們在孫震的帶領下直追而去。

這時,沈傾野率軍悄然靠近,跟著兩隊人往草原深處而去。

江望津長長吐出口氣,上了一旁的馬車。

馬車上,沈輝通過打開的車簾看到外麵的那一幕,在孫震帶著人衝出去時,手就已經緊握成拳了。

他沒想到,孫震竟然會做出這樣的舉動。但凡是老將,有幾個會在這種情況下選擇追擊?

“林三,跟上。”江望津坐定後吩咐。

待馬車飛快往前奔去,沈輝道:“望津,你是不是早就發現了?”

江望津沒有否認。

沈輝沒想到自己養傷的這短短時日中,對方居然這麼沉不住氣,且那個人還是與他並肩作戰多年的老夥伴,一時難掩悲傷。

西靖大軍將北狄兵打得連連敗退,孫震殺紅了眼,仿佛帥印即將落入自己手中,眼裡的興奮幾乎快要溢出。

然而,下一刻。

進入隘口後,一列列高坐馬上的騎兵將眾人團團圍住。

孫震連同其他人皆是一怔,齊齊反應過來。

他們中埋伏了!

孫震眸底劃過一抹愕然,待瞥見那個眼熟的高大身影時,隨之湧現上來的就是憤怒,滔天的怒火。

“赫、連、爾!”孫震咬牙切齒。

“喲,好多人啊,”赫連爾用他稍顯蹩腳的西靖話懶洋洋道:“你們是來偷羊的嗎?”

“我呸!”左前鋒朝他啐了一口。

赫連爾抬了抬眉毛,“不是嗎?”

“既然這樣,就當偷羊罪,全都處置了吧。”

北狄部落中偷羊人都得承受剝皮抽骨的痛苦,最終隻剩一塊皮掛在孤零零的骨架上。立在於地麵,遭受風吹雨打,直至消亡。

說話間,赫連爾一揮手,在他身後的那些北狄兵瞬間舉起手裡的長矛朝他們靠近。

直到一名西靖士兵被長矛捅-穿了心臟,整個身體都被長矛舉起拋至空中,鮮血灑了滿地。

這一幅畫麵血腥而可怖,西靖士兵全都被這一幕激紅了眼眶,怒吼道:“我殺了你們!”

“殺啊——!”

一瞬間,兵戈之聲響起,孫震被幾個北狄兵前後左右地夾擊,腰上被捅-了個窟窿。見身旁無旁人,他低吼一聲:“赫連爾,你不講信用!”

赫連爾動作極為放-蕩地掏了掏耳朵,臉上帶著一股未開化的野蠻模樣,“信用?那是什麼?你們西靖是吃信用長這麼大的?”

他這番調侃兼具嘲諷意味十足的話引得其他人北狄人紛紛仰頭大笑起來,“哈哈哈——”

“哈哈哈哈,西靖人可真是有趣!”

孫震頓時怒火中燒,然而此時他也明白了,自己不過是與虎謀皮,落入了對方的陷阱。

“示敵以弱、誘敵深入,你教的。”赫連爾無賴地攤了攤手,倏然說了一句。

孫震瞬間閉口不言,其餘人也都隻當是這可恨的北狄人在挑撥離間,並不以為意。

赫連爾搖了搖頭,他驀地跳下馬背,手中握著一柄寒光爍爍的儀刀。三兩步就走上前一刀便捅死一個西靖士兵,把人如同丟棄垃圾一樣扔到地上。

緊接著,赫連爾將儀刀抽-出,血液順著刀刃淌下,他甩了甩刀上的血,轉向下一個人。他的動作乾脆利落,充滿狠辣陰毒,像是一個隻知殺戮的屠夫進入了屠宰場。

那些孫震帶領的西靖士兵見狀,有些個膽子小的,早在被包圍時就已嚇破了膽。眼下更是恨不得跪地求饒,雙膝一軟便已跪倒在地,竟是直接放棄了抵抗。

孫震看得火冒三丈,“你這個沒出息的東西!”

這樣的人即便上了戰場也是個逃兵。

也有願意同他一起殊死一搏的,其中一人道:“北狄狗賊!殺一個賺一個!兄弟們隨我一起衝啊!”

“衝啊!”

赫連爾饒有興致地看他們負隅頑抗,稍稍提起了點興趣。

然而就在這時,遠處再次響起一陣喊殺聲。

赫連爾上前的動作微頓,遙遙看去。

“是援軍!我們的援軍到了!”西靖士兵大喊一聲,登時士氣高漲。

赫連爾卻是眉頭狠狠一皺,眼神往孫震身上瞥去。卻見後者臉上不見喜色,反而有些灰敗,視線不時朝他這邊撇來。

僅一瞬,赫連爾便想通了關竅。

思索幾秒後,他揚聲同自己身邊的下屬道:“退!”-

赫連爾命他的人往後方退去,自己則稍慢一步,坐在馬上掃向遠處趕來的西靖士兵。

西靖這邊也全都翹首望去,繼而便見到了率軍趕來的沈傾野。

“是沈將軍!”有人高呼一聲。

“沈將軍!”

“還好沈將軍及時趕到。”

“沈將軍……”

一些人七嘴八舌地開始恭維。

沈傾野卻是直直朝著孫震盯了過去,眸中滿是嫌惡。

這樣的眼神眾人在沈傾野臉上經常瞧見,對方這樣看孫將軍不是一次兩次了,因而並沒有人發出質疑。

然孫震卻是被他看得一慌,心下惴惴的。

該不會……這小子發現什麼了吧。

“這次我等被北狄人下了套子,多虧沈將軍你啊。”

沈傾野原本不想開口,聽到這句話,他‘哦’了一聲,皮笑肉不笑,“難道不應該多虧孫將軍嗎?”

這話一出,眾人麵麵相覷,不解其意。

沈傾野:“若不是孫將軍,你等豈能走到這裡來?”

其餘人臉色皆有點古怪。

確實,一開始是孫將軍率他們過來,隻是孫將軍的話也委實激勵了他們一番,因而願意跟隨。但說到底,這是北狄的圈套,怪不得孫將軍。

“這與孫將軍有什麼關係?我等自願跟隨孫將軍而來。”

一行人三三兩兩開口為孫震辯駁。

這一聲聲話語給了孫震出口的底氣,當下也沉著臉指著沈傾野罵道:“黃口小兒,莫要血口噴人!”

沈傾野被他氣得頭疼,當下便要去摸自己的佩劍。

忽聞一陣嘀嗒嘀嗒的馬蹄聲,聲勢浩大,由遠及近。

末了,是一道悠然悅耳的嗓音躍入眾人耳畔。

“是不是血口噴人,孫將軍難道不清楚嗎?”

孫震麵色一變,便見一輛馬車從遠處駛來,江望津的身影出現在眾人眼前。

於他身後,同樣有一列排列整齊的騎兵。

沈傾野當即帶隊行禮,其餘人皆是一禮。

孫震鐵青著臉,“敢問殿下什麼意思?莫不是覺得老臣吃了敗仗,就要開始論罪了?”

江望津挑了下唇角,“想必,那邊的赫連爾大王子有話要說吧。”

所有人都順著他的話往那頭看去。

赫連爾聽到這句,眼神直勾勾落在江望津身上,“是你……”

之前在西靖慶天節的宴會上,赫連爾曾經見過江望津一麵,隻不過當時兩人並未有什麼交集。

赫連爾倒不介意賣美人一個麵子,他點了點孫震,“哦~那個老頭子好像想當元帥,還想讓本王子幫幫他。”

“一派胡言!”孫震怒斥:“皇夫竟是想聯合外敵來給老夫定罪嗎!”

一雙雙帶著窺視的眼神落過來,孫震表情霎時變得難看。

江望津頷首:“那便問問沈老將軍如何?”

