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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年輕的愛人尚有餘力,梁煊在水中又要了一遍。

謝雲槿使勁推他:“水,水進來了……”

“再一會兒,一會兒就好了。”

事實證明,男人有時候的話當不得真,謝雲槿這下是真的沒力氣了。

澡也白洗了。

後來又來了幾遍,謝雲槿已經記不清了,被放開的瞬間,沉沉睡去。

他不知道,自己在睡著後,梁煊注視他的睡顏,許久、許久。

更不知道,另一個被迫沉睡的梁煊出來後,大發雷霆,在腦中將這個時空的自己罵了一遍又一遍。

梁煊心情好,不跟腦子裡的另一道意識計較。

登基後,他對擁有未來記憶的另一個自己有了絕對性壓製力量,亦或者說,與另一個自己的融合進度大幅度飆升。

梁煊接收到了更多關於未來的記憶。

不再是旁觀者,這些記憶對他而言,像是親身經曆過一般。

或許,本就是他的經曆。

腦海裡的另一道意識突然沉默了。

梁煊開口:“你就是我,對麼?”

回答他的是長久的沉默。

梁煊也不在意他的回答,謝雲槿來尋他之前,他一直沒睡,花了很長時間整理突然得到的記憶。

那些突然出現的記憶,和現實發展完全不同。

在那個未來裡,他對自己太自信了,以為自己能永遠護住阿槿,卻沒想到,他的保護,間接害了阿槿。

阿槿一向重感情,長寧侯是刺向他的第一把刀。

針對太子一脈的陰謀是多年前埋下的,環環相扣,那個未來裡,他們都沒有躲過。

結局可謂慘烈。

好在,這一切都不會再發生了。

未來已經改變,那些不好的事阿槿都不會再遇到,他也絕不允許發生。

梁煊有種預感,距離知道身體裡另一道意識出現原因的時間不遠了。

謝雲槿一覺睡到午時。

睜開眼,周圍一片昏暗,謝雲槿眨了眨眼,撐著身體想坐起來。

“嘶……”

一個沒撐住,謝雲槿重新跌到床上。

好疼。

全身酸疼。

腰、腿就不說了,仿佛跑了十公裡,某個難以啟齒的地方更甚。

酸、脹,好似還被什麼撐著。

謝雲槿木著一張臉,慢吞吞翻了個身。

屋裡的動靜瞞不過守在外麵的人,沒等謝雲槿調整好心態,略顯著急的腳步聲傳來。

不多時,床幔被掀開。

謝雲槿抬頭看去。

是梁煊。

可能是剛下朝,梁煊還穿著朝服,精神奕奕的,好像吃了什麼神丹妙藥。

對比自己的狀態,謝雲槿不愉撇了撇嘴。

一樣的勞累,怎麼梁煊狀態這麼好?

“阿槿醒了,有沒有哪裡不舒服?口渴不渴?餓不餓?先喝點水,我讓人備了早膳,喂你吃一點?”

話還變的特彆多。

梁煊坐到床邊,先探了探謝雲槿的額頭溫度:“沒有發熱。”

再把人抱到懷中,拿過裝著溫水的杯子,喂到謝雲槿嘴邊:“喝點水潤潤嗓子。”

“我……”才說了一個字,謝雲槿猛地閉上嘴。

聲音太嘶啞了。

謝雲槿簡直不敢想這是自己會發出的聲音。

嗓子太不舒服了。

沒拒絕送到嘴邊的水,謝雲槿就著這個姿勢,微微低頭,喝完一杯水。

水的溫度剛好,不冷不熱,帶著絲絲甜味。

“怎麼是甜的?”喝完一杯水,嗓子舒服多了。

“加了蜂蜜,”梁煊把杯子放到一邊,“還喝嗎?”