話落,他身後的車簾再次掀開,沈輝從車內走了出,視線看向不遠處的孫震。

“當日,我與孫將軍被北狄兵包圍,我身受重傷被孫將軍帶回去……”

沈輝當時隻以為是自己武藝不精,還被孫震搭救了一把。然而,現在想來,對方又是如何突破包圍圈的。

孫震一時啞口無言。

前有他拚命攛掇眾人出軍,後是多方指證……

孫震的副將一臉凝重,“交戰前我就聽見北狄大王子說誰教他‘示敵以弱’、‘誘敵深入’……剛才我以為他在胡言亂語,所以,他說的其實就是將軍、”

突然之間,眾人猶如醍醐灌頂,全都惡狠狠地盯向了孫震,“竟真的是你!”

“你這個叛賊!”

“你害死了我們這麼多兄弟!”

一句句聲討不絕於耳。

然而現在並非說話的時機,江望津瞥一眼前方還在不動聲色觀察著這邊的赫連爾,下令:“來人,把叛賊孫震拿下,等候發落。”

“將這些我西靖的英雄帶回去。”他的指尖掃過地上的一具具屍身,緩聲開口。

末了道:“收兵!”

作者有話要說:

早上好哦~肥肥的一更!-

注①:‘佚而勞之’出自《孫子兵法》,指對於有充分修整、精力充沛的敵人,要設法使他們勞累疲憊[來源百度]。

◇ 第117章【二更】

由騎兵開道, 江望津乘坐的馬車先行。那些背著屍身的西靖士兵走在中間,再是沈傾野帶隊的將士殿後。

遠處,赫連爾望著他們離開, 隨即一夾馬腹, 轉而往部落行去。

待回到營地, 孫震與北狄勾結的消息瞬間就傳遍了大營,眾人嘩然。

“孫震!狗賊!”

“沒想到這孫子竟然勾結了北狄!”

“難怪他那麼積極地迎戰。”

“聽說,皇夫之前就提過此戰不妥……”

“現在看來,皇夫說得對。”

當初江望津站出來與孫震對峙, 沒有人支持他。

然如今事情反轉, 所有人都開始唾罵不止。

可即便江望津事先察覺,也提了出來, 等待他的或許同樣是唾罵。甚至會質疑, 質疑他、質疑聖上。

正如最初人生下來就是蒙昧無知的, 所以需要開化。

隻不過這過程往往曲折難言, 其中更是不乏坎坷與血腥。有人會走錯路, 但他們還能改正, 但更多的, 卻是無法挽回, 也正如當下。

可他們有錯嗎, 並沒有。

誰都沒有錯, 隻是被蒙蔽了雙眼, 看不清事實罷了。

這次給定北軍留下的印記恐怕這輩子都無法磨滅。倘若不是沈傾野帶著人及時趕到,先前跟隨出去的那些人都會死。

緊接著, 又有人提到沈輝, “還有沈元帥也是他陷害……”

“什麼, 這竟也是他乾的!”

“原來是這樣。”

沈輝當時因為北狄突然暴動, 一時不防被打成了重傷,援軍遲遲不到,唯有他和孫震一起。最後他們兩人都負傷回去,隻不過孫震傷勢不重。

最開始誰都沒有懷疑,但當眼下真相大白,所有人都知道了,這是孫震和北狄聯手的陰謀。

就為了區區一個元帥之位。

營地這些都是沙場上拚殺了一輩子的將軍和士兵,何曾想過會有如此陰險歹毒的手段。

他們為了保衛自己的家園,為了守護身後的家人在戰場上出生入死,沒想到會栽在自己人手裡。

一時之間,對孫震的聲討幾乎掀翻帳頂,營中全是要求處死對方的。

江望津看著營中這一個個皮膚黝黑,身材健碩的士兵。有些身上還帶了傷,他們正是此次跟隨孫震後方死裡逃生的士兵,眼裡的仇恨幾乎溢出來。

他們的恨是鮮明不加掩飾的,當初的追隨同樣是盲目熱血的。

大敵當前,所有人都應團結一心。

孫震此舉無疑是誰也沒料到的。

“按我西靖國法……”江望津開口,眾人循聲看向他,當著所有將士的麵,他徐徐道:“孫震通敵叛國,勾結北狄鑄下大錯,當誅九族,判淩遲。”-

隨著孫震的處理結果傳開,眾士兵心中的憤恨方才緩解。

“此次還要全靠皇夫明察秋毫,吾等佩服。”諸位將士三三兩兩聚集在營地前。

沈輝站在最前方,對著人一拜,“皇夫明察秋毫,才令我軍將士逃過一劫。更是將孫震這等奸賊的手段識破,將損失止於此。”

如果這次孫震的計謀得逞,死的又何止今日這些人。

江望津搖搖頭:“還是去晚了、”

不等他接著再繼續說下去,當即便有人打斷。說話的是孫震的那名副將,對方那張黝黑的麵上泛起薄紅,十分羞愧的模樣,“如果不是您,我等早就死了。臣,魏誌願為追隨皇夫,效忠皇夫,這條命以後就是、”

他後麵的承諾還未出口,就被身後的人一腳踹了過去,“說什麼呢,皇夫又不是我等莽夫,還要你追隨?”

魏誌臉色登時漲得更紅:“可、可我除了這條命,也沒彆的了啊。”

五大三粗的漢子此刻通紅著臉,滿是無措的模樣,一時叫眾人無語凝噎。接著,不知是誰先笑了一聲,而後一聲接一聲的爽朗笑聲縈繞整個營地。

沈輝輕咳了咳,提醒他們皇夫還在,笑聲漸歇,眾人抬眼望向前方。

便見江望津也微彎著唇,“無妨。”

有他這句話,方才止住的笑聲複又響起。

看著這幅場景,七寶扭頭,跟杜建對視一眼,兩人跟著笑起來。

就是林三也勾了下嘴角。

江望津:“今後,還要有勞諸位了。”

他再次開口,其餘人全都凝神聽著,十分專注的模樣。

然而江望津卻沒有多說什麼,隻是同眾人深深一拜。

刹那間,所有人都愣了,沒想到會受他如此大禮。有幾個剛上戰場的小將眼睛都紅了,格外不知所措。

“西靖有你們,一切外敵都將不敢來犯!”

“西靖必勝!”

不知誰喊了一聲,所有人都跟著高呼著這一句。

整個營地都響徹了‘西靖必勝’。

士氣空前高漲,頗有一種戰無不勝的架勢-

接下來的幾日江望津坐鎮後方。

北狄又組織了幾次攻擊,不似先前的試探,可定北軍卻是勢如破竹,連獲幾次勝仗。使得本就大漲的士氣又增添許多,大有一鼓作氣拿下整個北狄的架勢。

江望津看著軍隊不斷往前逼近,北狄接連敗退,心中漸漸湧起激動的情緒。

拿下北狄,他就能回去見長兄了……

賽清正帶藥過來給他的時候,看見他有些紅潤的麵龐皺了下眉,一探溫度。

燙得不行。

“完了完了,這是發熱了啊!你都沒感覺的嗎?”賽清正說罷,便對上江望津茫然看來的視線,他一滯。

偏偏江望津還喃喃了句:“長兄……”

賽清正一拍腦門。

好了。

這是徹底燒糊塗了。

賽清正罵罵咧咧:“我就應該在這裡守著你。”不然也不會燒成這樣都沒發現。

七寶聽到動靜進來,聞見賽清正的話也是滿臉錯愕,他一直守在門外,也不知皇夫什麼時候燒起來的。

江望津聽到兩人在說話,腦子嗡嗡的,勉強恢複了一絲清明,“此事不關七寶的事……”

賽清正嘟囔:“我也沒怪他啊。”

七寶眼睛頓時有些濕潤。

江望津說完就又閉上了眼睛。

身體像個火爐一樣,不是很好受,腦子仿佛都在冒著熱氣一般。

賽清正為他施了幾針,將溫度壓下,又叫七寶取來濕帕子給人放在額間。

江望津迷迷糊糊。

他睜開眼睛,好像看到有人坐在自己的床榻邊,是一個模糊的輪廓,“長、兄……”

剛打完一場勝仗回來的沈傾野聽到他病了,急急忙忙收拾完自己過來探看,沒想到剛走近便聽見這句,他一滯。

另一邊的七寶捂著耳朵,忙示意他離開,這可聽不得。

沈傾野斂下眼,轉身出帳。

待他離開後不久,杜建捧著一封信紙進來,頗有點不知所措,“這怎麼辦?陛下的信…皇夫……”

都這樣了要怎麼回。

他轉頭去看一邊的林三,“要等皇夫醒了再回……還是?”

林三沉吟,“等吧。”

然而,江望津一燒便是兩天。

他本就體弱,因賽清正一直調製著各種藥材給他調理著身體,已經許久不曾生病了。加之關外不適合久居,這次更是來勢洶洶。

杜建:“回一封吧,不然陛下那邊收不到回信……”

他是怕陛下以為他們這邊出什麼事了。

林三點頭,兩人商議著寫信的事-

另一端,從江望津身體出現異樣開始,江南蕭便有所察覺。

他的身體似也跟著發熱、發燙,那種從靈魂深處都透出的不適感影響著他。

鄔岸:“陛下……怎麼了?”

他說得小聲,隻有下方的沈傾言聽見了,後者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一連兩天,陛下的情緒似乎都很不穩定,上戰場殺敵時甚至都能走神。

“該不會是……”鄔岸心中隱隱浮現起一個猜測。

沈傾言聞言,跟著點了下頭。

隻有一種可能,是皇夫那邊出了事。

然而這幾日傳過來的戰報中並未提到有什麼問題,反而捷報連連。

沒想到竟然是皇夫那邊進行得更為順利。

且對方還將孫震的陰謀識破了,沈傾言更加感歎,沒想到居然是那家夥在搞鬼。

兩人相攜從大帳走出,不多時,鄔岸笑著捧了一隻鵬鳥進帳,“陛下!皇夫的信!”

他原以為陛下看過信後,應該能露出個好臉色。

不承想,江南蕭看完信後,氣息沉得可怕。

信紙上是杜建回的消息,言——皇夫身體抱恙、昏迷兩日不醒。

鄔岸瞥了眼,冷汗都下來了。

“陛下……”鄔岸好半天才開口。

“朕要去北境。”

冷沉的口吻不含一絲起伏,鄔岸心道果然,一時又有點猶豫。

眼下戰況如此嚴峻……陛下一走,他擔心軍心不穩。

鄔岸正準備再勸勸,卻見沈傾言跟著進入大帳,手裡捧著一隻灰色的鴿子,那鴿子腿上還染了點血,“方才有個兵在圍欄附近看到的。”

話落,他手裡拿著一張薄紙。

“是陛下的信?”沈傾言輕咳一聲,不好意思說自己不小心看到了信中的內容。先前他還以為是誰在同外麵傳遞消息,順勢就拿了過來。

江南蕭起身,不等沈傾言將信紙送去,他已抬步上前接過。

沈傾言眉梢抬了下。

鄔岸同他對望一眼,兩人默契地結伴離開大帳。

信紙上,隻有簡單的一句話。

“長兄,等我。”

這是江望津幾日前收到江南蕭的傳信時回的,沒想到鴿子中途受了傷,今日才送達。

江南蕭捏著信紙,心間像是灌-入一灘柔柔春水,將他被焦慮、鬱躁淹沒的那顆瀕臨崩潰的心臟瞬間撫平。

他喉頭滑-動,半晌才低低道了句,嗓音溫柔得不像話。

“我的仲澤……”

他又讓對方受苦了。

◇ 第118章【一更】

江望津又病了幾日, 西靖同北狄的戰況變得焦灼。然在此期間,沈輝的傷勢恢複些許便跟著上了戰場,故而西靖依舊是占了上風。

北狄那邊似乎也覺得不敵, 接著便想要休戰。

“什麼?”北狄大營中, 赫連爾踹飛一個前來稟報的探子, “你說戎夷無力派兵過來支援?”

先前對方提出聯盟,赫連爾因早就與西靖有所聯係,所以他便順勢答應下來。

不承想孫震一死,西靖士氣大漲不說, 戎夷那邊竟也再無兵力派出來支援他們。

如此, 聯盟算是徹底瓦解。

赫連爾氣得額角抽疼,“該死的…”東戎、西夷、西靖!有一個算一個的都該死!

想到這裡, 赫連爾倏然眯了眯眼, 腦海中閃過一張精致無瑕的麵龐, 微微上翹的桃花眸中仿佛藏著對一切事物的漠然, 卻又透著堅韌。

片刻後, 赫連爾招來一名探子說了幾句, 旋即將人揮退。

這時, 外麵傳來一陣喧鬨, “報——大王子, 西靖軍隊已突破我方前線!”

赫連爾聞聽此言, 當即丟掉手中酒碗罵了一句, 而後對帳內的其他人道:“都隨本王子出去迎戰!”

毫無意外的,他們完全不是西靖的對手, 接連幾日的敗仗使北狄兵士氣本就不足。而西靖不同, 對方幾乎可以說是壓著他們打。

與此同時, 遠在皇廷的北狄王連續向赫連爾傳來數封怒斥他的信箋。

決定答應和戎夷合作的是最開始就是赫連爾, 現在北狄屢次敗給西靖,損失慘重,總要有一個人站出來背鍋。

與北狄的愁雲慘淡不同,西靖這邊連連獲勝,營地中到處都是歡聲笑語,仿似看到了這場戰爭最後的勝利。

江望津的身體也在這幾日中逐漸好轉。

他走出大帳,其他士兵見到他後紛紛行禮。江望津生病傳遍大營,眾人都不敢打擾,此刻才敢過來問一問情況。

皇夫待人寬和,即便是夥房小兵都敢來同他搭話。

江望津一一回應,臉上看著雖然還沒什麼血色,但精神卻是逐日好轉。

那日他醒來後得知長兄同自己傳過信,江望津有些慌張地回複,唯恐對方擔心自己。

但還未等他傳信出去,長兄的信便再次送來過來。

他說:“等你。”

龍飛鳳舞的兩個字,筆力遒勁,然而在最後一話時墨點卻尤其重,可以想見對方落下這一筆時定然停留了許久。

江望津指尖撫過那兩個簡單的字跡,如同體會到對方寫下這封信時的情感。

快了……

戰爭很快就會結束-

北狄的降書傳來時,整個西靖大營響徹一片呼聲。

沈輝臉上全是喜慶之色。

一開始北狄就錯估了西靖的實力,最初能夠得逞也全都是因為孫震。兼之他們的盟友——戎夷同樣被西靖的大軍打得毫無還手之力,根本沒有機會與北狄聯手。

“此次還要多虧皇夫。”因降書送到,營地中正在舉辦宴席犒賞三軍,沈輝揚聲道。

他這話一出,所有人都朝江望津看過來。

沈輝認為是因為孫震的陰謀被識破,他才能夠如此迅速地養好傷加入戰鬥,所以贏得那麼輕鬆。

這個想法不止他一個人有,在場的所有將士心中也是這麼想的。

江望津還未開口,當即就有人站起身舉著酒杯敬來,“皇夫、”

魏誌才剛說一個開頭,眼淚就不爭氣地下來了。

他是孫震身邊的副將,雖達不到心腹的程度,也算是對方的部將,跟隨對方身後帶著士兵衝殺入北狄包圍圈中。直到孫震的陰謀曝光,魏誌差點沒繃住,那些人多多少少也有他的原因才會犧牲。

倘若沒有江望津,不知多少人還在被對方蒙在鼓裡。

若說那些幸存下來的人中最感激他的,那就非魏誌莫屬了。

此時此刻,他已淚流滿麵,說不出話隻能雙膝跪地發出嗚嗚的聲音。

要是他死了,留在家中年邁的父母,還有剛剛懷上孩子的妻子當如何過活。那些人裡麵有些和他的情況相似,眼下也齊齊拜倒。

“諸位將軍快快請起。”江望津忙站起身。

他其實什麼都沒做,最近更是隻能臥病在床,江望津不認為自己當得起他們的一拜。

沈輝擺了擺手,“皇夫請聽他們說完。”

江望津聽著,也默默舉起杯子。

坐在席間的賽清正‘哎’一聲,對方的病才剛剛好,現下並不宜飲酒。

“要不是皇夫提前得知孫狗賊的陰謀,我等早死了!這杯酒我是一定要敬皇夫的!”當先有一人開口道。

被搶了話頭的魏誌瞪了人一眼。

“還有我!我家裡上有老下有、”緊接著又是一人。

“王二,我記得你還沒娶妻吧?”