謝雲槿舔舔嘴唇,點頭。

梁煊搖了搖床邊的鈴鐺,高公公很快端著溫水和好克化的吃食進來。

放下後低頭退出去,全程沒有多看。

梁煊喂謝雲槿又喝了一杯水,再吃了些粥。

“我想吃肉。”謝雲槿眼巴巴看著梁煊,這一頓吃的也太素了,唯一的肉就是粥裡的肉沫。

“等阿槿好些了再吃。”梁煊親了親謝雲槿唇側。

醒來時,緊密接觸過的愛人在懷,那種滿足是無法言說的。

尤其是和記憶裡的未來相比,眼下的幸福顯得尤為珍貴。

要不是用最後理智克製,梁煊都想把謝雲槿打包帶去上朝。

很快謝雲槿就發現,親密接觸後,梁煊更粘人了。

謝雲槿想去解決一下個人問題,梁煊都亦步亦趨跟著。

謝雲槿板著一張臉把人往後推:“不許跟來!”

“阿槿哪裡我沒看過?害羞什麼?”梁煊試圖再爭取一下,“阿槿要是摔倒了怎麼辦?”

這是有前情提要的,從床上下來的時候,謝雲槿覺得同樣的事情自己不該和梁煊有這麼大差彆,沒道理梁煊能精神抖擻去上朝,自己隻能躺床上。

不信邪的後果就是,身體剛離開床,腿一軟,險些跌倒。

被梁煊眼疾手快接住了。

想到這些丟臉的事,謝雲槿臉上一片緋色,睜大眼睛瞪他:“不許說這些!”

“好,我不說。”梁煊飛快妥協。

謝雲槿滿意他的態度:“我沒怎麼受傷,你不要把我當瓷娃娃。”

梁煊嘴上答應,行動半點不改。

謝雲槿被當易碎品一樣對待了兩天,再也受不了了,給高公公留了個口信,出宮。

梁煊見完朝臣回來,第一件事就是找謝雲槿。

找了一圈沒找到人,心情肉眼可見變差。

高公公苦著一張臉上前:“陛下,小謝大人出宮了,說今日不回宮了。”

晴天霹靂。

梁煊飛快處理完需要緊急處理的事,吩咐:“收拾一下,朕要出宮。”

“陛下要去……”

“去長寧侯府。”

第 64 章

謝雲槿回到府裡。

長寧侯離開的時間內, 侯府發生不小變化,長寧侯回來後很快就發現了,最明顯的, 就是侯府不再認他為第一主人。

從前, 長寧侯在府中可以說是說一不二,這次回來,他發現, 自己的威嚴大不如從前, 聽命於他的老人要麼投靠謝雲槿, 要麼被打壓到無關緊要的位置。

謝雲槿似乎成了侯府的真正主人。

這讓長寧侯尤為不適應。

對長寧侯這種將權勢看的比什麼都重的人來說,謝雲槿的做法是妥妥的挑釁他。

他試圖改變, 重新提拔自己的人上來, 他以為這不是什麼難事,畢竟他離開的時間不算長, 他身上還掛著長寧侯的爵位。

做了才發現,他離開的時間,長寧侯府早不受他控製了。

府裡勢力如鐵桶一般, 他想動,根本動不了。

因為謝雲槿如今的地位, 也因為,太子梁煊成了大梁最高掌權者。

謝雲槿的地位不可撼動。

想提拔一個下人都遇到阻礙,長寧侯狠狠發了一通脾氣, 正好聽說謝雲槿回府了,怒氣衝衝找去。

謝雲槿先見過了兩位夫人。

知道謝雲槿和梁煊的真正關係後,兩位夫人擔憂的同時, 牢牢守住這個秘密,謝雲槿長期住在宮中, 他們既因為謝雲槿和梁煊關係好而開心,也為兩人關係太好而擔憂。

儘管身為太子的梁煊放下身段向他們保證過,可未來的事,誰能說得準?

梁煊已登基為帝,若選人進宮,謝雲槿該怎麼辦?