王二噎了下,改口:“要不是皇夫,我早就死了,我王二!先乾為敬!”

有他帶頭,眾人齊聲附和:“我也先乾為敬!”

“敬皇夫!”

這些人坦誠而大方,沒有任何勾心鬥角,隻有一片赤誠。

一個小小的恩惠就足以讓他們銘記許久。

江望津心中微動,同他們道:“我也敬你們。”

聽到他的自稱所有人都愣了愣,而後更加暢快地喝了起來。

江望津一口酒下去,腦袋就麻了。

片刻後。

賽清正和七寶扶著醉過去的人,“酒量這麼差?你方才是哪來的底氣喝了三杯的?”

他簡直都要被江望津的酒量驚住。

三杯下去,這個人就不省人事了,方才江望津喝完後徑直便倒在了桌麵上,弄得其餘人全都看傻了眼。

身後的林三欲言又止。

他想說,他們家主子其實一杯、不,是一口酒都能醉。

江望津被安置到榻上,迷迷糊糊間喝下一杯醒酒湯。待他頭昏腦脹地醒來時,帳中點了一盞燭燈,外麵已是深夜。

身邊那個本應該陪著他的熟悉身影並不在。

長兄……

正想著,江望津忽覺身體湧起一股燥/熱。

他頓了頓,是長兄。

然而,那股熱意很快就被壓了下去,仿似隻是對方給他的一個訴說想念的信號。

江望津的身體才剛好,江南蕭自然不會做什麼,即便想也隻會憋著。更何況,他們兩人現在並未待在一起。

江望津最終紅著耳朵睡了過去-

第二日醒來,江望津便提出要前往六城關。

他要回去找江南蕭了。

沈傾野提出陪同他一起。

對此,沈輝並未阻止,若非是北境還需要人留守,他也想護送對方前往六城關。順便讓那些戎夷人瞧瞧,他們沈家軍的厲害。

最後,由沈傾野率領隊伍護送江望津離開。

六城關外,戰況仍然激烈,戎夷人仿佛要對西靖進行殊死一搏。

可沒過兩日,卻又有了消停的趨勢。

“他們是不是怕了?”大營內,鄔岸懶懶往後一癱,嗓音透著股吊兒郎當。

沈傾言擰眉,“或許,他們是在醞釀其他陰謀。”

這麼久的交戰下來,沈傾言並不認為戎夷會如同北狄一樣,畢竟後者隻是因為戎夷的挑撥才起了結盟攻打的念頭。

而戎夷卻是早有預謀。

鄔岸聞言眼神微微一凜,隨即又很快放鬆,聲音徐徐:“就算這樣,來一個,我也能殺一個。”話落,他眸底閃過殺意。

沈傾言頷了頷首,表示讚同他的話。

兩人在下麵說了半天也不見上首之人出聲,不由望向前方。

就見陛下手中不知何時撚了張信紙,神色出奇的柔和。

一看到那信紙,沈傾言同鄔岸心中都有了猜測。

須臾,鄔岸道:“陛下,北疆那邊戰事已平,北狄王願意將每年的供奉再加五成,那麼皇夫也快過來了吧?”

江南蕭撩起眼簾望向他。

鄔岸同他的目光相對,還以為是自己猜錯了,撓了撓鼻尖,正想說什麼為自己找補——萬一皇夫不來,他這不就是給自己挖坑了嗎。

卻聽江南蕭開口道:“快了。”

鄔岸一怔:“啊?”

江南蕭不再言語:“都出去吧。”

沈傾言扯了把還在發怔的鄔岸,兩人離開大帳。

“快了?”鄔岸還在重複著這句話,“哦!是說……”

“皇夫應該快到了。”沈傾言代他道。

鄔岸猛地一點頭,“難怪陛下竟還樂意回答我。”敢情是皇夫真的要回來了啊。

沈傾言有些一言難儘地看了看他,真不知道這人如何在陛下手底下過活的。

也不想想,方才若不是陛下心情好,對方早就被丟出來了。

鄔岸還在兀自開心,“好啊好啊,既然皇夫回來,想來之後陛下都會這般好說話。”-

還沒回去就被惦記上的江望津靠在車壁上打了個小小的噴嚏,引得賽清正立馬警覺地朝他望去。

“還沒好?”

“不是。”江望津道。

賽清正點點頭,仍是同他伸出了手,江望津順勢將自己的一隻手遞過去。

確實是沒事,賽清正收回手後鬆了口氣。

他是真的擔心對方身體再出問題,現在他們都要回去了,如果在路上出什麼問題,也不知到得六城關後能不能好。

所幸是無事……

大概知道他在想什麼的江望津啞然失笑,“賽神醫不必緊張。”

賽清正:“我是不緊張,緊張的是陛下才對。”

聽到他的話,江望津耳朵熱了熱。

賽清正眼神帶著笑掃他一下。

“很快就要見到陛下了,開不開心?”他調笑道。

車廂裡沉寂了半晌,就在賽清正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

江望津倏然應:“開心。”

聲音雖然輕輕的,但是其中隱含的愉悅顯而易見。賽清正聽了出來,心中一時頗為感慨。

兩人的感情他一直看在眼裡,其中經曆頗多。眼下二人很快就能團聚,他也不禁對兩人感到高興。

特彆是賽清正可以感覺到江望津的情緒是真的在慢慢變好,隻要再堅持一段時間,心中的創傷亦能痊愈。

再沒有比能夠親眼看著自己醫治的患者恢複,不再受病痛折磨更能夠令一位醫者感到高興的了。

江望津眉目舒展,想說什麼。

卻見賽清正忽然正襟危坐,翹首等待著他開口。

不知為何,江望津有種他似乎是在討要誇讚的想法。停滯了幾息,他道:“應該快到了。”

原本以為能聽到對方說‘謝’的賽清正一凝,緩慢回:“嗯……啊,應該是。”

江望津被他略帶茫然的眼神弄得心下有點好笑,還是迎上了後者的目光,真心實意地誇道:“賽神醫的醫術實在高明,才讓我好得這麼快,堪稱是妙手回春。”

賽清正聽到第一句,下巴就稍稍抬了抬,及至後麵,臉色都變得通紅一片,“有、有這麼誇張嗎?”

他雖然聽到過很多誇獎,但是現在誇獎他的人是江望津,對方鮮少有如此誇人的時候。且以對方的個性,說的絕對是肺腑之言,即使是賽清正也不由為此感到些許自豪。

隨著兩人談話,馬車漸漸接近六城關外。

自入城後,江望津便將車簾撩了起來,心底隱約浮現起一絲絲激動。

同時,伴隨著一陣迫切感將他淹沒,並非是來自於他的情緒。激動的,不止他一人。

馬車緩緩駛出城門,江望津視線落在遠處,漫天黃沙之中,熟悉的那道身影緩緩浮現,他眸光都在發著亮。

江南蕭策馬而來,高大的身形逆著光,江望津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人看,眸中全是對這個人的眷戀。

隻是下一刻,江望津視線瞬間變得淩厲,“小心!”

江南蕭坐在馬上的身形一動,身後寒芒一閃,他抬指將朝自己急-射而來的暗箭夾-住,往後方看去。

一群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戎夷軍隊逐漸逼近。

同一時間,江望津馬車後方也冒出許多北狄兵。

江南蕭幾乎想也不想就朝他這邊趕來。

周遭無數拿著刀的北狄人往江望津的馬車逼近,他從車下坐墊中取出一柄長劍,“林三,保護賽神醫。”

沈傾野正好上前,看到提著劍的江望津愣了下,“你這是……”

他剛說完,眼前劍光閃過,江望津手中長劍出鞘,一劍斬向沈傾野身後。

帶著淩冽氣勢的一劍,沈傾野心跳頓時漏了一拍,怔怔地看著跟前的人。

二津……什麼時候劍用得這麼好了?

“彆愣著。”江望津冷聲道。

說罷,他再次劈向左側,杜建則護住他右方。

沈傾野即刻回神,眼神凶戾地殺向那些北狄人。

趁這間隙,江望津視線越過重重北狄兵往前望去。

長兄周遭全是戎夷兵。

然他擔心的事情完全沒有發生,這些人連片刻都擋不住江南蕭。一瞬間,所有人轟然倒地,江南蕭長身而立,手中天子劍染血,滿身煞氣。

在看到江望津安然無恙的一瞬,江南蕭眼神略微緩和-

很快,又有守城衛出來將那些人全部羈押。

還在負隅頑抗的敵人則儘皆斬殺,末了,他們上前請罪。

江南蕭不予理會,徑自行到江望津跟前。

江望津看著他走近,目光一動不動,少頃,他輕聲開口:“那些北狄人……”

北狄分明已經降了,為何又卷土重來。難道這些是沒有聽到消息漏掉的北狄人,江望津不這麼想。

隻不過他剛開口,臉就被一隻大掌攏住,江望津微抬起臉。

江南蕭盯著他,眸底劃過心疼的神色,“瘦了。”

江望津張口,還沒說話就被人一把攏入懷中。

兩個人站在滿地血腥中相擁,無視掉周遭的一切。

沈傾野看了眼兩人,目光始終不曾挪開。

每多看一秒,心臟都如撕-裂般難受,但他仍然不舍得移開視線。

江南蕭瞥他一眼,將江望津轉了個方向,而後帶著人往馬車行去,“回營再說。”

賽清正自覺地坐到了馬車外麵,擠在林三和杜建中間。

他看了眼外麵開闊的黃土,道:“這裡坐著好像也不錯。”

杜建乾笑:“嗬嗬……”

林三直言不諱:“擠。”

賽清正大怒:“燕來坐怎麼不擠!”他可是瞧見過好多次,燕來都是坐在這裡的。

杜建正要說什麼,林三卻先他一步道:“他坐也擠。”

賽清正:“……”他正沉默著,一旁的杜建捂著肚子就開始狂笑,林三依舊麵無表情地駕車。

車廂內。

江望津被江南蕭抱坐在腿上。

“長兄。”江望津低聲喚他。

江南蕭握-著他的手,兩人對視。

無需言語,江望津已自發地張-開-唇,江南蕭眼底露出滿意的神色,傾身便闖-了進-去-

及至回到營地。

江南蕭被刺殺的消息驟然傳開,引得所有人都對此憤怒不已。

“好個北狄!”鄔岸唾沫橫飛,“他們不是降了嗎?那北狄王活膩了不成?”

北狄王最是貪生怕死,這次的聯盟亦是赫連爾應下。近來連北狄兵連吃幾場敗仗,對方甚至直接遞了降帖。

江望津道:“或許,不是北狄王。”

沈傾言沉吟:“莫非,這個降帖是詐?”

“陛下以為呢?”鄔岸望向上首。

幾人正說著,沈傾言瞥一眼身側尤為安靜的沈傾野,後者略略有些出神。不知是在想什麼,眼神看起來都有些空洞洞的。

沈傾野還在想今日江望津用劍一事,想著想著,腦海中就浮現起對方同江南蕭相擁的畫麵,他近乎自虐般接著想。

及至談話結束,沈傾言拎著人後頸出了大帳。

剛出去,他就揪住後者的耳朵,低聲訓斥:“賊心不死呢你!”

都這麼久了,沈傾言心底的那點感歎早就沒了,再感歎下去這小子怕是癡心不改,早晚會出事。

沈傾野瞬間吃痛,“大哥……疼。”

沈傾言:“疼才好,疼才長記性!”

他就這麼揪著人的耳朵走了一路,營地中的士兵也看了一路,對這兄弟二人的相處十分感興趣。

隻覺有意思極了。

沈傾野被他大哥教訓著,一聲不吭。

沈傾言越看越氣,恨不得把人吊起來再打一頓,好讓他沒辦法去想彆的。

但這一時半會也忘不了,沈傾野像個鋸嘴的葫蘆,愣是受著他大哥的訓斥不肯鬆口。

不想二津,他還能想什麼?

這邊廂,大帳中隻剩江望津和江南蕭兩個人,少不得又是一番溫-存。

繼上次之後,江南蕭能夠察覺。

他的仲澤比之上次更為主-動,明明也還是很羞-赧的模樣。有些話甚至無需他去教,江望津也能自動自發地說出來。

江南蕭喉//頭一滾,撚//著人耳朵輕聲詢問:“身體怎麼樣了?”

江望津:“已經好了。”

江南蕭正欲點頭。

隻聞江望津又道:“可以做。”

一瞬間,江南蕭眸色便深了下來。

他什麼都沒說,也什麼都沒做。

但僅等了片刻,江望津卻是先動了。

他抓-住長兄的手。

江南蕭並未阻止,隻是看著人,嗓音低-啞地開口:“想要?”

江望津睫羽輕動了下。

片刻後,他和人對視著,道:“想。”

江南蕭呼吸一沉,耳邊卻再次傳來一句,“很想,想長兄……”

話音未落,江南蕭便將人抱//上桌案,“那在這裡?”

江望津頓了頓,點頭,“好。”

但還是同意了。

江南蕭心中登時柔//軟一片。

“抓//緊。”

江望津再度點頭-

不知過去多久,江望津窩-在江南蕭臂-膀間安心地睡了過去。

他眼下還帶著青黑,隱約還可看見淚//跡,眼//尾都透-著紅。

隻有江南蕭知道。

紅的地方,遠不止這裡……

江南蕭把人抱在懷中,也安心地睡了過去。

一連幾日的胡鬨,江望津都沒有什麼問題。

反而麵龐紅/潤,眉宇間隱約透露著一絲情//態,看得江南蕭心-生-滿-足,占//有//欲得到了絲絲安//撫。

這日,大帳中聚集了幾位將領,鄔岸率先道:“探子來報,最近西夷又有大動作了。”

至於北狄那邊,他們現今還沒收到另一邊的傳信,不過那日的刺殺還是不得不讓人警惕。

江南蕭同人商議了幾句,待眾人一走,這才往屏風後行去。

江望津正在小憩。

察覺到江南蕭身上的氣息靠近,他緩緩睜開了眼睛。

“接著睡,”江南蕭走過去,“我陪你。”

江望津聞言這才慢慢闔上眸子。

一直到下午,營地中驀地傳來一陣喧嘩聲,動靜大到能夠直接將睡夢中的人吵醒過來。

江望津迷迷糊糊睜開眼,江南蕭起身,同他低語,“我去看看。”

話落,他親了下江望津的眉心,“在這等我。”

江望津看著他離開。

不多時,外麵動靜愈發大了,他跟著起身出去。

剛出帳外,就見營地中濃煙滾滾。

“怎麼回事!?”江望津詫異。

“三營那邊走水了。”林三躬身一禮後道。

江望津皺眉,往三營而去,林三和杜建連忙跟上。

剛靠近三營那邊,就聽到一陣兵戈之聲傳來。

林三和杜建一時皺眉。

“去看看。”林三道。

杜建點頭便先他們一步過去。

待江望津他們趕到時,就見一眾身形高大健碩的黑衣人正在同西靖士兵混戰。

忽地,一道利箭將一個個西靖士兵擊中,瞬間倒地。

江望津瞳孔驟縮,下意識去追尋江南蕭的身影,對方此刻正被圍攻,鄔岸同沈傾言被擋在遠處。

他的出現很快就被江南蕭發現,後者眼神一沉,頃刻便將身側幾人擊退,往他這邊而來。

江望津手中此時並未帶劍,這時,身邊傳來一聲,“接劍!”