在宮裡養了兩天,謝雲槿身體恢複得差不多,行動間不至於讓兩位夫人看出什麼,隻是他身上痕跡多,消散的、重新覆蓋的,層層疊疊,不得不穿高領的衣服將整個脖子嚴嚴實實遮住。

謝雲槿剛看到自己身上的“慘烈”狀況時,恨不得把梁煊抓住打一頓,這麼多痕跡,有些位置還很顯眼,讓他怎麼見人?

是以那兩天時間,謝雲槿根本沒出過門。

所有要處理的事都讓小夏子搬到屋裡做,需要親自出麵處理的,能拖的先拖一拖,實在拖不了的,讓梁煊出麵。

這兩天裡,梁煊心中隱秘的欲|望得到了極大滿足。

阿槿就在自己觸手可及的地方,不管他從什麼地方回來,都能見到剛親密接觸過的愛人。

可惜這樣的日子太短暫。

謝雲槿突然出宮,梁煊撲了個空,二話不說出來找人。

撐著精神和兩位夫人說了會兒話,謝雲槿和侯夫人一起出門。

“你爹這幾天在府裡有不少動作,你放心,娘和你祖母都不會讓他亂來的。”邊走,侯夫人邊與謝雲槿說了長寧侯在府中做的事。

謝雲槿還不知道梁煊把人召回來的真實目的。

本來想去問,這段時間太忙,忙忘記了。

“他怕是會將怒火撒到你身上。”侯夫人擔憂。

但他們也不能讓長寧侯亂來,謝雲槿如今地位和以往不同,站的越高,盯著他位置的人越多,總不能為了長寧侯的高興壞了謝雲槿前程。

侯夫人第一個不答應。

這些天,侯夫人一直想,怎麼就不能讓長寧侯一直在外麵不回來呢。

不回來,就不會給謝雲槿招來禍事。

“娘,我現在不會受他影響了,他真想做什麼,不一定能做成,您把心放到肚子裡,彆為他影響心情。”

安撫完侯夫人,謝雲槿回到自己院子,還沒進去,知書匆匆走來,低聲道:“世子,侯爺來了。”

長寧侯在院中喝茶。

謝雲槿走進去,他看到,遙遙舉杯:“茶不錯。”

當然不錯,這茶是今年剛呈上來的貢品,若不是謝雲槿拒絕,梁煊差點把所有新茶都送過來。

老夫人愛茶,大半茶葉送去了老夫人院中,剩下的謝雲槿拿了一些回來。

“父親尋我有事?”謝雲槿走過去,在長寧侯對麵坐下。

謝雲槿真的很不一樣了。

權勢養人,褪去稚嫩、身上隱隱傳來威壓的謝雲槿讓長寧侯心驚。

長寧侯細細打量這個不受他重視的孩子。

他發現,他一點都不了解他。

或許曾經,這個孩子奢求父愛,一舉一動隻為奪得他的關注,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濡慕與仰望從謝雲槿眼中消失了。

父親這個角色,成了謝雲槿生命中最無關緊要的東西。

長寧侯心頭隱隱刺痛了一下。

隻一瞬,快得幾乎從來沒有出現過。

長寧侯定了定神,說起府中的事。

說到這件事,他難以壓製心中怒火:“他們還把不把我這個侯爺當主人?我的一點小要求都不能滿足!”

“父親,如今府裡一切都按規章製度辦事,若誰出了錯,您與我說,我自會懲罰他們,若沒有錯,您想把人換掉,總得給大家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

話是這麼說,長寧侯心知肚明,根本沒什麼合理理由,他隻是不滿府裡都是謝雲槿的人,想安插一些自己的人手罷了。

他不肯挑明,含糊其辭,幾次對話下來,謝雲槿不耐煩了。

“父親有事直說就行,不用與我繞關子。”

“如果沒有其他要緊事,父親先回去吧,我這邊要忙的事很多。”

沒時間在這陪你耗。

聽出他話裡的意思,長寧侯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他從沒被人這麼下過麵子。

“你莫不是在敷衍為父?”長寧侯臉色難看。

“怎麼會?”謝雲槿不動聲色按了按自己的腰,“父親也知道,我如今在陛下身邊做事,陛下又剛登基,待處理的事一堆,我忙得好幾宿沒睡好覺了。”

謝雲槿都這麼趕人了,長寧侯再厚的臉皮也待不下去,氣衝衝走了。

緊繃的身體放鬆下來,謝雲槿動了動酸痛的腰,起身往屋裡走:“我去休息一會,如果有要緊的事,記得叫醒我。”

“是。”

回到熟悉的地方,謝雲槿徹底放鬆下來,躺在床上倒是沒了睡意。

翻過來,滾過去,再翻過來,再滾……

沒滾動。

謝雲槿:?

腰側傳來熟悉溫度,謝雲槿抬眸,撞進一雙深邃眸子。

是梁煊。

“陛下怎麼來了?”

梁煊過來的時間剛好和長寧侯錯開,兩人沒碰上麵,阻止了下人通報,梁煊放輕腳步走進裡間,以為會見到一隻睡著的雲槿,沒想到,看到的是謝雲槿在床上翻來滾去。

謝雲槿自顧自滾得歡樂,沒留意到,屋裡多了個人。

梁煊沒打擾他,靠近床邊,等人滾過來,滾進懷裡,一把撈住。

順勢坐到床上,再將人抱在腿上放好:“阿槿怎麼突然回侯府了?”

謝雲槿瞥他一眼:“這裡是我家,我回來有什麼問題嗎?”

對這個讓自己腰酸腿疼的罪魁禍首,謝雲槿沒給好臉色。

“當然沒問題,阿槿想住多久都行。”梁煊一邊說,一邊力道適中給謝雲槿按腰。

之前見謝雲槿難受得厲害,梁煊特意去找太醫學了怎麼按摩舒服,在謝雲槿身上實驗了幾次,效果良好。

謝雲槿被按得舒服,如一隻被擼順了毛的貓,愜意眯起眼。

“再左邊一點。”

“這裡?”

“嗯,對。”

按了一會,酸痛緩解,謝雲槿心情重新變得晴朗。

他靠在梁煊懷中,問起長寧侯的事。

“如果他做了什麼錯事,阿槿會難過嗎?”梁煊問。

“我難過什麼?我巴不得他犯了錯被貶得遠遠的,永遠彆在我麵前出現,當然,最好不要牽連到侯府。”

謝雲槿翻了個身,揪住梁煊衣服:“難道他真犯了事?你把他叫回京,是為了釣魚執法?”

這種事梁煊絕對做的出來,遠的不說,顧家四叔如今還在不自覺當餌呢。

顧家的事布置了這麼久,也快收網了。

梁煊:“當時把他調出去,確實是因為查到了一些事。”

謝雲槿:“因為他在那邊有個流落在外的孩子嗎?”

梁煊錯愕:“你知道?”

“不知道啊,我隨便說的,”謝雲槿重新調整姿勢坐好,“難不成是真的?”

謝雲槿真的隻是隨口一說,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突然冒出這個想法,好像冥冥之中,有誰將正確答案塞到他腦子裡一般。

“不是沒這個可能,如果他真的在外麵有一個孩子,對我的態度就能說得通了,那個孩子,多半是個男孩。”

謝雲槿掰了掰手指,猜測:“而且,那個孩子一定很優秀,足夠優秀,所以襯得我頑劣不堪。”

自然而然的,對他越來越不滿。

謝雲槿以為自己會難過,可真想到或許有這個可能,心中一點難過的情緒都沒有,反而有種塵埃落定的果然感。

“阿槿,”梁煊手臂用力,將人更用力擁進懷裡,“你很好,沒有頑劣不堪,不要這麼說自己。”