他一轉頭,是沈傾野將自己手中的佩劍丟了過來,見他看來,便同江望津笑了笑。

江望津眉頭一動,“小心後麵。”

沈傾野轉頭,便見一名黑衣人握著劍就準備刺向他,然眼下他手中並無武器。沈傾野沉著臉,他看準時機揚起手,準備徒手擋下對方的攻擊,將對方的劍搶過來。

正當此時,黑衣人驀然倒地。

沈傾野定睛一看,就見一支暗箭穿對方頭骨而過,眨眼間死得不能再死。沈傾野回首望去,江望津正好收回手,他的掌中正握著一把極小的弓弩,方才這一箭無疑是對方發出。

江望津未再看他,轉過臉又將弓弩對準另一邊。

這時,江南蕭也走到了他身邊,“可有受傷?”

江望津搖了搖頭。

營地中的混亂漸近尾聲,所有人都麵色凝重。待將那些黑衣人臉上的蒙麵之物取下,皆能看到其中有些黑衣人的眉目深邃,外族人的特征明顯。

而還有一部分……是他們西靖人。

一瞬間,‘細作’二字浮上眾人心頭。

江南蕭視線掃過場中。

忽然間,破空聲再次傳出,暗處利箭襲來。

“保護陛下!”這時有人高喊,其餘人俱都將手中刀劍舉向四麵,戒備著會從不知何處射/來的暗箭。

江南蕭目光一凝,眼神驀然朝一個方向掃去。

沈傾言見狀,即刻便往他望去的地方掠去。

正是那射出暗箭之人的藏身之處。

眾人視線全都落向那邊,江南蕭神情卻是陡然一變,身後寒意襲來,他剛轉身。

千鈞一發之際,後方猛地撞-入一個帶著藥香的柔-軟-身-軀,同時伴隨一句:“小心——”

江南蕭猛地一滯將人抱-住,掌心傳來粘/膩溫熱的觸/感。他難得愣住,抬手,一片鮮紅入目。

江望津後背正插//著一支暗箭,鮮血浸/透了他淡色的衣衫。

失去意識前,江望津看見向來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的長兄驟然變得驚惶、無措的表情。

他張口想說什麼,但是眼前卻倏地一黑。

江望津徹底陷入了昏迷當中。

作者有話要說:

中午好哦~又是肥肥的一更!

◇ 第119章【二更】

場麵一時變得混亂無比, 所有人都驚住了。

在江望津被刺中的瞬間,林三眸光一暗,立刻就朝暗箭襲來的方向而去。

杜建思緒轉得飛快, 也跟著去大帳把賽清正帶過來。

沈傾言解決完刺客回來, 就瞥見圍繞在眾人中間的一幕。江望津倒在江南蕭懷裡, 身後因暗箭落下猩紅的血點,染透了大半衣衫,觸目驚心。

他瞳孔劇烈收縮,“仲澤!”

同一時間, 沈傾野亦瞪大了眼睛上前, “二津!”

然還不等他們靠近,便聽一道嘶啞的嗓音沉沉開口:“都滾開。”

隻見江南蕭周身的氣息冰寒, 滿是戾氣, 帶著駭人的威壓, 將所有試圖靠近的人全都阻隔在外。他便這麼靜靜地抱著懷中人, 眼神低著, 沒有挪開一絲一毫。

江南蕭手上的力道亦舍不得重上一分, 手背鼓起條條青筋, 仿若正竭力忍耐著什麼。後背像是同樣被紮了一箭似的, 疼得幾乎滴血, 心臟絞痛得厲害。

見狀, 沈傾言一把就拉住還要上前的沈傾野, 後者還要掙紮,被他使勁掐了一把手腕方才冷靜下來。

不多時, 賽清正被杜建扛著跑了回來。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賽清正還在雲裡霧裡, 然而當他看清楚麵前的狀況後, 立時便啞了喉嚨, 他呼吸凝滯。

杜建把他放下去,“神醫,快替皇夫看看。”說話時他嗓子都在抖。

賽清正迅速調整好,肅聲向周圍道:“你們都散開。”

整個空地上的人全都四散開去,大氣都不敢出。說罷,賽清正朝前方走去,“我現在要為他把箭拔出來。”

江南蕭沒說話,沉著眉眼。

在賽清正靠近的刹那,冷冷地掃了他一下,這一眼看得賽清正脊背發寒。對方像是阻擋著任何人的靠近,看來的眼神仿佛下一秒就會過來,狠狠掐住他的脖子,讓他一命嗚呼。

但賽清正不得不說,可不待他再次開口,江南蕭便像是回神,“過來。”說話間,他的嗓音早已啞得不成樣子。

賽清正連忙上去,乾淨利落地把暗箭抽出,因為手法很是嫻熟所以沒有流出多餘的血。

江南蕭低著眼,小心地捧著江望津的臉,一點點將他唇邊的血跡擦乾,輕柔而細致。然他的眸底卻是充斥著血一般的顏色,赤紅一片。

這時,林三也回來了,他手中還拎著一個黑衣人。

對方雙手被卸掉,下巴也是呈現著詭異的開合狀態,如同一條死狗般被丟到地上。

“現在先把人帶回去,清理一下傷口,我很快把藥拿過來。”賽清正條理清晰地囑咐。

江南蕭這才抱著人起身往主帳行去。

賽清正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跟著過去-

主帳中,待賽清正為江望津上完藥,又出去熬藥。江南蕭將人摟在身前,避開對方的傷處,動作說不出的溫柔。

少頃,帳中才想起他的喃喃低語。

“為什麼要撲上來……”

“仲澤。”

即便當時那種情況他躲不開那一箭,江南蕭亦不會如現在這般。痛徹心扉的感覺如影隨形,呼吸都變得格外困難。

他當然是知道為什麼。

可……

江南蕭閉了閉眼。

腦中閃過的是對方毫不猶豫撲向自己的那一幕,似是身體先於本能般。

思緒在來回拉扯。

須臾,他手中握住了一柄小刀,刀尖抬起,正對著自己的前胸。

江南蕭眸底劃過一抹血色,充斥著陰鷙與執拗,他指尖微轉。

下一刻,發疼的心口被他深深剜下一塊肉來。

身體同內心一起淌血。

作者有話要說:

長兄在線發瘋——我覺得這裡值得單獨開一章,所以明天見啦!