“好了,我就隨便說說,我都沒難過,你怎麼還難過上了?”謝雲槿拍拍梁煊的頭。

“真不難過?”梁煊蹭了蹭謝雲槿額頭,“難過不用在我麵前遮掩,這一切都是長寧侯的錯,阿槿是個很好的孩子,是長寧侯不知道珍惜,是長寧侯沒有福氣。”

“我真的不難過,”謝雲槿想了想,“不僅不難過,還有種,怎麼形容呢……”

“就是,長寧侯覺得我不堪教化,可偏偏是我,輕易得到了他夢寐所求的一切,他想在京城站穩跟腳,想躋身大梁權力中心,謀劃這麼多年,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反而是我這個不被他看好的孩子,年紀輕輕就做到了。”

“想想這段時間,他肯定暗中生了不少悶氣,甚至質疑自己的眼光是不是不好,錯把珍珠當魚目。”

謝雲槿停頓片刻,笑了。

“真的。”

“很爽。”

第 65 章

梁煊注視他, 觀察謝雲槿沒有一絲說謊的意思,他心裡確實是這麼想的,既然謝雲槿不會因為長寧侯傷心難過, 對長寧侯, 他也不必再手下留情。

說完,謝雲槿兀自沉默了一會,梁煊亦沒有說話, 屋裡安靜下來。

謝雲槿扭了扭, 偏頭撐在梁煊身上, 咬了咬唇,問:“你會不會覺得我很壞。”

世人皆重孝道, 謝雲槿此舉, 無疑是將長寧侯這個做父親的麵子放到地上踩。

“阿槿為何會這麼想?”梁煊撫了撫他的臉,“阿槿知道我做過的事, 也覺得我很壞嗎?”

“當然不。”謝雲槿反應過來,笑著往梁煊懷裡鑽。

“這就是了,不論把阿槿和什麼放在一起, 在我心中,阿槿都是最重要的, 阿槿的開心才是最要緊的。”

謝雲槿被哄好了,抱住梁煊的腰:“在我心中,也是。”

懷抱年輕的愛人, 梁煊心中軟成一片。

享受了片刻靜謐時光,謝雲槿想起正事:“然後呢,長寧侯在外麵有個孩子, 他想把侯府傳給那個孩子?”

“這件事不是他能決定的。”國有國法,爵位繼承之事, 怎麼也越不過梁煊這個當皇帝的。

梁煊不鬆口,長寧侯再想把爵位傳給外麵的兒子,都不可能。

長寧侯也知道這點。

尤其在聽說,新帝與謝雲槿關係異常親密之後。

官場不順,抱以厚望的另一個兒子根本不認自己,長寧侯苦悶極了。

去外麵,遇到個人都說,他生了個好兒子,有純粹羨慕的,也有陰陽怪氣的,回到侯府,事事都無法自己做主,他這個長寧侯仿佛成了一個擺設。

當鬱悶堆積到一定程度,就會爆發。

隻看長寧侯能忍多久。

梁煊問過謝雲槿,想不想知道,長寧侯的另一個兒子是誰,謝雲槿想了想,搖頭。

他在意的一切都被他牢牢抓在手中,那個從沒在他生命中出現過的人是誰,並不重要。

“我相信陛下會處理好一切,不會讓他來煩我的。”

梁煊非常享受謝雲槿的信賴:“是,隻要阿槿不想,他永遠不會以長寧侯另一個兒子的身份來煩你。”

查到長寧侯另一個兒子是馮修竹的時候,梁煊有思考過,要不要直接和謝雲槿說。

真正走到謝雲槿心中的朋友不多,馮修竹勉強算一個,梁煊不希望有任何人傷了謝雲槿的心。

是以,他先讓人將馮修竹可能是長寧侯流落在外的孩子一事暗中透露給馮修竹本人。

他不會主動去破壞謝雲槿的友誼,最好馮修竹能知情識趣,否則……

幸好,馮修竹沒有一點要認長寧侯為父的意思。

“馮大人,有位貴人想見您。”馮修竹剛走出來,一名下人打扮的男子走上前。

“貴人?”

“是,請您隨小的來。”

路上,馮修竹心中思量,邀他去見的貴人是什麼身份。

從老皇帝被拉下馬,找他的人層出不窮,近段時間才好點,馮修竹都要習慣了。

見到人之前,馮修竹怎麼也沒想到,請他相見的,是那位。

下人推開門,聽到聲音,背對門坐在窗邊的男人轉頭。

“馮大人,坐。”

是皇帝。

馮修竹欲行禮,梁煊做了個不必的手勢:“今日找你是為私事,不必多禮。”

馮修竹點頭,從善如流坐下。

他和梁煊相處的時間不算多,嚴格意義上來說,兩人因為謝雲槿,隱隱有種敵對關係。

這種無端的敵視,讓顧承澤一度以為,他對謝雲槿生出了彆的意思,不止一次提醒他,但馮修竹知道,他並不是因為那個原因敵視梁煊。

更深層次的原因,馮修竹一直沒找到。

下人手腳麻利為兩人倒好茶,退了出去。

梁煊端起茶杯,輕抿一口:“我不與你繞關子,尋你來,是想知道,長寧侯的事,你打算怎麼辦。”

馮修竹不意外梁煊知道這件事,以梁煊對謝雲槿的看著,他不知道這件事才奇怪了。

聽梁煊主動提起,馮修竹心中多時的疑惑得到答案。

難怪自己查了多年的事突然查到了,想深一點,或許促成今日一切的原因,就在梁煊身上。

“您知道長寧侯來尋過我?”

梁煊頷首。

馮修竹心道,果然。

長寧侯特意提前回京來見他,自以為做的神不知鬼不覺,卻不知,一舉一動都在彆人的監視之下。

“雲槿知道嗎?”

“他知道長寧侯在外麵有另一個孩子。”

拿著茶杯的手不自覺握緊,馮修竹心中陡然升起一股驚慌:“他知道了!”

尾音不自覺拔高,說完,馮修竹意識到自己失態,沉默下來。

謝雲槿知道了,會對自己失望嗎?

從小到大,他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沒有交過一個真正的朋友,偏偏在這個時候,在他以為自己有了可以交心朋友的時候,上天開玩笑般一悶棍敲下來。

他注定隻能一個人嗎?

馮修竹並不懼怕孤獨,他獨行慣了,隻是得到過溫暖的人,總無法忍受失去的滋味。

“我……”

他不知道怎麼開口。

因為他知道,他的存在,就是長寧侯對謝雲槿的一種背叛,儘管這不是他能控製的。

一向波瀾不驚的男人露出惶然失措的表情,馮修竹心中謝雲槿的重要性梁煊大致有了譜。

“我和雲槿……”馮修竹努力組織語言,“我知道,我的存在是個錯誤,請您放心,屬於雲槿的所有東西,我都不會去染指,不論是侯府,還是長寧侯本人,或者其他,我隻會是馮修竹,這輩子隻姓馮。”

時間變得格外難熬,馮修竹垂下眼眸:“我會去給雲槿道歉,不奢求他能原諒我,然後我會自請外放,或者直接辭官,離開京城,永遠不出現在雲槿、不,謝大人麵前。”

“做什麼一副生離死彆的樣子?”梁煊輕笑出聲,“我私下尋你,阿槿並不知道,他隻知道長寧侯在外麵有個孩子,卻沒問那個孩子是誰,阿槿說,這不重要。”

一瞬間,馮修竹死寂的心中湧進一股生機。

見到謝雲槿的第一眼,馮修竹就發現,自己對他有一種無端的愧疚,雖然不知道這種愧疚感從何而來,但他不反感,並且在相處後,真心實意想維護兩人的關係,想保護謝雲槿不受到任何傷害。