◇ 第120章【一更】

賽清正端藥回來時就聞到帳中飄蕩著一股血腥氣, 他有點納悶。

血不是已經止住了嗎。

可當賽清正行至屏風後方時,手中的藥碗險些砸落地麵。

瘋子……

江南蕭就是個瘋子。

賽清正原以為有心症的那個人是江望津,然而在不知不覺中, 江南蕭心下同樣存在著讓人心驚的偏執。

思及後者那從初見時就帶著的滿身煞氣, 或者說, 從一開始對方就是這樣的人。

想到此處,賽清正不禁看了眼他懷裡的江望津,莫名為對方生出一絲危機感,同這樣的人纏上, 這輩子怕是都甩不掉。

不過回想起後者對對方的依賴與縱容, 或許……這就是天生一對吧。

賽清正咽了咽口水,上前, “陛下的傷, 也要處理一下吧。”

江南蕭沒說話。

賽清正又去拿了藥過來, 認命地替人處理傷勢。比起江望津身上的箭傷, 江南蕭的儼然要更嚴重些, 竟是生生掉了一塊肉。

但見對方看起來除了唇色白了些外就再沒有其他異狀, 仿佛地上落下的那灘血不是他的般, 賽清正隻覺頭皮都在陣陣發麻。

果然是……瘋子。

待他幫人處理完傷勢, 江南蕭一點一點將藥喂給江望津, 賽清正剛打算離開, 卻被人叫住:“等等。”

片刻後, 賽清正守在大帳中,江望津伏在榻上。傷口還在不斷傳來撕扯般的疼痛, 即使失去意識唇瓣也都緊抿著, 額角沁著汗珠, 眉頭皺得死緊。

似是察覺到江南蕭離開, 他的表情看起來愈發的不安穩。

見狀,賽清正低聲自言自語:“我算是多想了。”

就江望津這個樣子,怎麼可能會生出甩開江南蕭的心思,怕是恨不能永遠同對方黏在一起-

另一邊,江南蕭披上一件玄色的外袍便走出大帳。

鄔岸一言不發地在前為他引路,看似鎮定,其實後背都冒了一層冷汗。不知為何,鄔岸隻覺陛下身上縈繞著一股血煞之氣,讓他不由汗毛倒豎。

兩人一路往前,最後停在一個黑色的帳篷前,鄔岸道:“人就在裡麵。”

他說的人,就是方才射暗箭的那人。

江南蕭並未開口,他識趣地撩開了簾帳。

鄔岸站在外麵等著,自幼便開始習武的他耳力不凡,能夠聽見帳中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帶著點黏-膩,像是血肉摻和在一起攪拌發出的聲音。

一瞬間,鄔岸感覺自己的胃部都在抽搐,不敢想象裡麵是什麼場景。

若那人傷的是陛下,或許一劍刺死也就算了結了。

但好巧不巧,這個刺客傷到的是皇夫,鄔岸幾乎不用怎麼想都知道,對方的下場會是如何淒慘,恐怕……連個全屍都不會有。

陛下從出生起便隻能活在暗處,他韜光養晦了那麼多年。麵對殺父仇人不僅不能報仇,還要對那人行叩拜之禮,光是想想就知道有多麼的難熬。

鄔岸作為對方身邊的得力下屬,自認是對他們的陛下有幾分了解。

壓抑了這麼久,好不容易有了一個喜歡的人——還是自己看護多年的幼弟,幾乎是將人放在心尖尖上寵愛。且……對方的身體那樣孱弱,換作是鄔岸,亦是恨不能將傷他之人千刀萬剮。

想罷,鄔岸靜下心開始等待。

約莫一刻鐘後,江南蕭從裡麵走出來,“收拾好。”

鄔岸點頭:“是。”

待江南蕭離開,鄔岸掀開簾子,還未踏入便看到淌了滿地的血,讓他不禁想一個人真的有那麼多血可流嗎。

及至再抬眼掃去時,鄔岸頃刻腿肚子一軟。

隻見那刺客……

被抽筋剝皮,死得不能再死-

翌日,江南蕭召集所有將領,“七日之內,朕要攻下東戎。”

冷沉的嗓音傳遍整個大帳。

戎夷既然聯手,那麼便將之逐個擊破。

眾人聞言紛紛垂首。

昨日被刺客混入,陛下是真的發怒了。不過這也正常……至如今皇夫都生死不知地躺在榻上,以陛下對皇夫的珍視程度,勢必要拿戎夷人開刀。

至於細作……

江南蕭亦派出了影衛查探。

第二日,京城便傳出幾位皇子被廢的消息,身處邊關的眾將士尚且不知。然遠在京都的大臣們全都被帝王的雷霆手段震懾住,沒想到對方身處邊境居然還能處理朝堂之事。

不過最讓人難以置信的,還是那幾位皇子勾結外族一事。

碩豐帝一死讓他們著實安分了一段時間,但江南蕭遠在關外定然是鞭長莫及,幾人便商量起來,不如讓對方永遠都回不來。

事情敗露後,端親王當即將那些皇子在宗室中除名,等候陛下發落。

關外收到消息已是兩日後,剛剿滅一處東戎部落的鄔岸喘著粗氣,一隻手作勢就要往旁邊的沈傾言身上靠。

在關外待了那麼久,鄔岸臉上早已看不出之前於京中那副逍遙快活的模樣,站在一群糙漢子中間絲毫沒有違和感。

倘若沒人說,根本不會將他同紈絝子弟聯係起來。

沈傾言朝另一側靠了靠,避開他的碰觸。

鄔岸看了眼自己的手,上麵還沾了點東戎人的血,他笑著往身上一抹,再次靠過去。

沈傾言不動聲色地一皺眉頭,還是忍著不把人推開。

“皇夫還沒醒……”鄔岸忽然道。

沈傾言表情沉下。

是啊,還沒醒。

那些該死的東戎人,沈傾言身上的氣息都變得暴戾起來。

兩人身後,沈傾野正一臉心不在焉,聞言眼底全是凶狠的戾氣。

今日他殺了不少東戎人,身上的甲胄亦沾了許多鮮血,卻依然不能填補他心中的恐慌感。

三人往營地邊上的大水缸走去,簡單衝洗一番便往大帳行。

鄔岸走在最前麵,剛掀開大帳的簾子他就是一愣。沈傾言落後他一步,看他遲遲不動,正要開口。

下一瞬,卻見鄔岸忽地轉頭,一下子躲到了沈傾言身後,捂著臉不敢見人的模樣。

“怎麼了?”沈傾言蹙眉,抬眼就看到一個身著勁裝,發絲高束,長長馬尾垂下的女子站在帳邊。即使是簡單的服飾,也依舊可以窺見對方玲瓏曼妙的身姿。

女人的視線越過他,直勾勾朝沈傾野望去,發出一聲嗤笑。

鄔岸聽到這聲音,立馬冒出頭,頂著一張被曬黑了好幾個度的臉道:“你笑我?”

文岑毫不猶豫地點頭,“對。”

沈傾言問:“你們認識?”

文岑同他點了點頭,末了再次看向鄔岸。後者被她方才的笑氣得叉腰,大有一副要跟對方打一架的樣子,“你來關外做什麼?”

話落,文岑側過身示意他們進去。

待聽到她說起京中發生的事後,幾人登時怒不可遏-

“竟然是他們!這群吃裡扒外的狗東西!”鄔岸把方才的怒氣一股腦宣泄出來。

沈傾言表情同樣不太好看,沈傾野更是目露凶光。

江南蕭神色極為淡漠,“把他們丟進暗閣,待朕回去。”

文岑聽罷了然地點點頭,“是。”

鄔岸一聽這話,瞬間呲了呲牙。

丟進暗閣,還要等陛下回去,這就等於要將暗閣中的所有酷刑都輪上一遍,還要保證人不死。

暗閣中的那些刑法,即使是他們這些從小就被訓練出來的影衛進入,都不一定有命活著出來。

如此一來……

普通人進去更是會生不如死。

鄔岸想到上一個進去的普通人——劉維,當初那個劉賢妃的弟弟,曾買下瘋牛在鬨市中對皇夫出手。

這個人進入暗閣才撐了不到一個時辰,整個人就瘋瘋癲癲隻剩了半條命。

等他們得勝回京,那些個皇子怕是會後悔來到這個世上。

不過也是他們該死。

江南蕭吩咐完,又同另外幾人安排幾句關於明日的作戰計劃,遂起身離開。

他回到主帳,賽清正剛給人換過藥,見到他就搖了下頭,“還沒醒……不過應該快了。”