“我真的沒有一絲一毫對雲槿不利的意思,不知陛下是否相信,見到雲槿,我總有種想彌補什麼的感覺,可能是我前世虧欠了他許多,這輩子,要還夠前世的債。”

馮修竹起身,跪下,恭敬行了一個大禮:“請陛下放心,若臣有任何對雲槿不利的想法,臣……”

“好了,”梁煊阻止他的話,“我知道你不會對他不利,否則,你今天也不會出現在我麵前,既然你不想要長寧侯之子的身份,那麼,你永遠隻能是馮修竹。”

“是,臣從前、今日、往後,和長寧侯之間,都沒有任何關係。”

“你下去吧,不要在阿槿麵前說漏嘴。”

“臣遵旨。”

馮修竹離開了,梁煊坐在原地,他不知道自己貿然替謝雲槿做決定對不對,可不論是前世、還是今生,謝雲槿都很看重馮修竹這個兄長。

前世……

前世謝雲槿和馮修竹的相識比這個時間段晚一點,那個時候,皇後去世,他遭到背叛,被自己人陷害落到最困難的境地。

是阿槿,傻乎乎說,要去找他被陷害的證據。

他不知道阿槿是怎麼做的,等他從被關押之地出來,鋪天蓋地都是,阿槿背叛他投入其他勢力之下的消息。

他有很長時間沒再見過阿槿。

阿槿的背叛成了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他心性大變,行事更加不擇手段,終於奪回屬於自己的一切後,他強行將阿槿關了起來。

他花了很長很長時間,清除掉所有阻礙,他想逼阿槿去看,那些背叛了他的人是什麼下場,最終還是沒忍心。

也幸好,沒有忍心。

直到很久很久之後,在阿槿離開很久很久後,他終於拚湊出當年的真相。

為了替他洗清冤屈,讓那些人相信他是真的背叛了他,阿槿服用了離族的聖藥。

那藥每月發作一次,發作時如跌入萬蛇窟,恐懼、蝕骨的疼痛能將人逼瘋。

他什麼都不知道,還將人關了起來。

因為他沒有見過阿槿發作的模樣,一次都沒有,可在後來的無數個夜晚,他一次次夢到阿槿藥效發作的樣子。

他隻能眼睜睜看著最愛的人發出痛苦嘶吼,恨不能以身代之。

他讓那些人統統嘗試了一遍阿槿的痛苦,但那又怎樣?阿槿已經回不來了。

解決完所有仇人,他想去尋阿槿,他隻希望阿槿能慢些走,等一等,是驚蕪大師主動找到他,問,萬分之一的可能,重新來一遍,他願不願意。

往後餘生的每一天,他都在為這場重逢做準備。

他宵衣旰食、勵精圖治、開創盛世,為的,便是用這份功績換回一人。

幸而上天垂憐,他找回了他的阿槿。

兩道意識融合,梁煊終於想起了所有記憶。

謝雲槿半夜醒來,下意識想滾進熟悉的懷裡,沒人。

他閉著眼撈了撈,床上真的沒人。

自從和梁煊發生關係,兩人幾乎每天都睡在一起,半夜找不到人的情況還是第一次出現。

難道天亮了?

謝雲槿睜開眼,隨便在床邊撿了件衣服披上,往外走。

梁煊站在窗邊。

不知在想什麼,以往每次都像能預知到一般感受到謝雲槿的到來,這次謝雲槿走到他身後,都沒注意到。

謝雲槿從身後抱住他。

梁煊身體一僵。

“你怎麼在這裡,我醒了沒找到你。”

帶著睡意的小聲抱怨從身後響起,梁煊放鬆身體,轉身將人擁進懷中。

他抱得很緊很緊,猶如巨龍終於尋回丟失多年的珍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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