肯定是上一次大病元氣還沒恢複,加之後麵又在趕路。更彆提關外的環境實在不適合對方在這裡久留,遑論還要養傷。

想到這,賽清正不由多看了江南蕭幾眼。

不得不說,對方的身體實在是強健,心口硬生生剜了塊肉下來就罷了,第二日竟還能上戰場殺敵。一連幾日,江南蕭都不曾好好休息,仿佛生怕自己停下來就會心痛難當。

唯有江南蕭知道,若是自己心疼,他的仲澤也能感受到。

於是他隻能以此來麻痹自己,好叫自己不去想那些。

聽到賽清正說快了,江南蕭緊繃的唇線倏然一鬆,他眼睫微抬,動了動唇,“朕知道了,多謝賽神醫。”

賽清正擺了擺手,朝外麵走去。

待他一走,江南蕭便徑自入了屏風後方-

因擔心側臥會不小心碰到傷口,故而江望津依舊是伏在榻邊。

夜間就寢時,江南蕭會把他放到自己身上,心口皮肉被剜開的那個地方偶爾會被碰到產生劇痛,但他全都慢慢忍-耐了下來。

賽清正說江望津快醒了,江南蕭便一直等,等到了夜裡,等到了天明。

當天際劃過第一抹霞光時,窩在江南蕭懷中的人睫羽輕輕顫了顫。

江南蕭低眼。

江望津眉頭略微擰著,當意識回籠的刹那,後背傳來的尖銳疼痛讓他根本無法忍受地低低抽了口氣。

甫一睜眼,江望津便同正注視著他的江南蕭對上了目光。

兩人相視良久,江南蕭緩聲開口:“仲澤。”

他的嗓音透著啞,有熬了一夜的倦意,並不分明,他想第一時間看到對方醒來的樣子。

“長、兄……”

江望津唇瓣發-乾,說話時,喉-頭都帶了點澀-意。

“嗯。”江南蕭深深凝視他,漆黑的眸底仿似醞釀著風暴般。他抬手,指尖摩/挲過江望津乾/燥的唇,“疼不疼?”

江望津聞言,搖了下頭,眼中甚至帶著幾分慶幸。

慶幸那支箭射中的是自己,不是長兄。

江南蕭看著他,一字一句緩聲開口:“可是我疼。”

江望津頓住,他想到長兄與自己感同身受的事。自己疼,長兄也會疼。

但那也隻是能夠感覺到疼罷了,長兄並不會受傷。

江望津依然覺得自己做得並沒有錯,再來一次他依舊會那樣選擇,會在箭矢射來的第一瞬間撲上去擋下那一箭。

他的眼神實在太過好懂,江南蕭注視過去,心臟再次抽/疼起來,像是習慣性般。隻要望著這人,他就會不由自主地產生這樣的情感。

江望津也感覺到了,他抬起眼,剛想說什麼。

便聽一句:“是不是覺得,下次你還是要那樣做?”

江南蕭深黑的眸子朝他壓來,充滿壓迫力的眼神,看得江望津下意識縮了下身子,卻不慎牽-扯到了後背的箭傷。

他吃痛地低呼一聲。

江南蕭立馬斂去眸色,看他難受的表情,瞬間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他將人又往懷裡攏了攏,沉沉道:“睡吧。”

江望津安心地閉上眼睛,少頃,他啞聲開口:“渴。”

“我去給你倒水。”江南蕭說罷起身,待喂了人一杯水後這才重新抱著人躺下。

所幸江望津在昏迷期間也乖乖地任他喂藥,賽清正開的那些藥方中更是不乏補氣血的。除了失血過多、傷口還在疼痛之外,江望津隻略微有幾分無力,喝了水便緩緩睡了過去。

半夢半醒間,他忽地動了下,倏然便聽到一聲似是吃痛發出的悶/哼。

江南蕭眉頭一緊,將他的手放下來。方才不經意間,心口的傷處被碰到。

他低頭,便見紗布此刻絲絲滲著血,隻略微掃了一眼,江南蕭就再次闔上眸子。

難得安穩地睡了過去-

等江望津再次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然大亮。

“醒了?”

江望津見到守在帳中的是賽清正,他愣了愣,四下掃了眼。

賽清正上前,“彆看了,陛下率軍殺敵去了。”

“嗯。”江望津點了下頭。

賽清正走近,“是要起來嗎?”話落就過來扶他。

江望津忍著疼坐起身。

“我讓人給你端吃的過來。”

江望津頷首,“我想先洗漱。”

“水七寶早就已經備好了。”賽清正道。

聞言,江望津道了句謝。

洗漱時,江望津發現自己身上清清爽爽,這幾日想來應該都是長兄在為他擦拭……江望津深深吸了口氣,繼而斂下思緒。

見他洗漱完,賽清正扶著他坐在床沿,將已經沒那麼熱的粥端給他。

江望津安靜開始進食,空蕩的胃部被緩慢填滿,饑餓感一點點淡去。

餘光中,他注意到賽清正往自己這邊看了好幾眼。江望津頓了下,喝掉最後一口粥,“賽神醫有話要說?”

賽清正遲疑一瞬,還是決定告訴對方,“陛下在你中箭那日,用刀將心口剜開……最近還在日日同將士們上戰場殺敵。”

他是擔心對方這樣,傷始終好不了。

賽清正是醫者,見不得有人如此作踐自己的身體。

他看出江望津對此事應該不知情,不過江南蕭既傷在那裡,即使他現在不說,江望津日後也能看到。

話音落下的刹那,伴隨著一聲脆響。

江望津手中粥碗滑落,瞬間被摔得四分五裂。

他怔怔地盯著某處出神,耳邊似有陣陣嗡鳴聲傳來。

賽清正又說了幾句,將地上清理後出去。

江望津一個人呆呆坐了許久,及至聽見營地中傳來嘈雜聲。

是出去殺敵的士兵們回來了。

江望津看向帳外的方向,目光落在帳簾處。

他等了許久,才等到帳簾被掀開。

江南蕭從外麵走了進來,身上的甲胄被褪下,隱隱約約卻仍有一股血腥味。

不知是敵人的血,還是他自己的-

待江南蕭走近,江望津稍稍仰起臉,前者順勢在他跟前半蹲下來。

“用過膳了嗎?”

江望津低下頭,他盯著人看了半晌,直到眼眶開始發熱,他才點頭。

江南蕭又問他,“吃了什麼?”說話時他眼皮微抬,眸光專注。

明知道江望津現在的身體大概隻有白粥可用,但他還是問了一遍。

江望津道:“喝了粥。”

江南蕭頷首,狹長的鳳眸中染了點笑。他望著跟前人凝視自己的模樣,唇角的弧度都透著幾分滿足。

前幾日縈繞心頭的鬱氣頃刻散去。

隻要這個人醒過來,還好好地待在他身邊,江南蕭彆無所求。

“長兄。”江望津突然道。

“嗯?”

“衣服。”江望津視線落在他身上,在江南蕭看來的目光中,說:“脫了。”

江南蕭抬了抬眉梢,視線凝在他瀲灩的桃花眸中,“現在?”

“對,就是現在。”

江南蕭心思全被江望津的眉眼吸引走,並未察覺到他語氣中的異常,思及之前仲澤那般主動的模樣,他輕笑了下,“你還有傷、”

話音一落,江南蕭猛地一頓。

就見江望津眼尾泛著紅,瞬間被水汽氤氳。緊接著是大顆大顆的淚珠從他眼中滑落,眼神裡滿是悲傷。

江南蕭一震,頃刻便明白對方是知道了。

他站起身,一把將人往懷裡按。江望津卻是擔心碰到他的傷口,他想到自己昨天晚上快要睡著時聽到的那道聲音,淚水一時更加洶湧。

江望津聲音斷斷續續的,“我昨日、碰到…你了?”

江南蕭緩了緩,隻道了句:“不疼。”

沒有否認,江望津聞言鼻頭愈發酸,下一瞬他就被抬起臉。

江南蕭躬身,“彆哭。”

江望津淚眼婆娑,淚珠還在往下滾,無聲地哭著。

“你一哭,我就心疼。”

江南蕭緊緊抱住他,歎息一聲,低啞的嗓音直白,“你是想心疼死我嗎?”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